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清梦月之怡缘 作者:严凝 文案 胤祥:生活平淡,却遇到了你 胤祥:曾经的洛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 胤祥:跑不掉就乖乖落网吧 兆佳:爷…… 婚前的故事大致就这样了~后面的故事,准备再开一个,用第三人称写的,最近用第三人称码字习惯了。。发现第一人称好别扭=。=。不要打我。。。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十三阿哥胤祥,兆佳·凝曦 ┃ 配角:四阿哥胤禛,九阿哥胤禟,十二阿哥胤祹,十四阿哥胤祯 ┃ 其它:清朝,雍正,怡亲王,兆佳氏 ================== ☆、缘起   “奴才兆佳凝曦见过姑妈妈。”我端端行过大礼,坐榻上的一位老妇,慈爱的抬起手,笑盈盈的让我起身,我小心抬眼看了下布贵人,她吟吟笑着点头允准,我方才稳稳的起了身。      “你就是凝曦妹妹?”我还未看清所有人,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欢喜的跑过来,我默默点头。      “你以后就与我在一起住,若是有人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定不饶他!”那男孩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      我歪头看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觉被他逗得一笑,刚进来的那份紧张害怕也淡了不少。      而我的一生,便是从这一天开的发生了变化,只是那个时候年幼,一切都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      我是兆佳凝曦,生于康熙二十七年是马尔汉的第七个女儿,我的额娘是阿玛的继福金,生了三个孩子,除我之外还有我的四姐跟我的弟弟。      而布贵人是康熙爷的一位贵人,住在德妃的永和宫,是她向德妃谏言说苏麻喇很喜欢女孩子,蒙古喀尔喀部族的小郡主又送了回去。      康熙爷身边的公主们要不早已嫁人,要不已然有主子养着了,不如将年岁合适的臣子之女养在苏麻喇身边,也算是娘娘尽的孝心。      与臣子而言,子女能养在宫里是家族荣耀,家里自然也是欢喜。于是,布贵人便带着我入了宫觐见德妃,我依稀记得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子,而德妃最终断定了我。那一年是我进宫跟随苏麻喇的第一年,那时我才八岁,胤祹才不过十一岁,我们都是孩子,成天嬉笑打闹,天真无邪。      第一次见到胤禟,是入宫后的没几日,他的生母宜妃与苏麻喇经常一起评论佛经,那时胤禟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脸上稚嫩还未脱去,他很善于交际,总是能想法子逗我开心,只是别人觉得他阴晴不定,脾气不好琢磨,不易相处。其实他对旁人只不过多了一些防备而已。      “给你。”转眼间,来了苏麻喇这里已经有了七年光景,夏末的午后,胤祹尚书房临听教诲,苏麻喇还在午休。我一个人无聊分拣着春日里内务府送来的茶,我抬头一笑,微微欠身,“又劳九阿哥费心了。” 胤禟看着葡萄架子转眼低声一笑,“乖乖儿,前几日还看着满满的葡萄,如今可是一个都不剩了,可见这里的小馋猫有多馋。”      我别过头去佯装并没有听见,仔细看着茶罐里的清茶,“哎呀,这个乌龙茶真是太香了。九阿哥闻闻?”胤禟拿我也没什么办法,轻笑着坐在我前面,用手轻轻勾了勾我的鼻子,“鬼灵精儿,我看这宫里就属你最会赖皮。”      我吐着舌头,正好烧的水开了,我从小灶上取下壶,打开壶盖子晾着,舀了一勺乌龙茶放在紫砂壶里,用洗茶的水润着茶焙,胤禟只管歪头看着,反复几次将茶水沏好,倒到茶盏里面递给他,他接过来放在鼻尖闻着茶香,欣然道:“这么久,还是你这里的茶最香。”      “苏麻喇爱喝乌龙茶,内务府自然送些好的来,九阿哥在外面哪里喝不到好茶?不过是觉得这里清静,品起茶来舒坦罢了。”我将茶罐盖好,复又给你自己倒了一杯,“你爱茶,自然沏比别人也好。”胤禟品了一口悠然自得。      “九阿哥瘦了。”去年胤禟满了十九岁,宜妃再不舍也不能留儿子在身边了。康熙爷赐了府邸给胤禟,胤禟正式从尚书房走到了大殿之上,帮着皇上处理朝政事务,只是至今他还未娶福金,家里只有个两个妾氏,刘氏和完颜氏照料着,我知胤禟的心性儿,康熙爷教导的又好,胤禟文才武略也是样样精通又是刚分府邸的阿哥,自然是在人人面前都做的好些。      胤禟仰头一口喝过茶,眼里一丝暖意,并不明显但却如春日里一抹阳光,“你放心。”他轻轻一笑,我歪着头有些不解,他却全不在意,伸手在我额头上轻弹一下,“我还要去汗阿玛那里,一会妈妈起来了,就说我来过了。”说完掸着身上就离了开。      “记得让完颜氏多做些你爱吃的。”我扯着脖子看他走的飞快,自己也跟不上去便在后面喊道。胤禟在半空中一挥手,示意知道了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可是胤禟来过了?”服侍苏麻喇起身后,苏麻喇笑着问我,我点点头福身说:“九阿哥说皇上那里还有些事,就先走了,让奴才代为请安。”苏麻喇笑着拉我坐在她身边,轻轻摇摇我,“你这丫头,来了七年,皇上疼你不比他的孩子差,早就下了旨阖宫上下都得尊你如自家女儿一样,如今已成了半个主子,还总是奴才奴才的唤着,规矩分毫不差,可是好?”      我一笑靠在苏麻喇的肩上,半撒着娇,“奴才能来是呈了姑妈妈的恩德,姑妈妈言传身教,奴才总是学不好,但只有一样奴才是记得的,姑妈妈告诉奴才要守规矩更要懂规矩,奴才自称奴才也并不是为了轻贱自己,外头阿哥们对奴才好,奴才自然也有些没大小,可奴才敬重姑妈妈,这句奴才是含了对姑妈妈的敬意的,如何能跟他人相比?”      苏麻喇柔声笑着,手一点我的额头,“你这丫头,世上最机灵儿的主儿,不过倒是也好,你懂得分寸,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这样的性子也不至于让别人欺负了你。”我起身福礼,“呸呸呸,姑奶奶说什么呢,若在是这样的胡说,奴才可再也不理姑奶奶了。”我不悦的撅起小嘴,苏麻喇笑的更是开心,只是那眼里一丝丝的淡然,叫人看的难受。      她是个参透生死的人,这七年来在她细心呵护下,我与胤裪健康成长,我虽然没有什么名分,但也是宫里默认的半个主子,走到哪里都没有人为难,我知道这都是有了苏麻喇的缘故,她慈和蔼可亲,亲身教导我做人的道理,做女人的规矩,做福金的哲理。      那年我还是个八岁的黄毛丫头,夜里偷偷哭着想见额娘,苏麻喇总是能悄悄找到我,揽我在怀里给唱着童谣哄我入睡,那是一段煎熬的岁月,刚到宫里处处好奇却又处处恐惧,只知道额娘临行前告诉我,要守得规矩,少做少说少看,我对这个地方充满着恐惧,苏麻喇用她的慈爱融化着我,陪伴着我。让我渐渐抽离了开来。      “又发什么神呢?”我坐在凉亭下,不知发了多久的呆,胤裪也不知坐了又有多久,终于忍不住上来晃了晃我,我吓了一跳微微欠身行礼后,嗔了他一眼,他倒是一脸的委屈,好似我如何了他一样,我舒着长气复又坐下,“我还以为是谁呢,从尚书房回来怎么也不通报一下。没事儿的在这儿吓唬人,寻乐子呢?”      胤裪朗声一笑,指着我,“你自己不知冥思苦想些什么,入了神,我忍了半天才叫你,你倒是好,怪起我来了。”我别过头去,不想理他,“你呀,总是这个样子,一想事情就入神,一入神就动情,我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与你朝夕相处七年,连九哥的一半都不如,我还真是以为我太过愚笨了。”胤裪说完耸耸肩膀,满不在乎。      我被他逗得一笑,胤裪见我眉眼微微松弛,也放下了心。“十二阿哥去陪陪姑奶奶吧,眼看着就要配府了,姑奶奶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多不舍得呢。”胤裪笑着起身走过我身边复又回身笑对我说:“方才,我见了九哥,他说让我想着什么时候,带你一起去海子看荷花,九哥说开的可好了。”      我点头道知道了,他垫笑着不觉差点被自己绊倒,“哈哈,看你这个鲁莽的样子。”我笑指着让他小心些,他一笑便进了苏麻喇的屋子。      “听皇上的意思,今年就要给你赐宅子了?”晚膳过后,我与胤裪一同陪苏麻喇闲聊,苏麻喇盘腿坐着,手里一串佛珠,胤裪点头道是,“汗阿玛的意思,我与十三弟差不过一年,便一起配宅子,以后就在六部行走了。”      苏麻喇脸上平静的很,且只是身子一顿,轻叹了口气,“配了宅子,即要像你那些哥哥一样,沉稳干练些。你性子浮躁,孩子脾气还未全退去,胤祥那孩子却不一样,他自幼养在德妃处,机灵乖巧,成事也早,又承蒙皇上疼爱喜欢。”      胤裪知道苏麻喇为他的性格着急,起身行礼道:“孙儿知道,定会严于律己,做事也会更加稳重深思的。”苏麻喇眯眼一笑,指着我又说:“不过,只是一样,你们两个都是对名利淡薄的好孩子,即便鲁莽些,大事上都是不会错的。”我亦起身行礼,柔声说:“姑奶奶放心,十二阿哥是个聪慧性子又是谦和待人的,等过些年再有了福金,便就更好了。”      苏麻喇笑着拉过我们两个,“凝曦性子温顺,胤裪性子醇厚,原本当初我与布贵人的意思,是想让你们一同长着,再让皇上赐婚于你俩,可你两情同兄妹竟没有那样的缘分,我不愿强人所难,不过这样也好,兄妹之情远比夫妻之情更加坚固,往后你们有个伴儿,相互照应着,更是好。”      “是。”我同胤裪齐声道。      从苏麻喇屋里退出来,我抬头看着月光,我今年十五岁,还未全能明白到底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想什么呢?”胤裪背手站在我身侧,“十二阿哥想要什么样的福金?”我歪头想着,胤裪虽已十八,却一心在于兵书兵力教法之间,他哪里又知道。      我见他一时语塞,脸上微微泛红,我不觉嬉笑道:“定是眉眼间柔情似水,知书达理的美人儿,不过十二阿哥可是要加把劲儿了,前儿听说十三阿哥配了府邸后就要纳瓜尔佳氏做妾,也是宫里伺候十三阿哥的老人了。十二阿哥可不能输呀。”胤裪见我拿他做笑料,伸手捏着我的脸颊,“你呀!人小鬼大,我倒是要看看等汗阿玛把你配出去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神情!”我被他捏的生疼皱起眉头,笑意推开他,“好啦,十二阿哥早些休息吧。”      回到屋里,我坐在床上长舒一口气,我与其他人不同,从进宫养在苏麻喇这里开始,以后我定要是指给阿哥或者是宗亲的,无论是嫡福金还是侧福金,半点由不得人。只是如今我已经十五岁了,如何还能是那个蒙蒙不懂的孩子?随手翻开穿透的古词。      陆游的《凤头钗》: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复又轻念: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陆游与唐婉这一对词写得让人只觉凄凉,只得叹那世间多情终结空,到头来若抵不过人事天事总还是一场空罢了。我又怎么全然不懂?我告诫着自己,不能对任何人用情,我怕最后旨意下来,不过是郁郁而终,一场空想罢了。      “姑娘,九爷说的没错,姑娘最是心重的,什么都要过了心才行。”若绫端着洗漱的东西进了来,她是苏麻喇指来照顾我的,她比我略大两岁,我一笑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她面前接过水盆,“好啦,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并不是完全按照清朝的规则来的……加了很多杜撰的内容,但基本时间线还是依照历史。 ☆、海子   夏日里的海子荷花盛开,清风拂过水面更是一种舒坦,没等胤禟和胤裪,这一日苏麻喇准了我带着若绫去海子玩,“姑娘,给。”      若绫带了胤禟做的大雁风筝给我,我欢喜的拿过来,“姑娘,再高些!再高些!”我与若绫玩的开心,午后的海子极少有人来,我俩更是放开了的玩耍。      “十……十三阿哥。”若绫无意间往别处一瞄,一脸一变。我拽着风筝线轻跑着,视线全在风筝上,哪里顾得了其他,见若绫一脸惊恐低头跪下,我才止了步站定,顺着看去见胤祥站在不过十步远的地方,正有趣儿的看着。      “十三阿哥吉安。”我福身行礼,风筝没了牵拽缓缓落了下来,我侧头看去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胤祥却什么都没说,见我与若绫一个跪着,一个垂首站着全没了方才的朝气,朗声笑着拿起风筝递给跪在一旁的若绫,“来。”复又小跑到我面前,接过手中的风线杆子,“举得高高的。”      若绫一个激灵儿,慌忙的高举起来,胤祥大步跑着,不一会儿风筝便又高高的飞了起来,“你们两个女娃子能飞多高?这样可好?”胤祥一扬眉,脸上十分的得意,我与若绫拍手夸着胤祥,“哈哈。”他便更是的得意了。      “有两年没见你了,方才我认了好久才认出你来,当时你还是个这么大点儿的小毛丫头呢。”玩累了,胤祥依在湖边的石头上,曲着一侧的膝盖单手,随意的放在上面。      胤祥本生得就好看,这些年又是皇上亲自□□出来的,徒手投足之间满是英气,湖水映衬着他那俊秀的脸庞,不觉让我心里一颤,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竟让人觉得好似可以担起许多的事情。      怪不得苏麻喇如此担心那个没心没肺的胤裪,原是如此呢。      我见他坐了下来,便也坐到了他对面的石头上,轻声一笑,“是有几年没见过十三阿哥了,这两三年的春节,姑妈妈都特准让我回家守岁过年,见诸位阿哥的时候就更少了。”胤祥悠闲自得,随手捡了柳枝拨弄着清水,“有的时候会听到九哥和十二哥闲聊的时候,谈起你。今日见了倒是觉得九哥说的更像。”      我双手托着脸颊,看着盛放的荷花,甜甜一笑,“九阿哥定说我娴静有礼,十二阿哥定说我机灵古怪,脑子里定都是些鬼主意。”胤祥身子一怔,笑着用柳枝敲打着我的脑袋, “你倒是聪明!可现下看来,恐怕他两都只说对了一半。” 我吐了吐舌头,微微有些得意。      “时候不早了,姑娘咱们也该回去了。”若绫扶我下了石头,我笑着福福身子,“十三阿哥,姑妈妈午休也快醒了。”胤祥仔细端详了片刻,抬手示意我们退下。      “玩的可好?”我与若绫往回走着,胤禟却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九阿哥。”我和若绫行礼,胤禟脸上淡淡的没多言,抬脚走到我们前面,我赶紧起身跟在后面,若绫一向都是很怕胤禟的,见胤禟不说话只觉他生了气,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惹到了这个九爷,怯生生的在我后面跟着。      “九阿哥。”胤禟好歹八尺的身高,过年时我踩着花盆底才到他耳垂更何况穿平鞋?他大步流星的走着,我却要小跑跟着,着实累的不行。我屈身喘着粗气,“九阿哥,这是要累死我吗?”胤禟把玩着玉坠回过身,脸上冷的像是冰块一样,若绫不自觉的往我身后躲了躲。      我不禁一笑,“爷,您看看!把若绫吓成什么个样子?”胤禟却全然不看若绫,一把将我拉过去,牵着我只管往前走着,我被他这样也着实吓了一跳,“九爷?”我皱起眉看着一脸倔强的胤禟,走了几步我见他还未撒手,又怕被别人看了去闲言闲语,伸手拽着他的衣袖。      “九爷这是跟谁置气?好歹也得说个明白呀?”我站定不愿再走了,胤禟一抬眼看除了愣在一旁的若绫,便再无他人,抬腿上前一步,我见状猛的往后退去,却不想脚下打滑,胤禟眼疾手快伸手一揽,我整个身子便扑进了他的怀里,他更是顺势抱住我。      “九爷……”我在他怀里轻声唤着,胤禟并不说话,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近到我能感受他蓬勃的心跳,他的呼吸声萦绕在我耳边,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窜进鼻息,一时间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只能僵在那里。      “你平日里极少与其他阿哥说话。”良久,胤禟把头抵在我的肩上,缓缓道。“别人进了宫都是抢着在我们面前露脸,你却从来都觉得这些无用,只管照顾妈妈。你说,那些都与你不相干。怎么如今却愿跟老十三一起放风筝,还闲聊得起劲?”      “九爷。”被他这样一问我竟然一时语噎,是啊,平日里除了胤禟和胤裪,但凡见到了其他阿哥我都是匆匆行礼走过,甚至连头都不抬,因为我知道,再多留意也无用,最后还是要看皇上的安排,既然不相干我又何必费心去讨好?就即便是胤禟与胤裪,我也从未用心斟酌过他们的话语,只要大家能相处融洽,不让苏麻喇为难便好。      “好了,是我多想了。”久久胤禟手臂一松,微微一笑,可眉头却还紧锁着,我用手指点着他的眉头,“九爷,这样就不好看了。”      胤禟眼神一动,眉头竟更加紧了,他轻咬着嘴唇想了许久,试探道:“明年选秀,你愿跟我走吗?”我的手浮在空中竟真真儿的愣在了那里,胤禟眼色一暗,他握紧拳头却忘记了我的手还在他的手上,“嘶。”他用力一握让我身上一阵疼,他也有些慌了神,连忙抬手查看,只不过用力猛了些,也没有什么事,我笑着收回手,福身行礼,“九爷,没大事。回吧。”      “丫头跟胤禟闹别扭了吧?”自那日海子回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平日胤禟也不过三五日来请一次安,只是每次请安时都会坐下来与我多聊几句,品品茶。他说这才是悠闲度日,好似外面繁琐的事情都可以抛开似的清静。      可是这一个多月他却总是匆匆来匆匆而走,故意避开我,苏麻喇侧头问着胤裪,胤裪平日只关心军事,哪里注意到这些,他抬头看看一旁的我,苏麻喇看他并不走这心思,复又笑着对我说:“凝曦,老九性子轴的很,若是他惹你生气了,告诉我。我亲自去说他。”      我连忙福身行礼,“哪里敢劳烦姑妈妈。”苏麻喇抿着茶,眉眼一弯,她有着剔透的心思,哪里能猜不到为何胤禟会这样闹着别扭,“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福身道是,唯有胤裪一副不知云云的样子,呼噜呼噜脑袋傻傻一笑,“妈妈,孙儿还是去温习兵法了,汗阿玛要孙儿背呢。”      苏麻喇笑着让胤裪快些去,“胤裪心思全在功课上,对男女之情总不放在心上,胤禟却不同。一来他比胤裪长几岁,屋里又有了妾氏。二来胤禟从小心思细腻,想的也多也爱想。你虽然还是个小女娃,可明年就要复选了,已经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龄,女孩子的心思比男孩早熟些,有些事情胤裪听不明白,你明白就好。”      胤裪起身离开后,苏麻喇歪在榻上,眯着眼睛似是有些乏了,我福身又一行礼,苏麻喇抬手也让我下了去。      我又何曾不懂为何胤禟对我生分了,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他是个阿哥以后还会是贝子、贝勒、郡王、王爷,他做事情谨慎小心,在皇上面前也很有面子,而我呢,说到底只是个大臣的女儿,多少事情多做了一步就会落得狐媚胚子的话柄,阿玛和额娘更是没了面子。况且,很多事情不是我能选择。      次日,我坐在廊下在手里随意把玩着手绢,胤禟从屋里请安出来,见我在一旁身子顿了顿,但并未停留。我转身的功夫,他便快步出了院子,我连忙追了上去,“九爷。”胤禟好似没有听见一样,低头快走着,旁边的小厮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管疾步跟上。      我追了几步,见他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大声在后面喊道:“九爷,就厌恶奴才到如此吗?即然这样,奴才便知道了!”说完掉头就走,再也不看胤禟。      刚走没几步手臂被人一拽,胤禟皱着眉头,“谁是奴才?你如何是奴才了?我不许你这么说!”胤禟脸上虽是不悦,但语气却是温和的,我甩开他的手,福身说:“以前,不称是因为仗着阿哥们的性子好。如今称了,也是九阿哥让的,您都厌恶我了,叫我如何还不自称奴才?”      胤禟长舒一口气,脸上满是无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却故意来这样做。明明是我生气,怎么到头来,倒成了我错了?”我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他心软了,却还不放过他,别过去轻哼一声。胤禟见我委屈,低身哄着我,我见状勉强一笑,“那以后还这样吗?跑的这么快,不等我吗?我都快把整个紫禁城都跑完了。”      胤禟噗嗤一笑,知我在逗他,脸上松快了不少,抬手轻轻敲打着我的额头,“真是拿你没办法。”      “九阿哥还在气我吗?”我与胤禟并肩在慈宁宫的花园走着,胤禟转眼不看我,手上却握起了拳头,“我原以为九阿哥是明白我的处境的。”      我低下头抚手摸着入宫那年,皇上赐给我的玉镯,胤禟回过身背手站着,脸上全无表情,“我是阿玛第七个的闺女,从小被送到了宫里,由苏麻喇抚养,入宫的时候我还小,才是个八岁的小娃娃什么都不懂。额娘怕我闯祸,嘱咐了诸多,但最重要的无非二事。一来,万事再不能像家里使小性儿,在家里我是嫡女,自然说什么做什么别人就算介意,也不能如何。但在这里皇上即便是再看重,我只不过是奴才罢了。二来……”      我抬眼看着胤禟,他一脸静肃着实让人觉得心疼,“二来,就是额娘告诉我,我的婚事不由得阿玛做主,更不由得自己做主。      我进了宫来,便是皇上手中的女娃子,将来许给阿哥许给宗室甚至许给蒙古,为大清联姻去都是可能的,所以,额娘叮咛对任何人都不能动了心思,因着我再也不是我自己了。”      胤禟皱起眉头,脸上多了些无奈和心疼,我转身坐在亭上,长舒一口气勉强笑笑,“九阿哥说我,对其他阿哥都是过而不见,原由便在这里。其实,不怕九阿哥责罚。就连你和十二阿哥,我也不敢太过用心思。在这里我这样的身份,只能小心翼翼的活着,不去争不去抢不去奢求,不管以后嫁与谁,都能用同一个心思对他。姑妈妈从小教我如何做好福金,我从小听着,其实做福金哪里能有不会的。”      我有些无奈的将手绢在手指间摆弄着,“若命好以后两情相悦,自然好。若是那个人对我无意,我只求能做个称职的福金,不丢了皇上和姑妈妈的脸面便好。”      “凝儿……”久久,胤禟方才说话,他其实是明白的,可皇上的心思谁能明白?“九阿哥还怨我吗?”我仰面而笑,心里酸楚不已,试问哪个女子真的只甘心做个管家婆?      胤禟伸手抚着我耳边的碎发若有所思,良久,他缓缓道:“你的无奈我知道,我只问你,若是汗阿玛将你旨给了我,你会心有不甘或者不愿吗?”他微皱眉头眼里却有些害怕,我心下一动抬手抚在他的眉间。      “九爷,这样就不好看了。”他却将我的手握在手里,等着我的答案,我垂下眼,“若是皇上如此,我又有什么不愿的?况且与九阿哥相识甚久,自然比别人好许多。”      胤禟紧紧握着我的手,嘴角缓缓展开笑容,眼神柔和了许多,“万事须当一搏,若是我所求遂意,大婚那日便是你将全心交给我之时,我只求你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心思。”      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热得不行,赶紧抽回手来,“九阿哥说些什么,凝儿真是没听明白。时候不早了,九爷还是早些回去吧。凝儿先告退了。”匆匆回到苏麻喇住着的寿康宫,“姑娘可是去找九阿哥了?”见我回来气喘吁吁,若绫笑意上前,我只点点头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清水一饮而下。    ☆、永和宫(一)   “皇上吉祥”晚膳后皇上就过了来,苏麻喇是从皇上小的时候看起来的,自然是高兴的不行,左看看右问问总是怕皇上短了自己什么,皇上眉眼笑着脸上一点儿烦感都没有,仔仔细细的一一回答着,我给皇上上了茶,退到在一旁陪在胤祹身边,他冲我使了使眼色,我垂眼一笑。      一同陪皇上闲聊过后,皇上随手指着我,“额涅,布贵人总是思念瑞静,朕想着让凝曦这丫头这几日多去陪陪她,以解思念之苦。”      苏麻喇笑看了我一眼,转头对皇上说:“凝曦这丫头如今已经十五岁了,我也不能老这样护着,布贵人是她的姑妈,皇上做主就行。”我听后赶紧俯身跪下,皇上起身掸了掸身子,“那丫头你就去布贵人处几日吧。”      我福身道是,皇上笑着走到我跟前,复又回头对苏麻喇说:“凝曦这丫头被额涅教导的好。”说完舒然一笑,带着李德全离开了。      “你姑妈住在德妃那里,还有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万事你要仔细些,别冲撞了娘娘和阿哥。”见皇上走后,苏麻喇盘腿靠着软垫,我福身应着,苏麻喇笑着抬手,“说了这么半天,你还跪着干嘛?”      胤祹听了一笑连忙扶我起身,“你就是怕皇上。”苏麻喇咯咯笑着打趣我,我努了努嘴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苏麻喇侧身又仔细嘱咐了若绫,让她多照顾着我些,生怕我在那边少了吃喝。      “那日十三弟还问你来着。”从苏麻喇屋里出来,胤祹笑着说,“九哥听了可不高兴了。”我回身嗔笑他,“九阿哥平日里最不愿意把心思挂在脸上,这你都看得出来?可是长大了。”胤祹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九哥别的我看不出来,但我知道但凡他把玩着身上的玉坠子,低沉不语便就是不高兴了。”      我歪着头佯装赞许的样子,“十二阿哥配了府邸,人都聪明了。”胤祹听了上手要抓我,我哪里肯被他抓去,嬉笑着左右闪躲,胤祹也不是真抓,左右两下便坐下来看着夜空,“到了秋日,我便要离宫了,不知到时候一个人在院子里要多无聊。”      我看他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噗嗤一笑坐到他身边,“前日听姑妈妈说了,让你带着李佳氏和姚氏走,姚氏虽是包衣奴才出身,但一直都是你房里伺候,李佳氏也是个从四品的官家的女儿识得大体,有她们照料你,你还怕无聊?”      胤祹顿了顿,他自小养在这里,自然是离不开苏麻喇,“你若安好,便是姑妈妈最大的希望,倘若有一日你再给姑妈妈添个曾孙,那才是姑妈妈日夜期盼的。”      “你倒是口里什么都敢说,这也是你一个女儿家说的话?”胤祹听了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却不想饶人,我别过头去,“我还小,学着别人的话说的,什么意思我都不懂。”胤祹低笑着实在没了办法,任谁也抵不过撒娇耍赖的,便只道:“我看你这个嘴,只有九哥能治得住你!”      第二日匆匆给苏麻喇请过安,我与若绫就往德妃的永和宫去了,一早一个宫女就在宫门口候着,见了我连忙上来福身行礼,“姑娘来啦?布贵人现在正和德妃娘娘说话呢,姑娘先去德妃娘娘那里吧。”一宫主位,德妃才是永和宫的真正主人,自然要是去请安的,我请她带路,她又福了福身子走在最前头。      “奴才兆佳凝曦,见过德妃娘娘、布贵人。”      进了正殿,我与若绫福身跪下行礼,德妃柔声让起身,她的声音极好听,柔柔的却不叫人觉得娇柔做作,布贵人微微点头,转而又看着德妃,“快坐下吧。如今凝曦姑娘都这么大了,真是生的亭亭玉立,好生让人看着喜欢。”      德妃赐坐,我福福身轻轻沿边坐下,“德妃娘娘过誉了。”      德妃抿茶轻笑着摇摇头,“你虽是陪着布贵人,平日里也多来我这里坐坐,平日里胤禛在府邸,只有胤祥和胤祯陪我,他二人大了总是没有女娃贴心。”      布贵人听了敛着娟帕迎合笑着,“凝曦有福气,能入得了德妃娘娘的眼,每日我便让她多来姐姐这里。”德妃称心一笑,转眼看我,我赶紧起身行礼,“娘娘不怕奴才烦扰便好。”德妃咯咯笑着靠着牙桌,“这孩子就是懂规矩,皇上视你半个闺女,你却到哪里都不敢怠慢,真是好性子。也罢,都随你吧。”      “是……”      说话间,胤祥和胤祯便从尚书房回了来,“额娘,德妃娘娘。”他二人一同行礼,德妃欢喜的赶紧让身边的宫女端些好吃的来,胤祯与胤祥坐定,我福身向他二人行礼,胤祯一脸迷惑的看了看我,复又笑对德妃说:“额娘,这姑娘好生面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胤祯与我同岁,平日里又很少在苏麻喇那里走动,自然是不太记得我,胤祥只管笑眼看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德妃听了笑道:“这是你凝曦妹妹,可不是,当初你们见面时,你还小。”      胤祯起身走到我面前,左右环顾了一番,猛地一拍脑袋,“哦,额娘我想起来了。”      复又走到胤祥身边,比划着笑说:“当初我记得她才这么大点儿,如今却都不太认得了。”胤祥朗声一笑,“当初你也不过这般大点儿。”他将胤祯的手臂往上微微抬了抬,胤祯一脸不服气,走到我身侧,“如今可不是我更高些?”      我看着他两好玩却又不敢笑出来,努了努嘴,俯身行礼道:“十四阿哥聪明睿智,不光只是身子比我高些,论起其他奴才更是不及。”      胤祥转眼一笑,赞许的看了一眼,德妃听得更是欢喜,“好啦,你们几个小娃娃能玩在一起就更好啦。”      从德妃这里出来,布贵人带我进了她的屋子,她坐在榻上我福在膝下轻捶着,自从她生了瑞静后,坐月子时着了凉风,膝盖时常酸痛,总是让人捶着。      布贵人的性子很是温顺和蔼,只是这些年并不得到皇上的宠爱,自从生了公主之后便在没有进过位份。“你这丫头,总是这样的好性子。”布贵人伸手拉起我,“怪不得,德妃娘娘也如此看重你,我已差人去老祖宗那里,这段时日你就住我这里吧。”      “是。”我欠欠身,坐在她身边,她高兴地看了又看,拍着我的手道:“大姑娘了。”我低头娇羞一笑。用过午膳,布贵人便笑意让我去玩耍,不用再跟前伺候了,“去吧。”      胤祯与我同岁,从小就养在德妃身边,虽然德妃并不过分溺爱但他还是稚气未脱的样子,胤祥男子气概已经显现无疑,他一手拿着书卷一手背着,不知品读着什么,胤祯随意摆弄着什么一副百无聊奈的样子,夏末里虽然还有些燥热,但午后的永和宫,却异常的祥和。      “十三哥,那本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去阿哥所玩玩吧,听说十七弟现在开始练习射箭了,十八弟又刚生没多久,正是粉嫩可爱的时候。”      胤祥放下手中的书卷,“你仗着跟那些奴才们熟,竟是往阿哥所跑,十七弟身子柔弱,你还总是老去逗他,若是让汗阿玛知道了,定是要罚你!”      胤祯嘻嘻笑着,托着腮帮子不知想了什么竟乐得不行,“十七弟好玩,虽然身子并不那么强壮,性子却是不服输的,逗起来才有意思。十三哥你就是太板正了,跟四哥是的。一点儿都不好玩。”      我站在廊下听着,不觉一笑,胤祥的性格是极好的,只是他从来不做越规矩的事情。这也不奇怪,他的额娘殁了之后才封的妃位,他又自小不能养在额娘身边,自然与胤祯不同许多。      “咦,快来快来,你不用陪着布贵人,要不要去看我十七弟?”胤祯见我站在廊下唤我过去,胤祥转过身,深深一笑。我下了台阶走上前微微俯身,“奴才给阿哥们请安,阿哥们吉安。”      胤祯转脸咦了一声,起身扶起我,“你别这样呀,什么奴才?你自小和十二哥长在一起,自然是主子,况且汗阿玛也早就下过旨意了,你这样说我们若是接了。还不知道九哥怎么教训我们呢,你可不知道九哥多护着你。”说完小嘴一撅,这可是受了大气了?      我忍不住抿嘴笑着,“凝曦姑娘是来陪布贵人的,以解布贵人想念公主的心思,你消停儿消停。”胤祥坐在石凳上,倒了一杯茶却自己没喝,伸手递给我,“给。”我微微一怔,转瞬一笑俯身行礼,“谢十三阿哥。”      “陪布贵人?还不是……”胤祯话刚说了一半,胤祥轻哼了一声,低头饮着茶,胤祯语气弱了下来,拿过胤祥刚喝了一半的茶杯,“我是说,还得干些别的事情呀。不然不要闷死了?”      胤祥被抢了茶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转脸笑着让我坐下来,我笑着浮边一坐,“李煜?”我低头看着胤祥方才放下是书简,“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十三爷怎么看这个?”      南唐后主的辞含意深沉,晚唐五代词中更是别树一帜,但未免还是忧情了些,胤祥正值壮年又受皇上器重,我有些不解。      “你也懂?”胤祥还未接话,胤祯惊奇的探着身子,眼睛瞪得滴流圆。我随口而出却没想他会这样惊讶,有些不好意思,俯身道:“奴才卖弄了。”胤祯抬手一指弯眼一笑,一副我说错了的样子,我会意轻笑改口:“我卖弄了。”      胤祥凝视我片刻,眼里些许赞许些许吃惊,“看过李煜的辞?”我默默点点头,“看过一点,只是看着让人郁气于心,他对周后的用情至深,却也不过是阴阳两隔。他对江山的留恋,却也不得拥有,让人唏嘘。”      “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胤祥侧头品味着李煜的虞美人,片刻他温情的看着我,“凝曦姑娘,说的真是。”我脸上微微泛红,有些娇羞却又不敢太表露出来,含糊道:“十三阿哥过誉了。”      胤祯看着起劲儿,不知他脑子里转了些什么,一脸坏笑的看着我与胤祥,转身双手靠在石桌上,仰面朝天咯咯笑着,胤祥拿起书简敲了下他,“越发的没个规矩,等会儿让四哥看了,你可是没有好果子。”      听到四哥,胤祯赶紧端坐好,扭头看了看宫门口,“十三哥吓我。哪里有四哥。”我低头忍着笑,胤祥朗声一笑,声儿还没落,就听见宫门口一个肃声:“知道怕我,就该有些规矩。”    ☆、永和宫(二)   “四阿哥。”胤禛的声音最是明显,宫中胤禛最是克己的一个人,从小隐忍过着,自然不像其他皇子,声音更加低沉些,我一惊连忙俯身。胤祥与胤祯也拱手行礼,只是胤祯动作过大,差点儿歪了去,胤祥低声轻笑几声,胤祯一副委屈样儿,撇了一眼胤祥。      “兆佳凝曦。”胤禛走到身前,我不敢起身只低着头道是,胤禛语气缓了不少,“起来吧,都这般大了,若不是知道你今儿来了永和宫,我还不敢认你呢。”      我复又欠了欠身子,胤禛转身冷眼瞅着胤祯,把玩着手上的琉璃珠子,“你呀,学学十三弟,总是性子不定的,可怎么是好。”胤祯收了方才的散漫脾气,规规矩矩的不敢多言,胤祥却好似不怕胤禛的样子,笑着上来说:“四哥总是有教育不完的话,方才是在与凝曦妹子一起玩呢,十四弟怕太板正了,凝曦妹子害怕。四哥却当真了。”      胤禛听了侧身看我,我福身一笑,“是,凝曦刚到永和宫,还摸不着头脑,着实害怕。”      胤祯见有人来解围,方也认真道是,胤禛是如何的人物啊,康熙爷第四个成年的皇子,又是由皇贵妃抚养长大的,一直在皇上身边做事,哪里不懂我们的小心思,只是不想在追究,掸了掸身子,轻叹了口气,“你长大些才好。”便进了德妃的屋子。      “爷。”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胤祥温柔一笑,回过身,“怎么了?”见胤祥柔情满满,那宫女不觉有些红了脸,害羞的不敢抬头轻声道:“天气热,怕主子们招了热气。”说着,她端着托盘上前将三碗冰镇酸梅汤轻放在桌上。      “这是奴才早上做好后,就用冰镇上了,刚才见主子们说话,又怕喝凉的激着,拿出来先晾了晾,现下应该刚刚好。”      “果然是十三哥身边的老人,贴心的很,向来知道十三哥的喜好,处处心细的,怪不得额娘专门指了陪着他走。”胤祯往石桌上一靠,打趣胤祥,“这个贴心人儿,哥哥可好福气呢。”瓜尔佳氏听了脸上更是热了,轻轻剁了一脚,“十四爷只会编排奴才,爷可不能任他来。”      胤祯听了更是乐呵,转头看着我,下巴指了指瓜尔佳氏,“看看,现下有了靠山,都敢来说我了。”胤祥看着瓜尔佳氏眼里既是疼爱又觉得有趣,瓜尔佳氏微微抬眼看了下我,我笑侧身对若绫说:“若绫,你不是一直叫着瓜尔佳兰馨的绣样做的好吗?如今真人在这儿呢,还不快求几个去?”      若绫那丫头也是机灵的,知道我想替兰馨解围,便俯身笑说:“是呢,还请阿哥们赎罪,奴婢先求几个去再回来伺候。”兰馨一喜赶紧俯身一同下了去。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胤祯见没有人能编排了,努了努嘴把玩着茶杯,不禁有些埋怨,我俯身一笑,“十四阿哥,无聊时,女儿家私下里最喜谈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宫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们不如阿哥公主还要学那么多东西,可不就是这些小事儿传来传去的?”      胤祯轻哼一笑,转眼看了看胤祥,胤祥忍不住一笑,那眼神满是温柔,我心下不禁一动,连忙低下头,“十三阿哥见笑了。”胤祥摆手满不在乎,倒是觉得很好的样子,“宫里确实如此,待久了百无聊奈,你若是闷了,找我跟十四弟,若是出不去宫门,去景山和海子转转也不错。”      我心里暖暖的,甚是欢喜。与胤祥这是我们第二次闲聊,他与胤禟和胤祹不同,他好似一团泉水柔柔的却不失劲道,虽然说话并未多思虑,但处处都能说到心里去,叫人觉得很是舒服。      康熙四十一年的夏天,如此深聊不过这样的两次,他二人平日里功课紧,又是好强的性子,本就难见,偶尔见了也匆匆聊了不过几句。半月有余我便从布贵人那里回了苏麻喇处,如今见面更是难了。      “姑妈妈坐吧。”回到苏麻喇这里已经入了秋,转眼就到了胤裪要出宫入府的日子,这日苏麻喇站在胤裪的屋里,关切的看着我们收拾东西,一个劲儿的嘱咐别少了这个,要带上那个,我笑着转身扶她坐下。      “姑妈妈说的,奴才们都记下了,姑妈妈坐吧,一会儿子十二阿哥回来了,看您这样站着,定是要责罚我们的。”苏麻喇慈爱的笑着,一翘眉,别了下嘴,“就你会说,你十二哥哥还能欺负了你不行?”我只笑着并没有说话,回身又与若绫他们去收拾东西了。      胤裪今早给苏麻喇请过安后,便去了自己母亲那里,快到了晌午还没有回来,其实给胤裪收拾东西已经不是这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明日他便要走,贴身的物件也并不是很多,见会儿就收拾完了。      苏麻喇起身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物件儿,“姑妈妈还有什么缺的嘛?”我扶着她老人家一一走过每一个箱子,苏麻喇只摇摇头,轻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说完眼角微微泛着泪光。      我知道她舍不得胤裪,“姑妈妈给十二阿哥把整个寿康宫都搬过去,还不行吗?”我装着不悦,嘟嘴撒着小娇,苏麻喇被我一逗嗔笑着一指我,“你呀,就属你的嘴最会说话,方才还难受着,现下却被你逗得散去了大半。”      我抬眼一笑,扶着苏麻喇从胤裪的屋里出来,秋日里阳光甚好,“姑妈妈心里舍不得,奴才知道,只是姑妈妈仔细身子,十二阿哥拍着胸脯说了,每日上过早朝定要来给您请安,况且,十二阿哥从此便要做大事了,姑妈妈应该开心更多些,这是喜事儿。”      苏麻喇仰面看着天,“妈妈!”胤裪一脸欢喜的站在宫门口,苏麻喇还未全回过神,胤裪便一路小跑的一头钻进苏麻喇的怀里,苏麻喇嗔骂他,可脸上却是万分的高兴,胤裪全不理会,只管挽着苏麻喇往正殿里走,“妈妈,孙儿今天想吃红烧鱼。”苏麻喇听了笑应着,“还有红烧排骨。”      “好。”      “还有呢。”      胤裪偷偷冲我一吐舌头,真是拿他没有办法,“刚才十二爷吩咐的,你们就去膳房准备吧。”我不理他转身吩咐着。      用过午膳,苏麻喇拉着胤裪聊了许久,方才去午休,胤裪刚从屋里出来就长叹了口气,我赶紧伸手嘘他,“姑妈妈还未休息呢,仔细听到了,惹得她老人家又要伤心了。”胤裪下了台阶,幽幽道:“我哪里不知道。”      若绫端着一套紫砂茶具从我的屋里出来,“这个是前儿我求九阿哥带来的,可是花了不少银子,还有这个是我私藏的一些祁门红茶,平日里都不舍得喝,好歹也是喜事,我又不能出宫给你道喜,这就当做我一点儿心意吧。”      胤裪微微蹙起眉,脸上佯装镇定,手里打开祁门红茶的罐子,“这个你最喜欢,我最不会品茶,给了我岂不浪费?”我嘟着嘴,犹豫片刻装着委屈,“可你嘴刁,人人皆知。吃的喝的哪里少得了你?平日里我还能给你烹茶,如今你出宫了,我已经好好交代了姚氏和李佳氏,这茶虽是名贵,但最是好沏的。不过!”      我从他手里夺过罐子,“你可要好好待它,别受了潮。”我有些眷恋的摸了又摸,胤裪看我有些伤怀,弯眼一笑勾了勾我的鼻头,“舍不得我?”      他倒是一副得意的样子,我一瞥眼没好气的把罐子揣进他怀里,“你倒是现在聪明!我是舍不得我的好茶,就要进了你的肚子!可惜了得!”      胤裪笑着让若绫把东西交给姚氏放好,我一把拦下若绫,转身道:“姚氏有了身子,你还要劳烦她吗?”      胤裪脸上微红,仿佛还未意识到自己要做阿玛了,痴痴笑着,我嗔他一眼,吩咐若绫把东西交给一同出去的宫女便好。胤裪回过神,转脸认真的说:“妈妈就要靠你照看了,我虽是每日都会来,但也不能日日都久待,若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记得一定要差人通知我。”      我见他认真也收了方才的性子,缓缓道:“这个你放心,姑妈妈从小抚养你,自然心里最是舍不得,还得要过一阵子才能好些,你多勤来些我再在旁边多劝着点,不会有大事儿的,放心吧。”      第二日一早,胤裪的生母定贵人也来了,与苏麻喇一同送胤裪,胤裪一副大人模样俯身行礼,我看着他这样,焕然间竟想起当年我刚入宫的时候,那个一直拉着我到处玩耍的小孩儿,那个时候他还是那样的天真无邪,如今,也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了。      不觉心下还是有些触动,我一直当他为哥哥,也许是我没有哥哥的缘故,在寿康宫里我凡事都依赖着他,如今他出宫建府自然是舍不得的。      “十二弟出宫了?”送走胤裪,见我有些伤感若绫便提议去御花园里转转,正巧撞见了胤禟,我点点头不说话,他款款一笑,“你呀,十二弟在的时候你嫌弃人家闹腾,如今走了却又舍不得,都说女儿家的心事难猜,我是信了。”      见他又打趣我,我不满的抬了抬眼,别过头,“九阿哥话里话外的说我,我还说前几日刚得了些好茶,想着九阿哥爱喝茶,还说什么时候沏了喝,不过,如今我看九阿哥也不太想喝。”      说完回身对若若绫说:“回去把那盒碳烹过得普洱冲来咱们喝了,我也不精心留着了,怪馋的。”      胤禟上手转过我,眉宇间尽是笑意,他向来知道我的脾气,不过也就是让他哄哄罢了。胤禟轻笑着拉我进了凉亭,“你呀,也就只有你如此能让我不恼。”      我与他并肩站着,看着院中渐红的秋叶,莞尔一笑,“九爷平日里对人严厉,哪里有人敢这样?”胤禟笑着缓缓道:“你这是在数落爷吗?”说完,坏笑着搓搓手心,哈了两口气,“看来是皮痒痒了!”      “九爷什么时候也学了十二阿哥那套!”我拿若绫当挡箭牌,胤禟坏笑着左抓抓右抓抓陪着我玩,只是苦了若绫在中间被我们来回摆弄着。      “九爷,姑娘饶了奴婢吧。主子们这是在罚奴婢吗?”若绫哭笑着脸连连求饶,我跑累了转身坐下,“九阿哥,也歇歇吧。”若绫见我们撒了手,规规矩矩的站到我身后,“看,若绫就怕九阿哥,九阿哥还总说自己慈悲心肠。”      我笑眼打趣,胤禟嗔了若绫一眼,若绫想要俯身,我伸手拦下她,笑意道:“好啦,九阿哥不会生气的。”      胤禟一怂眉,侧身对亭外的小厮吩咐,“去备些水来。”没有什么语气,竟也能吓得门外的小厮一个激灵儿,我抿嘴偷笑着,他瞥了我一眼一努嘴拿我没有办法。我歪头看着外面,清风徐徐好不惬意。    ☆、中秋   “可有不愿回来?”久久,胤禟缓缓开口,我不解的转过头,“什么?”胤禟同我一样品着秋色,并未侧头看我。他轻叹口气,我才恍然大悟,他是在问我从德妃回来可有不愿意。      我嗤笑着,“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这是胤禟第一次教我读的诗句,他眉眼一动,转身过来深深的笑意,眼里既是欢喜又有些动情,“你还记得?”我歪头回忆着那时,我还是一个幼儿,哪里认得这么多的字他还总是嫌弃我。      我点着头,“记得,在这里姑妈妈那儿才是我的家,我自然日夜都想着早些回来。”   “那就好。”胤禟释然着舒了一口气,不一会儿小厮端了些茶水来,我们复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离开了。      “其实,奴婢觉得九阿哥对姑娘很是用情。”回去的路上若绫在我身边随意说着,我侧头心里却说不上的一种郁气,那一丝的犹豫,我回身看着渐行渐远的胤禟,沉沉的。      从那日他问我开始,一想到这件事情,我心里就从未轻松过,夕阳西下照的甬巷异常的宁静,我回眸手放在胸口舒了几口气,抬眼看着前方的景山,愿我能如我所想,坦然接受着这一切。“走吧。”      这日中秋佳节皇太后下了软娇,左右簇拥着进了寿康宫,自从孝庄太皇太后过世后,皇上给皇太后修了宁寿新宫,皇太后就搬离了寿康宫,听说原先也时常过来走动,只是近些年皇太后的年事已高,也只是中秋和春节的时候过来转转。      “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万福金安。”我见皇太后进来,赶紧上前行礼。皇太后一脸祥和见了我略略一喜,“凝曦这丫头是不是又比去年高些了?”她转头问着身边的大太监铭德,铭德弓着身子眯眼一笑,“凝曦姑娘出落成大姑娘了,眉眼间更是清秀至极。”      我起身扶在皇太后的另一侧,“过了年,奴才就十六岁了。”皇太后咯咯的笑得开心,“你呀,总是这样醇厚可爱,可怎么让哀家和苏麻喇舍得把你嫁出去?”我听了抚头在皇太后臂膀上,“奴才先扶皇太后进屋吧。”      进了屋,苏麻喇早早就站起来候着,“老奴见过皇太后。”苏麻喇还未福身,皇太后身边的铭德是个机灵人儿,皇太后自己走不快,他却一个健步赶紧扶着苏麻喇坐下,“老祖宗当心身子。”苏麻喇看着皇太后微微一笑,我扶着皇太后坐到榻上,“你这是做什么?若再这样哀家再不来了。”皇太后抚着苏麻喇的手背,苏麻喇恭敬一笑。      苏麻喇终究还是丫头出身,论起品级来自然不敌皇太后,只是皇太后为人十分谦和,孝庄太皇太后又是她的祖辈,自然也是尊苏麻喇为老祖宗的。她二人性子相仿,自然也能聊得来许多,“哀家看凝曦这丫头被老祖宗养的真好,哀家真是越看越心疼。”      不知聊了多久,皇太后靠着软榻,笑意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苏麻喇接过话来,“凝曦这丫头本身性子就好,这些年多亏了有她陪着我,处处贴心。”皇太后赞许一笑,“老祖宗可愿意把她旨给哪个阿哥?”      苏麻喇转头瞟了我一眼,慈爱一笑眼里却迟疑了片刻,笑着应和着,“孩子们的事情,老太婆想管也管不得了,只要凝曦自己愿意便好。”      皇太后顺着看过来,含意一笑,“老祖宗落得清闲,可是有人来求过我。”苏麻喇凝神片刻,轻轻一笑,“不管谁还得全凭皇上做主,我自然希望她能嫁的好。”我赶紧福身,“太后,姑妈妈,奴才想起来,小厨房还蒸着糯米藕呢。”      说完就退了出来,只听皇太后在屋里笑道:“老祖宗看姑娘大了,害羞了。”      皇太后在寿康宫,总有多了许多人,板正的站着我觉得太过压抑,便出了来在御花园的凉亭里一靠也算是惬意了。“怎么在这儿呢?”胤祥与胤禛站在远处。      我听见胤祥与我打招呼,连忙起身行礼,胤祥笑着与胤禛走来,“四阿哥,十三阿哥可是刚从永和宫来?”胤祥点点头,“中秋佳节,跟四哥给德妃娘娘请安。想着这个时候应该各个宫里都忙着,却没想你还能这样清闲。”      “皇太后正和姑妈妈说话,一时不会有事,就出来透透气。”我福身道,胤祥笑着对胤禛说,“这丫头看来也是会偷闲的。”胤禛没多说话,只笑了笑,“你们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胤祥听了一拱手,“那四哥慢走,晚上找四哥去喝酒。”我低头行礼,见胤禛走了,胤祥走到我身侧,“偷笑什么?”我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什么偷笑?”胤祥见我不承认并不罢休,歪着脑袋细细看了看我,“我原只知道敢作敢当,却不知道做的如此明显,还能耍赖。”      我回身微微一欠身,“我原也只知道十三爷骑马射箭,作诗吟赋样样儿都好,却不知道也是个喜好玩乐的。中秋佳节不让四阿哥好好与家人团聚,却偏要凑上一凑。”胤祥微微一怔,转瞬大笑起来。      我复又靠着亭柱坐下,胤祥亦坐了下来,我两人无话,秋风吹过丝丝清凉,远处的景山上已经黄红满满,近处的松枝油绿陪着朱红色的朱漆,让人看着欢喜。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胤祥摊开手接住一片刚好飘落的银杏叶子,悠然自得道。我歪头看着满园的秋色,抬头再看看万里无云的晴空,轻轻一笑,“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空中雁群飞过,可巧。我心下欢喜又言,“现下恐怕难寻那一行云鹤,倒是这一排青雁也是应景的。也算得上对得起秋景了。”      “你倒是什么都看。”胤祥手上握着银杏叶子,眯眼一笑,尽是欢喜。我脸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在阿哥面前卖弄了,论起古今诗词左右谁能比得过十三阿哥您。”胤祥起身走到我身侧,轻笑着将银杏叶子递给我。      “你又如何知道?”我接过叶子抬头正好对上他黑遂的眸子,他眉眼间满是好奇,我别过头去仍有些不好意思,“去年几个外臣家的小姐,被皇贵妃邀到宫里赏花,有几个我入宫前认得,竟拽着我要让我带着她们来寻爷,可是夸了爷不少好话,什么博古通今,学富五车,一览成诵,骑勇善箭云云。爷就把当今好话全想尽了就行。”      回想起那时多少人想去见上一见,轻笑几声,“倒是有意思,看来宫外比宫里还清闲,都不知道这些如何传到她们耳里。”      胤祥一扬眉全不在意,我着实有些意外,中秋佳节各宫主子也能召见自家亲眷,正巧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在御花园的门口侧头探了探,掩面娇羞的转过身去,我扬了扬头,“阿哥们尚有未定福金的,这其中看来爷可是抢手的人儿呢。”      我一挑眉打趣他,他顺着看去,转过身来,“爷自然不能差了去。”脸上多了些许傲娇,胤祥转眼看我,突发好奇道:“你觉得爷是什么样的?”      我?我抬眼仔细看他,凝思片刻,“十三爷讷于言而敏于行。心中透亮,待人亲善,好性子一副。”      胤祥眉间一动,暖笑着仰面望天,一脸满意的样子却不语。“中秋佳节,十三阿哥也得回去略作准备。”我起身行礼,胤祥转过神来,我却不知方才他想了什么,竟能如此入神,“想来太后的懿仗也走了,寿康宫自然清净了不少,你也早些回去。代我问妈妈好。”      “姑妈妈定会高兴的。”      晚上家宴过后,李德全扶着皇上进了来,“皇上。”我扶起苏麻喇,皇上快步走过来,二人一同坐在榻上,“皇上万福金安。”我俯身请安,皇上笑着让我坐在旁边。      复又看了看另一边空着的位子,往日里胤裪都会坐在那里,思虑片刻转眼笑着与苏麻喇聊天。“额涅,近日身子看起来更硬朗了些。”苏麻喇眯眼笑着,“奴才这把老骨头了,哪里还有更字。”      皇上笑着,“朕看着就很好,是不是?”我见皇上问我,福了福身子。“奴才看皇上是清瘦了些,听说蒙古王爷们过些日子就要来,皇上定又是忙的不行吧?怎么也得仔细着身子。”      “这并不如何,都是日常忙着,额涅放心便好。”皇上温柔一笑,转眼又嘱咐我几句,让我好生照料苏麻喇,他二人复又闲聊几句。约莫时候也不早了,皇上起身一掸笑着走到我面前,“凝丫头长大了,一副恬静的性子,朕看着与额涅很像呢。”      我俯身行礼,规规矩矩的说:“姑妈妈温柔端庄,聪明睿智。奴才东施效颦罢了。”皇上听了朗声一笑,转头对苏麻喇说:“额涅看看,凝丫头如今也会说些成语了,朕看着就很好,女子还是应该通晓些诗文才好。”      苏麻喇身边的大丫头芙蓉,扶着苏麻喇走到皇上面前,她含意一笑,“凝丫头性子谦逊,也喜欢琢磨这些,奴才是看不懂了。如今胤裪有了府邸皇上又派了好活儿给他,奴才也是放心的了,就差这个凝丫头,还得皇上指个好去处。”      皇上笑着侧头看着苏麻喇,眼里却划过一丝精明,他若有所思的一笑,“额涅放心,朕不会远嫁她,定找个好主儿给她。”我只觉得浑身发热,低着头并不敢言语更不敢抬头,皇上见我害羞了,朗朗笑着,“额涅,时候不早了,朕先回乾清宫了。”      “我就怕你嫁到蒙古去,如此我就放心了。”苏麻喇长舒一口气,歪在榻上身子也轻松了不少,“等明年把你许给阿哥亦或是宗室公子们,你还能常来看看我。”我福福身子,略带些哽咽,“姑妈妈待奴才真好。”      苏麻喇许也是想到了胤裪,眼角泛了些许泪光,“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如何亏了你们?你也是,入宫来陪我也就定了未来的路,不是蒙古部族就是皇室宗亲总是要嫁一个的。即便你性子在谦和,我也担心你到了远处我看不见受了委屈。说来也不知陪我是你的福气还是……”      苏麻喇顿了顿,“多年来你收敛性子,不对任何阿哥有僭越之心,我知道你是怕多情终也是害了自己。不过这样倒也好,往后一心只对一人,我也定要选个真心待你的。”      我心下感触却也不敢过多表达,怕苏麻喇更加伤怀,仅福了福身子,“老祖宗当心身子。”芙蓉笑着摸索着苏麻喇的后背以示安慰,苏麻喇转眼擦去眼角的泪水,摆摆手,“好了,天色不早了。去休息吧。”      出了来我心里越发的难受,看着天空一轮明月,今日是八月十五不知道家里如何?阿玛如何?额娘如何?他们是否也在想我?“姑娘别想了。”若绫给我披上件薄衣,“仔细冻到。”我转念一笑,“睡吧。”    ☆、九月初九   “给。”九月初九,胤裪第一个迈进寿康宫,“这是九哥与我仔细寻的,你看看喜不喜欢?”我打开盒子,一对儿羊脂玉的镯子。      胤裪神气的弯过身子,“如何?这样的成色可是我托了好多人才在西北寻得的,乖乖儿!我那日看了,这样好的恐怕宫里也不多呢。”      “谢过九阿哥和十二阿哥,只是这样的成色,给了我岂不浪费了?”胤裪俯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就拿着吧。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你记得带上,九哥一会就来,正好也能好好夸夸我。”我看他一副神气的样子,“好好好,十二阿哥让带我就带。”      我被他逗得不行,嘻嘻的笑着,说话儿间胤禟就进了宫门,胤祹欢实儿的跑到胤禟身边,“九哥看看,可好看?”      我单手带了一个镯子,这镯子成色真是好,如那透白的肌肤喜欢的不行,“可好看?”我看着胤禟欣喜道。胤裪冲着胤禟挤了挤眼,“如何?”      胤禟不知看的如何入了神,等胤裪上去拍他,他才回过神,“好看。”胤禟眼里几分溺爱几分入神,我心里一沉低下头来,说好的平常心,却也未见的那样的容易。      “还害羞了?”我转过头不去理胤祹,有些不安的轻撇了胤禟一下,见他并未多想,我才定下心来,“不跟你们说话!快去给姑妈妈请安吧!”我拿起锦盒,转身进了屋子。      今日是我的生辰,过了今日我便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我在镜子前伸手摸着早上苏麻喇为我结发亲手给我戴上的笄子,这是个金镶珍珠很名贵的簪子,也算是行过笄礼了,女子到了十六岁时便要结发上笄,以示成年可以嫁人了。      如今,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其实还是一副小孩模样,眉宇间稚气还未全散去,可从今日开始,我便是个大姑娘了,待字闺中等待着皇上指婚。我伸手抚着我的侧脸,未来如何?我能做好一个福晋吗?那人能永远真心对我吗?      我静坐着不知多久,竟痴笑起来,十阿哥早就被皇上定下了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的女儿博尔济吉特氏,没有嫡福晋的阿哥无非就是九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还有与我同岁的十四阿哥,余下的便是其他的宗室公子了。      其实,胤禟和胤裪我一直都把他们当做哥哥看待,我也一直认为他们只把我当成妹妹,而九阿哥却动了心思。我不是不愿,只是一瞬间多少无法从哥哥的心思转变过来。      十三阿哥,无非几面之缘,他人虽是极好的,可是越是极好的人就会有越多的恋慕者,他又是那样开朗的性格,以后家中妾氏自然也不会少,呵呵……转念想来,其实,九阿哥虽然没有福晋可家里妾氏格格也是有一两个的,十二阿哥家里亦有两个,十三阿哥一个。      我不会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唯一,我这样的身份便不会是谁的唯一……不如池上鸳鸯鸟,双宿□□过一生,正是应了未来的生活。      “姑娘生辰高兴才是,如此若是让九爷见了去,定是要难受的。”若绫伸手用手帕帮我拭去眼角的泪水,我哭了吗?      彼时,我才发现我竟不觉留下了眼泪,我赶紧接过手帕轻笑一声,“看,想额娘了。”我拭去泪水,若绫上前帮我整了整衣衫,“姑娘不管想什么,今日可是喜日,见不得这些的。”      午膳,九阿哥和十二阿哥一同留下来用了膳,“戴上了笄子。“我送他两往外走,胤禟眼神移到了金簪上,胤祹在前面走着听到胤禟说的,方才回头恍然大悟一般,“哦!我倒是忘了你都十六了。”      我心中又好笑又觉得来气,嗔笑他,“十二阿哥好记性呢!”胤禟低笑着从我身边走过,我不敢久视他,他的那份若有所思我不知如何才能应付,胤祹吐了吐舌头,“就到东华门了,回去吧。”      胤禟看着远方的城门,笑着回头,我福身行礼,“你们路上小心,回去记得好好对自己,多注意身体。”我叮咛了一番,胤禟脸上一暖,温柔一笑,“可不要忘记答应我的。”我一怔,缓缓一笑欠身行礼。      “答应什么?”回去的路上胤祹一路在问着胤禟,胤禟只摆手不说话,“好无趣!”听着胤祹的抱怨,我轻声笑话他,若绫在旁也是一笑,“十二爷还是这样不愿动脑子。”      我侧脸看着若绫,“许是大智若愚。”若绫一愣,转瞬我两大笑起来,“姑娘的嘴,可真是饶不得十二爷。”我得意的扬了扬脸,“走吧,他这样也好,只看自己便好。不去迁就别人也不用去巴结别人,用真性情活着,对于皇子也真是难得了。”      从御花园穿过拐进西六宫的甬巷,遥远便看见胤祥背面而站,“十三阿哥。”我与若绫快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胤祥听声转过身来,“起吧。”我站起身来微微一笑,胤祥眼神凝宿片刻,转眼了然一笑,递过来个檀木盒子,“是什么?”我接过来,胤祥并未回答,一抬下颚示意我打开看看。      “团扇?”我拿起里面的扇子,“呀,这是姑娘吗?”若绫最先发现,我寻着看去,一个女子侧脸靠做在凉亭之中,四周秋意正浓,一排白鹤划破天际,“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好似什么正戳中心窝,暖暖的却又惊喜着,那日不过是与他叹了几句,可惜没有那白鹤也只能青雁来应景,却不想竟在扇中成真了。      胤祥温温柔柔的眼神让我更加不好意思,“那日见你略有遗憾,想着如何来弥补些,正好前几日听布贵人说,你是九月初九的生辰,就想着用这个弥补些心中的遗憾。” 我脸上微微泛红,暖心一笑,“十三阿哥有心了。”      “十三爷心可真好。”若绫与我回了屋里,赞许一笑,我把扇子放回盒子里,“只可惜秋日了,收起来吧,明年再用。”      “给德妃娘娘请安。”九月初九后的第三天,早上德妃遣了女官瑞秀来,说想让我过去一趟,苏麻喇笑意让我快去。跟了瑞秀进屋,德妃单手靠在牙床上,眯着眼身边服侍的女官,正轻按着她的腿,听见我请安,德妃怜爱一笑,“快让凝曦姑娘起来。”      瑞秀请我坐在侧座上,“娘娘找奴才有何事?”我欠欠身子,德妃一笑还未言语,赫岚公主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有着柳叶眉、水灵的大眼睛,洗白的肌肤如白雪一般,尤其是一笑起来,更加的好看。“这是你要见的凝曦,本宫给你找来了。”德妃眉眼一弯多添了份疼爱。      我起身行礼,“见过公主。”赫岚公主是皇上的八公主,也是胤祥同母的妹妹。赫岚眉眼间笑开了花,拉起我来仔细斟酌了一番,转身冲着德妃笑说:“凝曦妹妹长得真好,眉眼间天生的娇羞之情,却不让人看起生腻。”      德妃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呀,老祖宗教导出来的女娃自然样貌秉性都是好的。”我有些害羞福了福身子,“娘娘与公主过誉了,奴才不敢当。”德妃笑着摆摆手,“你呀,性子好。本宫实在喜欢。”      说着转身吩咐瑞秀,“本宫记得早些年,皇上赏了本宫一对白玉簪子。”瑞秀迎面一笑,“奴婢想起来了,那白玉簪子镶着朵朵桃花儿,娘娘喜欢的不行呢。”      德妃满满一笑,“是呢,找来本宫想送给凝曦这丫头。”瑞秀笑着俯身下去,我微微向前一步,福身道:“如此贵重,又是娘娘心爱之物,奴才要不得的。”      德妃还未说话,赫岚便上来笑着拉起我,“这是娘娘给你的心意,你安心留着便是。况且我还有事儿求你呢。”我转眼看看德妃,德妃款款一笑,“是呢,本来前些日子是你的笄礼,本宫就该送你的。只是那时皇上正与本宫和宜妃商量着年前蒙古王爷觐见的事情,竟给混忘了。”      “娘娘惦念奴才,奴才心里明白。”我端端一笑,德妃心仪的拿起瑞秀找来的簪子,轻轻扎在我的头上,左右端详着,“更显得水灵儿招人喜欢了。”      赫岚扭头看着,一嘟嘴略带些委屈玩笑说:“娘娘好偏心呢。”德妃笑着用指尖点点赫岚的额头,“鬼丫头,去吧。”赫岚听德妃放人了,匆匆行过礼,就要拉着我往外走,“慢点。”德妃看着欢喜,轻声嘱咐道。      “我有事想求你。”她拉我到院子里坐下,我笑意道:“公主有事吩咐便好,请字凝曦担不得的。”      她莞尔一笑,“过些日子十月初一是哥哥生辰,我想着今年他建府邸了,平日里金银珠宝他一个阿哥什么没见过的,我前日去乾清宫见汗阿玛,见他香案上极精致的镇尺,兰花清秀淡雅,旁边那只欲飞的蝴蝶,显得春意盎然,再配上好清秀的小楷,精巧得很。我求汗阿玛也替我做一个,汗阿玛却笑着不允我。”赫岚嘟嘟下嘴,略有些不服气。      “那是去年皇上过寿,姑妈妈的提议。”我歪头一笑,“皇上居然用着,哪里上得了台面。”赫岚笑着摆手,“正是金银玉器看得太多,迷了眼睛。那些贵重的,看起来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多看着心里便觉得俗气的很。汗阿玛让我来寻你要,我便来求了德妃娘娘找你过来。”      “十三阿哥生辰?”十月初一算算不过半个多月的样子,“公主是想让我画小样儿吗?”去年皇上过寿那副镇尺便是我画的小样儿,赫岚眼睛一亮,弯眼一笑,“正是呢。我想着若是姑娘的心思,哥哥定是喜欢。我不过是些珠宝玉器罢了,往日也送得多了,多少没了心意。”      我托着下巴凝思着,我生辰时他送了我一副秋,不如送他一对春好了。“柳塘新水绿,花雨小帘香。”我悠悠吟道,说来也真是巧,前阵子无意间在布贵人那里得了这首诗,布贵人说这是胤祥春日里做来的。当时他送给了四爷,四爷觉得很是好,又拿给了德妃看,布贵人也觉得好便抄了一份。      “这首诗……”赫岚歪头思索着,“哪个名家的吗?妹妹学识果然好,我竟不知了。”我轻轻一笑,“公主只说这句可好?”赫岚吐着舌头,耸了耸肩膀,“我文采不好,只觉得花雨小帘香倒是想到了春雨,那桃花散落的时刻,只是我不知道这是谁的。”她略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着赫岚说的景色,婉婉一笑。“公主如何文采不好,公主一点拨那画面就好似在眼前一般。这诗公主不知也不奇怪,本就是十三阿哥自己的,他自己的诗。若再用汉白玉黑字雕了去,简单中带着大气,我想十三阿哥应该会喜欢的。”      赫岚深深看我一眼,那个眼神像极了胤祥,我不觉一愣,“公主觉得不合适?”她转眼开心至极,“我找姑娘来,可是找对了呢。只是这字样,还得麻烦姑娘帮忙写一写才好。”      我欠欠身子,“我的字也不好,公主若是不嫌弃,我便试试。”赫岚拉起我,“姑娘写的清秀,如何能不好。只写便好。”    ☆、董鄂·希瑞   回到屋里,若绫替我研磨,柳塘新水绿,花雨小帘香。我心中默念着,想着如何行笔才是好的,“姑娘想的认真呢。”若绫一边研磨一边笑着,我嗔了她一眼,拿起笔仔细写着。“柳塘新水绿,花雨小帘香。这是什么?”不知何时胤祹探过头来。      吓了我一大跳,我没好气的看着他,啐道:“就你虎头虎脑的!真真儿要吓死我吗?”胤祹并不理会我,复又轻念了一遍,“若绫,拿去给公主吧。”我拿起案上的宣纸递给若绫,“生气啦?”胤祹见我并不理他,一副委屈的样子,“爷给你赔礼了。”      “十二爷惯会吓人的。”我嗔他一句,转过身走到茶架上,仔细找着他爱的碧螺春。“这个可好?”我拿下生辰时宜妃送来的太湖碧螺春。      胤祹眼睛一亮满脸笑意,“十二爷,都是建府的人了,还是这样的小孩子气,可如何是好?”胤祹却全然不理,把玩着玉扳指。“好不容易得空,上你这里来坐坐,你就说我个没完。”我轻笑着没有搭话,走到门口吩咐道:“昨日启的露水,滚了第一过就好。”      “怎么下午来了?”我回身坐到胤祹身边,胤祹听了伸了个懒腰一副倦怠的样子,“十月中,蒙古王爷们带着世子、格格进宫觐见,汗阿玛让我去内务府盯着,着办畅春园事宜。忙了好几日,今天好不容易清闲了,就想着给妈妈请个安再到你这里坐坐,全当是歇歇了。”      我听了喜上眉梢,悦道:“这可不,多好的事儿呀,皇上器重十二阿哥,阿哥操些心也是对的。”      胤祹伸手一敲我的额头,“看把你高兴的,竟比我还多些。”我嬉笑着坐下,“可不是嘛?我从你这么大点儿就给爷操心了,如今好不容易长大了,能不高兴吗?”我装着大人模样转脸一挑眉看着胤祹,四目凝视片刻,转瞬二人便大笑起来。      “你可真是!”胤祹笑得说不出来话,前仰后合的。笑着笑着我眼角却不明有些发润,鼻头一阵酸楚,许久没有这样了。即便是胤祹还未出宫建府之前,他每日来往于尚书房亦或是来往京郊的骑射处,日日不得闲。多久没与他这样没大没小的嬉闹了?我已经记不得了。      胤祹见我眼角有泪意,收了笑轻皱起眉头。我也是被自己这份傻气惊到了,哭笑着:“好好地……多久没跟爷这样开玩笑了,竟有点恍惚了。看我……”胤祹摸索着手帕,我擦着眼泪笑话他,“你哪里有?”      胤祹这才发觉他平日最不喜带手帕,出了汗都是用手一摸便罢了,他说这才是男子气概。他轻轻探问:“怎么就哭了?”我嘟着嘴,嗔笑说:“都怪你不带我去京郊骑马。”胤祹面上傻乎乎的,可心里却也是明白的,知道如今各自长大了,不如小时候那样随意,难免有了怀旧的心思。      他轻拍着胸脯,“你呀,就是这样的性子。好啦,算是我平日里陪你玩少了,等过些日子内务府的事情妥了,爷便如往日一样,带你去骑马可好?”      “好!一言为定。”我伸出小拇指,他与我拉钩算是言妥了。这边话音刚落,若绫端着茶进了来,见我又哭又笑一副神经模样,不觉一愣。胤祹赶紧招手让她进来,“凝曦有些伤怀,现下好了。”我抬眉挖了他一眼,擦去泪水,“喝茶吧!爷!话真多!”      “姑娘,许是想起了小时候,与十二爷一起嬉闹的场景了吧?”胤祹走后我站在廊下,若绫侧身轻言,我有些无奈亦有些伤怀,“是啊,如今他已经是建府的阿哥。那些孩子般的纯真渐渐都褪去了。人大了始终要顾忌的太多,活得太累。着实没有那时美好。”      若绫轻笑一声,顺着天际看去,“是呀,不过姑娘也要宽心些,倘若有一日走出这皇城,嫁了哪个主子,那才真是要累了。若是姑娘的性子一直这样不能释怀,恐是要伤了身子的。”我转身握着她的手,勉强一笑,“我知道,平日里也很少去想这些,只是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你从我来了便一直跟着我,若不是你在旁时常帮我排解着,恐怕我是不能这样开心度日的。”      若绫莞尔一笑,“姑娘对奴婢好,从来姑娘有什么,奴婢便有什么。奴婢本是包衣奴才出身,若不是跟了姑娘,得了姑娘的照顾,恐怕还不知道如何了呢。旁的奴婢想如何也是不能的,只愿姑娘一直开心度日,便是奴婢的心愿了。”我听了心里一暖,笑意言谢。      “公主。”入了十月天气也渐渐的转冷了,今年也不知如何,立冬后没几天竟然早早的就飘起了雪,我与若绫想去御花园赏雪景,路上正好遇见了赫岚。赫岚瞅见我后快步过来,“姑娘的提议,哥哥甚是喜欢。只是姑娘为何不让我提姑娘呢?”      她与我一同走着,“本就是公主的心意,只不过找我来帮忙罢了。”赫岚皱起眉头细想了想,若绫欠一欠身,笑说:“往日里,九阿哥和十二阿哥生辰的贺礼,是苏麻喇操办的,姑娘也只是打个下手。”赫岚依旧有些不解:“你是怕让别人听了去,说你的闲话吗?”      “阿哥们的生辰,哪有外臣的女儿去送贺礼的?”我走上凉亭,“我虽养在姑妈妈这里,但却也是外臣家的女儿,自然要收敛些。”赫岚跟着上来,恍然悟道:“佛说:不谋其前,不虑其后。你这是当真不想自己打算了,你与我到底不同,你还有一线希望,为何?”赫岚说得不免有些感伤。      “大清祖制,落了选若不配与宗室,方才有机会凭着自己来。公主生于皇家,依然有难言之苦,我不过臣子之女,又从小养在姑妈妈身边,万事都需小心,不能由着性子。全由皇上做主,即使如此,也不用费心思猜测了。若是多走一步落了他人口实,恐难……倒不如落得清闲,岂不是更好。”我仰起头,空中又开始飘着零星的小雪,我倚在亭柱上张开手任它随意落在我的手上,渐渐融化消失。      “你倒是想得开,也罢。”我幽幽道:“行也安然,坐也安然;穷也安然,富也安然;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得失无意,随天际云卷云舒,待有一日真心参透了,便能如姑妈妈那样活得坦荡,才是真的好。”赫岚一笑,走到我身边挽回我的手,“你呀,性子是好的,却不能太委屈了自己,怪叫人心疼。”      皇上的心思到底如何安排我?说好的不去想,竟也想了入神,若绫轻声一笑,“姑娘小心了。”她搀着我到旁边,一声众人回避。      我方才回过神,看着一个女子被裹在棉被里,任由几个太监抬着,太阳西落不知是哪个女人要去乾清宫等待着晚上的侍寝,他们从身边匆匆而过,我转过身继续走着,官女子也好常在也好贵人也罢,皇上的女人、王爷的女人、阿哥们的女人始终,也依旧不能由我们这些普通八旗子女自己选择,我可不是算是其中幸运的?      苏麻喇细心挑拣和安排着,至少我不会步入后宫的争斗中,若无意外自然也不会远嫁到蒙古去,无论是阿哥还是其他宗亲,至少我离家并不远。      “奴才给娘娘请安。”按照惯例,每三月一次我将抄好的佛经给宜妃处送去,宜妃弯眼一笑,眉宇间带着些许英气,“来。”她招手唤我过去,宜妃怜爱的拉我坐在她身边。      “你生辰那日,本宫让人给你送过去的碧螺春可好?”我笑盈盈的点头,“那股子清香沁人心脾。”宜妃朗声笑着,“可还有?若是没有了便让人来找本宫。”      “娘娘赏赐的好东西,奴才都珍藏着,偶尔才敢拿出一点儿来喝,现下还有多半罐子呢。”宜妃挽着我的手,“你这孩子本宫喜欢,时常挂念着本宫,况且胤禟看重你,自然本宫要多疼你一下。”      我垂眼一笑,刚想说话,门口却有人报:“娘娘,希瑞姑娘来了。”希瑞姑娘?宜妃抬手让她进来,我赶紧起身退到一边,只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笑着进了来,眉眼间带着些许柔情,可她轻快一挑,神情中却带着骨子里满人应有的霸气。      乍一看上去,与宜妃倒是有些相似。她端庄一笑,“希瑞给娘娘请安了。”说完,还未等宜妃说话,便蹭到了宜妃的身边,宜妃却也不恼,脸上无尽的欢喜,转脸招手唤我,“来,这是董鄂希瑞,阿玛是都督齐世大人。比你长一岁。”      我微微低头道:“希瑞姐姐。”希瑞端端一笑,眼里的一股寒意一闪而过,她转头对宜妃端庄笑着,“这就是娘娘前日跟我提过的兆佳凝曦吧?”      宜妃同样挽着希瑞的手,唤我坐到她旁边,我沿着边儿坐下,她挽起我的手,“希瑞这些日子在本宫这里小住,你俩都是好孩子,凝曦丫头你在宫里时间长,多照顾些希瑞。”我微微欠身道是。      “丫头上次给我送来的佛经写得规整,皇上看了不觉还夸了你几句。”宜妃转眼看着刚送来的佛经,恍然想起赞叹道。      我欠身一笑,“娘娘,总拿奴才打趣。奴才那点笨拙的字,若是娘娘不嫌弃,便已经阿弥陀佛了,哪里入得了皇上的眼。”      宜妃抿嘴笑着,转头去看希瑞,“这丫头就是这样,处处不愿意露头。”希瑞瞟了我一眼,脸上笑意满满,却叫人觉得并不真实。      闲聊几句后,我与希瑞一同出了来,她走在前面我则与若绫后面跟着,“九爷很看重你。”她走了几步回身一挑眉头,语气很是柔和但脸上却是极冷的,我凝眉沉沉看去,她冷艳的脸映进来。      我没有什么语气道:“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长大的情分。” 原来她是中意胤禟的。希瑞显然并不满意我的回答,脸上带着不悦,轻哼一声,“一同长大的情分。”她愤愤的复述了一遍,一扬脸斜眼看了我片刻,我不想与她多说,脸上保持着宫里标准的笑容,“姑娘若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希瑞转脸不看我,我带着若绫提步经过她身边时,她幽幽道:“若是,我让你不与我争,你可愿意?”我停步侧脸看她,她眼里一丝郁气匆匆闪过,她见我有些发愣,回过神来,“你快些回去吧!”说完快步往回走。      我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倒是更堵得慌。今日紫禁城的天色灰突突的加上零星飘下来的小雪,我静默的走在甬巷里,希瑞心属胤禟,我心里的不快倒也不是那吃味耍赖之情,外头的宗室不算……九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其实还有与我同岁的十四阿哥。      我站定伸手接住雪片,更叹那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错位   “想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胤禟竟站在我身后,他轻笑着握住我的手,哈了一口气,轻轻揉搓着,“儿时,你最厌烦冬日,说雨雪太冷还弄得湿漉漉的。可如今好端端儿的怎么站在甬巷里用手接雪。不怕冷了吗?看你这手。”      我凝思着缓缓垂眼看去,他关爱的神情,“爷,希瑞姑娘爷可中意吗?”鬼使神差为何我偏要问了这句去。      胤禟脸沉下来,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严肃,“额娘跟你说了什么?”我撤过手微微福身行礼,“宜妃娘娘待我如往昔一样,什么都没说。”胤禟眼神游走到别处定了一会,我顺着他的眼神过去,还未看清,胤禟却伸手抚住我的脸颊,嘴角轻轻上扬极温柔的说:“别的你别想,交给爷就好。”      我一怔并不明白他说什么,“九哥。”胤祥与胤祯轻步走来一同向胤禟拱手行礼,我蹙起眉头,九爷如此是要做给谁看?我心下更是憋闷,胤祥与胤祯他两一个脸上温和,眉间却有些局促,只是不定睛看,那丝局促并不明显,一个脸上嬉笑欢喜鬼笑着。      我垂眉低眼,心中说不上的愤闷,“阿哥们闲聊,姑妈妈那里还有事情要办,恕先凝曦告退了。”说完也没等胤禟的话,提步带着若绫回了寿康宫。      回到屋里我一头扎进被子里,“好冷。若绫去再拿些碳来,热热的给我烧上。”若绫回身吩咐宫女去照办,复又长叹一口气,坐在床边,“姑娘何苦与自己较劲儿呢?就算再拿多少炭火,姑娘心里不悦也不是那炭火能解决的。”      我闷在被子里不说话,若绫也无法只好回身去帮着烧炭。      不知多久若绫轻道:“九爷。”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胤禟一脸凝重紧握拳头,眉头蹙得好似都要连起一般,“九爷,为何如此轻贱我?”我见若绫带着丫头退了下去,方才坐起身子,说着只觉眼睛酸痛不已,清泪不自主的流下来,心下更是一阵疼。      我原以为胤禟不会如此。胤禟垂眼并未搭话,他愧疚的紧紧咬着嘴唇,“九爷也把凝曦当成与他人的谈资吗?”      我下了床,走到他面前凝凝的看着他,哽咽道:“九爷,凝曦答应过九爷,一如初心并不会把心交给任何一个人,九爷、十二爷、十三爷、十四爷,外头皇族宗室。除了自幼长大的情分外,凝曦不会动一丝僭越之情。是自保,保现在亦是保未来,试问?若是九爷所愿未成,九爷方才那样,传出去坐实了他人的口舌,我要如何面对未来的夫君?难道因为我,要让我的夫君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话吗?”      胤禟怔怔的看着我,眼里空洞声音带着嘶哑,握着我的手抚在他的侧脸上,“我舍不得你……”他眼神一动,竟也流下泪来。      我凝愁不已,拿出手帕为他拭去眼泪,“男女之情,凝曦不懂。凝曦亦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懂得,我只知道明年选秀过后,一切都是皇上做主,凝曦自诩不同于其他宫女,阿哥们、宗亲们想要便能随意要得去。除了皇上旁人也难以做主,决定我的去留,九爷自己个儿也明白,不在于九爷对我如何,他人对我如何,而是九爷或者旁人能说得动皇上,皇上的心思才最重要。只是……”      我移开视线,转身走到塌边坐下,“只是,也不要让我为难便好,我不敢……不敢谈感情。”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他亦是背对着我,入宫这样久,胤禟一直如哥哥一样照顾我,细心琢磨着我的兴趣,陪着我做我喜欢的事情,我们从未有过如此静默不说话的时候,我们想的不同的事情,想着不同的出路,越走越远。      我心里何曾糊涂过?我扭头看着静默的胤禟,他虽是背着我,但我依稀能感到他此刻心中的那份凄凉和无奈,那份隐忍和纠结。      我如今不能给他的,难道他去求皇太后,我便能给他吗?如他希望得到的那样?他不会想要中规中矩的嫡福晋,他想要的是情投意合比翼□□的感情,而我,可能始终不能给他,他想要的一切。      “九爷不要多思了,仔细身子。”我看着他清瘦的身形,长舒一口气,“我能答应九爷的,依旧如当初,在皇上下旨意前决不会更改。”胤禟自嘲的笑着,转身他的眼睛已经通红,眼角的泪花浸透了肌肤每一寸地方。      我紧锁眉头心里亦是无尽凄凉,生于皇家的他,亦有那么多不能左右的事情,一时我竟也语噎,不知如何去安慰他。      胤禟仰面幽幽一笑,眼里尽是无奈,“你记得便好,我会尽全力。”      希瑞,胤禟走后我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董鄂希瑞。董鄂氏的家族,在本朝自然是极其显赫,她曾祖父是和硕额驸,祖父是一等公,阿玛是都督,堂姐又嫁给了三阿哥,与她论起来不知道我低了多少等。      满清就是这样的,即便都是从一品的官位,凭着出生时家族的地位,朝野上也是有差别的。更何况,府内的事情,细细数来有头有脸的阿哥们,人人的嫡福晋都是出身高贵,这种夫妻自然也是相辅相成的,女子嫁给男子凭着男子家的地位稳固母家,男子又凭着妻子母家的地位让自己仕途上如日中天。      尤其是在皇家,这样的相符相依并不少见,况且胤禟的额娘宜妃,本也是有头有脸的妃子,与希瑞比起来,我能给胤禟的太少了,宜妃心中的选择便也不言而喻了。      “姑娘。”若绫送来晚膳,“姑娘也不点灯,就这样坐了整整一个下午。”若婈放下东西,转身帮我点亮每一处烛光,我被亮光刺到,眯了眯眼。      若绫到我面前一愣,赶紧收好火折子,探身过来一脸焦急,“姑娘这是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她转身吩咐其他人去打些热水来,复又精心帮我整理着。      我想我是很狼狈的,胤禟走后我心绪不宁,眼泪便不止的留下来,也不知道个累,这并不为了今天胤禟做了什么,只是为了心里到底有的那丝不愿。      晚膳我也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句,芙蓉笑着跑过来说苏麻喇找我,进了屋苏麻喇拉我坐在她身边,我摆头在她肩上,“丫头,蔫儿了一个下午,如今可想明白了些什么?”苏麻喇环我入怀,轻摇着我。      “什么都瞒不过姑妈妈。”我沉吟着,“姑妈妈,什么是男女之情?我真的能用平常心去对待他吗?如果……如果我对他有情,他却全不在意我,我该如何?又或者,他厌弃我,我又该如何?姑妈妈……我怕……”      苏麻喇慈爱抚着我的脸颊,柔声笑说:“我们的凝丫头长大了。”我探头看着苏麻喇,她疼爱的眼神让我有了一丝安心,“如果我能说清楚什么男女之情,那你看的那些伤怀的诗句,岂不是都没用了?你是个伶俐的丫头,你哪里是怕他对你如何,你只怕你不愿迎合他,甚至是去祈求他的怜悯罢了。”      我垂眼下来,苏麻喇一句话便说中了我心中的不愿,“胤禟喜欢你,那是老早以前的事情了。”苏麻喇顿了顿回忆着,不禁笑了几句。      “你可知道当时胤禟第一次看到你,那时你才八岁胤禟才十三岁,他见你竟红了脸,偷偷看着你却又不敢直视,宜妃当下便会了意,求了让你写佛经给她送去。”      那时?那是七年前的事情了,我初来宫里哪里都不敢僭越,一直微低着头也不曾仔细看过胤禟,更不能知道他是从那时起便就这样待我。      看来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位,我当他是哥哥他却不把当成妹妹,我对他是兄妹之情他却对我是男女之情,怪不得……      “你不要怪他,你是胤禟这七年里最想要却又最怕失去的,他小心翼翼的呵护你,也小心翼翼的保护你。他怕你有日会喜欢别人,却又不敢把你抓在手里,他心里苦。可他是阿哥,他也有面子也有做派,他自然也不能与他人说。”      我正直身子,想起下午他那隐忍着的表情,我却从来未去问过他,从未把他的心思看明白……      “希瑞。”我缓缓开口,苏麻喇笑着点着头,“宜妃是胤禟的母妃,她的打算是胤禟的未来,宜妃心里喜欢你,可也喜欢希瑞。”我点点头,“希瑞的母家比奴才好的太多了。”      苏麻喇却不以为然,笑说:“你有蒙古科尔沁部族。你并不比任何人差,况且,你还有皇上的疼爱。宜妃不过也是怕有个万一罢了,你是有人争的反而希瑞却是个保险的。况且她自身又对胤禟有意,出身也算是荣耀,这样香饽饽宜妃若不把持着,落了别人手上岂不是吃亏?”      科尔沁,我从未想过它会成为我的背景,“你是我带大的,自然便是主子带大的。我活这一生,都是在替主子看着罢了,我带大的孩子都是她的子孙。即使如此,太皇太后出身科尔沁,自然科尔沁就是你的资本,也是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我心下一震,怔怔地看着苏麻喇也不知如何答话,苏麻喇疼爱一笑,“所以,如果你愿嫁给九阿哥,自然老婆子也能有办法。只是,你愿意吗?”我还未从方才的心思中出来,苏麻喇笑意看着我并不着急。      我凝思片刻,“九爷……”我缓缓开口,“九爷对奴才很好,只是奴才愚笨竟也未发觉他如此苦的用心,伤了他却从来不知道。可是,奴才一直视他如兄长一般,不敢僭越不敢多情。奴才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他的妻子,心中倒却隐隐有着犹豫……”      苏麻喇并不意外,好似一切她都了如指掌一般,“那么,胤祥呢?那孩子从小懂事,文采也好,正好对了你的路子,骑射又好是新长成的阿哥里皇上最喜欢的一个,再者最重要的是他的性子温文有礼,对你也是甚好的。亦是是十四阿哥,虽是孩子气了些,听说办事也是精明能干的,性子爽朗也是很不错的。皇上的兄弟本就不多,如今家中子弟多半是顽劣性子多,旁支就更不用提了,老婆子如何忍心委屈了你嫁给宗室子弟。”      胤祥,那是一种熟悉还是陌生的感觉,彼此并不多接触过,却有十分的投缘,不觉心中泛起些许涟漪。      “你是我的孙儿,即便你不是皇上的子嗣。胤裪与你还不同,他是个男子。未来要靠自己去争取,而你,我唯一的女娃子,若是我不替你精心选好,未来踏进那道门槛,受了苦又有谁知?”      我听了心下感触,起身俯身跪下道:“姑妈妈待奴才如此,奴才不知上辈子修了如何的福气,竟能得姑妈妈的照料。”      苏麻喇探身唤我快些起身,“你心要宽些,即便自己做不了主,可你却也要明白,入府后那人对你如何,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切莫暗自神伤了去,如何活怎么活是你的选择,懂吗?”      懂吗?我何曾不懂?      冬夜我实在睡不着,起身倚在窗边那是一种从外到内的寒意,懂得与拥有并不是一竿子上的事情,难道皇上身边的女人不懂得?还是阿哥们身边的福晋不懂得?      可到底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到头来独守空房,亦忧亦怨都源于用情太深,可那份真情不正是人人所向往的吗?    ☆、锋芒   “姑娘,九爷。”次日,我站在御花园里若绫轻步上来,我回身看去胤禟并着胤裪一起走着,想来是要去苏麻喇那里请安,二人不知说什么,胤裪说得起劲儿胤禟侧耳听得认真,却没有发现远处的我与若绫。我轻轻拽过若绫,藏在假山后面,待他二人走后方才出来。      “躲着九哥还是十二哥?”胤祥慵懒的问着,若绫吓得一个激灵儿赶紧回身行礼,“十三阿哥,吉……吉安。”      我轻哼一声,是自己不小心了,光看着前头竟没有发现身后的人,“十三爷,这是要做黄雀吗?”胤祥低声笑着,走到我身侧,扬脸看了看胤禟与胤裪,待他二人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胤祥摩挲着扳指说:“那你可是在捕螳螂?若不是,爷又为何要做黄雀?”      我侧头冲他一笑不作答,转身走在他前面,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轻笑着跟着,若绫却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听说,过两日成年的阿哥们都随皇上去畅春园了?”我走到凉亭里坐下来,胤祥点头道:“你也想去吗?”我摇着头,“我才不想,只是你们都走了,这儿就清净了。”胤祥一努嘴,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你这是在说汗阿玛呢?”      我转眼一瞪,嗔道:“爷就编排我吧。”胤祥被我一嗔,倒也没有不悦,笑坐着乐呵说:“我看你骨子里定是个刁蛮的,成日里那样温弱的样子,不过也是晃晃人罢了。”我听了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不禁笑了出来。      胤祥亦是笑了出来,片刻他开口说皇上那里还有事,我便起身行礼送他出了去。      我并未马上回去,复又坐回到亭子里,“姑娘,外面冷小心冻到。”冬日里虽是寒冷但日头一照还是觉得舒服惬意的,我轻摇着头,“再待片刻吧。”      我不回去,若绫也是知道为什么的,经过昨日那一遭,我自然不想这么快就去面对胤禟,她也不再劝说,静静站在我身边。      “妹妹好兴致。”远远,希瑞便看见了我,嘴角扬起来,弧度精确而标准。这是宫里的标准的面容,几乎人人都带着,可人人在这面容下的情绪却各个不同,我亦扬起嘴角,“姐姐当心地上滑。”      希瑞进了亭子,脸上依旧是冷冷的,“天儿这么冷,妹妹倒是喜欢出来晒太阳。”我笑着紧紧领口,转眼看着日头,“是呀,屋里憋闷,这个时辰又是阿哥们去给姑妈妈请安的时候,我寻思出来了能解解闷儿,这不就遇到了姐姐。”      听到阿哥们正在苏麻喇那里,希瑞眼神一动,吐了吐口却又不知如何开问,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你这可是阿哥见多了自然不稀罕?”我欠欠身,笑说:“阿哥们去请安是孝心,见不见是妹妹的心思,姐姐如此说,好似我现在应该在寿康宫一样。”      希瑞一时被我说的有些气短,一句话堵到了一半,却也不知如何顶回来。我敛了笑轻叹一声,“姐姐想要的妹妹从未拦着,若姐姐听妹妹一句劝,便收了这样傲娇的性格。九爷是如何的人,那样一个孤傲的人,最不喜的就是旁人如他一样。”      我走过她的身旁侧头看去,她脸上一时气一时忍,百般难受的样子。“姑娘心里明白,我也并无恶意,各自思索吧。”我无奈摇摇头迈开步带着若绫离开了。      “姑娘何苦去理会她呢?”若绫在我身旁走着,我轻叹,“宜妃娘娘看重,就算是为了九爷吧。”正说着一抬眼,胤禟正站在甬巷里,我顿了一顿,他也并不同往日那般走过来与我攀谈,只是淡淡一笑,我轻轻俯身行礼,再抬眼时胤禟便已经提步走了。      他始终还是顾忌了,也始终昨日我的话伤到了他。我心里尽是无奈,却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九哥回宜妃娘娘那里了。”胤裪踏出寿康宫,看我凝视着胤禟的背影,站在我身边良久方才开口,“这几日娘娘说身上不爽,请了皇上让九哥进宫住几日。”      “九阿哥住在翊坤宫,也好。”我若有所思,郁气凝结于心。他又是多少的无奈,有人要他在翊坤宫,有人想要他,他想要旁人,旁人却又不知如何才是好的,最后,我们三个人会不会一同伤了他?      “在想什么?”胤裪少有的温柔,原他也会眉头紧锁,我怔怔的看着思绪凝愁的胤裪,仿佛这样的陌生却又隐隐少许有了一些安心,与他面前我从未掩饰过任何。      “我在想也许,我们都会无意中伤害了我们并不想伤害的人。每个人有着不同的心思,却都要付诸于一个人的身上,最终,这个人被压得喘过气的时候,会如何?”      “呵呵。”胤裪轻声低笑,笑声中亦是有着无奈和婉叹,“你可是要放手?”      我冷笑一声带着自嘲,“放手?我连握紧的权利都没有,何谈放手?他是哥哥,幼年时悉心教导我们。年长后,我只是不愿他太过苛求自己,太过委屈自己罢了。只是想着如何才能照料好你们,从未想过握住任何人。只是在这宫里宫外,欲望太多,奢求太多,期许也太多了。”      胤裪冷冷一笑,玩弄着手上的扳指,“宫里历来都是如此,除了汗阿玛,谁又能掌握自己?何况汗阿玛,也亦是有万般的无奈,九哥这样的性子,只怕后面有的闹腾了。”我转脸看着胤裪,少有的冷漠在他脸上滑过,转瞬而逝。      他淡淡笑着紧了紧袖口,转身看我,“你只记得,别委屈了自己就好。其他人……”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又低,“其他人委屈了也会有别的方式添补。”语毕,他凝眉看着远处,“天冷了,早些回吧。”我看着胤裪离开,回味着他的话转身进了院子。      皇上携皇子们去畅春园会蒙古王爷们,紫禁城好似空了一般,除了各宫主子眼前的人,其他宫女及太监们略带着慵懒。冬日的阳光甚好,透着松枝射下来,日子就是这样在指缝中随意游走着,抓不住也留不住。      手里拿着刚送来的家书,我的六姐年下被许给了伊尔根觉罗·伊都立,伊桑阿之子也是索额图的女婿,也算是嫁的好了。      我一共有六个姐姐,除了六姐我对其他的几个姐姐感情并不算亲厚,阿玛五十多岁有的我与六姐,自然最大的姐姐比我们大过了三十多岁,在府上时甚是少见。只是……我低头摩挲着信纸,为何又要与索家有联系?阿玛,难道权权相依才能长久吗?      希瑞入宫一段时间了,这些日子她更加是郁郁消瘦的样子,只是眉宇间仍是那副不服输的倔强表情,可不是?她出身这样的高贵,想必从小什么都是手到擒来,她是府里的宠儿自然也是外面过王公子弟争抢的对象,可如今她入宫小住,一切却不如她所想的那样。      她走上台阶,静静地凝视着我。我收了家书交给若绫,抬头看去她已坐下,别过头去不愿看我。我心中冷叹,规规矩矩一笑,转身正要带着若绫离去,希瑞好似听见动静,仰头道:“你这是欲拒还迎吗?”我站稳脚跟,转头看过去,希瑞略带着轻蔑,起身走到我面前,一挑眉尽显不屑,“到底是这样的出身,面上不争不抢,骨子里还是那副坯子!”      “希瑞,宫里有的话可说,有的话不可说。你不过也是个从一品家的姑娘,本与我毫无差别。”我心中不悦,说到底论起阿玛我们并无差异。      我冷冷看着她,她微微一怔却也不愿示弱,“敢做不敢当?你明知道九爷对你的心思,却故意不见他,日日让我看他一副恍然情伤的表情,你到底用了狐媚子的法子,让他竟这样对你!”      说着,希瑞上前要抓我的胳膊,若绫赶紧上前拦下来,“姑娘这话可是冤枉了我家姑娘呢,姑娘先且消消气吧。”      “消气?”我怒眉冷言,不知心里憋屈了多少的怒火,只觉得不吐不快,便冷笑几声。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人,知道审时度势,知道如何投其所好,竟没想到你能愚蠢到这个地步,竟来这里质问我?你一来,就把我当成天下最大的敌人。我倒是问问,我如何招惹你了?我又如何招惹九阿哥了?竟要落得你这样说起我的母家?若是你当真有理便可到皇上面前一一摆出来,我到时也定愿奉陪。若是没有,奉劝姑娘一句!还是敛起你这傲娇的性子吧,这是紫禁城不是董鄂家的府上。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姑娘若是想不明白,有一日走错了,你可觉得自己的母家能过来救你吗?何况,你如今这样来无端冤枉了我,转头我去告诉九阿哥,姑娘岂不是更难以自处?”      希瑞自然是没想到会有人这样反驳她,何况是我?自然也是气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不好看得很。却又一时凝噎只得瞪大了眼睛,说不上话来。      “你是董鄂希瑞?”赫岚笑盈盈的踏上来,可眼里却满是冷淡,希瑞回过身虽不知道赫岚的身份,但自然也知道必定是个主子,躬着身子道是,“希瑞姐姐不要气,凝曦妹妹话说得急,但是理儿确是不会错的,姐姐回去好好寻思寻思?这宫里头看那最粗使唤的丫头,明日都有可能一朝变成凤凰,若是姐姐这样的脾气,有一日不知得罪了哪个贵人,吃苦受罪的自然也不是凝曦妹妹了。说到底,凝曦妹妹心还是好的,愿意与姐姐一同理一理这道理,若是旁人恐怕也就只能落的看笑话了。譬如我就是,我可懒得这样费心提点着。”说完,赫岚侧身笑眼探了我一眼,我福身道:“公主。”      希瑞知道赫岚是公主更是不好说什么,想来她也从未被人这样说过,心里定是难受的不行。赫岚也并没有过多苛求,摆摆手,“姐姐看着今天身子不爽,快些回去休息吧。”      希瑞讪讪的离去,我却也没有多痛快,“总归你还是心好的,看她这样你还为她担心,她活该被数落的。”赫岚看我脸上并未缓和,知道我心里不好受,上来拉着我一同坐下。我长舒一口气,心里却倒是委屈,眼里不禁也就湿润了。    ☆、摩擦   “我对后宫嫔妃还是知道些的,宜妃娘娘心仪希瑞不是没有道理,说到底咱们女人不过是为了让男人添彩罢了。”      赫岚说到这里也哀叹了一声,转脸看着我,“我本是不喜欢打听这些的,落的旁人我是半点不愿听,但我只问你,你真心不想给自己多打算些吗?之前我并不知道,可如今看那希瑞的口气,九哥是对妹妹有些心思的。我不了解九哥,也不得妄下评论,只是除了九哥,妹妹心里可有他人?”      我见她确是关切,轻轻叹息摇头,“公主这样的话,问出来如何让我回答?那些都是希瑞姑娘的猜测罢了。我算是与九阿哥、十二阿哥一同长大,自然情分要深一些,但并无逾越。至于其他人,我素来不喜和阿哥们打交道,不过都写点头之交罢了。说到底我不过是奴才,哪里配得……”      赫岚一听觉得我说的不实在,负气撇开我的手,“我虽先前与你并无深交,可自那日德妃娘娘处起,我喜欢你灵巧的性子,是真心把你当朋友对待,可你却总是要这样不与我交心吗?”      我拉过她来,“公主别气,我没有刻意想去掩饰。一来我确与其他阿哥亦或是王公子弟不熟,若说还有些交情的,那便也就是十三阿哥了。其他我当真是不熟识。二来……”我垂下眼,想起额娘在送我入宫前的叮咛,皱起眉头。      “二来,额娘把我送入这宫门之前,在三叮咛不可忘记自己的身份,这是我从小到大从未忘记过的事情。我不如公主这样皇家的身份,亦不如外头大臣家女子那样的自由,我从入宫这一天开始,便注定了不是嫁于皇族便是蒙古王族,说得好听些,我是姑妈妈的养女,是这宫里半个主子,是家里光耀门楣的寄托。其实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被注定了的棋子,皇上固然是念着那份疼爱之情,姑妈妈自然会为我安排,但始终未来活得是否称心,由不得我做主。”      赫岚凝眉看着我,转眼也是一阵酸楚,眼里浸得透透的,“是。你原是与我一样的,未来掌握在汗阿玛的手里,只是我比你单纯些,我从未出过这宫墙,周边又尽是哥哥弟弟的亲人,不用静心凝神的克制自己,欣然接受他们的关爱便是。可你却要稳稳地不走偏,生怕一个走错,歪下这独木桥便不知是淹死自己的河水,还是腻人的蜜糖。”      她潸然泪下亦是感同身受亦是为我难过,长息一声,“也真是难为了你。”她轻轻拥我入怀,如姐姐那样的抚慰着我,那一瞬间我的心里无比的温暖,好似六姐就在身边一样,好似如小时候我依在她的肩上一般。      “奴才见过宜妃娘娘。”回到寿康宫,宜妃正好从苏麻喇的屋子里笑盈盈的走出来,见我请安赶紧快走了几步,让人扶起我,“凝丫头这是从哪儿回来呀?”      我轻轻福身,“冬日里的阳光晒得舒服,奴才跟姑妈妈告了假,去御花园里闲散去了。”宜妃眉眼弯弯,“仔细身体,年前你就要出宫备选了。若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错了明年可还要等三年呢。”      我微微低下头,淡淡笑说:“是,劳娘娘这样关怀着,奴才记下了。”宜妃乐呵呵的点点头,身边的丫鬟适宜的提手扶着宜妃,“去吧,进屋暖和暖和。不然老祖宗总是该心疼了。”      进了屋,给苏麻喇请过安,俯身坐在她的膝下。苏麻喇眯眼歪在软枕上,十分慵懒。“走了?”我点头道是,“日子转眼就快要到十一月了,真是快。说话着你就要出宫备选,东西可都准备了?”      我轻靠在苏麻喇的腿上,点点头,苏麻喇继续又说:“你呀,总是我把你教的心思太沉重了些,万事都要挂在心上可如何是好?以后要学着宽心些。”我复又点点头,“奴才知道,奴才只是舍不得姑妈妈。”      苏麻喇睁开眼睛微微整了整身子,慈爱的拉起我来,“你呀,选秀之后你依旧来我这里住着,直到出嫁可好?”      我听到出嫁二字,不觉有些害羞,脸上微微发热。苏麻喇见我娇羞的样子,自然也是高兴的,“长大啦,姑娘不留人。人老啦,想不了太多但只有一样你放心,定让皇上给你指一个心性好的。左右不能委屈了你去。”我抬头看着苏麻喇,她一脸真诚,“有姑妈妈在,奴才是放心的。”      说话着,芙蓉端着一套金首饰到身边,苏麻喇拿起来左右看看,甚是满意的样子,转头对我说:“今儿个,听说你姐姐指给了伊桑阿的儿子,我想着等你出宫的时候,把这个带给她,一来是你做妹妹的心意,二来也是我的祝贺。”      我起身行礼,“姑妈妈,这个太过于贵重,贺礼奴才会想的,这个奴才不能收。”芙蓉让身边的宫女扶我起身,笑说:“姑娘,这是老祖宗的心意,姑娘不要推脱了,况且姑娘是寿康宫的人,自然也是代老祖宗的理儿。老祖宗看中姑娘,自然也是看中姑娘的母家呀。”      苏麻喇点头笑笑,伸手让若绫接过去,“放心拿着就好了,这是应该的。你自幼养在我这里,又称我是姑妈妈,那你姐姐方也是我的孙儿,我如何能不疼?”      我见她语气坚决,便也只好欠身,“奴才替姐姐谢过姑妈妈。”      “东西可都收拾好了?”皇上去畅春园半月便回了来,胤裪自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进宫给苏麻喇请安。我回身坐在榻上,胤裪笑着一同坐下,“这是什么花?给谁的?”他敛起针线筐里我未绣完的福袋,我一把拿过来嗔他,“怎么手这样的快!”      “绣的这是什么?”胤裪并不气馁,探头看了又看,“好秀气的小花儿,我怎么没见过?”我瞥了他一样,笑说:“十二阿哥对花若是研究得透透地,让别人看了去还不奇怪?你若是见过了,我绣起来倒是没意思了。”      胤裪轻哼一声,装着不在乎的样子,转过头去,“不告诉就不告诉呗。”我扭头笑意看他置气的样子甚是可爱。他见我取笑装着要打我的样子,“十二阿哥,先别管旁的,这是姑娘送您的。”      若绫有心,端着绣着平安如意花样儿的绣物,胤裪瞬间脸上通红,我不禁一笑,“要当阿玛的人了,还这样经不起事儿的样子,可如何是好?”我拿起来展给他看,“我做了个小襁褓,姚氏的月份天气还是凉的,我做的略厚些。针脚自然是比不上宫里那些针线嬷嬷们,十二阿哥就勉为其难的收了吧。”      胤祹接过来,前后左右的看了又看,抬眼满脸欢喜,“你是妈妈亲传的绣工,如何不好呢?”我看一副小孩子样,不禁打趣,“半点儿都长不大的样子,姚氏性子就是柔软,若换成旁人早就把你数落了。你若看着好,等孩子生来大些,我再给他做些小衣服。”      胤祹笑着点点头,“东西收下了。可那个又是什么?”胤祹这追本溯源的性子,我抿嘴一笑有些为难,他见了便摆手不问了,“算了,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逼你了。等过些日子,你出了宫去福楼好好吃一顿如何?”      “十二爷这是在外吃不好吗?”若绫笑说着,胤祹撇嘴过去,却用手指着我,“别跟她一个样儿。”我努着嘴起身行礼,“好了爷,再不走。正午上来可是要留饭?”      胤祹转头看看日头,拍着脑袋突然想起什么,快步往外走,“约了四哥八哥去一同去吃鹿肉的,光顾着跟你说话差点儿给忘了!”      “爷,衣服!东西!爷!慢点!”若绫见胤祹一晃就到了宫门口,赶紧追了出去。“十二阿哥的性子呀,就是马虎的不行。”      若绫出去走得急也没有穿大衣,回来赶紧搓搓手,我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他就是这样毛躁的性格。”若绫接过水来抿嘴一笑,“可是十二阿哥为人简单、醇厚,毛躁些,小孩子气些也是好的。”      这话倒是没有错,身为阿哥若是野心太大,凭着皇上的性子定是容不得的,倘若像他这样,本就不求那些,做事周到却也不如其他阿哥们精细,只要办事面儿上不错就行,倒不为是一种好日子。      我回身拿起针线筐里的小福袋,捋着细线继续绣着,“这小福袋精细,姑娘的花样儿又这样的秀气,九阿哥的千金定会喜欢的。”若绫在旁看着。      我淡淡一笑,“这茶花是佛祖面前的吉祥花,又是花中娇客。只不过他那孩子才要满二岁,哪里知道喜不喜欢。去把我那个小弥勒佛坠子请来,等我绣好请进去。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的成长。”      若绫福身下去,拿来一个檀木盒子,放在我身边。我细细绣着锁好线,将弥勒佛的吊坠放了进去,复又平整了平整,抬手交给若绫,“过两日便是十一月十一了,你找个时间趁着九爷在的时候送过去,宜妃娘娘那里有希瑞在,我懒得去跟她闲谈,你待我去送给九阿哥吧。”      若绫接过来在手里搓了搓,缓缓道:“难为姑娘了,若是希瑞姑娘能懂得姑娘的心便好了。”我轻声笑笑,“你不是在宜妃娘娘那里跟着萩悦关系好些吗?让她多提点提点好了。”      若绫点点头俯身下去,芙蓉正巧唤我去与苏麻喇一同用午膳,“凝丫头,食欲怎么不好了?”我懒懒舀了一勺粥,放到嘴边吹了又吹,苏麻喇看了关切的问道。      “上午的时候,吃了好多十二阿哥带回来的点心,现下就吃不下了。”我调皮的吐着舌头,苏麻喇慈爱一笑,“你这鬼丫头,也罢。别撑到了就好。”芙蓉从外面进来欠欠身子,“老祖宗,九阿哥来请安了。”      苏麻喇放下碗筷,疑问道:“这个时候怎么来了?”说完,苏麻喇转念一笑,“想着估计也没吃饭呢,叫人去备个碗筷吧。”      芙蓉起身吩咐开来,我抬头看去,胤禟正跨进门来,“给妈妈请安。孙儿有些事情耽搁了,来得晚妈妈不怪罪吧。”他面色淡淡的,眉头略微皱着,眼里有些不爽快。      “这孩子。快来!还没吃饭呢吧。”苏麻喇笑着唤他赶紧入座,我起身来等他坐下,胤禟微顿了顿,露出一丝笑容,“是呢,想着这个点儿来妈妈这里,定是能讨到些好吃的。”      见胤禟坐下,我接过若绫刚盛好的一碗热粥递给他,轻声说:“没吃东西,先喝些粥吧。不然胃里该闹腾了。”胤禟抬眼淡淡的,伸手让放下,他右手手背上略有些擦伤,袖口也并不那么规整了,我微皱起眉头,心下琢磨着这是干什么去了。      他转头笑盈盈的看着苏麻喇,其实苏麻喇亦是看到了,眼神动了一动想问却见胤禟不想提及,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让我把粥放在他面前。      一顿饭他二人聊得也是热火朝天,胤禟讲了诸多在畅春园会见蒙古王爷的情景,苏麻喇是科尔沁生人,对家乡也是思念的很,听胤禟说科尔沁如今如何如何的好,科尔沁王爷又如何如何的爱民等等,苏麻喇自然也是高兴地不得了。      “九爷等等。”陪着聊了许久,苏麻喇也有些乏了,胤禟适时的请辞出了来,见他出来我赶紧欠身出来。胤禟听我唤他回过身,淡淡一笑,“怎么了?”我知道那日之后,他刻意的避开我,他这样淡淡的语气我倒是也不意外。      “手伤了衣服破了,九阿哥还说什么怎么了?” 我走上前去,低头抻起他的袖口仔细看了看,回身吩咐若绫那些碘酒和针线包来。胤禟缩回手去,“没什么,回去让顾儿弄下就好了。”      “坐下。”我压根就不打算听他的,冷冷的说。胤禟一怔,见我语气不悦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坐到石台前。若绫拿来东西,我点了些碘酒,轻轻涂在伤口上,伤口是新的自然涂上去有些刺痛,他手上一颤,我笑说:“一下子就好了。”      弄好了伤口,我仔细的把袖口反了出来,用藏蓝线仔细的缝着,“这个也就面上看着无恙,回去爷再让完颜氏好好给爷弄吧。”      弄好后我笑看着胤禟,胤禟眼里踌躇了一下,欲张口却还是吞了回去,“走了。”胤禟起身挥挥手,看着他出院落我长叹了口气。    ☆、宝华殿(一)   “你想给希瑞那姑娘机会,与胤禟疏远。胤禟又岂会不知道你这心思?”不知苏麻喇何时出了来,笑眯眯的看着我,我欠身行礼。      她继续又说:“他这样心里并不好受,希瑞是宜妃带来的,胤禟如何不愿也是要照顾宜妃心思的,不得不与她多相处些日子。倘若他还是如往昔那样,跟你总一处说话,即便没什么。但若是宜妃把他不与希瑞亲近怪罪在了你的身上,可不是胤禟所愿。”      我听了心中动容,“为了保护我,他竟这样艰难。此刻他心里是有多苦。”说着心里更加的难受,苏麻喇伸手抚在我的肩上,“他是阿哥,自然也要承受这些,未来还有更多艰难的事情,都还要在他肩上扛着。”      可如何是好?我扭头看着宫门,心里担心他却又不愿再往前一步,这一刻我真的明白了,我把他当成哥哥也只当成了哥哥……我没有胆量去跟他说,我要跟他走,我没有胆量去挑战皇上,没有胆量得罪宜妃。      原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原只是因为我把他当成哥哥,却真的不曾动过心思,真的不可能动心思……      “昨日里,听说九哥跟希瑞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赫岚无事闲来找我去御花园走走,我俩并排走着。      赫岚轻哼一声,“她这样大的气性,别说跟你比起来,就是跟我比,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哪个阿哥能受得住?”赫岚不屑的一笑转眼看我,“这下子希瑞估计也要老实许久了。”      “昨日?”我皱起眉头想起昨天胤禟手上的伤,关切的问赫岚,“昨日如何了?你可知道?”赫岚看我并不知情的样子倒是好奇了,“昨天的事情,没有人告诉你?”      我摇摇头,赫岚悠悠道来,“具体原由我也不甚清楚,只是知道二人在海子游玩时有了些许冲突,九哥发了一通火儿。不过还好是在海子,昨日各宫主子都在宫里等在阿哥们去请安,谁往哪儿去。我这也是正巧听翊坤宫的小宫女私语时,叫过来问的。”      赫岚笑拉着我,“我以为你知道,还想过来问问你,最后希瑞如何了呢。”      我撇过头去,嗔笑她:“公主这幅幸灾乐祸的样子,是跟谁学来的?希瑞也不容易。”赫岚不以为然笑着晃晃头。      “好啦,希瑞固然有不对的地方,但毕竟初来乍到又是娘娘看重的人,你若是在一旁如此,我看了也就罢了,若是别人看了去,指不定会有什么乱子呢。”      赫岚一努嘴娇俏的转了转眼珠子,轻哼一声说道:“我不怕呢。若是闹到汗阿玛那里,还不知道是谁丢面子去了。”      我笑叹着摇头,“我可是知道了,公主霸气呢,也是个不能招惹的,不然说出去凭着公主后宫人人喜欢的样子,准是个吃亏的。”赫岚听我编排,伸手抓过我来就要挠,我嬉笑着躲开,笑着连连求饶,“公主饶命,饶命呀。”      赫岚左右抓不过我,我笑得更加得意轻巧的往后一退,正好撞进了胤祥的怀里。赫岚停下来一脸坏笑,若绫赶紧福身跪下,“十三阿哥,吉安。”我一下子红了脸,转过身来福身行礼,“十三阿哥吉安。”      赫岚笑着拉起我来,“十三哥哥。”她叫的甜也把有些恍惚的胤祥拉了回来,胤祥朗朗一笑,收起浮在半空的手,“妹妹好。”      “方才跟凝曦妹妹玩耍呢,不知道哥哥也在,冲撞了没有?”赫岚左右一看,安心一舒气,“凝曦……姑娘……如何?”胤祥语气略有些迟缓,我本就不好意思,被他一问心里不知怎的,竟跳的厉害。“凝曦妹妹看着也没事儿。”赫岚怪笑的拱了一拱我。      “十三阿哥没事便好。”我微微福身却不敢抬头看他,只得低头看着他的衣角,他身子怔了一怔,却也没往前迈步,转而笑着对赫岚说:“要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呢,你这丫头平日里总是去麻烦娘娘,最后还得我去帮你道谢。”赫岚全不在乎嬉笑着,“劳哥哥了。”      赫岚是胤祥同母的妹妹,胤祥自然也是疼爱的不行,况且,赫岚性子又是极招人喜欢的,尤其是她甜甜一笑的样子。我偷偷斜眼看了下,胤祥此时也是拿这个妹妹没了办法,不觉有些好笑。      赫岚扭头微皱起眉头,一怒嘴,“妹妹笑话我呢?”我咬着下唇,憋着笑使劲儿摇头,赫岚一瞪眼,转头又看着笑意满满的胤祥,“好啊,你们笑话我?我今儿个定抓了你们去。”      “这丫头厉害呢,快跑!”胤祥边笑着打趣赫岚,边拉起我的手往后跑着,赫岚在后面啐道:“你们跑得快!哼!以为我捉不住你们吗!”      胤祥回身做着鬼脸,快跑了半个园子胤祥看赫岚追不上来,便笑着停了下来。许久没这样有意思了,我心下畅快,又有胤祥撑腰便神气起来笑问:“公主怎么了?不是要抓我们的吗?   若绫和赫岚身边的丫头香茗扶着赫岚,赫岚喘着粗气本是想要啐骂我们的,可她一抬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竟鬼笑起来,悠悠走来一挑眉尽显娇美,柔声戏说:“哥哥和妹妹倒是玩的挺好,只是苦了我这个亲妹妹,竟当了陪衬,真是可怜了呢。”      方才玩的高兴,竟也没想太多。胤祥拉着我便跑,我也就顺了他,她这一句打趣竟让我羞恼不得,赶紧收回被胤祥拉着的手,啐道:“公主惹得祸,也不知道连累了多少人。姑妈妈那里还有事儿,我先告辞了。”我草草福身,未等胤祥核准回身便走。      “姑娘慢点。”我走的快,若绫在后面自然也是跟不太上的,我听她唤我方才缓下脚步,“姑娘这是怎么了?没了主心骨儿了似的。”我心下跳得太快,见四下也没了人,便靠着宫墙长长的舒着气。      “姑娘可见方才十三阿哥的脸色了吗?”若绫轻皱眉头试探的问我,我轻笑刚才哪里还有胆量看胤祥去?      见我摇头,若绫又道:“赫岚公主打趣,十三阿哥脸上也泛了红呢。不过,依着谁也接不住赫岚公主这打趣,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也是常有的。”若绫转了语气,笑着上来拍着我的肩,“姑娘缓缓,咱们再回去吧。”      回了寿康宫,心慌却久久不能平复,我开启窗坐在前面让冷风吹着,好似这样能清醒些。若绫进屋给我披上厚衣,微微一笑,“姑娘当心着凉。方才,奴婢已经照小姐的吩咐去找了萩悦,姑娘可要听听?”      我起身关了窗,披着衣服走到榻上,“说来听听。”方才回宫之前,我嘱咐若绫,一会儿找个由头去跟萩悦打听下昨日发生了什么,若绫脚程也快不一会儿就问了来,细细给我讲。      “原来昨日九阿哥带着希瑞姑娘去海子玩耍,希瑞姑娘不小心跌倒,九阿哥照理去扶她,却不知希瑞姑娘如何想来,竟拥进了九阿哥的怀里,九阿哥自然也是吓了一跳,就要撇开她。”      我用手撑着脑袋,靠在牙桌上,冷笑道:“可见希瑞并不死心呢,恐怕是去拉扯了九阿哥,才致九阿哥擦伤了自己。”      若绫点点头,“姑娘想的没错呢,希瑞姑娘不死心,不小心撕破了九阿哥的衣袖,九阿哥重心不稳将手蹭在了地上,才破了。”      希瑞,我心里默念,轻哼一声。歪着脑袋问道:“娘娘可知?”      若绫摇摇头,“听说九阿哥直接就来了苏麻喇这里,回去希瑞倒是也不傻,圆谎的本事是有的。不过奴婢觉得,这也就是面子上的事情,娘娘不愿说破是给希瑞面子更是给九爷,怕闹开了大家出去都不好看,毕竟董鄂氏家里牵扯着三福晋。”      我挪了挪身子,若绫帮我弄好软垫让我靠的舒服些,“希瑞昨日如何?今日又如何?”若绫嘴角微微翘起,语气中带着些许轻蔑,“她自请说年关将至,到宝华殿礼佛祈运去了。”      我笑笑,“她倒是聪明了。说到宝华殿我倒想起来,前两日抄录的那几本金刚经,还没有去烧了呢。午膳过后,你陪我去一趟吧。”      进了宝华殿将佛经交与大喇嘛烧了,我俯身跪下行礼默念经文一遍,诚心祈福毕后。转到偏殿里,希瑞穿着常服,坐在文案前静心抄写着经文。      并无过多打扮,素簪別头倒显得落落大方,“姐姐好。”见我来了希瑞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我一笑欠欠身子。      “冬日里,妹妹怎么来了这里?”希瑞落笔起身,我歪头看着没有搭她的话,“姐姐在抄写金刚经呀?以金刚一样无坚不摧的智慧,破除一切烦恼和执著,超越生死而达到永恒安乐(引:百度百科)。姐姐真是心静如水,又复聪慧。如此,定能悟得经文真谛。”      “我也执拗,竟落得你来这里奚落我。”说完自嘲冷笑一声,希瑞复又继续道:“但我并无后悔,即使因此他厌弃我。”      我见她略带决绝,叹息一声,上去一挽她的手,“姐姐可听说过班婕妤?姐姐不妨参佛之余,细细品一品班婕妤那性子,或许也不至于厌弃二字。”      希瑞转脸立眉怒看我,“怨歌行,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我本以为你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人,如今你在这儿耻笑我被九阿哥厌弃还不够,还要让我学那班婕妤做个怨妇不成?!”      我侧眼瞟若绫,若绫会意拉着希瑞身边伺候的侍女,“你是姑娘带来的莲香吧?主子们说话,咱们院子里候着便好。”      希瑞眼中含泪却强忍着不肯掉下来,我皱起眉头心里生起了怜惜,幽幽道:“便就是这个倔强了。希瑞姐姐从不示弱,就如那班婕妤一样。若是当初肯放下身段,断也不能让赵飞燕夺了那汉成帝去。可是,妹妹我有时转念一想,班婕妤的固执让她成了宫怨的代表,却也成就了她那痴情的柔性。那是一种凄凉,凄凉的让人不觉心软,不觉想去保护也不觉想去拥有。”    ☆、宝华殿(二)   希瑞听我说着,神色缓了些许。      我拉着她一同坐下,善意笑着,“姐姐的性子,其实是极好的,妹妹羡慕。敢爱也敢恨,只要自己认定的便是如捞月一样艰难也要努力去做着。姐姐从不认输,与生俱来的傲气。皇上常说,咱们满人的女子不如汉人女子柔情,但却也是满族女子可贵之处。只是姐姐可看宜妃娘娘?她对外人傲骨却对皇上柔情似水。如今成年未成家的阿哥们,十二阿哥憨厚可爱,十三阿哥文雅秀气,十四阿哥机灵古怪,九阿哥习得了娘娘的眉眼,皇上的一众阿哥中也算得上头三了。又是出将入相的人物,如何让他不自傲?”      我转眼看着窗外,想起那个倔强的胤禟,幽幽道:“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人,如何能容忍身边一个与他一样的人存在?姑娘想想,九阿哥身边应该站着如何的姑娘?如何的福金?”      希瑞并不是傻子,只是那样的性子让她只知道一味地往前冲,她骤然垂眼凝思。      片刻,强忍着眼泪轻声道:“默默在他身边,温柔谦逊的女人。”我满意一笑,抚手拍拍她的肩,“班婕妤那样倔强的性格不可取,但她那柔情似水,连绵不断的情,那即便你不见我,我也因你而笑,因你而伤的委屈,让人怜惜之处才是让九阿哥动心的地方。”      希瑞抬眼定定的看着我,不解地摇着头,“你为何来与我说这个?”      我走到窗边淡淡一笑,“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九阿哥。在皇宫里,见多了的不是平步青云,乌鸦变凤凰的事情,而是为了想得到的那份迎合和改变。谁初来乍到都有着不同的性子,许好许坏,许福许祸。入了这宫门,往后的便都是自己挣来的了,我们是,主子们是,阿哥们更是,他活的本就辛苦,我不希望他往后还要在家里迁就着。当然,圣意难猜也许你是九福金也许我是九福金,也许你我都不是,换做他人是。他人我见不到自然管不上,但我见得姑娘,便希望姑娘能明白,如今姑娘做的正是把他往别人那里推的事情罢了。这样想来,若是有朝一日姑娘真如心做了九福金,与他往后的日子也定是难过的。我不愿见得他不好,所以我来了。并不是为了姑娘你。”      希瑞踱步到我跟前儿,她质疑问我,“你关心他,为何你不跟他一同去求了皇上!我如何信你不是在害我?”      我自嘲一笑,“是啊,为何我不去。”      转过身尽可能的让她相信我的真诚,“希瑞姑娘,我从未想过与你去争什么,自然不会想到害你什么。对九阿哥亦或是其他任何一个阿哥,除了主仆之情,承蒙阿哥们不嫌弃,还能把我当成半个妹妹看待,除此之外我并无任何逾越之情。原只因为这些事都不由得自己做主,我一人的祸福旦夕有何要紧,要紧的是我的母家,我整个兆佳氏一族。所以我只能让自己对待每一个人都一样,如同姑娘进宫侍奉娘娘前,那些嬷嬷教的规矩一样,标准的笑容,标准的行礼,不许大喜大怒一切都要与别人一个样儿。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让他人过得快乐些,我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姑娘是个聪明的人,若是还信得我一句话,便好好想想今日我与姑娘说的,是否有那么一丝道理。若是姑娘觉得情合理合,余下的就要看姑娘自己的了。”      我摸索着生辰时九阿哥与十二阿哥送来的镯子,希望这一切都是对他好的,“时辰不早,我也该回了。”      我提步朝门外走着,“这样,他便能如待你一样待我吗?”希瑞在我身后恍然问道,我低声一笑,“姑娘又把我当成影子了,我只说不会被厌弃,至于往后如何,是姑娘自己的了,姑娘何必来问我?”      “明日就是十一月十一了吧。东西你给九阿哥送去了吗?”出了宝华殿,我侧头问若绫。      若绫一笑,“来宝华殿之前,正巧在甬巷里遇到了九爷便给了。九爷耐人寻味的看了半晌,方才离开。只是为何姑娘不请九阿哥前来,劝劝他呢?”      “我去找他,原没有他来找我的好。他其实对希瑞有多大的厌恶?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希瑞说的没错,是因我她才会遭到九阿哥的厌弃,若是我主动为了希瑞去说情,只会越来越糟,方才那几番话岂不是也白说了?”      若绫点着头,却不免为我担忧,“姑娘的想得周到。只是一来,姑娘暗自帮忙,也未必九阿哥和希瑞姑娘会念得姑娘的好,二来若是这个事情让九阿哥知道了,定是连姑娘算在内一同怒骂的,姑娘何必给自己找苦头呢?”      我很赞同若绫说的话,胤禟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最不愿别人插手他已决议的事情,更不喜欢别人暗地里左右他,若是他知道我背着他去帮希瑞,他定会怨我气我。只是,我内心隐隐觉得,皇上是不会把我指给胤禟的,不然为何宜妃要费事找来希瑞?      她难道不了解自己儿子的心性儿吗?那定是她自己也没了把握,才会如此。她自己后宫得事,皇上面前也是很有脸面的,何况,她第一子五阿哥胤祺一直养在皇太后那里,去找皇太后帮衬着也合适不过。      可是如苏麻喇说的,她还是找来了一个容易求的,即便这个人与胤禟脾气秉性上略有不和。原是因为她没有把握,苏麻喇如何想?皇上又如何想?我却一时也想不明白,便只得笑对若绫说:“所以,你行事要小心些,希瑞自然不会自己给自己戳软肋。”      过了两日,我与若绫跨出寿康宫的宫门,胤禟在一旁背手站着,不知站了多久,旁边的使唤太监已然有些哆嗦了。      “九阿哥。”我略顿了顿,淡淡笑着福身行礼。胤禟侧过身来,鼻头略冻得有些发红,寒冬腊月的竟这样的不珍惜自己的身子,未等他说话,我便有些恼,“年关将至,京城最冷的时候,九阿哥站在寿康宫门前不进去,若是生了病,姑妈妈如何跟宜妃娘娘交代?”      复又侧头责备伺候太监,“不知道给爷多备件大袄吗?若是发了病,可担当得起?!”      那太监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叫苦连连的样子哀求道:“姑娘赎罪。”我会意若绫让她带着太监进去 ,“你随若绫到屋里给九阿哥拿件貂绒披风来。”      “你送蓉惠这样好的东西,我是怕她受不住。”胤禟摩挲着手中的福袋,“这玉佛是你进宫带的,跟了你这么长时间,蓉惠不过是小孩子又是妾生,如何担得起?”他仅看着福袋,说的平常。      可眼里的那丝恍惚让人看得难受,我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蓉惠是九阿哥第一个孩子,是长女。年纪小如何妾氏生又如何?她是皇家的格格,自然多大的福气都受得起。我只想着,这小佛爷我从小带着虽不是新的,但从小诚心供着,又去宝华殿开过光,东西不大虽不贵重,但心意却是好的。难道九阿哥嫌弃我的贺礼太过小气了?”      胤禟紧握福袋,屏气凝神愣了片刻,“九爷又皱眉头了。”我轻叹一声。      他冷冷笑着似是自嘲,那丝凄凉渗透开来钻到心里,我不禁有些打颤。他眼里满是血丝,好似不曾好好休息过,“九阿哥何苦呢。”我叹道。      胤禟一怔,轻叹一声抬首看着天际,“额娘为何撮合我与希瑞?你心里不明白吗?”      我定定看着他不语,他继续又说:“汗阿玛的心思额娘摸不透了,我也摸不透。未说过允或是不允,那才让人最难受,你可知道我夹在中间有多苦闷?”      “九爷。”我轻声道来。他冷笑几声,“我每日都怕会真的再无希望。不是因为汗阿玛而是你。”他移眼凝视我,我微垂眼不敢多看他,生怕他看出我心中的半点情绪。      “你只说任凭汗阿玛做主。可我却知你,小的时候是谁为了与十二弟挣那论语抄本,用尽办法让汗阿玛赏给了你?又是谁为了救额娘身边,偷偷烧纸的小宫女一命,跪在额娘寝宫前一夜也不肯离去?但如今,你只身站在这里不远往前走一步,我曾问你,若是如我所愿你可心中为难?如今心中疑惑,却再不敢问你。”      我心中一动五味杂陈,心里紧的喘不上气来,他说的并没有错,让他纠结的人不是宜妃,不是皇上,而是我。“九爷……”      话还未说完,胤禟一把揽过我去,紧紧的把我环在怀里,一种凉气传来是他身上的寒气亦是他心中的凄冷,久久他并不说话,“九爷,错都在凝曦身上,九爷千万不要为难了自己。我……”      胤禟手臂一紧,低声道:“我只问你,你心里可有人了?”我用力摇头。“那便好。”      胤禟松开手臂,低头看我,他眼里微微有些泪光,脸上依旧平静如水的样子,看着不觉让人更加心疼,我回想起当初那个稚嫩的男孩,幽幽道:“当初那个喜怒于色的九皇子,如今也成了坚韧之人,从何时起?九阿哥开始把所有心思藏在心里了?”      说到此不觉让我想起了那日胤裪脸上浮出的那丝阴沉,轻笑自嘲一声,“不只是九阿哥,是众阿哥……出了宫建了府邸,国事家事,朝廷后宫。阿哥们长大成人,便也学会了隐忍二字。九爷是、十二爷亦是,是了。皇家不如平常家里,只是九爷何时才能心中轻松片刻?”      我转过身踱步到朱红色的宫墙底下,背身靠上去,凝眉看着远方,“我想,这便是宜妃娘娘宁愿让九爷娶了希瑞也不愿娶了我回去吧。”      胤禟怔怔站在那里,恍惚的看着我,我自嘲一哼,心中尽是凄凉,“娘娘何曾不知九爷的心思,又何曾不知我的秉性,她知九爷想去求得我,却也知道在这个事情上,我谨小慎微生怕走错一步,连累母家连累兆佳氏一族。我不为自己打算便其实才是真正的为自己打算。娘娘怕我不愿动心思,往后便只是个福金,日日在旁伺候却不肯打开心扉。又怕我如九爷所愿,倘若真的两情相悦,依着九爷的性子,必定是万般宠爱,娘娘担心九爷沉溺于此。想来,希瑞便是好的。她一心想着九爷,因九爷而喜悲,全然依附于九爷迁就九爷,知书达理出身又极好。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胤禟脸上凝郁起来,若绫拿着披风出来的恰到好处,我接过来给胤禟仔细披上,“爷,我只想问爷一句,爷对希瑞的厌恶可是因我而起?”      胤禟不语只低头看着我,我叹口气,“与她与我,若是未来九爷府里的那个人必是从我二人中选得一个,我两之间并无积怨,无论结果如何,未来如何,一个女孩子的颜面何等重要?九爷用心去看吧。”      我为他系好披风,手还未放下,他上来握住我的手,哑道:“你愿我待她公平,可她又如何对你?”我轻笑收回手,轻轻福身,“日久见人心,希瑞本性善良,这件事本于她就是不公平的,她也无辜九爷何必为难了她?”      一丝雪片飘落在手尖上,看着胤禟离去的背影,我心中甚寒,内疚之情油然而生,若绫为我紧着领口道:“姑娘,风口里怕是要着凉的。”      我凝视着片片雪花,这样下着很快便成了银装素裹的美景。紫禁城是这样的让人着迷,即便是阴霾重重,片片白雪衬着金瓦的屋顶和那朱红宫墙,也甚是美得让人沉醉。    ☆、回府(一)   多少人为了这样的美,不远万里的奔进来,又有多少人羡慕本就生于此地的人?      拥有的太多,失去时便觉得愈发的痛苦,于是人人变得谨小慎微,生怕出了错没了眼前的荣华。这便是皇宫,美艳下的那丝凄凉,人人境遇不同,人人感受不同。入了这个门任何人都逃脱不了。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的下旬,我回身看着东华门,心里默默想着。等来年春天在再踏进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换了个身份,一名秀女。遥想当年,额娘把我交给布贵人身边的女官时,我心中的那份恐惧和不舍,如今想来好似昨日发生的事情一样,未来如何又有谁知道呢?      “姑娘。”苏麻喇特地准了若绫这次与我一同出宫,她轻声笑着扶我上了马车,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兆佳府的门口,府内的小厮已然在门口候着了。见马车停下来,麻利儿的上来摆好脚踏,若绫先下了车,在底下稳稳扶着我下来。      刚刚站稳一个小身影刺溜的钻了出来,“姐姐!”他打了个千儿,“关柱。”我欢喜一唤,他轻快的站起来,竟快与我肩同高了,我甚是高兴,上去摸了摸他的头,赞许道:“都这么高啦?这才一年的功夫,身子也壮了呢。”      关柱得意的仰着头,“姐姐,柱儿都可以去打猎了呢!等下次阿玛再带柱儿去围猎的时候,柱儿给姐姐打些野味回来!”他脸上的稚嫩还未脱,却要装成男子汉的样子拍拍胸脯,着实可爱极了。      “这位姐姐是?”关柱把眼睛移到若绫身上,若绫第一次与我出宫来,他自然也是不识得的,“给公子请安,奴婢若绫,是在宫里服侍姑娘的粗使丫头。”      关柱歪着脑袋寻思了一会,微微躬身,笑说:“从宫里来的怎能是粗使丫鬟呢,姐姐应是女官才对,关柱见过了若绫女官。”      我一怔看着一脸正经的关柱,竟没想到这孩子一年不见,长了不少本事。若绫赶紧福身有些不好意思,“公子言重了。”      “好啦,进府吧。门口说了这会儿子话,可不冻着?”我见他二人一来一往,总是停不住的,拉起关柱往院子里走。      关柱比我小三岁,如今才是十二岁大点儿的孩子,他是阿玛老来得的子,也是府上唯一的少爷,我与他同母自然更加亲近些。      关柱进了院便越到我前面,拉着我往里走去,到了正屋额娘被人拥着出了来,“我的儿。”同她亦是一年方得见上一见,自然也是想念得很,额娘略带哽咽上来一把抱我进怀里,复又怜爱的抚着我的脸仔细看着,生怕我哪里不好了。      我弯眼一笑,轻声道:“姑妈妈待女儿极好,额娘放心。”额娘泪眼蒙蒙,若绫轻步上前劝慰说:“夫人不要难过,姑娘这次回来要住到来年的春日,母子情长,来日可慢慢再续,若伤了身子,姑娘要心疼了。”      额娘寻声看去,若绫轻福身子,额娘见了连忙扶起她来,温柔一笑,“这便是若绫女官了吧?这样水灵儿的丫头,我们凝曦在府上娇生惯养的,定也是得了姑娘不少的照顾。”若绫摇头笑笑,“姑娘性子极好,宫里人人都喜欢得很。能伺候姑娘是奴婢之幸。”      “额娘,进屋说吧。妹妹和若绫姑娘一路回来,也是累了。”蕊曦上来扶着额娘,柔声说完,复又冲我微微抬首一笑,“六姐。”我亦点头笑笑。      进了屋子,额娘说阿玛还在朝廷里议事恐怕晚上才能回来,我复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用了午膳才往屋里走。      “妹妹总算是回来了。额娘日日想着妹妹呢。”蕊曦与我并排走着,她温婉一笑。      兆佳蕊曦是阿玛的第六个女儿,比我也只大了三岁,康熙三十九年的秀女待字闺中两年,今年配给了伊立都,来年便要嫁了。      她性子温婉,待人亦是谦和友善,我生的晚,一起生活过的姐姐仅有五姐和她了,感情自然也亲近些。      “平日里,额娘多亏了姐姐照顾着,我为人女儿实在不孝,不能侍奉在左右。”我拉着蕊曦的手,心中愧疚不已。      蕊曦连忙安抚我,“妹妹这是什么样的话?全天下算来能有几个臣子的女儿养在皇上跟前的?妹妹这话不当说,这明明是大孝才对。”      我幽幽摇头,叹道:“总归不能在阿玛、额娘面前多尽些孝道,这些年家里关柱还小,都是要靠姐姐帮衬着,妹妹谢过了。”蕊曦撑起我,“妹妹这样见外了。”      我感激她,她笑拉着我进屋,“妹妹看看?我昨日让下人们打扫了下,看看可缺什么?”我环视四周,小的时候住在额娘屋里的耳房里,六岁才搬来后院的这个屋子,只住了两年便又入了宫,这个房子对我来说就变成了每年过节暂住的地方,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我环顾四周,陈设并没有变,进屋一张展腿方桌陪着两把雕双螭纹的玫瑰式椅,左手边靠北墙摆着一张架子床,对面是梳妆台,右手边则是绦环板长桌,上面文房四宝一样俱全,东墙上靠着两立柜格,放着些书简。      “姐姐心细收拾着,哪里还有什么缺的?”蕊曦瞥眼一笑,点点我的额头,“你呀,就属你嘴甜。若绫姑娘,就住在东侧的耳房吧,这两间正好相通,也方便些。”      我与若绫对看一眼,称心而笑,“姐姐照顾的细致。”蕊曦笑拉着若绫到了耳房一一介绍陈设,复又让小厮把一应行礼搬了进来,“我一会儿让翠香过来帮忙。”她走到我面前笑对我说。      我含笑点着她的额头,“翠香是姐姐的陪嫁丫头,转了年姐姐便要嫁于那伊都立了,现下正是翠香帮姐姐打理一应事物的时候,我如何能用得了她去?姐姐留着用便好,我这里有若绫,况且我这是回家呢,又不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吃穿用度一一都要带了去。无非就是些衣衫罢了,姐姐安心便好。”      蕊曦一听伊都立三个字立马红了脸,撇头啐道:“妹妹长本事了!浑说什么!”我佯装不知,探头眯眼坏笑问她,“浑说什么?姐姐可不是要嫁人了吗?哈哈。”      她的脸愈发红了起来,轻咬着嘴唇一脸的娇羞,“妹妹的嘴呀!”她伸手挠我,我却没躲闪开来,“哈哈。可不是害羞了吗!”虽是被她挠的难忍,可却还是不放过她。      这样胡闹了一会儿,我喘着气坐到椅子上,“姐姐的力气怎么如此的大。”蕊曦嗔我一眼,抬手轻扇几下,怨说:“怎么这样的热。”      “可不是?姐姐的脸都热红了呢。”蕊曦回身装着要抓我的样子,我一吐舌头,她啐说:“刚用过午饭就不消停,仔细你的胃。好生休息吧,晚上我再来找你。”说完,伸手复又给自己扇了扇风,便出了去。      “姑娘姐妹情深,看着也让人高兴。”若绫给我倒了杯清水,方才闹得厉害,闲下来了,倒是觉得口干舌燥,一口气儿便都喝了下去,若绫瞥眼一笑,“姑娘慢点,仔细呛到。”      说完,复又给我倒了一杯水。“也就方才,她才能放下尊卑来。”我接过水让她坐在小凳上歇歇,不觉叹道,“小的时候,我与她最是亲昵。我额娘原也是个妾氏,我出生后没多久,阿玛的福金便过世了,那时我额娘三十多岁虽不是花容月貌的时候,但也是算是正值盛年,她为人一向谦和,阿玛便续了她为嫡妻。除此之外,府里还有两个姨娘,东屋的栾氏是蕊曦姐姐的亲额娘了。她入门早,生了三姐、五姐和六姐,只是性格庸庸的,平日里总不太与人接触。如此一来,我变成了嫡出,嫡庶有别。越是大了,蕊曦姐姐便越是这样,处处谦让处处周全,可也处处不再交心了。”      若绫轻声叹息,“嫡庶有别,本就是大家大院里常有的事情,姑娘不要太过介怀了。姑娘性子是好的,自然觉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可对于蕊曦姑娘来说,姑娘大度是她的福气,她自己本不能乱了规矩。”      我手支着额头,心中冷笑,“是啊,姐姐在府里,如同我在宫里一样。左右了都是要小心的。”      晚饭时分,蕊曦前来唤我,说阿玛回来了,叫我们过去。“阿玛。”踏进正房,阿玛坐在椅子上,额娘正在旁给阿玛按着肩膀。      又是一年方才见到,阿玛的两鬓复又花白了不少,可不是?阿玛如今已经快要七十的人了,早就应该是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可却还在为着我跟弟弟辛苦奔波着,不觉眼眶就浸湿了。      阿玛抬眼看我,慈爱的伸手让我过去,“让我看看,凝儿是不是又长高了。”我起身走过去,阿玛苍老的脸庞映得更加清晰,心下更是难受。      “阿玛,凝儿挺好的。”我努着嘴,强忍着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额娘上来拉我,“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莫要惹你阿玛难过。”我微皱了皱眉头,额娘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老爷,看看。凝丫头是不是出落成大姑娘了?”      阿玛上下仔细看了看我,点点头却还是不忘嘱咐,“只是这多愁善感的性子,到了宫里可是要收起来,明白吗?”他说的虽是柔和,但却带着不可置疑的语气。我福身点头,“女儿知道,在宫里不敢有半点差错。”      阿玛点点头,额娘笑着劝道:“老爷一回来就要见丫头,见了丫头却不忘教导,天都黑了,一家子好不容易在一起能吃个饭,老爷少说几句吧。”阿玛摆手让备饭,额娘赶紧张罗起来。      一顿饭吃的还算是温馨惬意,阿玛虽然处处要求严厉,但毕竟是慈父一枚,总是关切多责问少的。      用过晚饭,阿玛便去了书房,额娘转身让丫鬟将件绣碎花的碧蓝氅衣和一对玉镯拿来,“若绫姑娘第一次到府里来,我也不知道给姑娘备什么好。前几日,正巧给蕊曦和凝曦做衣服,就想着也给姑娘做一套厚实些的,府里不比宫里地龙烧的热,屋里总还是冷些的,姑娘可不要嫌弃。”      若绫连忙俯身跪下,“夫人折煞奴婢了,伺候主子是分内之事,夫人若是如此客气,倒叫的奴婢不知如何是好了。”我见额娘执意要给的样子,笑着让若绫起身道:“额娘的心意,你拿了去吧。无碍。”若绫谦恭的又福了福身子,上前从小丫鬟手里接过来,“谢夫人。”    ☆、回府(二)   快到年下,府里也开始忙碌起来。往年这些都是蕊曦在操心着,我便落得清静,自然也懒得去张罗,日日在屋里不是看书便是练字。      转眼间便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这一日从早上天就阴阴的,到了中午竟飘起雪花来,“今年年下可真是冷。”蕊曦掸着身上的雪花,进来直奔火盆暖着手,她的脸冻得通红,我放下笔给她倒了杯热茶,嗔道:“外面雪这样的大,你倒是不听劝,非要去查看晚上各屋守岁的东西。”      蕊曦嗔了我一眼,一嘟嘴嗔说:“若是晚上各屋少了东西,可如何是好。“我听了拉她坐下,却不以为然,“姐姐仔细呢,换做是我恐怕是做不来的。”蕊曦微微有些得意,却还是谦和道:“妹妹聪慧。府里这些事情,难不倒妹妹的。”      我佯装害怕连连摆手,央说:“乖乖儿,我可干不了这样琐碎的事情,还是得靠姐姐。姐姐现在就这样一家之主的风范,往后嫁了伊都立定也能操持好这个家,想来他倒是有福气的人呢。”      蕊曦娇羞低头只笑不语,我好奇的探过身,轻拽她衣角,“姐姐可见过了?”蕊曦低眼抬眉,笑吟吟的点头。我嬉笑着看她,“看来这伊都立定是翩翩君子,惹得姐姐这样的挂心!”      蕊曦红着脸抬眼啐道:“呸!多大了也不知道害羞,什么都能说出来!不陪你了。”说罢,便要起身就走,我赶紧赔笑拉着她,“姐姐别气,妹妹赔礼还不成吗?”她娇柔一笑,如夏日里荷花,清淡而娇媚。      我泱泱笑起来握着她的手仔细摩挲着,“我年纪小,前面几个姐姐,都不太得见。唯有六姐你一直悉心照顾我。我自幼娇惯,脾气也不好,姐姐一直迁就着。如今姐姐要嫁人了,妹妹虽然在宫里却也是挂心着,出宫前我求十二阿哥帮忙去打听了打听。这伊都立虽在文采上并不拔尖,但却也是个十足的纯厚之人。我想着,这样的人定也能好好照顾姐姐,况且也让他知道有十二阿哥这样的缘故,想来他也不敢欺负姐姐,便放心多了。”      蕊曦柔声唤我,“妹妹如此待我,处处心细打点,姐姐真不知……”说着竟有些感伤,蕊曦别过头去擦着眼角。      我被她一招惹鼻头也有些酸楚,忍忍嗤笑说:“看你!我在宫里,不能为姐姐准备,也就这点事情能尽尽心,姐姐还弄得跟个什么似的,倒叫我心里过意不去了。”      蕊曦破涕轻笑,我转身让若绫将苏麻喇赏赐的首饰拿来,蕊曦迟疑的看着盒子,转眼问我:“妹妹,这是什么?”      我叫若绫打开盒子,拉她上前笑说:“这是苏麻喇送与姐姐的。”蕊曦听了面带惊恐,不觉退后两步,忙道:“这如何使得。”      我柔声说:“姐姐不必惊慌,苏麻喇说,我即叫她姑妈妈,自然姐姐也是她的孙儿,姑妈妈疼自家人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了。姐姐便收下吧,这是姑妈妈的心意。”蕊曦犹豫左看看我右看看若绫。      “姑娘收下吧。”若绫也上前劝说,蕊曦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走到门前俯身跪下,“奴才谢过主子恩德。”      大年三十晚饭自然是在正房里吃,其实府上的人并不多,阿玛和额娘外还有二姨娘和三姨娘,并着我与六姐和关柱。      额娘向来都很照顾姨娘们,况且姨娘们都是生养过的,又比额娘岁数要大些,额娘也从来不敢怠慢。用饭时额娘也总是左右照顾着,气氛也显得格外的温馨。      吃了饭,各房便回屋各自守岁了。我自然与关柱留下来,额娘扶阿玛坐在正坐上笑着对我两说:“去旁边拿点心吃吧。”      关柱听了欢喜的要跑下去,我伸手一拉转头一看阿玛,阿玛点头应允,我方才带着关柱福身退下去。      “姐姐在家里还这样客气。”关柱一副孩子脾气,有些不悦拿着牙桌上的点心往嘴里送。我点点他的额头不语,他虎头虎脑的吃了几块点心,往榻上一靠,“姐姐这次给我带的弓可好呢,我前儿在院子里射箭,姐姐可看见了?是不是特别准?”      若绫给关柱倒了杯水,笑说:“公子练得刻苦,自然是准极了。”关柱仰着头一副得意的样子,拍拍胸脯傲骄道:“我是阿玛的儿子,以后是要承袭正白旗佐领的,自然要比别人好些。”      我不觉一皱眉头,见他这样神气的样子心里却有些不舒服,缓缓笑道:“柱儿还小,这些话听谁说的?”      关柱孩子心性自然不加掩饰,转头对我一笑,“六姐说的。她可是天天夸赞我呢。”话音刚落,额娘便从正堂笑着走过来,“姐弟这是说什么呢?柱儿这样的高兴。”      我起身扶额娘坐下,柔声道:“没什么,柱儿练射箭练得勤奋,正和女儿说呢。”额娘一招手唤关柱过来,关柱一头钻进额娘怀里,口里撒娇似的唤着额娘,“都是十岁了,还是这样的孩子气。”额娘嘴上虽是责备,但语气里带着无限的溺爱,关柱抬头眯眼一笑。      我见他这样腻着额娘,又想来这样的感觉早就被我埋没在了记忆里,那和额娘的亲昵的样子好似已经快要忘却了,心里微微有些酸楚,我淡淡一笑,“额娘,我去陪陪阿玛。”额娘搂着关柱笑眼点头。      到了正堂,阿玛正看着什么书简,见我来了便放在桌上,探头看着侧屋一笑,“你弟弟又黏着你额娘呢?”我一笑点头,阿玛笑叹一声,“你也别难受,虽你离家早,少了些母亲的关注,却得了主子的疼爱,且离家早的孩子懂事早,你有的是别人想求也求不来的。”      我轻轻欠身,“是,女儿明白。有布贵人和阿玛的苦心在,女儿自然不会计较什么。”阿玛欣然点头让我坐下,“你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阿玛自然放心。只是……”      阿玛笑容一淡,转眼看着烛火,语气幽幽,“如今阿玛已经年过六旬,许多事也尽不上力,你是个有福气的,有皇上为你做主,我自然放心。只是你弟弟……”      我转头往里屋探去,只听里面关柱不知说什么逗得额娘笑声连连,看来也是没有功夫关心这边,阿玛凝愁叹息,“你弟弟自幼娇惯,家里人人都捧着他,却也养成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秉性。你如今回了来,又是他的嫡姐,多提点他些才是。况且以后你定也是个好出路,定要为你弟弟多打算些。”      我垂眼欠身,恭敬而言,“是,女儿明白。无论往后如何,自然是会尽心照顾弟弟。只是他现下还小,许多事还要多历练才好。”阿玛见我如此说,略微安心些,“听说,你也为你六姐做了些打点?也难为你一个人在宫里,还要处处为家里想着。”      我笑说:“这本就是女儿该做的。”说话着,额娘和关柱便从屋里出了来,关柱自然也会在阿玛面前讨喜,惹得大家笑声一片。      我看着阿玛、额娘与关柱三人,心里却隐隐觉得并不如以往那样自在轻松,也许是年岁长了,稚气褪去留下的便是规矩与谨慎,总是人大了便不如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了吧。      大年初一,早早的阿玛便带着一家子人到门口放鞭炮,噼里啪啦的甚是热闹。初二,在京的几个姐姐同姐夫一同回了来,家里好不热闹。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姐妹几个凑到一起,更是聊得火热。      几个姐夫在朝廷里或是在旗中做些小官,虽不见得各个见解如何独到,但也跟阿玛聊得投机,关柱更是喜欢跟他们一同,听听朝廷和旗中趣事,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架势。      初三初四,阿玛去拜访了几位大人,又有些官吏前来拜年。初五一家人凑齐包着饺子,关柱最是好运,还吃到了有铜钱的那只,得意了许久。      转眼间,年就快要过完了,到了正月十五阿玛准我与姐姐一同去灯会玩。“姐姐,快看那儿。”在家呆了这些日子,一出来整个人都觉得欢快了不少,灯会上玲琅满目的,我与若绫早就看花了眼。      姐姐在旁笑话我,“看你,好似没见过似的。”我扭脸一怒嘴,转眼又看到了花灯,“呀,这花灯做的有意思,还有脸谱的呢,今年做的比去年有趣多了。”      “兆佳小姐。”我与若绫看得入迷,全不顾蕊曦在笑话我们,正看着一个温厚的声音传来,我与若绫好奇看去,一个约莫十□□右的男子,身穿一身青蓝色绒衣,脸上憨厚一笑,看着极其老实。      我见蕊曦含羞的微微欠身,若绫坏笑的冲我一使眼色,我见那男子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红。      “这位是?”我明知故问,蕊曦怒撇我一眼,却又不好说什么,伊都立自然是没见过我的,只是他倒也聪明,思绪片刻便拱手笑问我:“姑娘可是,凝曦妹妹?”      我温然笑着亦欠身说:“伊公子好。”一来一往蕊曦更是红了脸,转头啐我,“你就知道欺负我。”我佯装无辜,歪头靠过去,“姐姐可是怪错人了?”说完抬眼对伊都立一笑,“可不是我先去无端打招呼的。”      伊都立温眼含笑,眼里满是怜爱的看着蕊曦,我摆手一笑,“好啦,这里人杂不如找个茶馆坐坐?我正好有些饿了,想吃芝麻元宵呢。”      他二人含情脉脉自然早就没了主意,全听我安排。我与若绫在前面边走边玩,不一会儿就到了茶楼门口,一个小二儿殷勤出来招呼:“姑娘几个人那?”      我仰头努嘴一指,“我二人再加上后面那对儿及旁的小厮,五个人。可还有雅间吗?”那小二儿随着看去,眼里一喜越过我与若绫上前给伊都立打了个千儿,“这不是伊公子吗?”复又笑着转头对我说:“有有有,旁人没有,公子如何能没有?”      伊都立一抬手并未多言,让那小二前面带路,我与若绫凝视一笑便跟了上去。二层有几个雅间都满了,小二转身带我们上了三层,这里只有两间屋子,倒是清静了些。      “哈哈哈。”刚到三楼,就听见旁边雅间里爽快的笑声,“你就是这样!总是要跟四哥争论个对错,可不是要挨说了?”      我止步转头看着,若绫会意一笑,上前便要敲门,那小二儿吓得跐溜儿一下赶紧拦下来,赔笑道:“姑娘可使不得,里面的爷咱们可得罪不起。”蕊曦转头看看伊都立,伊都立也是一脸不知的样子,不解说:“妹妹这是怎么了?”      我笑意摇头,若绫便又撇开那小二的手,那小二自然不敢让我们进去,我方要说话,就听里面有了些许动静。    ☆、回府(三)   “如何这样吵闹?!”门猛地一开,胤祹一副傲气的样子映了出来,那小二吓得没了魂儿,伏在地上急于解释,伊都立自然见过胤祹,赶紧拱手行礼。      我与若绫平日里见多了他,自然是不怕的,只是平日里他一副敦厚的样子,如今看他这般,实在憋不住笑意,“给爷拜年了。哈哈!”说完,我与若绫相视而笑。      胤祹显然没料到门口是我们,开始也是一愣,转念便觉得上了当,上手就要整治整治我与若绫,我俩嬉笑一躲,嗤道“怎么?十二爷还不能,让我们拜年了?竟要这样的欺负人嘛?”      那小二见状越发的发愣,杵在地上愣是不知道要如何,“没你的事儿了,还不退下。”打趣着胤祹却没发现胤祥已然立到了门口,含笑看我一眼,复又低头摆弄着衣袖,冷冷对那小二吩咐道,那小二缓了缓神,赶紧起身退了下去。      “也给十三爷和十四爷拜年。”我冲着门口福身一笑,胤祯听了方才迈出来,惊叹道:“你如何知道我也在?”我转眼看着胤祹,“方才十二爷说,爷非要与四爷争论个对错,想来敢对四爷如此的,便也只有十四爷了。”      我复又含笑欠身,胤祯侧眼一看已然被我欺负了的胤祹,奇道:“乖乖儿,我原只以为你是个闷葫芦,却也没想到竟也有这样活泼跋扈的时候,倒是有些人气儿了。”      “呵,你是没见着儿!她欺负人的时候,可是不比别人差呢。”胤祹冷哼一声,转眼走到伊都立面前,“你也在。”蕊曦被这一闹有些发愣,见伊都立复又恭敬的给几个阿哥们行礼方才回过神,端端的俯身下去,谦卑道:“见过主子。”      我见状心知她久处深闺,不曾见过他们,自然有些被吓到,赶紧上宽慰她,又对胤祹笑说:“这是我姐姐。”胤祹瞥了一眼点头笑笑,“你小子也是得了个好姑娘,可是要珍惜。”伊都立肃然行礼,蕊曦脸上也泛了红。      “年拜过了,不敢打扰爷们的雅兴。”我扶着蕊曦一福身,胤祥笑意上来,“不进来坐坐吗?”自从上次赫岚那一闹后,这倒是第一碰到胤祥,悠然想起当时的情景,不觉有些羞嗒。      轻轻摇摇头,柔声道:“谢过爷的好意,不敢再打扰了。”胤祥眼神一动似是有些失望,却转瞬温柔一笑,轻声说:“快去吧。”      “方才你可太大胆了。”在茶楼里与伊都立略微坐坐,看时辰不早便与蕊曦往回走去。蕊曦心有余悸,紧紧摸着丝帕捂在胸口上。      我有些歉疚,她自幼小心谨慎,五姐嫁人之后,在府里她便是最大的,可她处处嫡庶有别,竟处处都不敢与我过了规矩,总是克己受规。      我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她,“是我鲁莽了,吓到姐姐,只是想着外面毕竟比宫里宽松些,没顾忌太多。”      蕊曦悠悠摇头,脸上却有些自卑之情,“也是我没见过太多世面,不如妹妹。”      我微皱眉头,竟不知道这样触及了她最伤之处,“姐姐说些什么?姐姐如今是府里最大的姐姐,官宦家小姐们那些往日的来往,都是靠姐姐维系着。如何就说没有见过什么世面?”      蕊曦黯然不语,我赶紧赔笑道:“姐姐这样便是怪罪于我了。若是如此妹妹赔罪还不行吗?”说着我举起她的手,要用力打下去。蕊曦赶紧抽回来,嗔道:“好好地,自己打自己干嘛?打伤了岂不成了傻子?”      我嘻嘻一笑,“只要姐姐不生我的气,如何我都好。”蕊曦转念一笑,“我不生气。”我委屈的伸头歪着她肩上,娇声说:“也不许再说什么世面不是世面的,最没见过世面的是我才是,方才那脸谱花灯看得我都惊奇不已,姐姐可不知道,那卖花灯的小贩如何偷笑我呢。”      蕊曦被我弄得无法,哧哧笑着。我见她没了刚才的黯然不快,方也舒心一笑。      “姑娘又费心了。”闹了一晚上我也有些乏累,若绫用力恰到好处,为我按着肩膀,柔声说。我的心思她最是明白,不觉和心一笑,“今日却也是凑巧了,没想到正好能遇上十二阿哥,只是不想吓到了六姐。”      若绫侧身一笑,给我倒了一杯温水,“姑娘不必自责,依着六小姐的性子,想必姑娘也是在心里细细盘算过了。吓到了六小姐倒不怕什么,最主要的还是姑娘这下便就告诫了伊立都。”      我饮了口水,盈然一笑瞥她一眼,放下杯子,细细道:“你倒是聪明,伊都立的家室极高,母亲是索额图的女儿,多少有些傲慢也是应该的。我私下有让十二阿哥探过,人并不坏。做事平庸却也算是老实本分,只是少爷脾气大了些,周边亦有些酒肉朋友,出去混闹也是有的。他如今对姐姐好,源于初见的情分。若是情分淡了,姐姐那一味忍让却又极看不开的性子,我怕日后是要吃了亏去的。如今借着今日的事情,也只是让他掂量掂量那几个阿哥们的分量罢了。”      若绫帮我拆下珠钗,宛然一叹,“姑娘,处处为别人着想,实在不易。”      我有些无奈,上手拆下细金镶嵌的珍珠耳坠,“我本不愿沾惹这样的事情,在宫里有姑妈妈庇佑,上上下下对我倒是也算客气。我自幼与十二阿哥长在一处,感情亲厚些也是正常之事,平日里求他办个事情倒也罢了。我到底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仗着十二阿哥出来作威作福,只是看六姐平日的性子,着实让人担心。也只好借这层用一用了。”      若绫用梳子篦着我的头发,笑说:“姑娘张弛有度,为人小心谨慎。若是换了旁人,不知出宫后要如何显摆儿呢。姑娘懂得低调行事,奴婢佩服。”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如何不知道收敛呢,在宫里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不是低调行事,哪里还能安稳度日?      “六姐看!柱儿这箭射得可好?”冬日里阳光甚好,过了十五,日子一天天的暖和起来,园子里的腊梅也冒出了花骨朵儿,万物复苏也是让人心情舒畅的。      关柱得了空便在院子里练习射箭,把把直中中心,得意的回头问蕊曦,蕊曦笑着拍手附和,“弟弟射箭射得好准呢,出去定是拔尖儿的。”      关柱单手戳在腰上神气至极,得意间看见我与若绫站在廊下正看着他,欢喜的跑过来,“姐姐看,六姐夸我了呢。”      我低笑着拿起手帕,弯腰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仔细着凉了。阿玛是科举出身,倒是你喜欢练习武艺。”关柱一听要读书赶紧皱起眉头,退后两步摆弄着弓绳,“阿玛是科举出身不错,可也是骑马射箭,举刀论剑无一不精。咱们满人自然先是能武才是能文。成日里拿着书卷,像是汉人那样弱不禁风的样子有什么好的?”      “弟弟是好男儿呢,以后定是个大将军。”蕊曦起身走过来,摸着关柱的脑袋,赞许道。      我笑眼看她,低头刮着关柱的脸庞,“弟弟这样勤奋自然是好的。只是若是想成大事,将才的文秀可是不差的。弟弟看自古哪位将军不是文武双全的?你看那东吴的周瑜,出身将才却精通音律诗词,为人谦和。那赵子龙有勇有谋,方能大战长坂坡。弟弟志向若是这样的远大,回头我让额娘给弟弟找些兵书,看看做人用兵之道,可好?寻了他人的捷径,也好不废了力气。”      关柱扭头看了眼蕊曦,见她仅只是笑着,面带牵强的回过头,带着不情愿说:“姐姐说的可是真的?只是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弟弟实在看不来。”      我一笑直起身子,“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弟弟若是觉得兵书尚且枯燥,不如先去看看三国志如何?这样纪传看起来也有意思,循循渐进而来如何?”      “你七姐为了你好,三国志我略有耳闻,你不是喜欢赵子龙吗?写的可是极好呢。”关柱听蕊曦一语,惊奇道:“当真?”蕊曦笑眼点点头,关柱便开心的拉过我的手,“那姐姐快来帮我找来!柱儿想看呢。”我抬眼看着蕊曦谢意一笑,转而轻轻一挑关柱的下颚,“好!”      “额娘。”正房里额娘正与桂嬷嬷一同理着绣线,见我来了,桂嬷嬷连忙请安迎我进来。“来。”额娘招手唤我过去坐在她身边。刚坐下桂嬷嬷便倒了水来,若绫紧忙接下,我示意让她放在旁处。      “每日这个时候都过来,府里没有宫里规矩多,想着让你多休息休息。你倒还是这样惦念着我这里。”额娘怜爱的敛起我耳边的碎发,仔细看了又看,“也好,大多时候你都不在,我想见却也不得说。如今可好,可多看看你了。”      我笑着抚在她的肩膀上,“额娘,女儿在哪儿心都是在家里的,额娘不要难过了。再者,家里还有柱儿这个小子呢,额娘少不得费心。”听到关柱,额娘笑意更深,不觉往门口张望了张望,“你弟弟也是孝顺听话的。”      我抬起头顺着看过去,“弟弟敦厚可爱,就是性子还是急了些。不过小孩子脾气罢了,还是年纪小些。”额娘点头笑说:“蕊曦虽是能照顾柱儿的,只是毕竟长在府里,见识还是小。”      我转身拿了个橘子慢慢剥着,并不经心道:“六姐性子好,只是言语间还是迁就了我们,毕竟嫡庶有别。弟弟年岁还小许多事还未深刻体会过,听多了赞美之词,自然性子也就傲气不驯了些。不过弟弟性子虽好强,可额娘性子柔和,做事又稳当。若是额娘在旁多提点些,自然柱儿就更好了。”      将掰好的橘瓣递给额娘,额娘将橘瓣儿放在嘴里,深意一笑,“还是女儿剥的甜呢。”我低眉抬眼一笑,“方才柱儿还跟我要三国志,说要去读一读。可见也是大了。”      额娘听了甚是欢喜,“原先想着柱儿还小,如今看来也是该塑一塑了,晚上我与你阿玛商量,要不要叫个师傅来好好教上一教。”      “七小姐有心呢,夫人好福气。”桂嬷嬷端着净手的盆,俯身在我身边,我转身净手,“嬷嬷平日里也辛苦了。”若绫将方巾递给我,我拭了拭手上的清水,额娘欣慰一笑,我回身拿起绣线同额娘理着。      “姑娘,想什么呢?”回房的路上,若绫见我不语只闷头走着,我抬起头轻叹一声,“柱儿年纪其实不小了,如今才要师傅来教学习文化,恐怕也是阿玛和额娘太过娇宠的缘故。家里就这样一个男孩,我如何心里能踏实了?”      若绫温文一笑,”公子不过是没去学四书五经的道理罢了,字还是识得的,况且满汉精通。姑娘可是多虑了?”我摆摆头,驻足看着枝翘上的小麻雀,“我只怕他从小被娇惯坏了心智如童,出去惹了事非。”      若绫轻扶着我往前走,“姑娘尽心便好,好歹也劝说了夫人。往后师傅来了这里,学得多了自然性子也就收敛了。姑娘平日里不在府上,想尽心竭力的帮忙也恐怕是难的。”      我淡淡一笑,不觉叹息,“是啊,可若不是我见多了那些人,又如何能知道,宫里的阿哥四岁开始便要练字、练箭,六岁入尚书房学文化,十岁便各个都能口吐文章了。但即便如此,康熙爷从不让旁人赞叹半句,生怕皇子自鸣得意起来。连皇家子弟都如此刻苦克己,如何能不让我担心柱儿。”我仰头看着天际,“也罢。走一步便是一步吧。”    ☆、出头(一)   刚入了二月天气渐渐转暖,前几日的二月初八,姚氏刚给胤裪生了个儿子,只是孩子早产一个月,身子有些羸弱。      我让若绫先去送了贺帖,想着过洗三待他府上消停些了再去看他。转眼看府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蕊曦的婚期是五月,如今也只差了三个月。蕊曦时常要学着规矩,我虽是三月入宫选秀,但好歹不用学什么规矩,静心凝神便好了。      今日正巧蕊曦规矩学完的早,我便约了她同去大栅栏转悠一转。春日的午后空气里虽还是凝结了不少寒气,但阳光却已经是有些暖人了。      我与蕊曦闲情漫步,“去年来的时候,好似还没有这样多家。”我看着令郎满目的店铺不觉一叹,蕊曦嗔笑一声,“如今盛世,自然是一年比一年热闹啦。”      “瓌静逸轩?”我抬眼看见一家首饰店铺,名字起得倒是雅致,“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想来店主也是个文雅的人物。”蕊曦上前抬头看了看,笑说:“妹妹学问好,放在我这儿也就是觉得叫得好听罢了。”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取自曹操儿子曹植的洛神赋,他当年效仿楚国宋玉的神女赋,描述自己在洛河与洛神相遇的故事,这词便是用于形容洛神姿态优雅,举止娴静的。”我侧头一笑.      蕊曦恍然笑说:“看来店主是希望世间女子,配了他家的首饰都如洛神般仙气曼妙了。”      我点头一笑,“想来正是呢。”话音刚落,身后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二位姐姐如此解释又细细品来,妹妹方才也是长见识了。”      我与蕊曦转身看去,这女子头戴玉质素雅珠钗,虽不名贵但镶的精细,一身月白绣着兰花的氅衣,眉宇间透着清秀,算不得大美却也十分耐看,她盈盈一笑略欠欠身,我同蕊曦亦欠身行礼。      “姐姐说笑了。我与我家姐姐随意说笑呢,不让姐姐笑话便是好的。“我弯起嘴角,那姑娘低头摇摇头,眉眼微微一动。她的笑容极浅却发于内心并无做作,一副娴静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      “小姐,时辰不早了,先办事儿吧。”她身边的侍女轻声提醒她,她方才缓过神,轻皱眉头,略带歉意,细细柔柔的说:“扰了两位姐姐的雅兴了,本想再讨教一二,现下却是不能了。”      蕊曦一笑伸手让她先进去,那姑娘方又福了福身子。“这姑娘性子真好,这样柔和,好似流水一样。”若绫见她进了去,在身后连连赞叹,我笑着回身一刮她的下颚,“也是,那里什么样的都有,唯独这样柔弱的女子,恐怕也是难见的。难怪你这样。”      若绫一听便知我在打趣她,撤去嘴角一丝笑容,娇柔轻哼一声,“姑娘管会打趣人的,奴婢偏不理。六小姐,咱们可先进去?”说罢,便伸手拉起蕊曦往里走,蕊曦半推半就的也不忘回身看我,“妹妹快来。”      这家店铺并不算大,却倒也是有一步一景,似是有仿江南园林之意。虽是身在屋中,但每一处角落布置得别致。“二位姑娘可看看?”掌柜弓着身子,笑迎上来。蕊曦笑点头拉过我来,那掌柜回身招呼小厮,方又笑道:“姑娘有事儿,便可找他。”      蕊曦柔声应下,掌柜便退到了左边的侧间里去了。“姑娘,这边厢房里是玉石坠子,都是新疆上好的和田玉。”小厮说着引我与蕊曦进右厢房,“你也配用这个?”蕊曦方要跟着提步,就听左厢房里传出刻薄之音,我转头看去。      一个身穿华贵的女子背面而站略仰着头,掌柜赔笑在旁,“荣绣姑娘,我家姑娘并不是……”说话的正是方才门口遇到姑娘的贴身丫头,荣绣未等人家把话说完,一撩手便是重重的一记耳光,我与蕊曦不觉一怔。      蕊曦低声有些怯怯:“他塔喇·荣绣。”那店小厮斜眼一看似是并不意外,却见有些吓到我们,便上来谄笑着招呼我们,“姑娘,咱们先去看看玉石坠子吧。如今春日来了,玉石最能衬托肌肤之色呢。”      蕊曦的性子向来是不喜欢招惹是非的,“姐姐可认得?”蕊曦跟着小厮往偏房里走,我止步拉住她,见她面带惧色想来这荣绣姑娘平日里没少飞扬跋扈了去。      “那右厢房里,卖的又是什么?”我见她并未言语,定是曾也受了不少委屈,心中不悦起来转头问去。      小厮顿了一顿,笑着岔开话题,“我见姑娘们温润且有贵人之气,店里刚好来了一批羊脂玉的镯子,可趁肌肤雪白呢。”      “到底卖什么?”我敛起笑容,直勾勾的看着他,那小厮窘窘抬眼看蕊曦,蕊曦一皱眉头,柔声劝来,“妹妹这是做什么?荣绣是五福金的妹妹,何必要去招惹她呢?”      我撇过头去,掌柜见荣绣当庭打了人,却还是一副舔脸淡笑的样子,并不加以阻止,心里更是觉得不爽快。      “到底卖什么?”我不去理会蕊曦,只问小厮。那小厮见状也只好低低回说:“是珠钗耳饰。”      我转身带着若绫进了去,一踏进门那掌柜就笑着迎上来,可眼里却是死盯了一眼店小厮,“姑娘那边看完了?”我微微一笑没答话,眼神游走过荣绣,并未过多停留。      方才那姑娘眼里忍着泪花将贴身丫鬟护在身下,垂眉娇弱却是不卑不亢的神情。“这雨花簪子,本姑娘喜欢。掌柜的给我包上。”荣绣嘴角一扬甚是得意,那趾高气昂的样子叫人看了生厌。      蕊曦随后也迈了进来,荣绣一挑眼轻哼一声,转眼不去看她。蕊曦脸上淡淡的,也不理会荣绣。      “姑娘也在乎这破钗子,不过三五两的东西。只管欺负人罢了!无非就是我家姑娘看上了!”那姑娘的侍女倒是个好争的性子,即便是挨了打,嘴上依旧不肯示弱。她家小姐一悸厉声道:“秀禾!”言毕,生怕荣绣再上前发疯,复又将秀禾往身后藏了藏。      我拉着蕊曦踱步到一旁,佯装无事侧头挑选着金钗。      “呀,这个做的真是精致。竟有这样细的金线,近似发丝一般。再这样左右盘旋着竟绕出了这花蝶。快看,轻摇摇。这蝴蝶好似能飞了出去,是不是好生生动?况若是寻常翡翠玛瑙配做内芯儿,便俗了去。这羊脂玉虽是不起眼,却正好衬得雅致了不少,侧边流苏垂而不碎,可好看?”      蕊曦瞄了一眼,见荣绣并未搭理这边,方才微微一笑道好。      “对,就是与她抢。若是有银子,去买旁的去。左不过五两银子对你来讲亦是大数,我便就欺负了,你又能如何?文鸾,你阿玛富察·憎格区区一个四品佐领,你却不知天高地厚竟去勾搭十三爷,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荣绣斜眼不屑轻哼一声,啐道:“什么坯子!”文鸾未多狡辩,冷冷说:“那日也只是巧遇十三爷,不想打扰了姑娘精心设计的偶遇。”      我嗤的一声,差点喷笑出来。精心设计的偶遇?想着就好笑,胤祥如何的人物,再在精心的巧遇有这样跋扈的性格,再好的精心也不过是惊心罢了。      我让小厮将那珠钗拿下来,在手里反复斟酌着。荣绣冷脸下来想要发作,我轻步上前柔声一笑,对文鸾说:“姐姐长得好看,可帮我试戴下可好?”文鸾不知我要做什么,呆呆的愣在那里,我低声一笑抬手给她插上,回头对若绫说:“可好?”      若绫会意上来赞了几句,我复又将文鸾拉到镜子前,“姐姐肌如美玉,双眸似水,一点红唇再配上这样的簪子,亮眼却不夺目可不是正相宜吗?”文鸾脸颊微红,我转眼若绫,若绫一笑问小厮,“这金钗多少银子?”      “姑娘慧眼,这是昨日才到的货色,方才才拿出来的。”若绫不耐的轻摆手,不欲听那些捧场献媚的话,那小厮知趣儿,恭敬道:“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蕊曦在后面唏嘘,可不是,阿玛一年的俸禄不过百两尔尔,这十几两银子快赶上府上一个多月的开销了。      若绫轻笑着从钱袋里掏出银子,递给掌柜,“可拿好了。” 掌柜见客人爽快心下也是高兴,赶紧前来一应赔笑几句。      “戴上了,可如何能拿下来?”文鸾上手要取下来给我,我伸手一拦。      文鸾这才明了我的本意,赶紧欠身忙道:“如此贵重如何能收,姐姐快收回去吧。”      我上手挽起她,仔细看着,“珠钗与美玉一样,是衬人也是人衬的。我与姐姐算是投缘,见不得别人趾高气昂,张扬跋扈了姐姐。”文鸾回身招呼秀禾想要掏银子给我,若绫上身一挡,拉着秀禾问着她的伤势。      文鸾眼里的泪花却也再忍耐不住,垂眼下来感激说:“姐姐这样待我,是文鸾的福气。只是,这钗太过贵重了,不知要如何报答姐姐才好。”      荣绣岂是袖手旁观的人,自然见我这样帮衬着文鸾心里一百个不高兴,“那个我也要了!去给三十两!”荣绣指着文鸾头上的金簪子。      “姑娘好手笔呢。只是我家姑娘已经从掌柜手里买得了这东西,姑娘即便再喜欢也只好割爱了。”若绫福一福身子,荣绣身边的丫头也毫不示弱,冲着掌柜说:“我家姑娘是谁,你最是清楚,若是哪天回去不小心与福金说一说,传到爷们的耳朵里,恐怕你也是难受的。”      掌柜一个激灵,颤颤嗦嗦的捧着方才若绫递过去的银子,半晌说不上话来。      “姐姐,别为了我惹上麻烦。”文鸾取下簪子,递到我手里。我自是不肯收下的,让她插回去,微微一笑,转身冷眼看去,荣绣好不神气!      身边的侍女说着就要从荷包里拿出银子来,我上身一拦笑说:“先到先得的道理,姑娘看来没学过。看姑娘这三十两说拿就拿?可是福金平日里‘赏赐’的太多了?”      荣绣收了嘴角那丝笑容,鄙夷的看着蕊曦,一仰头冷笑道:“怎么?你平日里受了我的刁难,今天找个厉害的与我过不去是不是?”蕊曦无端被问,一时说不上话来,脸上只叫委屈。    ☆、出头(二)   我厌烦至极,在宫里见惯了仗势欺人的,却从没这样的生厌过。      我跨步横到荣绣面前,脸上全无了表情,冷言说:“你旁日里如何欺负了她我是不知,倒是你今日如何欺负了文鸾姑娘确是看得真真儿的。姑娘好本事也好能耐,只是不知道姑娘这样跋扈的性子,到处给府上招惹祸端是否真的妥当,府上的面子可好看?”      掌柜见荣绣脸色不好,赶紧在旁轻拽衣角,“姑娘看着面生,想来不知道荣绣姑娘是什么人。好生说些好话吧,若是闹大了,怕是有的事情了。”我肃眉一笑,全然不理他。荣绣一眯眼端详一阵道:“想来从未见过你。”她思索着,我轻哼一声倒是有些嘲笑之意。      “好生热闹,没想到出来闲逛,还能看出好戏。”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胤祥耐人寻味的一笑,“十三爷。”文鸾最先缓过神来欠身行礼,柔声唤道。荣绣变脸倒是也快,嘴角迅速展出娇滴滴的笑容,欠欠身子。      一个丫头扶着兰馨缓缓走来,兰馨手抚在小腹上十分小心,她也有孕了?我恍了神却有种矫情之情,“爷?这是怎么了?”兰馨见众人的神情,侧头轻声问着。      胤祥嘴角一笑,“似是个好戏。”说罢,抬眼看来。我脸上不悦还未说话,掌柜打了个千儿,“奴才有罪,惊扰了十三爷。”      胤祥跨步进来,笑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眼里却是精明的扫过众人,问道:“不碍,我倒是想看个趣儿,你慢慢道来,说好了没准儿爷还能给你断个案。”掌柜面带惊窘,笑说:“都是些姑娘家买东西的小事儿,岂敢劳烦十三爷。”      我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不愿再看这掌柜谄媚之情。荣绣娇弱的抽泣了两下,“请十三爷做主。”蕊曦上来靠在我身侧,一脸的担忧。胤祥瞟眼看我,转头对荣绣笑说:“荣绣妹妹如何委屈了?”      听到妹妹两个字,我不觉动了动身子,甚是不爽快。荣绣见胤祥这般对她说话,自然更是觉得有了底气,把方才的一番颠倒黑白的说了一番,非说是她先看上这金钗,却又被我无理抢了去。胤祥惊奇挑眉,走过来笑看我,“你还有这个本事?”      我知他素日里的性子,自然不怕他就这样无端生了疑去。便嗔他一眼,走到兰馨身前,“身子可是重了?还这样站着,可不好。”说完,扶起兰馨坐下,兰馨谢意笑着,“劳烦姑娘了。”      我扬起嘴角,“你家爷一心看热闹,自然没空顾着其他了。还好我素来知道你身子纤细,方才你又一直小心护着,身边的丫头也不敢不谨慎,不然也半点看不出来的。”      兰馨脸颊透红,胤祥佯装一脸的委屈,“我本好心,却让你说得这样。”他倒是会逗人开心,我别过头去忍着笑,嗔道:“十三爷好心,可有判断了?”胤祥一抿嘴,“还未听你们言说,如何判断?若是这样就断了,岂不是委屈了?”      荣绣也未愚笨到愚不可及的地步,恍然大悟怯怯道:“你是……兆佳·凝曦?”      我嘴角冷笑直勾勾看着她,不带任何语气,“荣绣姑娘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受了委屈吗?怎么现下倒是声音发怯了呢?”荣绣手上紧握丝帕,像是闯了祸一般,半晌不敢说上一句话。      “你说,到底如何?”胤祥见荣绣没了响声,眼神尖锐起来,厉声对掌柜道。掌柜见胤祥与方才判若两人,也知道若不说实话定也不会好过,连忙带着小厮跪下一一道来。      胤祥低眉冷哼,眼里不容得一丝情面对荣绣说:“五哥为人纯良,心性至善。若是知道你仗着五哥的威名这样作威作福,欺负旁人。定是饶不了你!”      荣绣吓得跪在地上,全没了生气。      胤祥见状语气缓了缓,“我本听说官宦家的姑娘们,总是喜欢聚凑在一起,这本是好事,省的百无聊奈。却不成想竟然还能搭帮结派起来,凭着自家背景和跋扈的性子论起尊卑了!蕊曦姑娘出身从一品,知书达理心性柔和,却被你欺负起来,我倒是见识了!”      胤祥轻哼,扭头看着掌柜,“这是九哥的店铺,今日之事若是九哥知道,你们恐也再无好处可去了。也罢,九哥为人亲善,定容不得你们这样趋炎附势之人,明日见了九哥我会把事情原委仔细说与他听,断不能容了你们这样,再给九哥闯祸。”      胤祥虽未大怒,可语气却是压制之势,不容分说的样子。我心下听得畅快,冷颜看着。   那掌柜也是吓破了胆,连番求饶。      胤祥随意转着手上扳指儿,嘴角微微上扬正颜肃目,半点儿不容得他人多言,冷冷道:“求我无用,欺负了谁,冤枉了谁。自是去找谁说去,若是人家不追究,爷自然便不追究。”      这掌柜虽然趋炎附势了些,又是冷眼旁观半点不愿招惹麻烦,但到底也不是他惹了我与文鸾,只不过碍着五阿哥的面子也只能当个替死鬼了。      那掌柜哪里不明白这道理,二话不说蹭到我与文鸾脚底下,“还请两位姑娘开恩哪。”文鸾见胤祥动了怒,脸上也是有些惊恐之色,稍定了定上前福一福身子,柔声道:“十三爷,他们也是可怜,就饶了他们吧。”      胤祥扭头看我,我微微一笑,心知再折腾下去恐怕面上都不好看,“我不过买只钗送人而已,文鸾姑娘不追究,我自然无意见。”      胤祥稳稳一笑,却也不带语气,探头问荣绣,“你可有意见?若是没了,便散了吧”      荣绣早就吓得瘫软下来,哪里还能有什么意见,见胤祥肯放人。赶紧与自家丫头匆匆行礼,退了出去。      蕊曦也未见过这样的阵势,见事情平息了,方才舒然一口长气。      胤祥眼里的锋锐转眼褪去,温和的回过身走到文鸾身边,轻声安抚:“可还委屈?”      文鸾宛转蛾眉轻摇摇头,胤祥移眼看着她发髻间的金钗,那花蝶随着文鸾轻轻一颤,欲飞似飞的样子,更显得文鸾娇羞惹人怜爱。      胤祥温然而笑,“这钗很配你。”我见他二人似是含情脉脉,兰馨也只贤惠一笑在旁看着。我心下却有些不悦,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你们也起来吧。”      那掌柜与小厮依旧颤颤跪在地上,我心中不忍便轻声说道,掌柜与小厮心有余悸似得,颤颤巍巍抬眼去看胤祥,见没有异议方才哆嗦的起身来,用手袖拂去脸颊上豆大的汗珠。      “方才这钗多少银两?”胤祥轻问,“回……爷,十五两银子。”掌柜声音发颤,手里捧着银子弓着身。“嚯,你倒是大方。”      胤祥走到我身侧,嘴上惊奇一道,却满脸赞许。“若是知道十三爷来,便用不着我装着大方,替他人解围了。让给爷岂不是更好?”我歪着头不去看他,胤祥却似是得意,低笑几声。      招呼自家小厮掏出银子,递给掌柜。“把银子退给人家,这钗就当做爷买的。”      我疑脸看他不语,他方又笑笑,“说你聪明现下却又糊涂了。你长年在宫里,赏赐自然不少。可如今出来了,且又是知道你是兆佳府的千金。出手这样阔绰,不知道缘故的可不要编排起你阿玛马尔汉来了?”      我恍然点头,若绫伸手接过银子,福身道:“十三爷想的周到。”胤祥一笑复又叮咛文鸾,“你今儿个遇了委屈,若是不被这丫头碰见,帮你解围。我也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的。簪陪人,人陪簪。这个簪子你戴着合适,安心戴着便好。”      文鸾一怔转眼看我,莞尔一笑,“簪陪人,人陪簪。方才凝曦姑娘也说过这样的话。”胤祥轻轻勾起嘴角,转身看我。      这屋里才几个女人,不算刚走的荣绣,还有两个女人对他含情脉脉。弄得整个气氛憋闷的很,我垂眼福身,“事儿既然了了,我心下也安稳了。爷慢慢逛吧,我还要给姐姐置办些东西。”      回到府里我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久久心中的憋闷不能散去,自然也是懒得说话。若绫见状也在一旁自己忙活着,不去理我。      “小姐。”到了傍晚,门外小厮敲门急唤,“什么事情这样着急。”若绫放下东西前去开门,那小厮见门开了,倒侧身让了开。      “姑娘。”胤裪身边太监喜贵一个踉跄,福身跪倒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子,若绫见是喜贵斥道:“猴急成这样!仔细惊到主子!”      喜贵全然顾不上若绫,福身哀叹一声,“姑娘,小少爷,殁了!”      “什么?!”我猛地站起来,却有些不稳,若绫赶紧上前扶我。我心下惊慌手上也发颤,“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喜贵哭丧着脸,哀道:“回姑娘,小少爷本就羸弱,洗三时又着了凉,就没挺过去。今儿个刚过戌时,便殁了!姚主子发了疯似得抱着小少爷不肯撒手,爷又闷坐不吭声,任凭姚主子哭喊。全府乱的一团糟,李佳主子实在无法了,便让我来请姑娘过去看看,劝劝爷。”      怎么会……我扶着胸口,脑子蒙的一下空白一片,什么主意都没有了。如何会这样?那孩子出生不过才十四个日头,那还是胤裪第一个儿子,竟这样就没了?      我缓缓坐下,只觉鼻头酸痛不已,眼泪一涌而出,若绫抚着我的后背,轻劝,“姑娘别急,别急。”      “去马房,牵两匹马来。咱们现在就去!”我泪眼蒙蒙抬首望着若绫,若绫眉头紧皱,回身速吩咐了下去。      夜幕不期而至,白日里还是暖洋洋的京城,到了夜里却寒的透骨。尤其是今夜我骑在马上往胤裪府里赶去,只觉得寒风瑟瑟透心儿的凉。      到了胤裪府邸,门口侍卫赶紧上来牵马,我顾不得其他,直奔院内。    ☆、丧子   喜贵小跑着在前头带路,左转一侧再入一个院落,姚氏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便传了来,“别动我的孩子!滚出去!!”      一行人从屋里退了出来各个面带难色。我站在院中有些拿不定主意,“凝姑娘。”李佳氏探身出来,她亦是有孕再身,我见她面色苍白,赶紧扶着她坐下,转头嗔道:“如何伺候你家主子,这样的情况她哪里能见?”      李佳氏含泪摇头,“本来姚姐姐是家中管事儿的,可如今这个样子着实可怜。爷也丢了魂一般,自那可怜孩子走了之后,便再没说过一句话,闷头坐在我屋子。我可真不是知道如何办才好了。”      豆大的泪珠坠在我的手上,姚氏屋里没了旁人,渐渐平复下来,悠悠传出来声声儿歌,唱得让人钻心的疼。      “扶你家主子进屋陪着十二爷。”我把李佳氏交给侍女,转头又对喜贵说:“可通知宫里了?其他阿哥呢?”喜贵上前打千儿,点点头,“九爷前儿就去了古北口,正午才往回走,现下估计还未到府上,其他主子阿哥奴才确是不知。”      我看着跪了满地的人,心下不觉凄凉,胤裪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可却没一个阿哥前来帮忙。我长叹口气,提步要往屋里走。      若绫赶紧拦下我,担忧道:“姑娘使不得,姑娘还未嫁人如何看得了那样的场景?”我凝锁眉头,看着弱不禁风的李佳氏和静默的东屋,心下笃定。“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个了。”      进了屋子,桌椅七倒八歪的没一处整齐的地方。姚氏坐在榻上怀里抱着婴儿,口里忧忧唱着歌谣,她警觉的抬眼看过来,手下不觉也是一紧。      看见是我方才缓了缓神情,柔声笑道:“凝姑娘来了?可是来看爷的儿子?来。我们可乖了,是不是呀。”      说着复又低头慈爱看去,片刻她的眼泪不住留下来,身子颤抖着伏在地上,“凝姑娘……他才来了这世上十四天……才十四天……”      我快步走过去环住她,她往我怀里的一倒,喃喃自责,“冬日里,我不听话偏要去看腊梅,在园子里站的久了,凉气窜了上来……只觉得腹痛不已,是我!是我害了他……是我做额娘的害了他……我该死!该死啊!”      我低头紧紧环住她,早已哽咽得说不话来,垂眼看着她怀里的孩子,眉宇间像极了胤裪,像极了……我满眼泪水,伸手摸去却被一种刺冷击得缩回手来,这孩子……冰凉凉的……一种惊恐油然而生,这是对死亡的敬畏和恐惧。      “给我……”胤裪缓缓蹲下身子,疼爱的抚着姚氏的脸庞,为她拭去丝丝泪水,“给我。”胤裪复又柔声说。      姚氏拼命摇头,不肯撒手。我抬眼看着胤裪,他双目红肿,眼里满是伤感却还是强忍着,细心安抚姚氏,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如康熙爷强忍着内心的疾苦,不能让那些思绪乱了自己的心智,即便恍惚过但最后还是要□□的站起来,这份倔强叫人难受的喘不过起来。      胤裪轻柔的从我怀里接过姚氏,姚氏挪身子的瞬间,喜贵得了时机从姚氏怀里将孩子取走,那一瞬间姚氏撕心裂肺的扯喊着,胤裪只管紧紧搂住她,强忍着泪水。      姚氏恍然仿佛浑身抽空了一般,瘫软在胤裪怀里,这一刻,他们的苦方只有他们彼此最能体会,也只有彼此才能给对方温暖吧。      我起身恍惚着往外走,指尖上还残留着死亡的气息,那种寒冰任何冬日都是不能比拟的。      出了门,胤祥的身影便映进眼帘,我僵硬的站在门口痴痴的看着他,他正与小厮们一一做着吩咐,还好……还好他来了。还好我没看错他,还好他是个有情义的。      胤祥转身看见我也是一愣,快步上前担忧的问:“你进屋了?”      我被他一问,顷刻间眼泪直直的留下来,我缓缓抬起手指,泣道:“那孩子像睡熟了一样,可是……”      我将眼神移到手上,回想着触摸到他小身子的那一瞬间,那股冰冷窜进身体每一处的地方,不容得你抗拒,不容得你闪躲,那是死亡,那是碰触死亡的感觉,我心中恐惧之极,半晌说不上话来。      胤祥见状一把揽我到怀里,心疼的抚着我的后背,柔声说:“有我在,别怕。”他暖暖的鼻息窜进衣领,仿佛把我从惊恐的边缘中一把拉了回来,我亦紧紧环住他希望得到一丝活着的温暖,失声痛哭,“那才那样的小……”      良久,我心里方觉得好些了,才缓缓离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福了福身子,“让十三爷笑话了。”胤祥满眼心疼,“你不该进去的。”      我含泪摇摇头,他扶我走下台阶,“十三爷来了真好。”说话着,胤禟也踏进了院子,见一脸受惊的我,也不顾上其他,提步跑来。      胤祥拱手道九哥,胤禟仿佛也没有听见,只管问我如何了。我淡笑摇摇头,“九爷去看看十二阿哥吧。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又是男孩,这个时候也就兄弟们还能说些体己话。”      胤禟抬眼看着刚从屋里出来的胤裪,胤裪漫无表情眼神空空的,叫人看着害怕。      “你好好的。”胤禟柔声嘱咐,我点点头。      我抬眼看着胤祥,胤祥温温一笑,让身边的人给我倒些水来,“可好些了?”我复又点点头,“我没什么,不过是没见过有些吓到了,十二阿哥和姚氏才要紧。”      胤祥凝神看去,胤禟俯身劝着胤裪,“九哥跟十二哥自幼情分好,有九哥在你便放心好了。”      我默默点头,见胤裪眼色缓了些也安心了不少,“十三阿哥也有心了,大晚上还特地跑来。”胤祥将热水递给我,温柔说:“十二哥性子醇厚,还没有大婚。这样大的事,兄弟们不帮衬着,怕府里也是艰难的。”      胤祥伸手笑拍着我的肩,“今日,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一歪头,他复又笑说:“汗阿玛说得不假,你这外柔内刚的性子,像极了妈妈。那是骨子里的坚韧和泰然勇敢。”      我一愣,被他这样一夸倒是有些脸红,他轻声一笑,“方才那样的场景换做别的姑娘怕是进都不敢进去的,你明明害怕却还是义无反顾,想来平日里倒是我们看低了你,只把你当成一个娇羞的女娃子。”      “姑娘。”若绫从李佳氏房里出来,福了福身子。我侧头问着李佳氏的情况,若绫一笑,“姑娘放心,闹了这么一通,也睡下了。请了大夫来看过,大人和孩子都无事。”      我舒了一口气,只觉得疲倦不已,转头对胤祥歉意一笑,“十二阿哥还得有劳十三阿哥照应着,我不便多待。”胤祥与我一同起身,“我送你出去。”他眼里暖暖一笑,我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许是握住杯子久了,指尖上也发了热,身子感觉好了许多。      到了门口,小厮把两匹马已经牵来,胤祥一愣转头,有些惊讶的问我,“你骑马来的?”我点点头,“骑马快些。”说着拿过缰绳。      胤祥下意识的想来扶我,我一愣才反应过来,不觉有些好笑,“爷,是没见过女子骑马吗?”胤祥转瞬了然嗤的一声自嘲笑起来,“我倒是忘了,你是老祖宗教出来的女娃子。”      他言毕,将手背在身后,我微微福身告辞,一蹬马磴子翻身便上了马,胤祥赞许看来,我微微一笑便回了府。      胤裪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殁了。快到头七,我让若绫把手抄的几本往生咒给胤裪送去,若绫回来说苏麻喇特地唤了胤裪去宫里住了两天,胤裪回来神色好了许多,只是姚氏一蹶不振病倒了。      是啊,对于胤裪来说,李佳氏也有了身孕,虽是神伤可是看着李佳氏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自然也就好了许多。      可是对于姚氏来说,那是如今她唯一的孩子,李佳氏的孩子说白了与她并无关系,叫她如何不神伤?游魂千里奏,如何思量愁。如何凄凉却也只能宛然叹息罢了。      杨柳冒了绿芽,宫里一片春意盎然,我站在廊下注目片刻回过身,若绫从屋里出来,嗔笑道:“虽是四月天了,可昨日刚下过一场春雨,天气正是阴冷呢。”      她替我披上薄衣,转眼间离二月已经过去了这样久的时间了。我捻起昨夜吹落的桃花,幽幽道:“昨日清明,往生咒可去宝华殿烧了?”若绫轻点头。      可不是吗。三月选秀后都快有一个月了,留牌不留宿便是注定得了配与阿哥亦或是宗室的身份。我回到府里,意料之中的结果阿玛和额娘并无太多惊喜可言。      回到宫中,倒是苏麻喇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选秀过后皇上并没有马上封嫡福金给尚未成家的阿哥们,倒是指了几个侧室下去,这其中便有富察·文鸾,指给了胤祥。      我低头看着娇滴的桃花,正如那日她那淡淡的娇羞一般,想来最是能惹男人欢喜的吧。      “想什么呢?”胤裪从苏麻喇的屋里出来,见我凝思不语。轻步上来,我淡淡一笑,“没什么,想着这春雨一落,遍地粉白倒也是一景儿。”      胤裪嗤笑我,拿过我手上的桃花,“万物皆有缘,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你为这桃花凋零而伤,也是它的福气了。”      我转头看去,自他丧子以来,仿佛一夜间竟换了个人一般,心思也不若之前那般粗条,愈发的成熟了。      “风凉,回去吧。”胤裪脸上挂着笑,可却是那样的凄冷。淅淅沥沥的竟又飘起了小雨,喜贵撑着油伞过来,“爷,时辰不早了。”胤裪嗯了一声,转身下了廊阶,复又转身叮咛,“早些回去。”      “姑娘别担心,慢慢就会好的。”若绫知我担忧胤裪上来劝了几句,“也罢。”我叹口气,转身进了屋子。      闲来无事随手翻着茶罐儿,回来好几日了不是去德妃处就是去宜妃处总之没个消停儿。现下得了闲,方才能好好整理这些宝贝。      “姑妈妈屋里的乌龙茶怕是没多少了,等下你让芙蓉来取走些,宜妃娘娘的碧螺春,放在右手的架子上吧。等十二阿哥有了空,随手就能给他拿下来喝了。还有这个……”我伸手取下一个暖绿陶罐,还未启封。      若绫端着茶坛子探身过来,轻声道:“这个没见过呀?”我也纳闷,拿着陶罐放到桌上仔细看了看,“这是安吉银边儿。”正想着,赫岚依在门口挑眉一笑。      若绫赶紧起身行礼,“赫岚公主,吉祥。”赫岚笑盈盈的走上来,扶下正要起身的我,满脸的高兴,“你可是回来了,你走的这个三个月,我都要无聊死了。”      我瞥眼嗔笑她,她转头指着暖绿陶罐,“这是前些日子,十三哥送来的。一共六罐,德妃娘娘那里三罐,我这里两罐 ,蜜岚那里一罐。我喝着好,你又爱这口就给你送来了一罐。”      我一笑吩咐若绫把小灶拿来,“既然你觉得好,我便尝一尝。”    ☆、畅春园(一)   不一会儿若绫便把东西拿了上来,赫岚支头歪着懒懒一笑,“你这东西全乎儿,我就只等喝了。”我笑撇她一眼,自己摆弄着。      她静看了会儿轻笑说:“听说你在外面的时候,可是不消停呢。”我把弄着罐中白茶,闻着茶香随意回着,“何来的不消停?”      赫岚直起身子坏笑探身过来,“你把九哥那首饰铺子弄得吵翻了天,折腾了店小二不算,还把五嫂子的妹妹数落了一通,还算是消停吗?”      我俏皮一笑,拿下小壶润着茶叶,笑说:“吵架的是荣绣,厉声训人的是你十三哥,如何跟我有了关系?我不过是凑巧去买个珠钗罢了。”      赫岚一抬手,轻哼一声,却不相信我这般清白的样子,“你这小性子我还不知道?如何看了文鸾这样柔弱的丫头受了委屈去?只不过我十三哥可怜罢了,着了你这丫头的道儿,若不是想要护着你,何必插手姑娘家斗嘴皮子的事儿。哎!”      我将茶沏好递给她,嗔笑:“诶!公主这话就错了,如何是护着我?那被欺负的明明就是你十三哥新纳的娇人儿。与我又有何干?再者,公主这话若是让五福金听了去,还指不定如何说我呢。”      赫岚嬉笑着接过茶来,闻着茶香深深一瞥,“我听着如何觉得有些酸味儿呢?”      我不理她起身将茶罐放回架子上,她复又说道:“哥哥们这几个福金哪里是省油的灯?各个都是人精儿一样的人物。如今选秀刚过,小主们早已入住各宫,留下来的无非就是你、董鄂·希瑞、完颜·汝若、富察·菱鸢、他塔喇·荣绣、舒舒觉罗·闵儿还有谁来着……反正总不过十几个姑娘,看着好些的无非也就□□个。”      她举着手指复又细细数着,“九哥、十二哥、十三哥、十四哥,王叔家的保绶哥哥,在旁支的不提也罢了,数数这才几个人?左不过未来家里福金就是从你们这些人里出来。哥哥们的福金现下哪里敢说你们不好?若是未来成了一家子,岂不是面上难看吗?”      我听她细细数着,不觉一叹,“公主好记性呀。这可是天天看着吗?背得这样熟络。”      赫岚轻撇一眼,懒得接我这话,自冥说着,“今年汗阿玛四月低便要去畅春园,这些留牌子的官宦家小姐由皇太后带着,一同带去呢。你说五福金敢欺负了你去不?”      “皇上四月低便要去畅春园?可是蒙古王爷们也来了?”我疑问,赫岚点点头,“是呀,刚回去就来了,可见去年蒙古几个部族的收成好呢。”      我笑她连蒙古王爷也要编排,仔细皇上知道了要受罚,她吐着舌头满不在乎,“还好,这次你也去。”畅春园是皇家园林,风景艺美,我自然也是喜欢。      可听赫岚这样说这次去与往日不同,便觉得无聊了些。“早晚有一遭,你多想无益,只当是陪我去玩乐便罢了。”赫岚轻笑着拱我,“好不好?好不好呀?”      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笑啐道:“公主好歹比我还大一岁,还这样小孩子气。”赫岚嬉笑着靠在我背后,“能乐且乐吧。莫要有了遗憾去。”莫要遗憾了去,我垂眼想着那日的胤裪,惋惜一叹,“是啊。莫要遗憾了去。”      “可惜了你不能回家。”马车摇摇往畅春园走着,苏麻喇笑说。现下已经四月底,定的五月初五蕊曦出嫁,可正巧这个时候皇上带着后宫一行人要去畅春园,我也只好遗憾错过了。      “也不知这畅春园还是不是如往昔般,美不胜收。”苏麻喇眯着眼回忆着,前些年去那里的美景,我在旁挪过苏麻喇的手臂轻轻按着,歉意笑说:“为了奴才,麻烦了姑妈妈,奴才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近些年苏麻喇的身体没有以前健朗,人老了自然也慵懒了些,况平日里住习惯了一时移了地方,总是觉得不舒坦。      苏麻喇微睁眼睛,慈爱之极缓缓摇着头,“我已久未去过畅春园了,本就想着那样的美景。况且,这次科尔沁王爷带着小儿子过来,我虽不能回到科尔沁去,但心里一直挂心的很。托了你的福才是。”      我微皱眉头,“姑妈妈……”苏麻喇知道我担心她的身子,揽过我,“你这丫头,若再这样我才不安生呢。”我微微一笑,窝在她怀里。      春日里的畅春园,满眼尽是绿色,我扶着苏麻喇往里走着,“这些年没来,皇上愈发的把这里打扮的好了。”苏麻喇拈着柳枝回身看去,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样子,甚是欢喜。      上一次来还是三年前的事情,当时陪着苏麻喇小住过一个月,正值夏日园子里格外的清凉,如今四月天来,这里更是春意盎然倒显得出几分诗书间江南园林之境。      苏麻喇的院落紧挨着皇太后,都在一处静雅之地。德妃与宜妃则被安排在了离皇上寝宫最近的地方,众阿哥和公主们住在北侧水景园子里,待众人各自收拾好,已然是用午膳的时辰了。      “可还习惯?”我与赫岚沿湖走着,来畅春园半月有余,只是我并不太爱出门,与蒙古王爷的那几次晚宴也都轮不上我出席,看着赫岚前几日忙的不可开交,我倒是乐得清闲。      “没什么不习惯的。”我仰面深吸了口气,春日里桃花盛开,满院子都是这甜腻的花香。      “汉人诗句中的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约莫就是现下的场景吧?”如黄莺般悦耳的声音,我与赫岚转过头,一个娇俏的身影轻步走来。      一身蒙古姑娘的打扮,头戴赤瑞流苏帽,长发垂在腰际,发间几缕青丝编着规整的麻花辫儿,更显得她俏皮可爱。她不自觉仰头眉眼弯弯一笑,便不自觉透着蒙古女人的那种傲然。      “澜锦格格。”赫岚莞尔一笑,侧头对我轻道:“这是博尔济吉特澜锦,翁牛特部王爷的小女儿。”我转身与若绫一同福身,笑说:“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赫岚公主。”澜锦一个箭步就跳了上来,悦声笑道:“那日哥哥在水榭遇到了公主姐姐,便这样一直说着,可惜我去的晚也不知道那是如何的情景,如今看着倒是明白了些。”      水榭遇到赫岚,我脸上绽开笑容定眼看着赫岚,赫岚脸上一红,啐说:“闲的没事儿竟瞎想些什么?!”看她威胁的样子,我也满不在乎扭过头去,敛起手帕抚在嘴边偷笑。      “这位姐姐看着面生,不是很识得。”澜锦俏皮一笑,歪着头疑问赫岚。赫岚移眼嗔笑,“你可小心她。平日里文雅的样子,脑子里可都是鬼灵精儿的主意。”我回眼一扫,转脸温温笑说:“奴才兆佳凝曦,见过格格。”      澜锦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灿烂笑说:“今年园子里热闹,除了公主们还有各位大臣家的千金们,你可是哪位大臣家的吗?”      赫岚拉过澜锦,“她叫兆佳凝曦,自然是兆佳府上的了。”澜锦一拍脑袋,“看我这愚笨性子,竟问了这样问题。让姑娘不知道如何答呢。”      我看她有些歉意,笑着摇摇头。 她含笑看着我,又说:“可是前几日皇太后唤了公主和几位姑娘一同在水榭那里小聚,也没见过姑娘。姑娘可是有事耽搁了,才来吗?”      赫岚莞尔转头看我故意问:“是呀,前几日你怎么没来呢?”我嗔她一眼,转头对澜锦解释,“前几日,老祖宗身上不舒服,皇太后心系着老祖宗,就准了奴才照顾老祖宗。所以未去赴会。”      “老祖宗可是苏麻喇主子吗?”澜锦一歪头似是不解,赫岚伸手一点她的额头,笑说:“她就是从小养在老祖宗那里的凝丫头,妹妹可想起来了?”      澜锦眼睛一亮,复又仔细看了看我,赞道:“原是你呀?怪不得,我总看着你不像是她们那些人的样子。”说完不爽的怒了怒嘴,赫岚轻笑逗她说:“那些人如何啦?”      澜锦性子直爽,哪里会拐弯抹角?自然是有什么便说什么,方说:“那些人要不沉闷,要不眼里嘴上尽显小气,要不就是循规蹈矩的,好生没有意思。”      我轻拽赫岚的衣角,嗔她说:“澜锦格格性子豪爽,你若再这样逗她,被别人听了去,哪里能好得了?”      赫岚抬眼左右看看,轻哼一声,“那日你没去,可不知道那荣绣何等的威风,仗着有五嫂各种乖觉,惹得皇阿奶欢喜。竟对菱鸢和希瑞都能指挥来去,也就菱鸢性情大度又谦和不与她计较。”      我也冷哼一声,与荣绣是一批进来的秀女,想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可不是?那日几个官宦家的小姐,各个都不敢不给她面子。荣绣倒是如何的来历?大家都这样迁就,若是换了我们那里,只怕早就闹翻天了。”澜锦亦是厌弃之情。      赫岚冷笑倚坐在廊下,挑眉说:“她自家本是个三品官吏,算不得什么。如今园子里的姑娘们人人都比她出身好些。只是她的姐姐早些年嫁给了五哥,摇身她家就好似比旁人要高贵些。我一直纳闷,五嫂是个娴静温和之人,怎么有这样跋扈刁蛮的妹妹?”      说完,方又想到了什么,抬眼冲我一笑,指着我说:“那日若是你来了,看了她那嚣张矫情的样子,定能给了她亏吃。想来几位姑娘们,聪明是有的,可灵性怕是缺了些。”      澜锦赞同点头,我对着赫岚坐下,挽眼看着湖面好奇问道:“别人倒也罢了,希瑞方也能忍得了这丫头?”      赫岚语气放缓了些,似是有些感概之意,“她经了那次,倒是收了性子整个人温文尔雅起来,超凡脱俗的样子娴静之极。荣绣那个样子她竟也就忍得了。”      我亦是感叹,轻道:“公主与格格也大可不用这样愤然,倒是伤了自己的身子。我看她们也是机灵之人。方只有荣绣是个傻子,菱鸢与希瑞是留牌秀女中地位最高的,菱鸢又是大学士马齐之女自然知书达理。希瑞的堂姐是三福金,旁人前程未知也就罢了,可这二人定是要配给阿哥们的,荣绣这样替五福金招惹事端,又是在皇太后面前。皇太后乃睿智之人,比起荣绣可不更在乎菱鸢和希瑞?自然她俩越是容忍谦卑,皇太后越是心下中意。”      赫岚焕然一跃而起惊叹说:“我倒是没想,只看了面上的东西。你这样一说倒是这个理儿呢!皇阿奶贤良淑德,荣绣那泼皮性子如何能看不出来?乖乖儿,我倒是看低了这些官吏家的姑娘们,悄然无息的就挤兑掉了荣绣这个丫头。”说完捋着长气轻坐下来。    ☆、畅春园(二)   澜锦不屑一瞥眼,“都是那些姑娘被养的太精儿了。哪里有这么多的事情?”      我与赫岚对眼一笑,澜锦俯身坐下,我笑说:“格格是王爷的心头肉,自然是捧在手里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爱护,往后的日子也必然是由王爷精心安排。可这些官吏小姐们,就算在自家多受宠爱,说到底入了秀女留了牌子,以后的事情母家便再也帮不上忙了。自然要处处小心,处处维系着,不然若是莽撞毛躁了,害苦了自己连累了母家,可如何是好?”      澜锦凝眉深思片刻,用力摇摇脑袋,甜笑说:“这些事情太复杂,我是想不过来了。”      赫岚与我看她这样心无城府,清纯可爱的样子,也是喜欢的不行。      赫岚勾起手指,弯了下澜锦的鼻子,转头对我说:“只是你,现下还这样若无旁人一样,那边为了不配给宗室无所不用其极,都想争着做了哥哥们的福金,你倒是好。还有闲情来与我们聊天,要是我说,你离着皇太后近,日日都去面前伺候吧。不然肥肉都让别人给吃了,留到这里的那些歪瓜裂枣如何使得?”      澜锦看赫岚面露忧色,转眼琢磨了片刻说:“是呀,我看姑娘生的标志,放在那些人里定也是拔尖儿的。”      我转头看着飘落的桃花瓣,朗声一笑,“阿哥也好宗室也罢,都是皇家响当当的男儿。春日里风景独好,何必让这些事情饶了雅致去。格格看,这边景色可不是格外的好?”      澜锦还是个小孩子性格,心性也是透亮单纯,况且这些事情繁杂,我起身笑着引她看景儿,不一会儿她便把这些抛到了脑后。      “你方才不愿多说。现下没了旁人,你可愿说说?”与澜锦玩闹了一会儿,见澜锦走了,赫岚拉我坐下。      春风徐徐甚是凉爽惬意,我侧身靠着木栏曲腿上来,将头靠在上面,静静看着湖面任凭春风随意吹过发间,“我这样才是真正的为自己打算。”我勉强一笑,转头看她,“她们与我不同,在宫里并没有什么根基。姑妈妈自来了园子里,除了皇上、皇太后,日常来往的各宫主子阿哥,也就只见了科尔沁王爷几次。旁人也均说身体有恙,都回了回去。除了各宫主子,皇太后是最有利的靠山了,任谁都会去动心思。只是唯独我不能出头,一来有姑妈妈不用我费心,二来依靠太多了反而便就等于没了依靠。人人都为你说话,便人人都轻贱了你,那随意说的百句,不如真心实意,精心斟酌的那一句。”      赫岚含笑看着我,一番斟酌倒是轻松了不少,“还好你聪明,只要你不委屈了自己便好。”      “那边可是凝曦姑娘?”我与赫岚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宫女恭敬的疾步走来,福身跪在我脚下,“终见到姑娘了。”      她语气甚是激动,我与赫岚对看一眼,不知这人是谁。“谁?”赫岚扭头问去。还是若绫脑子转得快,惊讶道:“你是蓉儿?”那宫女泪眼蒙蒙的抬起头来,我这才看清,确是蓉儿。      心下一喜,伸手扶她起来,笑着敛起她耳边的碎发仔细看了看,“女大十八变,这一晃儿三年了,我竟有些认不得你了。”      蓉儿出身镶红旗包衣,九岁便进宫做了粗使丫鬟,一直在宜妃宫里伺候,这孩子平日里话并不多,从未惹人注意过。若不是巧遇她细心为我集露水,我真当是宜妃吩咐了别人集好了给我送来,我见她任劳却不争功,便一下记住了她。      她十岁那年随宜妃入园子,那年正值盛夏,又赶上了中元节。蓉儿八岁丧母想着畅春园有些僻静之地,便在石桥洞里偷偷烧了纸钱。      倒是巧的很,偏偏那日宜妃从皇上那里出来路过这里,正巧撞见。宜妃让人带了她回自家院子,说来更是有缘,我那日正巧去帮皇太后抄写佛经,回来路上撞了个正着。      蓉儿笑着擦去眼角泪水,“当年多亏了姑娘救奴婢,若不是姑娘,如今蓉儿恐怕是在那乱葬岗里了。”      我怒眉一挑,嗔说:“说什么混账话呢?如今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什么死不死的。”      蓉儿怕是想到了当初那份场景,忍着泪说道:“当初若不是姑娘为奴婢求了恩,恐怕真的要去那慎刑司领了罚,再去辛者库服役去。半条命定是没了,如何还能这样安好的盼着再与姑娘见上一见。”      赫岚见蓉儿哭的可怜,拿起手帕递过来,“哭的都快是个泪人儿了,看着怪可怜的。拿去擦擦吧。”蓉儿未先接过来,却是福身跪下行礼,“这是赫岚公主。”我在旁柔声说。      蓉儿伏在地上,“见过公主。方才一时情急却未给公主请安,还望公主赎罪。”赫岚一摆手笑着让香茗扶她起身,笑说:“不碍。”      蓉儿擦去脸上泪水,纯纯一笑。      想来她如今才十四岁,正是纯真的好时候,不觉心里有了些许羡慕,“现下在哪里呢?”我与赫岚坐下,笑问她。      她福身回话,“如今在南府设在园子里的别处打杂。”      “南府的别处?倒也是个好地方,成天歌乐管弦的。想必你也习得了不少好本事。”赫岚冲我一笑,转头对蓉儿轻声说。      蓉儿宛然一笑,“奴婢不才,粗略能哼几首曲子罢了。”我见她语气带着些许兴奋,知道她是喜欢这些的,一笑说:“能哼几句便比我强多了,只是要记得,千万不要做那些违规的事情了。”      蓉儿认真点头,“再是不敢了。”我复又问了几句,听她所言在南府别处过得不错,心下也就安心了。      “你倒是奇了。”与赫岚往回走,我与她讲了事情的原委,赫岚笑叹,“我原以为你谦顺却没想到也是这倔脾气一副。”      我侧头一笑,不禁有些感伤,“当年,看到她的眼神,那份惶恐与无助,便就想到了刚入宫的自己。我入宫那年也正是八、九岁,懵懂之龄。只是我比她幸运得多,入宫有姑妈妈庇佑,又承蒙皇恩宫里没人看我为奴才。可她却年幼丧母,在宫里脏活累活只会派给她,得了赞赏亦是别人呈着。我心下想着难受动了恻隐之心,便跪在宜妃娘娘寝宫门前两个时辰,权当是替她赎罪让娘娘消气了。”      赫岚心疼的挽着我,眉头紧锁,舒了一口气说:“我从小虽在额娘处长大,可哥哥和妹妹却也是分养在各处。十三哥是阿哥自然成事早,但就连比我小四岁的妹妹都要比我稳重得多。我知你们必然经历的要比我多,却也不曾用心去体会。”      我挽紧她的手臂,笑着安慰她,“公主向来疼惜十公主,虽然十公主更加内敛自持,但有公主平日里的爱护,十公主也是了然于心的。十公主有什么不都拿来与公主一同分享吗?可见是姐妹情深。”      赫岚微微有些忧色,转身笑对我说:“可妹妹呢?若是在宫里受了委屈,生了病,却没有姐姐在身边照料。”      我笑说:“若绫比我大两岁,从小照料我,自然也无微不至。况且现下有了公主在,我便无所忧虑了。”      若绫一福身,“有公主陪伴,姑娘也每日欢愉了不少。”赫岚愁云微微散去,舒了口气叫若绫起身,转头对我一笑,“也罢。往事过了也便算了,往后你若有事我定要来帮你!可只有一样,你不许瞒着我,独自扛着。”      她说得真切,我心下感动不已,黄雀杨柳枝鞘间欢盈的鸣着,那丝悦鸣回荡在内心最柔软的之处,如清水点石般慢慢散开,我福身压着有些哽咽的声音,“得遇公主,是凝曦之幸。”      赫岚温温一笑,扶我起身,抚手敛起我耳际的碎发,关爱一笑:“我视你如友人,先前只觉得你乖巧可爱,尔后又觉得你坚韧低调。而如今你我相知半年,见过你娇嗔,见过你温婉,见过你隐忍,见过你乖巧,方也知你也有这倔强之性。我欣赏你这性子,也心疼你这样的性子。”      我忍着泪冲她暖暖一笑,她亦是有些泪花在眼里盘旋,“你俩这是干什么呢?”胤祥带着文鸾走来。      是了。文鸾是皇上指给胤祥的,不同于通房丫头的身份。即便胤祥还未封爵,文鸾也只能是个妾氏,但却也是有资格能随行的。赫岚咧嘴一笑上前行礼,悦声叫他,“十三哥。”      我跟了几步在她身后亦行礼,“见过十三阿哥。”我微微抬眼看着文鸾,心下有些别扭却依旧唤她,“夫人。”      文鸾听夫人二字,快步走上来扶我,“姐姐莫要这样,上次之事,文鸾还未好好谢过姐姐。”说完亦要福身。      若绫机灵儿赶紧上手一拦,轻笑着福身道:“夫人,若是这样,倒是让姑娘不知如何回礼了。”      我扫过一脸温温的胤祥,抬步拉过文鸾的手,“若绫所言极是,那日本是十三阿哥出手相救,才方免得一场混乱,夫人若是这样挂心于我,我确不知该如何了。”      赫岚窃笑着走到胤祥身边,看着甚是有意思,抿嘴一笑,“哥哥好福气呢,这样温顺的夫人,可不叫人好生羡慕?”      胤祥侧目文鸾温然一笑眼里那丝合乎心意的暖意,让人看了好生不爽快,文鸾转头娇羞一嗔:“公主惯会取笑人,爷得管管。”      若绫低声笑了几声,福身道:“扰了主子们的兴致,只是现下恐怕老祖宗午休也已起身了,只怕姑娘与奴婢要先告退了。”      我转头看着日头称心一笑,福下身子,胤祥抬手应允,复又嘱咐:“替我代好。”我点头应下,他弯眼笑着走到身侧,柔声说:“天气转暖,虽是换了夏装,可还是要多穿些。”      我见今日阳光甚好,扁我又是偏暖热的体质,便只穿了七分宽袖,用湖蓝丝线绣得素花白锦旗衫配着旗坎,我微转头心下一丝暖意散开,福了福身子便与若绫一同离开了。      “哥哥,方才跟凝曦偷偷说了什么?也不说与我们听听。”转身离开,赫岚声音带着俏皮,细声笑着。      “还好你聪明。”我与若绫走远了,方才叹了口气侧身对若绫称心一笑。若绫轻道:“文鸾姑娘为人谦逊,只是如今身份不同了,明明比姑娘大一岁,却谦称姑娘姐姐。依着姑娘的性子,心里定是觉得别扭。况且上一次见面是那样的场景,如今她成了十三爷的妾氏,总是尴尬些。”      我摆弄着手帕,轻叹一声想把心中那些憋闷之情散去,“是啊,如今她是十三爷的妾氏,身份不比往日。”      若绫抬手扶着我往前走,寻思片刻方才说:“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我侧目看她一笑,她闷闷说:“姑娘可曾想过,姑娘对十三爷不同他人?”      我定定的站在廊下,春风拂面应是无比惬意的时候,可现下我竟也全无了这份心思,胤祥。      我转头看着春风拂过柳枝,那细柳风中娇羞摇摆着,稀松间还能看见远处湖边廊下的那三个人,不觉心好似被扭成了十八节的麻花一般,为何会不同?我不敢再去细想,深吸口气转脸肃说:“走吧。”    ☆、畅春园(三)   回到苏麻喇这里,还未进屋子就听见胤裪朗朗的笑声,我心下爽快了不少,看来他渐渐的也已经走出了那段阴霾。      “给姑妈妈请安。”我接过门口丫头的茶盘,端着进去福身行礼。芙蓉伸手接过来,复又随我一一给胤禟和胤裪上了茶点,“天气热了些,这就上了宽袖儿,不怕着了凉发了病吗?”胤禟瞥了一眼我这一身的穿着,微皱起眉头。      我微微福身一笑,示意他无碍。“外头太热,屋里却是有些阴冷,这丫头看来心里想着妈妈。从外头回来,便直接来了妈妈这儿了。”胤裪转眼一笑,手指着我对苏麻喇说。      苏麻喇依旧是那样慈爱的笑容,移眼轻撇了下胤禟,抬首说:“去配件衣服吧。这里有芙蓉她们你放心。”      “是。”若绫欠身扶我出了来。回屋换好长袖旗衫,一切打点妥当。若绫前去开门,便看见胤禟背手站着,我笑上去行礼,“九阿哥,这是赏景儿呢吗?”      胤禟轻笑一转身,“入园子这么久,忙着应付蒙古王爷,几次来都是匆匆就走,竟没能喝到你一口闲茶。”      我嗔笑一声,让若绫把房中那碳烘的乌龙茶拿来,“九爷若想喝了,没空就唤人来取走便是了。何苦这样委屈自己?”说完笑着接过茶坛罐子,“上次给爷启开之后,便一直舍不得喝了它,又让人给密封上了。这茶来的不易,料理起来也甚是麻烦。”      胤禟坐在石凳上静静看着我摆弄着各种茶具,温声说:“也就你能如此,做什么都这般认真。若是旁人未必对这些如此上心。”      我笑着沏好茶递给他,“个人有个人的爱好,我偏好这个,旁人可能偏好别的。人人不同那才有意思。”胤禟细细品着,“是了,好物因人不同,强求不得。这番道理,倒是你这小丫头看得透,凡事不与争夺。”      我温和一笑,胤禟凝眉深深看着我,似有些不舍的痴叹,“若是以后没了你烹茶与我,这茶喝起来便索然无味了,不喝也罢。”他眼里透着一丝凉意,低眉垂眼忍了又忍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我见他如此便柔声劝慰说:“人念茶香人自醉,茶随人烹境不同。烹茶好坏本不在技艺,而是烹茶和沁茶的那份心。倘若这份心,品茶人能品得出,那便是杯好茶。”      胤禟嘴角冷冷一笑,语气不乏有些无助,“汗阿玛昨日召了阿哥们去面前说话。你可知发生了什么?”      我心里一紧手上有些发颤,赶紧将另一只手浮上去继续给胤禟倒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说:“不知。”胤禟取过我手中的茶壶,反手握着我的手凝视着,“九爷。”      我欲抽回手来,他却握得尤为用力,郁郁的说:“无意谈及官吏家的这几位姑娘,老十三亦是对你赞不绝口,汗阿玛浅笑未言,可当初!”说到一半,胤禟话锋一转愤然起身,他平日冷颜惯了,可现下也却难掩心中怒火。      我一惊倒是有些吓到,他转念忍了忍,狠狠地说:“也罢。他若定要与我争,我便奉陪到底!”说完亦是负气一般离开了。      十三爷……好似那桃花浮瓣在水中绽开的波澜一般,什么东西敲击着心绪,复又想起文鸾那样娇羞依着他,这份波澜倒也说不出是丝丝暖意还是澈澈的寒意。      日头渐落,胤裪自家都是宫里跟出去的妾氏,自然不能跟着过来。也就顺理成章的赖在苏麻喇这里用膳,他虽比未出宫时沉稳寂静了些许,但比前两月的光景还是好了不少。      苏麻喇自然心疼他,什么都替他安排好,准备好。      用过膳,我与若绫送他往回走,窃笑他说:“乖乖儿,爷这一趟来得值了不少,就连那科尔沁王爷来,姑妈妈都未赏过这样多的东西。”我说完复又回身对双手提着一应物品的太监笑说:“下次你们爷再准备过来用膳,记得多带几个人来,不然总是这样劳累,你可是要更瘦了。”      胤裪知我打趣他,轻哼一声甚是得意的样子,“你这嘴皮子,我倒是要看最后谁能治了你去!”我别过头去不去理他,想着下午胤禟说的那份场景,不觉有些窘促之感。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与胤裪走到水边的廊下,远处凉亭传来然婉柔歌声,“这声音倒是轻柔曼妙的,只是还未有南府功底。”胤裪一声笑叹,我嗔笑他一眼未搭话。      踱步与他走到了跟前,“蓉儿?”我定眼一看,蓉儿一身青色布衣,头上用钗挽着发髻,不觉惊奇道。见我与胤裪站在身后,蓉儿惊止了歌声,福身跪下,“十二阿哥吉祥!凝曦姑娘吉祥!”      我看她吓成这样,轻笑着赶紧让若绫扶她起身,胤裪抬眼一看并不是南府歌姬的打扮,转头问我,“你认得?”      我笑说:“十二阿哥忘了?她原是宜妃身边的蓉儿,后来留在了园子里,现下正在南府别处当差呢。”      胤裪仰首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复又看看蓉儿,轻笑一声,“南府丫头也能哼唱几句,倒也是有心思了。好了,爷回去还有些事,先走了。”说完冲我一笑,“明日记得可要来,妈妈都答应了。”      这次蒙古王爷们来,马场仅供皇上和这些主子们用,前日皇上见马场欢热,甚是高兴。笑言满洲与蒙古诸部族皆是马背上的民族,自然无论男女皆爱之,内务府便会意请了旨,明日在大场旁开设一处小场,供亲眷们用。      胤裪求苏麻喇让我去马场玩耍一日,一来小场刚开各府姑娘们也都去热闹热闹,二来是怕我闲的总别闷着无趣,胤裪开口自然苏麻喇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我低声一笑福身行礼,胤裪甚是满意的样子,转身便离开了。      “可吓到你了?”我扭过头笑眼看着蓉儿,她怯怯的摇头,轻声说:“主子关心,奴婢没事。”若绫安抚式的笑拍她的肩膀,我复又说:“方才听你的歌声这样好听,白日里偏要歉说只会哼几句而已。”      蓉儿听了脸上有些泛红,微微福身。      我走上前拉着她的手,她如今已然出落成大姑娘了,眉宇间柔媚之意尽显,加上她本就生的标志,想起方才她唱的那曲儿江南歌调儿,细看去她倒是有些南方女子惯有的柔情。      不觉有些怜惜,笑说:“你嗓子好,若是多练练便就更好了,旁人我却不识得,随驾过来的佟伶官,是个性子极好的人物,方又喜欢教人唱练,与我也有过数面之缘,明日我让若绫替你去求了她,闲暇时让她带带你可好?”      蓉儿一脸雀跃福身喜道:“姑娘此话当真吗?”我笑意点点头,蓉儿复又对若绫一行礼,“只得麻烦若绫女官了。”若绫摆手一笑,示意她不要挂心。      “姑娘对蓉儿真是好。”回去路上若绫轻声说,我看着月光皎洁,微微一笑侧目看她,“许是觉得她可怜吧。”若绫似是想着蓉儿的行径,眼里有些疑虑,眉头微皱低声说:“只是,奴婢总是觉得蓉儿不似往日那样,眼里并不纯真。”      我侧头看她,复又凝想片刻,“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自然也是不好过的,许是长年担惊受怕之过吧。”若绫歪着头静思着,却也不知哪里别扭,转眼笑说:“也许是奴婢多想了。”      “可是凝曦?”前面隐约几个人影轻盈走来,天色虽暗但好歹园子里灯火通明,希瑞远远便认出了我,带着身后两个官家姑娘加快了些脚步。      待四人互行过礼,希瑞笑盈盈的拉过我,柔声说:“许久没见你了。听说老祖宗进了园子身子不太舒爽,前几次我们小聚你也不得来。”希瑞散去之前那傲气之情,竟显得这样娇柔美艳,我不觉也是欣喜,原也许她骨子里也是这样柔情的女子。      我转目看去,希瑞回身忙介绍说:“这是富察菱鸢。这是完颜汝若。”      我微微一笑,富察菱鸢是一品官家的孩子,自然出落得大家闺秀,文文静静的样子,虽不如汝若长得好看,却也可谓是名门淑女。      这完颜汝若倒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眉眼间轻挑起来,处处沾着喜气,想来也定是讨人欢喜的性格。      “这是兆佳凝曦。”希瑞复又挽过我,笑说。      我们三人微伏身子亦是作礼,菱鸢笑意上来,“早就听希瑞姐姐说凝曦姑娘如何如何的好,如今见了真人,真是那般。这样精致的五官,眉眼间柔得出水,可是大美人呢。”她扭头对汝若一笑,汝若应声笑起来,点着头一副乖巧伶俐的样子。      “姐姐们过誉了。”我低眉含笑,菱鸢复又笑说:“不知姑娘芳龄,咱们是一同的秀女,我是康熙二十六年生的,比希瑞姐姐小了两个月,生在冬日里。”菱鸢话音刚落,汝若亦欢喜的说:“我小呢,我是康熙二十八年生人,也是生在了寒冬腊月里,今年方才十五岁。”      汝若欢声说着,我见她二人并没有官家小姐那样娇嗔,倒是一副好接触的样子,心下松了不少,便莞尔一笑,“我是康熙二十七年生人,该叫菱鸢姐姐,汝若妹妹呢。”      希瑞亦笑挽过菱鸢,看着汝若一笑,转头对我说:“你们都是性子温顺的人,定也能脾气相投。你若是有空便多与我们坐坐,我们各自虽分散在不同园子里,但也时常聚在一起玩耍,基本上各个也是性子极好的。”      说到基本上,希瑞她们三人对看一眼,怕是想起了荣绣,面上不觉有些不悦,汝若轻哼一声,转头叹说:“不好的,咱们便当没看见。姐姐定要常来找我们玩呢。”      我笑点头道:“自然的。”      闲聊一会儿,见夜色渐晚便各自散了。“我该谢谢你。”      苏麻喇住的地方在园子最深处,极为僻静。自然也要走一段长路,散了不一会儿,希瑞从另一处支路疾步走来,我站定微微对她一笑,她沉静的看着我,长舒一口气,走来竟福身行礼。      我一时惊慌,连忙与若绫扶她起身。她却不愿,摇摇头。莲香上来劝说:“姑娘,且听我家姑娘把话说完吧。若不这样,想必我家姑娘心里也定是过意不去的。”      我有些为难,劝道:“姐姐何必如此?起来吧。咱们一同好好说说话可好?”希瑞含泪抬眼,莲香扶她起来,“以前,我总是骄纵,以为是你在旁搞鬼,把你当成死敌一般。现在想来实在可笑,我那样对妹妹,那日你还去宝华殿与我深谈,我却不知如何谢你。”      我见她清泪两行,心下怜惜连忙用手帕替她拭去泪水,仔细替她整理好因疾走而凌乱的秀发,“他……可是对你好些了?”我柔声问。      她嘴角缓缓扬起,那丝兴奋和欣喜当真浓烈,丝丝从眼底心底传出来,“我不求他对我如对你,只要平平便好。”      她莞尔有些娇羞,却难压激动之情,她全然一笑如夏日里那盛开的牡丹一般,娇艳而夺目,“那日,他对我温然一笑,虽只是那一霎那,但我心里不觉欣喜了好久。他开始对我平常语气说话,有时甚至还会问候两句,每每想起心里便就暖和了。”    ☆、马场(一)   我深看她那不夹虚情的欢喜,微皱起眉头,是怜惜?还是替她委屈?亦或是对那份连拥有这份‘可悲’的勇气都没有的惋惜?鼻头不觉开始发酸,竟这样她就能高兴得如此。我挽过她的脸,柔声说:“姐姐……不觉得这样委屈吗?”      希瑞微微一怔,仰头看着明月,嘴角那丝满足的笑容,让我心下不知多为之动容。      她缓缓说:“这样便好,我本是自己作践自己,害得自己差点被他厌弃。那日妹妹劝导,我方才恍然大悟,我本不是那样骄纵之人。却因妹妹,做了自己最厌恶之人。殊不知,防了妹妹却更是防了九阿哥,不论未来日子过得如何,皇上是否指我给他,至少他在我心里,至少他待我如常人,甚至要比常人好些,我便知足了。往后的日子方也因有了这段,便不会再无光彩。”      我惊异她这些日子的变化,又想到自己谨小慎微,寸步难行的窘状,叹道:“这点便是姐姐强过妹妹百千中,最让妹妹钦佩的一点。想了便努力去做,不留一丝遗憾和后悔给自己。当日若不是姐姐的那句,‘我并无后悔,即使因此他厌弃我’的话,我方也不会说了那么多,姐姐勇敢,敢于爱也敢于恨。妹妹却不及姐姐的菱角。”      希瑞抚手拉我走着,轻摇摇头,“妹妹的难处,岂是我们这些常人所能感受的?养在宫里是莫大的荣誉,亦是莫大的责任。妹妹是个真性情的人,自然也不会唯唯诺诺,畏手畏脚。只是妹妹心系的是老祖宗和家人,而我们不过随性而为罢了。妹妹这是大义,如何能是我们比得了的?”      我心下感触颇多,她亲密的拉着我,敛起笑容认认真真的说:“不论结局如何,你我即已说开,便就是好姐妹了。无论未来各自在哪儿,也不论未来境遇如何,我。董鄂希瑞定不负妹妹。”她似有指天起誓之意,我挽起她的手嫣然一笑,“无论未来如何,定要互相辅助。”      回了院子夜虽渐深,可我却毫无睡意,若绫在房间里整理着明日的骑马装。      我则靠在廊下看着月光,脑子里竟想起了胤祥看着文鸾的神情,心下一紧有些喘不上气来,我微皱眉头,我这是……怎么了?      若绫收拾好出来顺着我坐下,静静地陪着我,从四十一年起晃晃一年的时间,为何过的如此艰辛?我仰起头看着那轮月光,春风拂面吹进来的却是那样凄冷,未来我们会如何?胤禟会如何?我会如何?他……会如何……      若绫柔声叹息,劝说:“姑娘多想也无意。自小时起,姑娘便知道一切不由人,从来都是收敛着性子,从不敢奢求或者是期许什么。如今年岁日长,自然许多事情即便刻意不去想,那也自然由不得人,总会不自觉萦绕在心间,也是无法。但若是陷下去了,那便是无尽的哀愁了。”      我侧目过去浅笑着,是啊,半点不由人。半点不由人……随口哼唱那曲《凤求凰》,“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末了长叹一声,“何时才能如文君那般聪慧坚韧……罢了。”      “你可准备好了?”第二日一早刚从苏麻喇的屋子请安出来,胤祹一脸兴奋迫不及待的跑过来,看我一身马装瞪大了眼睛,“方可走了?”若绫见胤祹这般猴急的样子窃笑一声,回身抬首一撇正屋,“爷高兴的,什么都忘了?”      胤祹一拍脑门,呵呵傻笑几声,转身对我说:“我先去给妈妈请安,你且等等我! ”      胤祹进屋后,若绫依旧不肯放过他,窃笑着走到我身边,“姑娘看十二爷这样子,半点还是个孩子!依旧这样的急躁呢。”      我含笑看着胤祹的背影,似是当初那毫无心思的傻哥哥,又却不似那么真切。始终他是个阿哥,是个爷。      “凝曦妹妹! ”与胤祹一同到了马场刚下马车,就听见希瑞唤我。      胤祹回身好奇望过去,希瑞并着菱鸢走来,希瑞一身粉蓝色团花马装,头发利索的盘起,一缕青丝垂在耳边,尽显满人女子的英气。      菱鸢则是一身雪青凌云绣花的装扮,她本就皮肤白皙,配上这雪青缎子更是显得肤如凝脂,甚是出水芙蓉般。      胤祹不觉轻整了下衣衫,我抿嘴一笑,他眼里一嗔。“十二阿哥,吉祥。”希瑞和菱鸢走到面前,福身行礼。      胤祹起手让她们起身,我微微冲她二人行礼。“你们也来了?”胤祹憨憨一笑,我侧目他确是一副正经儿爷的模样。      胤祹走在前面,我与希瑞她们并肩在后面跟着。“怎么没有看到汝若妹妹?”我侧头问。      菱鸢含笑指着不远处马背上的汝若,“她不在呢吗?”我顺着看去,汝若几近趴在马背上,略带着哭腔,连连喊着,“啊,它不听我的呀! ”      胤祯策马过来在她身边停下,“哈哈哈哈!”看样子汝若不会骑马,心里害怕手上便也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汝若这般紧张那马儿自然也是不知如何做才对,左右晃晃汝若就吓得不行了,伏在马背上不敢动弹。皇子们从小就骑马射箭的,胤祯见了哪里能正经儿,只管在旁嘲笑着。      “十四阿哥尽管取笑! 啊!”汝若倒是嘴上也不罢休,话里带着娇嗔继续说,“是十四阿哥求了德妃娘娘,说爷最会教人骑马!还说!定能一日教会,都是骗人的!!啊!!”      汝若越是委屈抱怨,胤祯越是看得高兴,“十四弟又欺负人了。”胤祹低笑着看趣儿。      汝若见胤祯坏笑的样子,极其不忿,猛地起身手上也跟着用了力道,那马被缰绳一拉一仰前腿。汝若立刻吓得坐不稳当,眼看就要要摔下来。      “诶! ”胤祯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揽过汝若。      “啊! ”汝若一声惊呼,二人一同跌在草地上。“怎么样?有没有伤到?”瞬间,众人围上去。希瑞蹲下仔细查看着一脸惊恐的汝若,跟着胤祯的太监们吓得也是不轻,统统跪了一地。      汝若缓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从胤祯的怀里坐正,眼里带着泪花,并没回希瑞的话,转头委屈打着胤祯的胸膛,“我就说十四阿哥不会教人! 也还偏说会! ”      胤祯满眼含情,轻嗔一声笑起来,揽着汝若,“都吓成这样了,嘴里还这般强横!恩?”说完轻挑汝若下颚。      汝若扭身撇开胤祯的手,羞得满脸红透了的样子更显得可爱,希瑞冲我微点头,我心下会意,看来德妃已然求过了皇上。      “十四弟,带着汝若姑娘去旁边歇息一会儿吧,看姑娘吓得也不轻。”胤祹挽着袖口,看着跪了满地的奴才,厉声说:“你们这几个狗奴才,不知道好好伺候主子和姑娘,下次若再这般偷懒,自己个儿领罚去! 还不赶紧扶十四阿哥起身! ”      那几个太监自然是害怕,麻利儿的起身扶起胤祯,倒是胤祯兴致娆娆的样子。      我与希瑞扶起汝若,胤祹附耳与胤祯低笑说着什么,胤祯瞥了汝若一眼,笑意点头。待胤祹说完,胤祯执手行礼,二人满是预谋似的坏笑着。      胤祯一仰头,“跟爷再去吧。”汝若一听红着脸,啐道:“呸,再也不跟十四爷学了。”说完转头对希瑞说:“希瑞姐姐教的好,方才被这家伙一说,全乱套了。希瑞姐姐救我! ”      希瑞是个聪明丫头,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中间插一棒子定是招人嫌的,方不语只管轻笑摇头。汝若见希瑞不帮腔复又想求站在胤祹身边的菱鸢,菱鸢侧头看着胤祹,也是会意一笑。      “姐姐……”汝若皱眉看我,我也只能抿嘴笑着。      “看你这副为难样子! 那爷带你去边上歇一歇可好?”汝若听不用学了自然欣喜,连声应下。“哈哈! ”胤祹大笑着招呼旁人去准备些茶点来,复又阴阳怪调的跟胤祯说:“备茶备点心,你们慢聊! ”他一挑眉甚是得意。      “十二阿哥好闲情逸致呢。” 我上前嗔他一眼,“折腾了这会儿子,到头还是没看见马在哪儿呢! ”胤祹一怒嘴吩咐身边挑些几匹好的来,不一会儿几个小太监便领马过了来。      各自挑选一番,得了最中意的马匹。“十二阿哥的马呢?”我与希瑞最先上马,菱鸢却只牵着未动,俯身行礼道。      胤祹憨憨一笑,菱鸢聪明领会一笑上马,“主场子里人多些,十二阿哥玩的开心也要多注意安全。”我与希瑞笑迎着,“架! ”我们三人一同调转马头,飞奔而出。      虽这里只是京西的马场,不是木兰围场更比不得蒙古草原,但我依然喜欢这样驰骋的感觉,好似一切都被抛在脑后,那些忧思,那些顾虑,那些忌惮,那些凡尘,那些规矩。      菱鸢最先停下来,笑看着我与希瑞飒爽的驰马而去。我与希瑞相视而看,她脸上亦是笑容满满,亦是享受其中的畅然。      我想象着苏麻喇曾经在草原上驰骋的样子,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景致。那是一种安逸和自由,高兴了便朗声一笑,不悦了便放声吼来,亦是一种人生。      “兆佳凝曦。”与希瑞一同驭马而归,心情甚是舒爽。却没想到半路竟遇上了荣绣,荣绣身穿橙色马旗装,甚是艳丽。      她眯眼看了看我与希瑞,轻哼一声继续说:“我以为你长年在宫里养尊处优,不稀罕玩这些! ”      “荣绣。”我与希瑞策马上前,脸上保持着应有的笑容,不带任何语气。      荣绣仰首冷看过来,“敢不敢比一比?”希瑞不屑的撇过头去,不想看她,希瑞的阿玛是都督武将出身,她驭马的本是自然不必说。      “荣绣姐姐。”从远处骑马过来两个官家小姐,希瑞转眼看去,狠狠的瞪了她俩一眼,恨不得从牙缝儿里钻出来两个名字:“舒舒觉罗·闵儿,那拉·惜羽! ”她二人见希瑞脸上一怔,凝眉低头不敢多说话。      远处休息的菱鸢见状,也策马过来。“你们两个怎么跟……”菱鸢见了亦是惊讶,话刚说到一半看着气势阵阵的荣绣,啐了一口不再理她们。      “比什么?”希瑞扬起下颚,荣绣咧嘴冷笑转手让远处的太监将一面旗子拿来,“我这儿有个旗子,由这小太监拿着,我们分成两组,每组三人,若是哪个组中的任意一人,抢得这旗子且过了那边的白线,即算是本组人赢了。”      我与希瑞他二人相视一眼,荣绣挑衅一笑,“不敢了?看来你们三个不过也就是能骑个马罢了,哼! ”我冷眼一撇,心中甚是厌恶。菱鸢看眼旗子不屑挑眉,对着闵儿和惜羽说:“好,比就比。”    ☆、马场(二)   荣绣这般态度,就算我不喜欢招惹是非,与人争抢。也实在烦厌至极,更何况我自认骑术不差,见菱鸢一口答应了,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希瑞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到起点去了。      那小太监在十步之外,看姑娘们都准备好了,便高喝一声举旗策马狂奔。      我们六人一同出发,我俯身策马与希瑞很快便要追上那小太监,闵儿跟惜羽的马技并不佳,也并未拼命往前冲,反而是一左一右的架制着菱鸢,菱鸢左右挣脱不开,一路三人齐平。      “驾! ”荣绣在我右侧一路跟着,一声喝令便生要挤过来,我见她马头已然在我身侧若是硬冲上去定是要撞在一起,便轻勒缰绳缓了下来。      荣绣见状一蹬马磴,提步上前冲着希瑞就去了,“希瑞! ”希瑞方刚从那小太监手里夺过旗子,我见荣绣去的凶猛,似是不管不顾的样子,疾呼道。      希瑞转头看荣绣的马头直奔自己过来,赶紧侧转马头,马身停顿那一刻,荣绣并不顾忌希瑞的安全上手夺旗,希瑞险些摔下马来。      “荣绣! ”希瑞吓了一跳,见荣绣夺旗而去竟也不管自己,冲着荣绣厉声喝道。      那荣绣转头讥讽一笑,“技不如人又如何! ”这般猖狂如何了得?我心下触怒,伏低身子,“驾! ”让自己与马身起伏步调一致,跟着它的节奏飞驰而去。      荣绣见我一路过来,立刻警觉起来,直奔终点而去。“驾! ”眼看快要追上我复又加快速度,荣绣见我在旁,举着旗子往我这侧斜压过来,“凝曦妹妹小心! ”希瑞提马往这边赶来。      这般欺负人!我右腿离了马磴子,将重心移到左侧伏在马背上,避开她。      荣绣也怕倾斜太过摔下来,赶紧坐起身子,我翻身上马一跃从她身边跑过,夺了她手中之旗,踏过终点缓缓停下来,转身过来冲着希瑞她们一挥旗。      “好! ”希瑞与菱鸢喝好,我冲荣绣斜嘴一笑得意仰起头说:“承让! ”      荣绣气的脸都红了,转头恶狠狠的看着闵儿她们,希瑞与菱鸢才不管这两人如何,欢喜驾马而来,轻撇她三人一脸窘态,更是开心。我们三人按辔徐行往回缓缓骑着,一路闲聊看风景甚是惬意。      到了场边,若绫快步上来扶我下马,“姑娘刚才太拼了,若是伤到了可怎么好?”若绫左右看看见没事,舒了口气却不忘撇眼瞪我。      我刚想赔笑解释,就听爽朗的笑声传来,“方才,真是精彩我倒是见识了。”      我与希瑞她们转过身来一惊,见太子并着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站在一侧,手里不知把玩着什么把件,抬眼瞄过来,深意笑着。      我们与希瑞她二人连忙俯身跪下,“见过太子爷!太子爷吉安! ”不远处的十四阿哥快步走来执手行礼后站了过去。汝若同方赶来的荣绣她们跪下行礼,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跪了一地。      太子踱步过来,眼神扫过众人的头顶,寻思着什么轻声一笑,那笑声叫人听得心里发憷,却不是那般轻松。“凝曦妹子,近来可好?”我低着头见一双杏黄色马靴引入眼底,我心里一凛,太子弯腰伸手要扶我起身。      我不觉往后缩了缩身子,希瑞微抬眼看着面色略怔的太子,轻声唤我,“凝曦。”      我心下慌乱,蹙眉犹豫不知如何是好,太子嘴角微冷上扬,缓缓道:“妹妹怕我?”我一悸仰目看着太子伸出的手掌,胤祥站在太子身后,我扫他一眼,他微扬下颚眼微浮到太子的手。      我会意,轻声恭敬说:“太子爷虽身份尊贵,但待人友善,怕是不会的。但却是敬畏之心,不敢逾越。”      太子转眉朗声一笑,一勾手拉我起身,“妹子依旧这般会说话。”我起身收回手,恭敬的往后退了一步,欠身行礼,“太子尊贵之躯,奴才不过草莽臣女,担不起这样的称呼。”      太子低笑背手靠近,眯眼深意一笑,“你姐姐嫁给了我伊立都弟弟,虽然是略疏远些,但毕竟也算是沾亲不是?”说完,太子凝视我耳边的碎发,挑逗般的一笑,轻声说:“妹妹方才把发髻都弄乱了。”      我见他似要起手,连忙福身行礼,“姐姐能嫁给伊立都大人,是姐姐的福气。太子爷若是看重伊立都大人,那便更是伊立都大人和姐姐的造化了。”      太子低眉垂眼看着我,嘴角往上一仰,似是玩弄般似是冷眼看着,转身往外走,“那是你姐姐的福气,自然也是你的福气。若是亲上加亲,便是你们兆佳府上的造化了。”      我听着身子一颤发了一身冷汗,干咽了几口却还是觉得嗓子如火烧了般,黏在一起说不的话来。      胤禛抬眼看看我,转头复又看着太子,面上平静如常,可眼里却有丝不屑的冷笑。      胤祥凝眉手上紧握吊坠,脸上难看的很。胤祯并不多想什么,只是看一群人默默不说话,便也没敢搭话。      “快到中午了,你们也散了吧。十三弟、十四弟,走吧。”胤禛抬首往外走着跟上太子,胤祯亦是要转身可见胤祥只管沉思杵着不动,用肩轻撞了一下,挑眼看着太子和胤禛,“想什么呢! ”      胤祥回过神,看着胤祯不自然一笑,蹙眉低头踌躇片刻,他转眼看来脸上没有半点笑容,我亦是凝愁低眼福身行礼。      “快点了。”胤禛在前有些不耐烦,胤祯一个激灵儿,小声催促道:“快走了。”胤祥这才极不情愿的迈开步子跟过去。      “怎么手冰成这个样子。”见阿哥们都走了,菱鸢起身上前握着我的手,我心下晃神还未落定,她的话也仿佛萦绕在耳边,只字未进去,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烦厌的不行。      “怕是有些热到了吧。”若绫莹笑一声,从菱鸢手里接过我,低头轻声嘱咐,“姑娘,别慌了神,众小姐都在呢。”      我强压心绪,稳然换了口气,歉意一笑,“怕是方才有些暑热,现下只觉得头上晕眩不已,怕是不能陪姐姐们玩耍了。”      “呵呵,你们知道兆佳·凝曦可有多大本事了?太子爷留心的人儿,你们可是多得长个心眼儿,不然当不成福金也只能当个妾! ”荣绣冷言冷语,我懒得去看她这副小人表情。      希瑞肃眉冷喝,“当心你的嘴! 给五福金惹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若在落人口舌,当心宜妃娘娘最先惩治你! ”      五阿哥胤褀是宜妃第一个孩子,荣绣听到宜妃二字立刻闭了嘴,不敢言语。我冷撇她一眼,果真是愚笨至极,上次胤祥这般提点,却依旧这样口无遮拦,当真笑话。      希瑞不去理她,柔声吩咐若绫,“好生照顾你家姑娘。”      “你最操心,我陪凝曦妹妹回去吧,我兴趣本就平平,折腾了一上午,委实有些累了。”菱鸢柔声上来嗔笑希瑞,扭身吩咐身边的丫头,“去告诉十二爷身边的太监,凝曦妹妹先回了。”希瑞笑说:“姐姐想得周到。”      这个时辰的阳光刚刚好,日头还不是最毒的时候,西郊马场到马车停放的地方,要穿过一片林子甚是寂静。      若绫扶我走着,菱鸢随意摘起路边的野花,“妹妹好些了吗?”她笑起来很是温婉,让人觉得无比贴心,我舒口气点点头。菱鸢将花递过来,“妹妹总是喜欢凝思,却不愿多说。这样总憋在心里可是好?”      菱鸢仰首看着密林间曲直的小路,宛然叹惜,“入园子之前,阿玛千番叮咛,除了场面上不许与任何阿哥私下有接触。我亦是这样做着,我知道阿玛的用意是为我好。其实我心下哪有不急的?十四阿哥与汝若性情相投,第一次皇太后设局时便有意撮合了。汝若出身单纯,又是正二品,想来德妃娘娘也是满意的。如今看来,娘娘也必是求得了皇上。我为汝若高兴,却心下更急。可是……”      菱鸢牵着我的手,淡淡一笑似是无奈,“我依旧不能与他们私下接触。选上也罢,选不上也罢。好也罢,坏也罢,命里有他终须有,命里无他莫强求,若是这样想着便心也就开了些。”      “菱鸢姐姐……”我扭头看着她,她笑得这般无力,她恍然间的那丝神情,仿佛我看到了曾经月下迷茫的自己,不觉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痴笑说:“身份这事儿想来真是尴尬。舒舒觉罗·闵儿,那拉·惜羽出身低些,其实我与希瑞、汝若她二人并未刻意排挤过她们,亦是真心对待。况且荣绣那性子欺软怕硬的,平日里没少受她欺负。可她们却宁愿委屈也要与荣绣为伍,想来不过是觉得她们出身相仿,荣绣就算脾气差些,但毕竟性子直率,断不能吃了亏去。可是,我们何曾有过害人之心?又何曾想过隐瞒算计! ”菱鸢轻啐一口,凝吸一口气苦笑起来。      “宫里便是这样,人人都是隔着的。”我淡淡对她说,“我明白姐姐的苦衷,但在他人眼里,姐姐一品大员家的出身,秉性醇厚,聪慧佳人。又是这次留牌中出身最好的官宦世家,如何不让人嫉妒,不让人猜忌?即便姐姐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管站在那里,飞来的便也都是那些无端猜忌和龌龊之事,直叫人恨得委屈。”      菱鸢凝愁点头,无奈一笑说:“休得争强来斗胜,百年浑是戏文场。唯迷人看不透罢了。”      百年浑是戏文场……我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菱鸢婉然一叹,带着缕缕愁丝。可不是嘛?明信法师的《醒世歌》,难得她也这般想着。西郊马场离畅春园并不远,不一会儿便到了,我与菱鸢相互告别,各自回了院子。      “这么快就回了来,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一进苏麻喇的屋子,她便抬头问我。      我浮起笑容,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与她一一说了马场种种,苏麻喇深叹一声,扭头问芙蓉,“太子素来这般吗?”芙蓉只标准一笑低身行礼,并未多言。      苏麻喇会意冷眼一挑,“知道了。芙蓉,皇上早上送来的那个羔羊,我看着甚好,去腌了烤好了给太后和皇上送去吧,主子们爱吃。”      复又转头和缓一笑,“这些事情你不用挂心,全由皇上安排,多想无益。”      “是。”我起身行礼。       ☆、竹林   在苏麻喇处用过膳,看着天气甚好,回屋随意换了件月白缎料妆花便袍配淡紫百褶裙,带了若绫出去散心。      “九爷?怎么在这儿偷闲呢?”这几日马场热闹,再加上今日小场子开了,园子里清净的很。      胤禟站在水榭,手里拨弄着鱼食儿,很少看他有这般懒散的神情,不觉心中一笑,上前打趣他。      夏日光线甚好,胤禟疏懒一笑,身边首领太监李大躬身接过鱼食盒儿。“我以为你去马场玩了呢。”      回想起上午的那一幕,我脸上略僵有些不自然,胤禟片刻就察觉到了,他蹙起眉头,我不想多言,眯眼舒快一笑,赶紧解释,“去是去了,玩一玩就没什么意思了。”      胤禟仰首略带嘲讽,笑意挑眉说:“可是长年不骑,生疏了?”我翻眼过去不去理他,走到水边。      园子里的锦鲤养的异常的好,三五成群水中嬉戏着,看着也觉得心情好了些。胤禟一如既往并不多言,站在旁边与我一同赏景儿。      清风拂面看着满眼花绿,家雀儿在树之间追逐嬉戏,时而落下,时而飞起,水边百花齐放,映在波澜水中,倒也印似水墨画一般。      良久,胤禟柔声轻笑,他眼里含情,迎着清风身上薄衣轻缓飘着。我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眉下来,轻声说:“九爷怎么了?”      他跨前一步,“方才还觉得夏日燥热,想快些回去。只是你来了,陪你静站着,竟觉得和风舒然。真好。”      他说得温柔动情,我屏气微蹙眉,不敢叫他看见,只得低头福身道:“方才日头照的足些,现下日头偏了又有清风吹来,自然要凉爽些了。”      胤禟轻笑着转身依在柱子上,“你这身衣服很好看,雪青色的妆花配的也好。”      我微笑起身,“旧衣服罢了,去年夏日里还总穿着,也不见九阿哥这般在意。”胤禟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余音袅袅的歌声传来。      这是?我扭头看去,树荫之间蓉儿倚在水边,佟伶官在旁一一指点着。      “南府又进小丫头了?”胤禟支探着身子,眯眼思索着。“这丫头是蓉儿?”胤禟细细看来,侧头问我。      我俯身一笑,“正是,如今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不似当年那副孩子样儿,难怪九爷认了半天。”胤禟回忆起当初,冷起嘴角转眼一挑,轻蔑一笑说:“只怕往后还要不规矩。”      我抬眼看他,凝眉复又去看蓉儿,有些不解。胤禟转过身来,见我一副不明白的样子,觉得有趣上来暖暖一笑,勾了下我的鼻头,“傻丫头,想什么呢?”      我本就没想明白他说什么,被他一问更是发呆,傻傻的看着他,他笑的更是开怀。      “爷。”宜妃身边的媛儿盈笑走来,福身行礼。“娘娘午休起了,找爷呢。”我欠身行礼,“九爷快去吧,别叫娘娘久等了。”胤禟抿嘴一舒气,“才得空。真是一刻不能闲。”      我见胤禟今儿心情确是不错,也随意了些,偷笑着打趣他,“九阿哥只管嘴上唠叨吧,九爷这般有本事,能者多劳。还不知心里如何高兴呢。”胤禟回身敛起袖口,佯装要整治我的样子。      我回身一躲,行礼道:“九爷快去吧。在折腾下去,天都黑了。”看着他一副没辙的样子,更是有趣,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胤禟眼里一松,方也跟着笑起来,“你这丫头,我总是拿你没办法。”说完怜惜的看来,柔声说:“早些回去吧。”      唯有最后这句,我努力的保持着轻松愉悦的神情,心里一阵紧一阵凉,唯有这般神情让我如何回应你?      对岸蓉儿学得认真,我转头看去,细想着九爷那番话。蓉儿不过十四岁的孩子,自然不能万事周全,遂复又嘱咐若绫,让她请佟伶官平日里悉心照顾些。      我不想去打扰蓉儿,伊水佳人还是那曲江南似是贴切,便把这方清静留给她二人吧。我带着若绫往赫岚那边走着,“公主可在?”到了院子门口,香茗笑迎出来。      若绫与香茗轻福见礼,笑问她。香茗笑点头,给我行过礼,道:“在呢,本来午后去了小场子,可觉得人太多,没得意思就回来了。方才还说想去找姑娘呢,这不~姑娘就来了。”   我笑着随她进去,进屋赫岚见是我。欢喜的放下手中团扇,迎上来,“方我还说去找你呢!”      我听了咧嘴一笑,俯身行礼,“这不来了?”赫岚拉我坐下,复又嘱咐香茗拿些镇好的酸梅汤来,“刚才去了场子,听说你又给荣绣气的不行,快跟我讲讲,让我也乐呵乐呵。”      我撇开她的手,嗔笑一眼,“当真拿公主没有办法,公主是多闲闷,到处打听这些?”赫岚冲着若绫一撇嘴,笑指着我轻责道:“看看?当初见我的时候,还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处处谦卑有理。可现下嘴里半点不饶人,连我都要让着她几分。”      我嬉笑着收回她的手指,一挑眉甚是得意,“怎的?还听不?”赫岚一下服了软,连连央求让我快说,我一挑眉坏笑着,偏就不随她。      赫岚哼了一声,转身对若绫说:“快快快,快给我按住她!”我见她搓手要挠人,赶紧起身欢笑说:“公主可不能跟别人学坏!”赫岚才不管那些,上来抓过我,挑眉威胁说:“说不说?”      我认输点头,拉她坐下一一讲述了上午与荣绣赛马之事,赫岚轻声一叹,“乖乖儿,五嫂子怎么有这般愚钝的妹妹?你这马术必定是老祖宗一手教出来的,平日里你又为人低调,只知道照顾老祖宗,这些马会你从未去过,别人不知道你精于骑术也就罢了。可那希瑞可是一品都督的女儿,骑术好众人皆知,她竟然这般挑衅,怪不得你们这般不让她。”      我倚在牙桌上,轻哼一声,“她若是知趣儿,自然不会这般骄纵。我只担心再这般下去,到时惹了大祸,她一家人倒霉也就算了。若是无辜牵连了五福金和宜妃娘娘便不好了。”      赫岚点头,“你这话倒是真的,不过娘娘向来睿智,不会沾惹是非。只是若是牵扯了五哥,自然娘娘也是要挂心的。”      我笑看她,赫岚惊觉一副上了当的样子,撇开我的手,一挑眉极其不愿,“你这是给我派活儿不成?你跟娘娘比我相熟多了,为何不自己去说?”   我掂起青花瓷盘里的樱桃,放在嘴里一咬真是甘甜可口,肉质软嫩。“这样讨好的事情,自然要让给公主做咯?”      赫岚轻点我额头,“你呀!”我一笑,“还得有劳公主了。”      与赫岚闲聊一会儿,复又一起弹琴吟唱些许,快到了傍晚我方才回了苏麻喇这里,“老祖宗给皇太后和皇上的都送过去了。皇上看了甚是欢喜,说等蒙古王爷们过两日走了,要去木兰围场给老祖宗多猎些回来,然后亲手烤了送来。”      苏麻喇欢喜的笑着,连连赞好。说话着,李德全在门外一行礼,芙蓉见了赶紧迎上去,“李公公怎么来了?”      李德全恭敬一笑,弓着身子走到苏麻喇跟前,笑说:“皇上吃了老祖宗的烤肉,觉得甚是好吃,说王爷们走后,定要请皇太后与老祖宗一同来,家里人该好好聚一聚。”      苏麻喇眼里流过淡淡一丝了然,满意的挽起嘴角,“那自然是好,也请皇上多注意身子。”      自从那次马场事件之后,我更是极少去人多的地方,一来,我本就不愿多花心思。二来,我更是怕遇到太子,徒生尴尬。      后来胤禟听闻那件事,更是愤然,我与胤裪拼命劝说方才把他安抚下来,胤裪看着一脸严肃的胤禟离开,转头无奈一笑,“也真是为难了你。”      日子渐渐入了六月,蒙古王爷们也回了去,园子里少了许多人,自然是清静不少。我与若绫在竹林间漫步,六月的天气散了五月的炎暑之气,清凉了不少。      “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我轻步绕过竹林,佟伶官闭目摇身听着,脸上安然享受,蓉儿这般灵性,短短半月有余,便也能唱得这番有了声韵。      “好一曲儿长生殿,伶官这是新收了弟子吗?”未等我赞不绝口,胤祥奇叹一声,温然笑着从林间小路踏了出来。      胤祥亦是好曲儿之人,闲来无事之时,也总是喜欢让佟伶官哼唱几句,佟伶官与胤祥相熟,抬眼一看稳稳起身行礼。      我站在竹间,侧头看蓉儿。蓉儿轻斜过脸庞,微垂眉眸娇羞弯起唇角,她眉眼间本就如汉人女子那般柔情,现下伴着青竹澜曼,更显得娇艳动人,她柔声唤道“十三阿哥,吉安。”      胤祥眉眼一挑,眼神也跟着温柔起来,抬手让她起身,温和说:“你叫什么名字?不曾在南府见过。”蓉儿轻快悦声一笑,“奴婢石佳·蓉儿。”对上胤祥眸子那一瞬,脸上微微泛起红润来,她皮肤白皙那丝红润倒也映出了些许可爱之意,这般惹人怜惜的女子。      我屏息看着,心却有些痛处,我不想再看下去,转身默默带着若绫离开。何时起?我还把她当成那个孩子时,她却巧然长成了娇羞的小女子,或许吧。人总是要争一口气,她这样的女子,自然也不会想在园子里待一辈子,我本想让她回宫里当差,安稳度日。      只可惜她原就心比这个要高,只是为何又是他?我仰面朝天,不知为何那缕烦愁竟然牵动了泪腺,我强忍着不让它留下来,若绫方想劝说,我眨了眨眼将泪水收了回去,叹道:“也罢。祸福旦夕都是她的,若是命好自然也是好的。个人有个人的思虑,走吧。”      “凝曦!”穿过竹林我郁郁的只管低头走着,赫岚从远处匆忙跑来,我听她叫我刚抬眼见她一脸着急一怔,愣在原处。      “出事儿了!”我茫然不知她说什么,赫岚见我发楞,匆匆复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我心下一惊连忙跟她往宜妃院子里跑去。       ☆、长生殿   原来,宜妃陪着皇上用过午膳,偶说起当年陪着皇上在木兰围场骑马时的场景,甚是美好,怀念不已。见皇上听了亦有些感触,便求了皇上陪着去马场走走,也算是了却一丝怀念了。      赫岚近日一直在宜妃宫里学习打点日常事宜,本以为有的玩,自然高兴,便就跟了去。      到了马场日头正好,蒙古王爷走后,大场倒也不限制那么多。场上胤禟与胤裪闲聊着,希瑞与菱鸢亦在,随意骑马徐行看着甚是惬意。      赫岚说皇上不愿扰了大家的兴致也并未让通报,在等赫岚抬眼看去,荣绣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叫着要与希瑞比马,希瑞本不太情愿,但荣绣却非要不可,便也就答应了。      荣绣赛马的脾气我自然是清楚得很,上次之后希瑞凡是在马场上遇到她,都先行离开不愿多与她接触,想来荣绣心里不愿却逮不住机会,现下刚好遇到,自然不可放过。      她二人才出去不久,荣绣偏马偏的厉害些,转眼间的功夫,希瑞便坠下马来。胤禟离得最近,直冲过去抱起希瑞,怒喝荣绣。      进了院子,荣绣跪在院中央吓得脸色苍白,我与赫岚自然没空搭理她,疾步从她身边经过迈进屋子。      “汗阿玛,皇上。”我与赫岚一同行礼请安,皇上肃目不言抬手示意起身,胤禟胤裪坐在一侧,亦是一脸严肃。菱鸢抬眼凝眉瞅了一下,复又扫过皇上,示意皇上正在气头上,低头不再看我们。      正巧宜妃从里屋出来回话,眼角依稀还留着泪痕,心疼的说:“还好希瑞丫头本身有些底子,摔下来的时候也有胤禟护着,只是伤了脚踝别的倒无大碍,就是受了些惊吓。”      皇上微点头,“没伤到便好。你好生照顾。”说完抬眼看着门外跪在地上的荣绣,怒目而视狠狠说:“朕只觉得是女儿家小气些,竟没想到心思全用到这里了!”      皇上厌恶后宫争宠,众人皆知,荣绣虽不是宫中妇人,但也是留牌秀女,这般品行如何能行?更何况皇上睿智,自然知道荣绣这般处处显摆,处处不容他人,亦是为了争个阿哥的福金之名。      “太后本是好意,想让这几个女娃子一处相处几日,竟没成想倒给了她欺凌他人的机会!仗着姐姐的身份到处争抢,专横跋扈!着实可恶!”      我与赫岚垂首站在一旁不敢言语,皇上历目踱步到门前,仰首冷道:“你姐姐本性纯良,为人歉善。朕正是看中了她有如此秉性,方才指给了胤祺。若是凭着你阿玛的身份,这正妻之位如何给得了你姐姐!你倒是好!竟这般不知好歹?!只会做些下作事情!撤了牌子,不必再留在园子里了。去给朕问张保如何养出这样的闺女来!”      皇上并未怒喝可句句压迫而来,戳到心底也是句句捶得让人寒颤。      众人见状亦全都跪了下来,宜妃含泪跪在皇上身边,“都是臣妾的错,当初秀英一再求我不要让她妹妹入园子,说这个妹妹从小被阿玛娇惯,脾气秉性刁蛮跋扈了些,况又自诩不凡,怕她惹事。臣妾当时只觉为难,皇太后懿旨想让大家伙儿凑到一起,侥幸想着都是女儿家玩玩闹闹的,许就好了。都是臣妾管教不严,请皇上责罚。”      “皇上。”未等皇上说话,香茗抚着希瑞颤颤巍巍走出来,李德全赶紧走过去亦扶着,希瑞走到皇上身边,勉强俯身行礼,皇上转眼语气缓了缓,“起吧。”      希瑞笑谢答恩,柔声说:“回皇上的话,荣绣妹妹平日里性子烈些,有时做事难免有些莽撞,但从未与我们争抢过任何,更别说害过我们一人。皇上不信可问问闵儿妹妹她们。今日因先前在园子里放风筝,伤了手腕吃不上劲儿,方才没骑好摔了下来,是奴才骑术不精,不自量力了。”      希瑞蹙眉眼里满是祈求,我仿佛不认得这样的希瑞,她语气中带着肯定,甚至是决意,决意表明荣绣没有欺负她,决意请求皇上不要以为她去责罚荣绣。      “回皇上,希瑞妹妹说的是,荣绣虽然性子烈,但平日里还算本分。”想来菱鸢也不希望牵扯太大,心下也发了仁慈之心,亦在旁帮腔。      皇上脸上一缓丝丝露出笑意。      让李德全扶希瑞坐下,语气也柔和下来,回身让宜妃起身挽过她的手,“希瑞这孩子心底善良,平日里可见你教导的好。至于没有悟性的,你也无需太伤心。”说完一仰头,“罚她跪两个时辰。”      希瑞吃力支起身子,俯身行礼替荣绣谢过皇恩。我与赫岚起身对看一眼,心下亦是觉得奇怪,却也不敢多言。      皇上笑说:“坐好。”希瑞安稳坐下,轻声一笑,“谢过九阿哥。”我抬眼看着,宜妃抿嘴一笑深意看了眼皇上,对希瑞柔声说:“九阿哥看重你,自然护着你。”      皇上会意一笑,看眼胤禟心下自是有数。我蹙起眉头,这样好心一救本是寻常。可却被皇上看了个真切,皇上满意的是希瑞大度,高兴的是九阿哥的看重,如此何须多言其他?      胤禟本想说些什么,胤祹及时扯住胤禟衣角,示意他不要多言,免得惹得皇上不高兴,宜妃亦是挑眉看了一眼,胤禟只好闷不做声。      我垂眼下来,不想去看胤禟那番冷凝的脸庞,因着我却不知应该为他高兴还是为他难过,这与我恐怕太过复杂,既然如此还不如不看。      “凝丫头也是有心,直接就跑来了。”宜妃笑眼看我。      我俯身行礼,“回皇上、娘娘的话,希瑞姐姐平日里待我们都很好,如自家姐妹,路上听赫岚公主所言,心下着急未曾估计太多,请皇上、娘娘责罚。”      赫岚连忙在旁解释,“汗阿玛,是我担保没事她才跟来的。汗阿玛不要怪凝曦。”      皇上温声笑起来,“你这丫头,重情义。让朕如何罚你?起来吧,你们感情好,朕和宜妃看着自然也是欢喜的。”“是。”我同赫岚站起身来,皇上复又嘱咐了几句,便离了开。      伤筋动骨一百天,希瑞虽然摔的不重,但也是要卧床几日的。宜妃怕下面的人照顾不好她,特地求了皇上,让希瑞住进自己的院子里来方便照顾。      我与汝若、菱鸢排好时间轮流去照顾她,陪她说说话也算是解闷儿了。“这几日都未见到九阿哥,姑娘不奇怪吗?”这一日我陪希瑞说完话,月亮已经高悬起来了,若绫扶我往回走。      胤禟……自从希瑞住进了宜妃那里,他便极少去,也许是我们的时间总是岔开来,竟从未遇到过他。      只是他近来也不往苏麻喇这里去了,“听说九阿哥总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不喜人打扰。”若绫语气中带着斟酌,忧声继续说。      闷在屋子里……我看着月光轻笑,是啊。若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曾经为了想要的努力做着,本以为得到不难,却发现越做越艰难,如今大半都快成了泡影,如何能安然接受?      可我又能如何呢?当下我如何去劝他?我以什么身份什么姿态什么语境去劝他?皇上经了这样一回,属意胤禟和希瑞,好似成了大家默认的事情。      如今便只差那一道圣旨下来,说到底,我心中倒是有一丝释然,释然我终可以一如既往当他是哥哥。但也就是这样的释然,让我现在更加不知如何面对他,伤他的人何止宜妃一人?      “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亦是那句长生殿,亦是那百转千回的歌声,我突然心里一紧,止步看着旁边的院落,蓉儿。      我抬头看着门匾青竹轩,“这是哪儿?”我有些迟疑,轻缓问若绫,若绫低头踌躇片刻不敢回话,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心却彻骨的痛,“十三爷。”      那丝不甘是什么?那丝失落又是什么?我踱步往回走着,如何也想不明白。每每回想起竹林他们的相遇,心下便是刺痛的,我不明白为何我独这样在意他。      只觉得心被人攥得生疼,疼的难以呼吸。我长舒几口气,已然觉得筋疲力尽。我痴笑几声,“罢了。”      “希瑞那边如何了?”清晨我倚着水榭的栏杆静看着水面。昨夜进过胤祥的青竹轩,心里竟一直空荡荡的,也不太想动弹说话。赫岚踏上水榭,见我心情不太好,坐到我身边探身轻问说:“怎么了?”      我看见她来,心下酸楚埋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慌。”      赫岚一怔直直的看着我,眉头紧锁起来,半晌试探的说:“难道……你是为了九哥?你真的……”      话说一半,赫岚瞟到若绫冲自己轻摇头,知道自己猜错了,便抚手在我胳膊上,柔声说:“有何事?连我也不愿说嘛?”      我痴笑一叹鼻头一阵酸处,我倚在木栏之上探身看去,缓缓道:“我也不知为何,竟会在意……”      “在意谁?”赫岚声音虽轻,语气越是有些着急,我扭头看她,她与他的眸子真像,黑遂而有神,高兴时眼里能映出一切美好,愁思时眼里又这般入情,我焕然看到他。      眼睛就开始模糊起来,“始终我没有做好答应胤禟的事情。”我宛然一叹,清泪顺势而下。      赫岚从未见过我这样,一惊连忙起身上来挽着我,“好妹妹,这是怎么了?突然这般伤心,叫人好生心疼。”      “走开!”河岸对面,秀禾走在蓉儿身后,冲着蓉儿冷言道。蓉儿柔缓回过身,看着秀禾还未言语,身边不知哪里的小宫女,便厉声说:“你不过是夫人身边的丫鬟罢了,如何能这般对蓉儿姑娘说话?”      秀禾冷笑嗔哼一声,缓步走上去上前仔细掂量一番,啐道:“还不是主子呢,你那副柔媚的表情恐怕也就对十三爷管用。当初若不是我家夫人怜你,求德妃娘娘把你从南府捞出来,放在院子里。你也能近得了爷的身吗!竟没想到你这样忘恩!呸!”      “秀禾姐姐冤枉妹妹了,妹妹并没有……”蓉儿有些委屈,欠身上前要拉秀禾。   秀禾抽身一退,“可是不敢呢。”说完掉头就走再不看蓉儿。      蓉儿身边小宫女转头对着秀禾啐了一口,轻哼一声似是冷傲的说:“宫里这样的事情太多,旁人看得眼红,让她们叫嚣去便好。姐姐若是上了心,那便是……”      “便是傻子了。”蓉儿嘴角微扬起冷笑一声,往别处去了。      赫岚扭头问香茗,“这丫头不是一个多月前遇到的那个吗?”香茗低身微笑应着。“石佳·蓉儿。”我轻身叹息,“竟觉得好心办了多余的事儿。”      我转身坐下,窜起双腿缩身下来,为何如此不甘?为何要帮她?到底是对还是错?赫岚轻环我,心疼的撩起我耳边的碎发,柔软的说:“你原是在意我十三哥。”      我猛然抬头心下跳的厉害,不可能!“我没有!”我厉声起身,“我没有……”视线随着声音复又半润了许多,心里痛的不觉让我皱起眉头,泣声说:“公主多想了,凝曦没有,凝曦也不敢。凝曦只不过是婉言人生无常罢了。”      说完我抛下赫岚转身离开,若绫不知与赫岚说了几句什么,才匆匆赶来。我靠着廊庭,拭去眼角泪水,她替我整理些许后方才扶我回房。      我一个人静坐在桌前,吩咐她们不用进来伺候。细细数来我与胤祥不过几面之缘而已,我不知他,他亦不知我,不会的。      我暗自劝慰自己,深吸一口气,如今的事情太多,思绪太多太杂,胤禟那边暗自神伤,希瑞沉静等着胤禟,蒙古王爷刚走,大家伙儿忙着去热河的行程,皇上权衡着我们几个人和阿哥之间的关系,阿哥纳人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这次跟着来的阿哥,太子爷不用说,四阿哥胤禛算是成年阿哥里最稳重,四福金又在旁伺候,倒也还好。      胤祉、胤裪都要了身边之人,如何他不行?男子娶妻纳妾,繁衍子嗣充实皇家血脉是他们的责任,再正常不过之事。何必纠结?   我舒然一口气,屏息决计不让自己再去想,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经,一片秋叶顺书而下,居然还在,我看着风干的秋叶不禁痴笑几声。      去年的秋日里,胤祥递过来的那片叶子,当时觉得叶子泛黄甚是好看,便留了下来。   我迅速捡起它来,插到书里放到一边去,转身走到窗边倚开缝隙,看见李德全从苏麻喇的屋里出来,匆匆离开。      李德全?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思绪紊乱我也顾不得其他,长舒几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    ☆、太子爷   到了傍晚菱鸢唤我一同去看希瑞,“怎么这般没了生气的样子?怎么了?”一踏出门,菱鸢抬眼一惊.      我勉强一笑,“今日不知怎的了,下午开始有些头痛一直闷闷的。便在屋里躺了许久,许是一天没怎么出来,看着有些虚罢了。”      菱鸢上来扶我,转头问若绫,“可让太医看了?”若绫忧心看我,冲菱鸢微微摇头,菱鸢蹙眉有些责备,“既然病了,怎么不让人瞧瞧呢?”      我轻拍她的手臂,解释道:“现下好多了,老毛病了。睡一会儿就好,若是招惹了太医院的人,又要配苦药汤子喝,我可不愿意。”      我一怒嘴,继续笑说:“没事儿的,走吧。”路上我特意绕开清竹轩,菱鸢一路说着希瑞这几日神情愈发不好,也没太在意。      “妹妹,觉得呢?”末了她转头问我如何是好,我一路心思并不在这儿,听她问有些发愣。      菱鸢一脸斟酌的看着我,收了笑容有些威正的说:“妹妹打小与九阿哥好,众人皆知。自从那日希瑞受伤之后,妹妹言语总是谨慎小心,如今妹妹这样魂不守舍,难道旁人之前的闲言闲语倒是真的?妹妹这是在为九阿哥神伤?”      菱鸢环顾四周见没有他人,不悦道:“我们众人虽是一样,但希瑞中意九阿哥,娘娘有意撮合,皇上默许的态度。之前若是妹妹与希瑞争,任谁都不能说是错,可如今于情于理,妹妹可不能伤了他人。”      我心下冷笑,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胤禟竟这样挂在了一起?菱鸢见我不说话,以为正说中了我心中所想,气的撇开我的手。      我一怔,赶紧扯住她,自嘲一笑抬眼问她:“是不是无论我如何做,都会被人与阿哥挂在一起?今日是九阿哥,明日许是十二阿哥,再明日也不知道是哪位阿哥,这样倒霉也要无端因我被别人猜忌。”      菱鸢睁大眼睛看我,片刻神情缓了下来,我有些委屈哽咽又言,“在宫里,寿康宫和御花园基本是我生活在宫里的全部,我很少去海子,很少去别的地方。因为我对别的地方并不熟悉,我怕遇到了什么人,落得别人口中的闲话。”      我深吸气痴然而笑,“可无论我如何做,只要有半点机会,众人便喜欢把我与九阿哥、十二阿哥绑在一起说事儿,其实我们有什么呢?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然要好些。可好些就要被说吗?”      菱鸢见我这般,挽过我的手有些歉疚柔声道:“是我冤枉了妹妹,是我不好。”      我心知她见希瑞这般难受,怕别人再伤了她。我如何能怪她?      我一笑尽量平复思绪,“姐姐心里挂念每个人,不希望大家心生芥蒂,自然是好的,我怎会怪姐姐。”      菱鸢宛然拉过我来,也是有些恍惚而笑,“当初进园子本想着,不惹事与大家相处和谐便好。可如今越来越觉得这里的人,无论是宫女还是自家姐妹,各自心里主意甚大,得遇知己更是难事。汝若年幼尚是不知世事的样子,况又有十四阿哥护着。我与你和希瑞交心,却又怕你们相互猜忌伤了感情,我本以为我真心与你们交往,决不会无端猜忌你们,可如今真遇了事情,方才觉得自己竟也这般无知。”      菱鸢自责不已,我凝眉宽慰她,“姐姐这是关心我们才这样,与旁人不同。旁人见了巴不得闹出些事儿来,可姐姐一心想着如何化解矛盾。我们彼此相处时日不长,很多前尘往事姐姐也未必都那样清楚,有时想错了也是正常,谁又能保证每次想的都是对的呢?姐姐真心待我们,平日里总想着我们,我与希瑞都看在心里,姐姐不要多想。”      菱鸢面带愁容,“真的吗?”我柔声一笑,“自然是。”      “我当是谁?妹妹好心情,晚上还出来闲逛。”我与菱鸢转身,太子带着两个随身太监迎面而来,他虽是笑容满面,却叫人看着心里不安稳.      我与菱鸢对视一眼,福身请安。太子走到跟前儿,我与菱鸢低头恭敬往后轻撤一步,在旁规矩站着。      “妹妹好似很怕我?”太子眉头一挑,我微微抬眼却见太子一脸玩味,欠身行礼,“太子爷尊贵之躯,自然威严些,我与菱鸢姐姐自是恭敬。”      太子凑脸过来嘴角斜裂轻哼,直起身子仰头笑说:“当初见了你姐姐蕊曦便觉得马尔汉生得了个好姑娘,转念便就想到了宫里的你,当初初见你时,你虽还是个女娃子,但也已现娇美之型,如今长大了,倒真是觉得比宫里公主们竟还强上百倍。”      菱鸢屏息垂眼一瞥面露忧色,我恭敬行礼,小心谨慎半点不敢说错话,“太子爷过誉了,奴才愚笨,不及他人千分之一更不及公主万分之一。”      太子哼笑几声,“是吗?今日本太子倒是闲来无事,正好与妹妹多闲聊片刻,好看看妹妹是不是比他人更强些?”太子语气轻佻,我心下一紧,连忙要撤步行礼。      太子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率先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拽他的脸直逼上来,我一时惊吓却又躲不开,只好用手肘微挡在他胸前,惊恐道:“太子爷做什么,仔细伤到。”      太子全然不顾其他,轻浮一笑转身拉着我便走,“太子爷!”我惊呼。      菱鸢和若绫在身后亦唤太子,他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只管强拽我走,我回身惊恐看着若绫,示意她快去叫人救我。      若绫会意,连忙起身往外跑去,菱鸢见状亦明白些,起身也跟了去。      我转身看着玩意甚浓的太子,任凭我如何强扭,他却只管死拽不放手,最后干脆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强环着我往他的院落走着,我心下着急四处张望想看看能不能拖住他些时候,好让菱鸢她们找人来救我。      依着太子爷平日里专横霸道的性子,又对女色痴迷,宫内宫外甘心跟的不甘心跟的,娶来的纳来的霸来的,难道少吗?若是这样直奔了他的院落,恐怕我也就凶多吉少了。      “太子爷,奴才哪里入得了您的眼,太子爷。”      想到这儿我哀求的看着他,太子见我百般不愿跟了他回去,竟低头得意坏笑,可语气却带着狠,“苏麻喇护着你,汗阿玛说对你另有打算,我偏不!今晚本爷便就是要木已成舟又如何?”      “太子爷不怕皇上责罚吗?”木已成舟?我惊乱不已用力想撑开他,只是我一个女子哪里有他力气大?      自然如何挣扎也只能如那孙猴子被压在拇指山下不得动弹。太子见了好似觉得有意思的很,掂起我的下颚,冷哼着好似再看被自己俘虏的战利品一样。      眼中对我的反抗甚是不屑,坏笑说:“责罚?!待成了爷的女人,明日早上从爷的床上下来,自然是你今夜主动爬上去的,与我何干?”      我瞪大眼睛看着一脸□□的太子,心中即是厌恶又是憎恨,我凝眉怒目,恨不得拔下簪子狠狠戳过去。      太子见我双手紧握更怒眼看他,更是一副必要得了去的神情,“走!”他低沉喝道,我被他强行往前推拽着。      只听嘎达嘎达声传来,是花盆底敲击石板路的声音,终于有人了。      我心下一喜抬眼望去,只见太子妃并着两个侧福金走来,见了太子与我,三人脸上的笑容尽散。      “太子妃救我!”太子妃性子极善,素来待人柔和,在宫里曾经数面之缘亦是贤惠端庄的很。      太子妃见我央求,转眼又看了看毫无表情的太子,方顿了顿有些害怕的问:“太子爷,这是要去哪儿?”      太子冷哼,“太子妃可是逛傻了,竟问出这样的问题。”太子妃见太子脸色渐差,低头不敢言语。      太子带着我继续要走,我唤她,太子妃见我可怜,复又鼓了鼓勇气,上前福身劝说:“太子爷三思,凝曦妹妹不同他人,若是老祖宗责罚下来,恐怕皇上也难不给面子,倘若……”      “够了!”      太子冷喝,立眉一怒,吼道:“我看平日里对你过好了是不是?!爷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妇道人管了!若不是看在你阿玛还算是个爵位,你姐妹又在保泰府上,你还能在宫里过得如此惬意?你该知道自己的位置,保全你嫡妻的位子!”      太子妃身子一个激灵儿,惊恐的跪在地上,不敢再言语。太子扬嘴满意一笑,我心下空落,看来太子妃日子亦是过得艰难,全没有表面上的风光。      我见她是不肯再救我了,略有些绝望害怕,眼里含泪看着太子决然道:“太子爷,若这般不顾及其他,在圣颜面前凝曦如何也要说出实情,除非过了今夜,太子爷杀了凝曦!”      太子斜眼怒目未得言语,胤祥急匆赶来,拱手行礼道:“二哥!凝曦说的极是!”太子仰首眯起眼睛看着胤祥,嘴角抽搐几下,冷言说:“夜黑风高的,十三弟怎么来了?”      胤祥规矩一笑,眼里瞟了下太子妃,抬眼直勾勾的看着太子,恭敬言说:“夜深了,臣弟如何在这里哪里重要?倒是在园子里,太子爷怒目太子妃,却只因凝曦一人,让人看了去如何是好?”      太子瞥眼太子妃,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阴冷念说:“愚笨夫人,跪在这里干什么!不够给爷丢人的吗!”      太子妃并着侧福金身子一颤,福身道是起身退到一旁。      我轻咬嘴唇看着胤祥,胤祥并未看我,上前走来复又躬身行礼,脸上半点儿表情没有,肃目历眼甚是坚决的样子,语气亦是低沉,不觉让人心中生畏。      “凝曦这丫头说的半点没错,老祖宗是看着她长大,汗阿玛亦是疼爱,太子爷亦是知道,直到她十六岁还未指婚,汗阿玛悉心为她斟酌生怕委屈了她!可见是当公主心疼的养在宫里。太子可想过若是现下这般,她越是狼狈不堪越是心下坚韧,告到汗阿玛面前,二哥如何面对汗阿玛?但!倘若她今夜死在了二哥院子里,亦或是他处,二哥认为老祖宗不会追根揭底吗?九哥和十二哥不会剥茧抽丝,查出个水落石出吗?若到时,二哥又如何面对汗阿玛?”      太子手上松劲儿,放开我。眯眼看着胤祥,低声哼笑,“十三弟找了一堆理由,肃目历眼更是从未见过。这是在替我着急?九弟着急?十二弟着急?还是?”      胤祥立眉一挑,不等太子把话说完,声音低的让人惊粟。      “太子爷!园子里人多口杂,二哥管得住自己人,难道管得住抹黑偷看的吗?二哥聪慧自然知道,众人心中各有盘算,为了一个凝曦当真要这般闹翻吗?”      太子收眼看下来,拂袖狠说:“哼!你倒是为我着想!走了!”说完,恶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喝令太子妃一行人。      我见太子消失在视野里,手抚在胸口瘫坐下来,胤祥环我在怀里,心疼的抱紧我,我抚在他的胸口,不争气的大哭。      若不是他赶来,恐怕我今夜真的要断在太子那里,要我如何面对他人?我亦是紧紧的环住他,他方才赶来的时候,我心下突然安稳起来,我知道他定是能从太子手里把我救下来。      他沉稳的呼吸从胸膛里穿出来,那份安全之感,让我不得不依赖他。      我贪婪的不想让他离开,贪婪的想要拥有他的保护,如现在这般,我低声在他怀里抽泣,他利尽全力怕我受到伤害。      是否?让时间就此静驻下来可好?是否?是否……他真的走进了我的心里……      “有我在,我不许别人伤害你。”他温柔说着,却透着那份笃定,甚至是决然,“若我护不周全你,如何能周全得了自己。”      他低头埋在我的脖颈,有些负气有些心疼,“我不许你有事。”他温柔一念,我心下无端感触,泪涌出来瘫软在他怀里不想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清风拂面我仰起头,竟发现他也流了泪,我恍然看着他,心中萦绕着那丝不确定,他?是否亦是有情?      话到嘴边却始终不敢问出口,我心里痴笑如何能问呢?我有何权利去问?去左右自己的未来?他亦说皇上左右权衡,若是当下说破,他无情也好有情也罢,无非是徒添烦恼罢了。      若绫静静站在远处,“多谢十三爷。”      他扶我起来,我深吸一口气垂眼端端儿俯身行礼,若绫快步走来,跪在胤祥身前,“奴婢谢十三爷!”胤祥一抬手让若绫起身,转眼低头看着我,温柔说:“我送你回去吧。”      “十三爷……”我不敢抬头看他,只轻声说,“可否借爷的青竹轩一用?方才这样狼狈,回去怕姑妈妈撞见,无端惹出事非,亦给爷多添烦恼。”      胤祥微怔转而淡然一笑,轻叹:“你想的周全。”       ☆、清竹轩(一)   入了清竹轩果然院如其名,是个清新雅致的地方。引了院外的水溪进来致一处木质角亭下。      亭中一把古筝静翘摆着,四周几簇青竹配上潺潺流水,一处极幽静之地。      胤祥顺眼望去见我喜欢,轻笑说:“这是汗阿玛四十一年下江南时,见得一处园景精致便让在这清竹轩内布上了。”      “十三爷果真得皇上疼爱,知道十三爷喜好静雅,便特地留了这院子给爷。”若绫福身笑说。      胤祥眉眼笑开仿若那一轮明月,清澈夺目抵在心里触动不已,转又我被他牵动从心而映出的笑意,他缓步吩咐下去。      我默默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健硕的背影,眼里温泪环盈却忍着不敢留下来,会不会是第一次又变成了最后一次?      “爷?”听到动静文鸾从屋里出来,本想请安却发现我站在身后一怔,仔细一瞅见我有些狼狈赶紧焦急的快步上前,“姐姐这是怎么了?哭成个泪人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轻笑笑欠身行礼,“想借夫人的屋子用一用,不知夫人可否方便。”      文鸾似怪我这样问她,柔声说:“什么方便与否?说这话岂不是生分了?”说完,抬眼看着胤祥,胤祥温柔一笑抬手示意她带我下去,文鸾一笑侧身嘱咐:“你们好生伺候爷。”      进了文鸾的屋子一阵清香飘来,“夫人的银边墨兰养的真好。”我侧头看着桌案上的两珠墨兰,冲她一笑。      文鸾吩咐秀禾去打些水来,转身带我坐到镜前,“那两珠墨兰是十三爷,前些时候才得来的,爷知道我天生喜好养些花草便让我好生料理。这墨兰虽是被誉高雅,可京城里养得甚少,我也是琢磨了好久试探着养着。平日里旁人见了只觉好看,姐姐却一下认出是墨兰来,可见姐姐不但爱花也更是解花之人。”      我轻笑着拉她过来,“夫人待人太过谦和了。我哪里称得上夫人的一句姐姐?我比夫人还小一岁呢,况且夫人如今与以往身份不同,若再这样叫着,我便真的不知如何对答了。”      文鸾蹙眉一想,“这……”我拉她一同坐下,笑说:“夫人唤我妹妹吧,在内我便唤夫人姐姐,可好?”      我见她并未马上反驳,趁机一笑,“那便就这样定了,姐姐若是再谦和,我再不理你了。”文鸾盈盈点头,“便如妹妹。”      正说着秀禾端着水盆进来,若绫将毛巾浸湿,“姑娘,擦擦泪痕吧。”      我接过来轻拭脸颊,方才是有多丢人?      哭了这半晌时候,还好我不喜上妆,不然定是个小花猫的模样。      若绫从我手中接过毛巾,复又换洗一番晾好。转身帮我整理着发髻,“还好,没有太松。”若绫笑说。      秀禾上来眨眨眼睛,抿嘴一笑,“姑娘真是好看,刚才楚楚动人,现在清纯柔美,总之真真儿的好。”      我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文鸾轻点秀禾额头,嗔笑道:“你嘴甜快去给妹妹倒些水来,再拿些可口的小点心。”文鸾嘱咐完,环住我的手轻蹙眉头,关切的问:“妹妹方才是怎么了?”      我轻摇头,她见我不想多言,扭头看了看窗外的胤祥,胤祥坐在石凳仰面看着月光,不知沉思什么,一脸寂静。      文鸾聪颖深知进退有道,见胤祥面上依存怒气,我亦郁郁不愿多言,柔声一叹淡淡笑着说:“妹妹不愿多言,我也不深问了。”      “十三爷,喝些安神茶吧。奴婢见近日到了晚上亦是炎热浮躁,便把着安神茶用冰镇了一会儿,喝着应该舒服些。”蓉儿端着白玉翠碗,娇柔一欠身。      胤祥扭过头来,一见是她脸上神色方也缓了一缓,仰首温言:“你心思细,放这儿吧。”蓉儿被一句话就羞红了脸,柔声轻啐:“爷惯会取笑人,蓉儿哪里比得了别人?”      胤祥抬眼看着蓉儿,虽是眉头紧凑着,但缓缓笑颜开来伸手拉过她,蓉儿顺着坐在胤祥的膝上,娇嗔唤他“爷。”      胤祥轻环着她,脸上淡淡的笑容不减却也未多言其他,只是静坐着。蓉儿知道胤祥心绪不宁,也知趣儿将头倚在他的肩静静地陪着。      我恍然看见方才跪在地上太子的嫡福金和侧福金们,她们出身显赫,身家清白,知书达理,甚解人意,和顺谦和。      可却从未得到过自己的丈夫一丝疼爱,甚至为了保住名分,敢怒不敢言,艰难度日。      而眼前的这个蓉儿,一介宫女出身,若不是当初好心开救她,如今即便活着也只能在辛者库里打杂,难有翻身之日。      可她却现下坐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我并不觉得胤祥有多喜欢这个女子,但这个女子给了胤祥不一样的感受,区别于我们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      抛去那些让人诟病的身段,只是一个女子娇柔妩媚,那份对他的渴求显露无疑。为了博君一笑百媚犹生,纵被他人讥讽又如何?      那些繁文缛节,教条理法,孔孟之道又与她何干?她只一心讨好这个男人,也只为这个男人用尽思虑。      到底,各府中的福金终是被规矩训教出来,那四方的规矩,那条条女戒,塑画出的无非是个高贵却又苦命的妇人罢了,若是没有真情,怎能比得了她?      “什么狐媚胚子!”秀禾备好茶点一进屋来,便是狠声骂道。      我转身看着文鸾,文鸾看得入情凝眉情愁,轻咬着下唇似是委屈似是不甘,我转身拉过她来走到榻上,若绫走到门口,笑说:“姐姐准备仔细呢,外面暑热太大了,不如轻掩上门吧。”      秀禾将茶点放在牙桌上,她脾气倔强又心里护着文鸾,脸上愤然瞅眼窗外冷哼,若绫转身走来一笑,将她拉到另一侧,背着窗户站着。      我端起茶杯侧头轻闻,侧目对文鸾说:“姐姐这茶清澈绿润,想必是十三爷给的好茶。妹妹有口福了。”      文鸾微怔方从思绪处抽离出来,歉疚一笑,“啊,是呢,是爷赏的,爷说这茶定能合口。”      我轻抿一口,一股清香在喉中晕开,“凡是好茶,必是入口淡薄复味由深。齿颊留香,入喉不散,品起来才更有味道。若是一口下去,茶香浓烈必是后劲不足,只在口中浅留些许罢了,品起来叫人觉得没得意思。姐姐说呢?”      文鸾低眉笑说:“久闻妹妹好茶、爱茶。我不懂这些只觉得喝起来清新爽口罢了。”      我放下茶盏,抚手在她手上,一笑轻言:“品茶如品人是一样的道理,姐姐性子娴静,不争世事。就似这峨眉竹叶青一般,生于云雾缭绕,翠竹密林之中,这株茶树吸得清幽之气,自然与姐姐的性子相仿,看似清淡细细品来却越来越有意境。这本是十三阿哥的家事,只是牵扯了姐姐些许,妹妹忍不住想插句话。”文鸾一脸认真点着头,“妹妹但说无妨。”      我释然一笑,转眼撇到窗外,轻声说:“蓉儿出身包衣,原是宜妃娘娘宫中粗使丫鬟一个,若不是的办了错事儿,留在了园子里,恐怕现在依旧也就是个小丫头罢了。本来我觉得她可怜,但却没想到这般遭遇竟让她得了十三阿哥赏识。”      我收回眼来,文鸾暗自伤神,我柔软一笑,“她是丫头出身,有些事情做得可能姐姐不齿,却也知道这正是爷看重的地方。直白说些,我不觉得十三阿哥多上心这丫头,但他心本就好周全,况且蓉儿也却有让人怜惜之处。      阿哥们的事情,姐姐入了皇家自然比我更为清楚一些,娶人纳人皇上赏人,在正常不过的事情,落得刁钻些的阿哥,定不能一一善待,然十三爷却心性纯善,自然也是对她甚好。只是,蓉儿有的是表面的娇柔,若深挖其内欠缺过多,可姐姐则不是,十三阿哥给姐姐的墨兰,难道姐姐真是觉得十三爷只是因姐姐喜好花草吗?      墨兰高雅正如姐姐所说并不易见,爷得来不易定是甚为珍惜,府里会养花草的多少人?随便找来一个养在书房里,定是料理的再好不过,不好吗?可十三爷巴巴儿的给姐姐送来,只因十三爷懂得的姐姐亦懂,闲来无事之时一人赏玩又有何乐趣可言?      亦如这盏清茶,姐姐的好在于让十三阿哥久不得忘怀的那份回味。这便是蓉儿不如姐姐的地方,蓉儿虽是娇艳又是清纯的年纪,妩媚中又带着稚嫩,让人怜惜不已,但细细寻味起来,剩下的未免太过乏味。”      文鸾轻声吸气,转目一亮却带着疑问,“真的吗?”      我安然笑着真切点头,复又转头对秀禾说:“你家夫人心性柔软,你怕姐姐平日里受了他人的欺负,凡事都挡在前面,替姐姐出头,这是好事。”      我侧目看着外头,又对文鸾说:“现下在园子里蓉儿刚是求德妃娘娘才来的,现下就算着急也不是纳进来的时候,还要再等等。可是爷的脾气姐姐也是了然,她虽是丫头出身,往后即便是被宠爱上天去,也不过她的该有的位分。      姐姐门第好不论十三爷往后是个什么爵位,自然姐姐的位分要比她高。只是他定是不喜府中人相互争吵使绊儿的,蓉儿是否有心思,我现下也拿不准,只是若是从她口里说出个什么,到时候她能娇柔轻作,姐姐肯放下身段吗?”      我起身走到秀禾面前,语气轻缓些半嘱咐的说:“秀禾姑娘不要怪我多管闲事,只是姑娘应该明白,她即便现在是个通房丫头的身份,也定与其他人不同。回头儿纳了进来,那句夫人是必须要叫的,到时岂不是难堪?现下越是要争口气,就越是要忍着不说,不落的别人口舍和把柄,你家夫人以后才越好做人。”      秀禾福身下来,也是委屈。文鸾走到身旁,细声说:“凝曦妹妹说的一点儿不假,你定是要记好了,可千万不能再这样了。”      秀禾红着眼圈抬眼看来,认真点头,“奴婢知错了,可如何能不有气?她现下还是个丫鬟身份,只是大家都明白也不敢劳烦她做事儿,可是清荷这小蹄子不但自己巴巴儿从南府跟来伺候在旁,还对我们这些下人指指点点,嫣然已是主子屋里大丫头的做派,大家心里也是烦扰。”      文鸾一皱眉头,觉得秀禾方又多说了,责备伸手一点她,秀禾连忙低头不敢再说。      我看着窗外远处的身影,幽然道:“这话说的也是没错,姐姐别怪她。只是这番话在屋里说了就罢了。出去半点儿不能露出这样的作态,莫要惹了麻烦。”我笑转过身舒然一口长气,“在这里叨扰姐姐这么久,茶也喝了话也说了,天色已晚妹妹不敢在烦扰了。”      说完,示意若绫去开门,文鸾谢意一笑,送我出门。    ☆、清竹轩(二)   姑娘。”蓉儿抬眼见我与文鸾出来,却未先向文鸾行礼,只赶紧起身站在胤祥身后。      我蹙起眉头并不看她,“谢过十三阿哥。”我端端福身行礼,不管是为了谢他搭救之恩,更是做给蓉儿看,如何是规矩。      胤祥一脸柔和走来,柔声问:“都好了?”我低眉一笑,“都好了。”      胤祥笑意满满甚是合意的看着文鸾,“辛苦你了。”文鸾垂眉福身一笑。      我侧目看着远处的人影,“那是谁?”我转头故意问胤祥,蓉儿见状方上来福身,解释:“爷,是清荷。奴婢南府别处的姐妹。”      胤祥一点头,我轻声笑起来打趣他,“院子是爷的院子,府是十三爷的府,怎么?皇上安排的奴才太少了?”      胤祥嗔笑一声,转目并不作答。      蓉儿脸上有些僵,柔声说:“姑娘。”      我抬眼看她,斟酌着一个方才十四岁的姑娘。我比她大两岁,但显然她远比我经历的要多许多。      轻轻伸手拉过她,依旧心疼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转头笑说:“阿哥的事情,凝曦管不了。我与蓉儿算是在宜妃娘娘处相识的,说到底我也曾帮过她,自然不想她还未出这园子就再惹上是非。”      我理了理她耳边方才弄乱了的碎发,“蓉儿出身低,是不用给皇上上折子的。皇上御赐配二婢二杂役,自纳配一婢一杂役,我可说错?现下蓉儿还只是侍女的身份,身边就已经跟了个丫头。十三阿哥盛宠自是不怕,我倒是担心蓉儿,出去被别的阿哥院里的说笑呢。”      说完我一怒嘴似是不悦轻哼一声,笑眼看他。      胤祥低声咯咯笑着,倒是有意思的样子,“好个鬼丫头,倒是我想少了。”      胤祥抬眼深笑着,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瞥眼看着别处,“天色甚晚,不叨扰十三阿哥了。”说完,转眼看着蓉儿,不忍多加责备,扬起嘴角似是关切的说:“你要好生照顾自己。”      蓉儿低眉福身,有些哽咽,“多谢姑娘。”      胤祥提步在前轻唤我,我冲他一摇头指着前门,“自己回去。”      胤祥决议不准,怕是想起了方才的事情,脸上凝眉锁得紧实,我扭头看着身边的小厮,“你是爷从府里带来的吗?”      那小厮闷头被我一问有些犯傻,略顿了顿才行礼说:“奴才,张瑞是府上管事儿。”      我满意的点点头,冲着胤祥福身,轻声劝他说:“张瑞送我们回去就行了,天色太晚一是十三爷也该休息了,二是路上指不定冒出个什么旁人来,又要徒生麻烦了。”      胤祥含意走来,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我又福一福身,“爷放心吧。有爷的人在,自然无事。”      临踏出门我止住步子,想起前几日他府上新添的喜事儿,便回身喜眉一弯福身笑说:“近日事头儿太忙,还未恭喜十三爷喜得千金之喜。今日太过匆忙,他日定要不上这份贺礼。”      胤祥怔笑起来,脸上竟有些泛红般不好意思,我看他这般褪去深沉外衣的模样方才像是个十几岁少年,心中更是喜悦。      二人方此时才算是眉开眼笑,我与他笑眼相对,周遭仿若无人般,仅于彼此。      “菱鸢说些什么了吗?”回到房间里,我瘫软的往榻上一歪。      若绫轻摇头,“菱鸢姑娘聪颖,见十三阿哥奔来救姑娘,知道定是安妥。便往宜妃那里去了,怕希瑞姑娘挂念,让人出来寻。菱鸢姑娘识大体,待人又好,不多说不多看的性子也真是难得了,姑娘就放心吧。”      我赞同的点头,“今日晚了,明日早些时候你替我去谢她吧。”      第二日,快到晌午赫岚踏进门来,我本懒懒的倚在榻上,见她进来刚要起身,她赶紧伸手让我坐着便好。      “我正巧替德妃娘娘送东西给老祖宗,听你也在屋里就过来坐会儿,一会儿还要去回话呢。”      我微坐起身来,见她一副大忙人的样子,笑说:“能想着到我这里坐坐,可见还不是忙的不行。”      赫岚撇嘴坏笑,坐到我身边,伸手吓唬我,“皮肉又痒痒了?”      我伸手一挡,拦下她来,“外头热,你还不好好休息会儿,仔细中了暑热。”我正起身来,放下手中闲书,唤若绫去取些梅子汤来。      “德妃娘娘有什么东西送来?”我给她腾了块地方,让她坐的舒服些。      赫岚一撇嘴,拿起旁边的团扇轻摇着,“也不是什么,娘娘听说近来老祖宗食欲不好,就找了些酸甜可口的东西送来。”      我仰头看她,一挑眉似是不信,“那便让身边宫女送来就好,还专程让你过来干嘛?可是借故来找我?”      赫岚一撇眼,轻哼一声,“本想着让你去我那里坐坐,正巧娘娘有东西往这里送,就想着省得你麻烦。你倒是好,也不念着我这份为你的心思。”      我轻推她,嗔笑说:“就你最会表功,是我错了还不行?”      赫岚抿嘴一笑,斜身靠在软枕上,甚是舒坦的样子。      “还是你这里清静,现下汝若时常被德妃娘娘叫到跟前陪侍,宜妃娘娘那边又住着希瑞,眼看快到了秋日,汗阿玛又要去木兰围场秋闱,各个院子都各有各的忙活,唯独老祖宗这里还能消停会儿。”      赫岚有些抱怨,我轻声一笑不理她,她闲游片刻突转身对我说:“方才来的时候,我看见九哥了。”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眼色一暗,“昨日一早,你那个样子。我以为你替九哥心伤,却又发现不是……”赫岚思索着不敢说出来,我心里一紧,不想被提及,便说:“九阿哥可还好?”      赫岚见我转了话题,知道我不想多说,静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消瘦了许多,我问他从哪儿来,他似是有些自嘲,笑说从额娘院子里来,我看了都觉得心疼九哥。”      我看着门外日光,想着赫岚说的那番场景,婉声一叹无奈说:“希瑞脚伤了之后,九阿哥连这里都不常来了。如今希瑞脚上渐好,已经下地走路了,自然宜妃娘娘会唤九阿哥多去陪陪,只可惜……”      我暗下目光,想起去年的那个夏日,胤禟鼓着勇气说出他所想,我是否真的给过他机会?恐怕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但无论如何,现下这番场景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赫岚担忧之色浮了上来,“九哥,可是真的想要你?”      我怔怔转过头来,轻咽口水僵硬一笑,赫岚一见便明了了,“九哥从小养在娘娘处,自幼也算是娇惯出来的。只是九哥却没十四弟那样骄纵任性,倒是什么都不言于表面。”      我听着点头,赫岚垂眼一笑,“原来只知道九哥和十二哥护着你,却从未想过九哥对你用了这般深的心思,现下想着觉得可怜。”      可怜?是啊。我心里刺痛,可越是刺痛便也是警觉,想想胤禟复又想想这两日的自己,是不是一旦用了情就会变得覆水难收?      终有一日,当得不到的时候,迎来的就是那丧心病狂的痛?      我不知道胤禟的情有多深,亦不知道我对胤祥的心思有多重。但我知道一旦真的动念想了,若是不为所愿,我们便都是一样的。故然,这样的事情不能发生,定不能发生。      “许多事情,我不能去做。只能请公主多劝劝九爷了。”我幽然一笑,嘴角觉得干硬的发直。      赫岚默默点头,我继续又说:“昨日早上的事,还请公主不要告诉别人。凝曦不想给他人造成麻烦。”      两日后的一个下午,我与若绫随意在园子里闲逛,“凝曦姑娘。”      太子妃遥远便看见了我,我与若绫端端儿俯身行礼,太子妃快步走上来,笑着扶我起身,“姑娘快起来,这般大礼。”      我脸上保持着三分的笑容,轻声说:“谢太子妃。”我抽手回来,低首站在一侧。      太子妃脸上凝愁起来,抬眼看着前面,似是隐忍着痛楚,柔声说:“那日晚上,不是我不救妹妹,只是……太子爷他……”      我其实也并不怪她,只是经历那日之后,不免有些尴尬。太子妃自嘲一笑,轻声坦言:“太子爷本不是这样的性情,只是……这些年性情变得聒噪骄纵起来,其实……姑娘别怪爷。”      “太子妃多虑了。”我微微欠身,“那日的事情,太子妃不必挂在心上,奴才自然也是不想记得的,更不愿被旁人提及。”      太子妃晃神看我良久,舒了一口长气,“妹妹心胸宽厚,我替太子谢过姑娘。”      太子妃含着泪,竟要福身以示感谢,我一惊连忙扶起她来,她也实在可怜,才二十九岁的年纪,竟也有些许白发了。      我虽不知道当年太子大婚时,她是如何的动人,但想必也是个佳人在府,可如今却也只剩下了表面上的风光。      太子三十正值壮年佳丽众多,想起那日晚上的那番情景,想必她也早不得宠爱,若这样想来她肯为我多说两句话,我已然心生感激了。      毕竟对于她来说,保全嫡福金的位子才是最主要的,若是太子有日登基,她能安保一个皇后,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太子妃这样,凝曦承受不得。太子妃放心,凝曦不会说,菱鸢姐姐是个聪明人也不会说,十三阿哥睿智更不会多言。只是太子妃近来看着没有去年精神好了,该多注意些身子,凝曦便也就安心了。”      太子妃牵强一笑,“我哪里有什么要紧,不过是拖着一副皮囊罢了。”我心头紧拧起来看着她尚是清美的脸。      太子妃转念可能觉得方自己多说了,赶紧一笑,“姑娘也多注意身子。”我俯身行礼,太子妃复拍拍我的肩一笑走了。      我回身看着她清瘦的身影,回忆着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还是七年前的时候,她那时方才二十出头神采奕奕的样子,举止间尽显着贵气。      那时我依稀还记得,太子爷眼里总是离不开这个女子,而如今,恍然几年过去,太子爷身边的侧福金、格格日益见多,而她再无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样子。      脸上永远保持着友善的笑容,嘴里总是斟酌着说话,眼里不再那么真切,处处透着小心谨慎。我心中叹息不已,这些年她过着如何的日子?    ☆、降旨   “你不提,十三弟不提。太子如何了你?!”我凝视太子妃,却未看见胤禟并着胤裪站在身后,胤禟怒目狠问。      我心下只叫不好,连忙与若绫一同行礼,脑子嗡的一下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搪塞过去。      胤禟愤然提步,“我这就去问他!”胤裪见胤禟这般怒气,赶紧上手拽他,“九哥!”我亦是伸手拽着他的衣角,怕他无端前去惹出事来。      胤禟眼里怒愤并不削减,转身冷喝:“放开!”      我转眼胤裪让他务必不可放手,自己连忙跪下来,央求:“九爷息怒,并不曾有何事!”      我死拽着他的袖口,心中焦急。      胤禟皱起眉头,“你这是做什么?”我急得眼泪在眼里打转,半哭诉说:“求九爷了。”      胤裪上前挡在胤禟身前,低眼看了看我,也劝说道:“九哥,这样大的火气,若是冲撞了太子,恐怕要惹出事端来。”      康熙爷的这几个阿哥哪个是脾气好的?平日里又无人敢招惹,真是怒火上了心头,哪里顾得了周全二字?听胤裪说怕冲撞了太子,胤禟更是愤愤,“他做了什么!冲撞又如何?爷怕他吗?!”      胤裪被一质问一愣,胤禟抽身便要走,“九爷!”我急呼,胤裪缓过闷儿来,用身子拦住胤禟,亦是有些发怒,喝说:“九哥自己不怕,难道凝曦不怕吗?九哥不想想凝曦往后如何在宫中行走?”      胤禟一顿,转头看着已然急哭的我,心疼的皱起眉头,缓声说:“你怎么样?可还好?”      我边拭着泪水边点头,舒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央道:“九爷三思,十二爷说的没错,若是九爷这样直冲冲的闹到太子爷那里,我便真的不知如何在宫中度日了。九爷信凝曦,那日十三爷赶来得快,太子就算是要发难也没有机会,可如果事情闹起来,即便皇上责罚了太子,可除非我终不踏出寿康宫,否则如何能不碰到太子爷?”      胤禟俯身蹲下,眼里尽是无奈与心疼,赌气般嗔说:“都怪我!都怪我……”末了,怕是想起了这一年里的种种,更是带了些许伤感,我看着眼里浮泪的胤禟,心下也是心疼他。      “九哥。”胤裪环顾四周,见远处似有一群人走来,便赶紧轻唤胤禟,若绫亦扶我起身,胤禟心有不甘,轻咬着嘴唇并不多言。      胤裪上来单手抚在我的肩上,关切的问:“可真的没事?”      我默默点头,他复又问:“妈妈可知道了?”我抬眼看他轻轻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我也毫发无恙,何必给姑妈妈多添烦恼。”      胤裪会意点头,胤禟却是不干,愤然而言:“他太子德行有失,你却还要帮他?!近些年他肆意妄为还少吗?年初跟汗阿玛去江南,听说还找了!”      胤裪见胤禟越说越过,厉声说:“九哥!浑说什么!”复又担忧的看了我一眼,语气略缓了缓,“凝曦这丫头什么都未懂,九哥也不顾及。”      胤禟恍然才觉得自己方才情绪太过,上来柔声歉疚说:“可吓到你了?”      我微微摇头,轻声劝慰他,“九爷,消消气吧。这些日子九爷又是瘦了一圈,再这样不好好珍视自己,可如何是好?不是图让人多增烦忧吗?”      胤禟低头看着自己,痴笑几声,似是无奈。胤裪见话锋转变,也笑着上来去安慰几句。      胤禟把玩着玉坠子,低眉不言,他心中苦闷,我即便是知道却也不能体会,这个时候便全得靠他自己了。      “九爷、十二爷,让奴才好找。”李德全带着几个太监快步走来,一抖衣袖福身行礼,“哟,凝曦姑娘也在呀。”      我冲李德全微一欠身,“李公公。”      胤禟一掸衣服抬眼问:“何事?”      李德全笑颜恭敬说:“皇上找二位爷呢。”      我听皇上找他们,福身行礼,“二位阿哥快些去吧。”胤禟犹豫片刻,见李德全笑脸候着,转眼看我轻声说:“你好生的。”说完与胤裪提步跟着李德全走了。      我与若绫往回依旧是随意溜达着,还未走到水榭,便听见婉转轻柔的琴声传来,“这曲高山流水,陪着潺潺流水真是应景。”      若绫歪头一笑,我认得这琴声是赫岚的那把,若绫丫头鬼精儿,我用手一点她额头,“一会儿见了公主,你在夸就更好了。”若绫轻吐舌头,扶着我往前走。      “快来。”赫岚听见脚步声抬头一见是我,招手唤我。我微一欠身,见菱鸢亦在这里,笑说:“今儿个怎么了?你们竟凑到一起?”      赫岚起身走来,一笑,“路上遇到了菱鸢,早就听闻菱鸢弹琴甚好,就邀她一同来了。”      菱鸢欠身行礼,谦笑说:“我哪里算得上弹琴好的人儿,公主莫要取笑我了。”      赫岚轻轻摇头,我转身对菱鸢微一欠身,“姐姐赏一曲儿吧。”      赫岚赞同点头,连声说好。      菱鸢推脱再三,可赫岚却是不依,菱鸢只好轻转琴弦,依旧是那曲高山流水,她果真弹的甚好,琴声余音绕梁,如山涧泉鸣,那空灵之声好似真的身处山涧之间,溪水潺潺。      一曲弹完我与赫岚连连惊叹,菱鸢不好意思起来,柔声说:“哪里好了,公主和妹妹不嫌弃,就是这曲子的福气了。”      赫岚拉过菱鸢,仔细看看转头对我说:“你俩的性子我看倒是有些相仿,不喜出头,谦和有礼,怪不得你俩关系好,也怪不得方才刚见了你,便就觉得咱们定是能投机的。”      菱鸢被赫岚一说,更是害羞的红了脸,我在旁嗔笑,“公主这与人为善的性子,见了谁可不都如自家姐妹一般要好?”      赫岚转头笑啐我,“呸,以为我听不出来吗?变着方儿的说我,一会儿找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定是要好好整治你!”      我不屑的一挑眉,扭头对菱鸢说:“公主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听惯了就好了。她可不舍得呢。”      赫岚扭头一脸威胁坏笑,复又搓起手来,“是吗?要不要试一试?”      我轻跳起来,回身拽过若绫挡在身前,笑着摇头逗她,“试试便试试,岂能怕了你?”      赫岚听了伸手抓我,若绫被我随意摆布着,轻嗔一声转头对菱鸢说:“菱鸢姑娘救救奴婢吧。”      菱鸢被我与赫岚逗得不行,用手帕掩着一直乐呵笑着,见若绫求救强忍了忍,上来劝说:“公主和妹妹这般,可是苦了若绫姑娘了。天气热,仔细中了暑热。”      天气确实不算凉快,玩了一会儿竟觉得有些发汗,便轻笑俯身行礼,“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公主好生饶了我们吧。”      赫岚得意一笑,回身坐下,“该你了。”说完指了指古筝,我无奈一笑,“真真儿的不让人休息会儿。”      我坐到古筝前,抬手试了下琴弦,想着弹些什么。      方才一曲高山流水,现下弹个梅花三弄吧,想着便轻转手腕,梅花三弄原先本是笛曲,最有名的还是恒伊为王羲之所奏,只可惜历史源远流长,佳话留存却已然寻不出那番古调了。      “妹妹的梅花三弄,听得不但显出了梅之傲气,更听出了清韵来,真真儿入情入境了。”弹过一曲,菱鸢亦是赞不绝口。      赫岚转眼笑看我,“我真是奇怪,老祖宗都是怎么教导你的。前几次你总是随意一弹,我便觉得你是个有功底的,却没想到也是这样的好,你可真是字如其人,曲亦如其人。”      我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这话可当不得,“总共就这点本事,都被公主套出来了,往后再无其他了。”      “我看着太阳快下去了,早些回去吧。”菱鸢转身看着夕阳,轻笑提醒着。我笑点头,赫岚伸手让两个太监抱着古筝先行离开,“走吧。”      我们三人下了水榭,一路闲聊赏景也算是惬意,“方才你来的时候,我看你脸上有些不爽快,可是头疼又犯了?”菱鸢边走边关切的问,我轻摇头。      她抬眼看赫岚在前头走着,赏花看得高兴无暇顾及我们,便又低声说:“前两日见若绫来,就知道事情了得还算顺利。只是现下希瑞状态不甚好,一直没得空去看你。”      我侧头轻问:“希瑞怎么了?脚上的伤不是好些了吗?”菱鸢蹙起眉头,忧来出了口长气并不多言,我心下了然,想必是胤禟那样不愿的态度,一下下的戳着希瑞的心。      “你们在说什么?说来我也听听?”赫岚回头见我俩缓慢走着,便冲我们喊,“你们两个怎么这样的慢?”      我与菱鸢相看一眼彼此含笑,“来了。”      我转脸笑应着,与菱鸢快步跟上,“公主走得太快,可看见那边的芍药开的正好?”      赫岚抻头看去见绿丛中那零星点缀的芍药花,一努嘴甚是遗憾的样子,“方才遥远就见了这个紫薇花开的甚好,一路走来可见是浪费了多少好景儿。”      我与菱鸢抿嘴笑她,赫岚一扭头并不在意。      “九哥?”赫岚看着刚从门洞里跨出来的四个人,好奇的一眯眼,“他们四个怎么在一起?”      胤禟走在最前面,一张冷脸只管径直走着并不看四周,胤祥与胤祯并排后面,中间的胤祹脸上略有些尴尬,一直稳步保持着适宜的距离,似是在琢磨着什么。      我们三人在一旁看着,他四人走到分岔路一同停下。      “我与十四弟要去娘娘那里用膳,这便告辞了。”胤祥跨前一步,一拱手躬起身来。      我心下奇怪,平日里虽然彼此走的并不近,但也并不用这般恭敬的行起礼来,毕竟都是兄弟又年差不大,从小长在一起,为何今日总觉得他们这般奇怪?      胤禟斜仰起头,思索的看着胤祥并未让他起身,他缓缓踱步上去,走到胤祥身侧,侧头低眉狠狠说道:“为何要与我争!”他愤恨怒瞪着胤祥,那份怒气散发出来再难保持着他平日里应有的冷静。      “为何!”胤禟冷喝。      胤祥肃眼看着胤禟并不怕他,直起身子直勾勾的看过去,还未来得及说话。胤禟怒颜一哼,猛地推了胤祥一把。      胤祥脚下不稳往后跌撞了几步。胤祯倒是手快最先上去挡了胤祥一下,胤祥锐锋回眼一瞪,冷言说:“九哥!自重!”      这边胤禟哪里肯就此放过?胤祹熟知胤禟的性子,反手勒住胤禟的手臂,“九哥!才离了汗阿玛的寝宫不远,莫要生出事端。”      胤禟片句没有听进去挣开胤祹,冲着胤祥挥手就是一拳,胤祥推开胤祯飞速一转,轻巧的避了开来,厉声说:“九哥非要这样不可?! ”      胤禟用力过猛身子略也往前一倾,他好似发怒的野兽一般,眼里满满都是怒火,      那些隐忍的感情,隐忍的怨念,那些曾经现在的努力,一时间他好似想全部都要发泄在胤祥的身上,全然没有理智可言。      “九哥! ”见胤禟复又要扑过去,胤祹肩头儿一顶,他本就比胤禟壮实些,平日里又好舞刀弄枪的,胤禟被他拦在身前,半步动弹不得,怒吼道:“让开! ”      赫岚怕胤祥吃亏受伤,惊呼一声急忙跑了过去。    ☆、莲香(一)   旨意第二日便传了下来,希瑞指给了胤禟,菱鸢指给了胤祹,汝若指给了胤祯,荣绣指给了蒙古小部族的一个世子,其余的几个秀女配了宗室,而我自然是指给了胤祥。      “呵呵,这下便好了,我这颗心就放下了。”苏麻喇仰在榻上,合乎心意的笑看我,我低头行礼。      她唤我坐到她身边,拉着我的手摩挲着,“十三阿哥是这四个阿哥里最情长的一个,又呵护周全,心细至善,待人谦和。对你亦是不同,往后定能好好待你,你大可放心。”      “可是,我们并不算相熟,脾气秉性还都是一知半解,我怕以后做错些什么,他会因此不高兴。”我缓声说,      苏麻喇噗嗤笑了出来,怜爱的抚着我的长发,“我的傻丫头,这可是早就动了心思了?你担心的是你做错了事儿被他厌弃,还是怕他对你无情?”      我抬眼微怔,轻咬下唇凝噎的低下头,苏麻喇揽我入怀,柔声说:“老婆子不会看错人,大清的皇子各个都是多情的情种,就连八阿哥府里也不只有嫡福金一人。只是再如何,阿哥们心里的,都只有一个人。胤祥待你的那份心思,丫头慢慢去体会是否与对文鸾或是蓉儿的不同,也许现下他亦是不敢肯定,但老婆子看多了儿女情长的事儿,只要你们这份心思依存,往后定是彼此心中的唯一。”      我仰头看着苏麻喇坚定的眼神,心中暖暖一热,砰砰跳得厉害,渴求地看着她,“当真?”      苏麻喇一笑笃定点头,“必然。”      我眼中一热俯身在她腿上,“原以为姑妈妈,静心在屋里不问世事,却没想到姑妈妈对外面的事情这般了如指掌,处处想着凝曦。”      苏麻喇抚着我的肩背,轻柔笑着,“老婆子不问世事是自然,但只看对谁。对他人我只觉乏力,但胤祹与你全然不一样,若我不为你们操心这些,还能有谁?”      我窝在她的膝上,心里不胜感激,热泪直流而下,哽咽说:“凝曦谢过姑妈妈。”      “听说九爷已经闷在屋子里一天了,任谁也不开门。”从屋子里出来,阳光明媚得刺眼,若绫在旁轻声说。      我移下眼来,宫门口隐约站着一个人,颤颤巍巍的往院子里走,她逆着光看得并不真切,但从走路还有些跌撞的样子看,便知道定是希瑞。      我深吸一口,她还是沉不住气来了,可她找我又有什么用途?      “妹妹。”希瑞娇柔的声音传来,带着深深的委屈。      我提步上前脸上保持着微笑,“好端端的姐姐怎么过来了?”希瑞无奈一笑,轻推开身边的萩悦,端端儿的欠身行礼。      若绫见状赶紧上去笑迎起她来,“姑娘伤还没好呢,这是做什么?平日里与我家姑娘这般要好,如今怎么倒显得生疏了?”      希瑞勉强露出一丝苦笑,已然满眼含泪说话儿就要流下来,“快进屋吧。”我蹙眉怕院里人多眼杂,看了出去又是一番闲话,赶紧招呼她去屋里。      “姐姐其实不该来的。”我将她扶到榻上转身递给她杯茶水,希瑞轻咬下唇强忍着泪水低头不语,萩悦看着她心疼面带焦急俯身行礼说:“还请姑娘帮帮忙吧,如今希瑞姑娘实在艰难,奴婢没了办法,想着也就姑娘能说上些话。”      我蹙眉有些无奈,萩悦见希瑞只低头落泪不多言语,腾的跪下泣声说:“昨夜,九阿哥要了莲香那丫头。”      “什么?!”我抚手在胸口,一同与若绫惊诧。      我深深屏气身子如同僵硬一般,一时间不知如何动弹。希瑞紧握着丝帕,骨节攥得铮铮透白,她强忍着心里那丝愤恨,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我上去环住她,她再抑制不住扑在我怀里失声痛哭,“他这是做给我看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两行清泪不由得也流了下来,何曾不会替她难受呢?想想蓉儿若是如今他才要她,我心下是要多痛?      更何况莲香是希瑞从府邸带来的丫头,想来一同吃一同长,却背着自己勾搭了自己未来的丈夫,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怨?      “他要我如何才好?连最后的一丝颜面都不给我吗?”希瑞眼底透着绝望,我看着她这般,心下更是刺痛,我无法理解胤禟为何这样做,为何要让希瑞难看。      我也不知道我该如何劝慰希瑞,告诉她胤禟只是一时糊涂?还是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我默默为她拭去满脸的泪水,可这泪擦也擦不净,她蜷缩在一旁泪不住的往下流着,“为什么。为什么……”她喃喃自语仿佛丢了魂儿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萩悦俯身跪下,哽咽道:“昨夜,希瑞姑娘不放心九阿哥,便让莲香去看看。结果……等早上九阿哥的贴身太监来说……”      萩悦抬眼看着恍然的希瑞,轻咬嘴唇便不再说了。“莲香在哪儿?九爷处?宜妃处?”若绫上前问说。萩悦一瞟希瑞,踌躇半晌轻声说:“九爷。”      我坐在榻上单手抚着希瑞,凝愁的紧凑眉头,如何是好?      我看着希瑞如空灵一般,好似整个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瘫软的倚在角落里喃喃自语。      又抬头看着门外,本应该是一个惬意的日子,本应该是凡事落定,众人欢愉的日子。为何会成了这个样子?      我踌躇在心,这是胤禟的家事,我万分想管又能如何呢?我是该去劝慰胤禟还是该劝解下希瑞?      我若是去了,我又该如何去跟胤祥解释,我为何这般为他人家中之事着急?我与胤禟的闲话难道还少吗?      “九爷这般无情,让我如何做人?”希瑞不知想到了什么,转眼怒目看着外头,正巧赫岚欢喜的踏进院子来,希瑞猛地提步往外走,“姐姐!”我反应过来急唤她。      “为何这样对我?这样屈辱我到底有多大的意思?倒不如死了算了! ”赫岚一进院正巧撞见希瑞从屋里一瘸一拐的往外冲,吓了一大跳愣在那里,惊恐的看着我。      我急呼门口太监赶紧将希瑞拦下来,希瑞死命的想挣开,我奔下去见她一副发疯的样子,“啪”一个巴掌落下,希瑞一怔全然不信我会下手打她。      赫岚赶紧上来扶着希瑞,轻声问:“怎么了?这是?”      “姐姐,就算是要死,也不能在这怡锦园里出事儿。姑妈妈一心向佛如何见得了这些?况且,姐姐怨也好气也好那都是九阿哥,何苦在这里?一死有何难?姐姐若是死在了九爷那里,好歹也能让九爷记在心里一辈子,这辈子负了一个多么刚劲烈性的女子。可这对姐姐有何意义?姐姐难道只要九爷对一个死人悼念吗!”我心中愤懑,厉声责备她。      希瑞全然没了主意,瘫软下来失声哭泣.      我方缓了语气,俯身在她面前,“姐姐,心里难受,妹妹心里如何能不解?只是这许多事,动辄涉及颜面涉及母族,这些都重要吗?最重要的是皇家颜面,姐姐只觉得受了屈辱,可曾想过姐姐若是这下去了,九阿哥颜面何存?他不过是要了个丫头而已,竟让未来的嫡福金责羞寻死?皇上又该如何论断此事?姐姐这样聪慧的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赫岚心疼的一蹙眉头,紧紧环住希瑞,柔声说:“妹妹脸花了,进屋梳洗梳洗吧。”      希瑞哀叹一声哭笑着输出心中无限的苦楚,无力点点头。      赫岚扶她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往屋里走。      “姑娘。”芙蓉笑生生的从正屋里出来,先向赫岚行礼请安,复又笑说:“老祖宗在屋里分拣东西给九阿哥和十二阿哥呢,想着姑娘从小与他们一起长,让姑娘也随着选一选,好一会儿给送去。”      赫岚挽着希瑞颔首让我快些去,我示意若绫留下伺候,便跟着芙蓉进了屋子。      “姑妈妈。”苏麻喇站在香案前焚香,听我进来转身和蔼一笑,“方才你做的很好。”      我瞟了一眼外头,福身说:“瞒不过姑妈妈,奴才只是说实话罢了。”      苏麻喇一笑嘱咐芙蓉,告诉下头人若是乱说出一句片句,立刻送到慎刑司入辛者库。      芙蓉应声退下,苏麻喇拉着我走到贺礼前,“这些早就备好了,一会儿你去给九阿哥和十二阿哥送过去,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是。”我俯身行礼,苏麻喇端坐在榻上,掂起蜜蜡珠子仔细斟酌着成色,一一分练出来,缓声说:“胤禟这孩子,从小就是拗来的脾气,若是不随了他的意,他总是能想法子让你比他更难受。”      苏麻喇说着轻笑几声,左右掂量一个珠子,继续说,“这脾气倒是像极了当初的宜妃,刚入宫的时候,就是这幅拗劲儿,让她一下子脱颖而出,力排众人还未诞下龙嗣便一跃成了嫔位。可这股劲头落在女子身上,那是讨男人欢心的良方,一颦一笑让男人觉得得来不易便愈加珍惜。可落得儿臣二字身上,恐怕便要惹祸了。”      “是,谢姑妈妈体怀。奴才一会儿送贺礼过去时,也会把姑妈妈的话传到的。”我轻声说。      苏麻喇称心的将珠子放到珐琅瓶中,“万事都有心便好,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既想去劝慰几句,我也不希望他受了责罚去。”      “告诉赫岚,一会儿带着希瑞丫头到我这里坐坐。”临出门时,苏麻喇轻笑一声嘱咐我。      “是。”我福礼退下唤来若绫让她随我走一趟,赫岚含意一笑带着希瑞进了苏麻喇的屋子。      “姑娘不应该趟这摊浑水的。”我与若绫往胤禟的院子走着,若绫轻愁一叹。      我勉强笑笑,“是不该,可我是去替姑妈妈送贺礼的。”      若绫侧目复又想说什么,我一笑无奈轻摇头,“希瑞方才那个样子,姑妈妈看了也忍不住管一管,我又如何真的置身事外呢?那一番大动静,谁知道院子外面站着什么人,过了什么人?若是这件事平不了,恐怕真的是要闹上一闹了。”      若绫听着憋闷一叹,“最后还是要委屈姑娘。”    ☆、莲香(二)   我苦笑一声,静默往前走着,很快就到了胤禟的院子,领门太监笑迎上来,“姑娘怎么来了?”      我抬眼看着院子里肃静一片,一两个太监闲散候着,一笑说:“九阿哥可在?苏麻喇让我送些东西来。”      那太监侧头瞄了一眼正屋脸上略有些为难,歉笑道:“九爷在呢,只是吩咐了不见人。只怕是……”      我了然一笑,跨步进去轻声吩咐,“苏麻喇的东西自然要送进来,你们替九爷收了,好生保管着,下去伺候吧。”      “姑娘!”几个太监见我进来,赶紧起身行礼接过东西来,领门太监在我身后轻唤。      “下去吧,出了事责罚不到你们身上。”若绫肃面一喝,一副主管女官的派头儿,那太监也只好怯怯站着,我侧头轻声一笑,“原你也是个跋扈的人儿。”      若绫轻撇一眼似是没好气的样子,并不多说话,上前轻声唤门。“谁?”莲香听见抠门的声音,略有些不耐烦的还未开门便是一喝。      开门一见是若绫,莲香一怔,赶紧福身行礼,“若绫姑娘。怎么……”我轻声走上台阶,她移目看来脸上一惊,连忙福身跪下,“给凝曦姑娘请安。”      我斜目瞟了一眼她,她将头埋得极低,甚是恭敬的样子,但我却不由得有些厌恶,无论如何做了这样的事情,连自己主子的面子都不顾了,还尊这些虚礼干什么。      “九爷可在?”若绫亦是不愿搭理她,抬头看着屋里。      “进来。”胤禟丝毫没有温度的声音传来,我看眼若绫,若绫俯身行礼替我撑开门,自己则守在门外并未进来。      甚是幽暗的屋子,大白天的门窗紧锁,几个大瓷坛装着满满的冰块,屋里倒是凉爽,只是阵阵凉气袭来竟还觉得有些阴冷。      “快要入秋了,九阿哥这般用冰,恐怕是要伤了身子的。”胤禟仰面躺在美人榻上,默不作声全然没有什么生气,亦不转头看我。      “爷说天气炎热,才让这样镇着。”莲香轻步走到我身侧,替胤禟解释着。      我肃目瞥她一眼,吩咐说:“知道了,我有事与九爷说,你下去伺候吧。”      莲香一怔轻眉一挑似是不悦,忍着脾气,“奴婢只听九爷的。”      我仰首并不看她,冷声一笑不悦道:“你如今什么身份,这样与我说话?还只是个丫头,何况还是个从一品府上出来的丫头,连宫里粗实丫头的品级都轮不上,难不成你如今倒是比若绫的官头儿还大吗?”      莲香脸上一阴却也不敢对我发作,轻声唤胤禟。      我转目过去,胤禟冷哼一声坐起身来,脸上毫无表情,透着丝丝阴冷,“下去。”莲香见胤禟并不向着自己,一怒嘴似是有些羞愤,草草福身下了去。      “她不过一个丫头,你倒是脾气不小。”胤禟转头看我,不屑的瞟了眼莲香的人影。      “虽是个丫头,但也是希瑞身边的丫头,九爷要人也这般的会挑选。”      胤禟立眼瞪来,青筋突突欲出。他极力忍了忍,“你过来是为了村我的吗?!”      我噗嗤一声冷笑出来,走到胤禟身前隐有些讥讽,“村爷?爷当真稀罕我们对爷的态度吗?”胤禟眼底寒气凝结,显然已是处在爆发的底线。      我敛起笑容肃目看他,狠狠从牙缝里挤出来些字,“九爷自然不在乎,九爷这般自暴自弃,这般不给他人好脸子,为难他人为难自己,全然不顾其他,还怕我来指责吗!难道不是我们越发不悦,九爷心中就越发舒坦吗!”      “凝曦!”胤禟勃然大怒,上手抻过我来,我被他攥得生疼忍着皱了皱眉头,这份怒气他已经忍耐了许久,如今终于借着由头发了出来,我手上这份痛楚又能如何,怎抵得上此刻他心中的那份情殇。      “你明知我心意,我本以为你会来相劝,会来安慰。我等了你这么久,终于盼到了!你却是这般态度! 枉我! ”我抬眼直直的看着他,他愤然的怒气眼底痛彻的泪水,丝毫挡不住。      我挑眉一笑甚是无奈,“枉你,枉你如何?不论曾经如何,现下皇上下了旨意,九爷的嫡福金在宜妃娘娘的屋里等着九爷,枉九爷如何都抵不过那张圣旨,九爷这样由着性子来,不给的是董鄂希瑞的面子还是不给皇上的面子?!若是皇上闻了去,面上自然不会责备九爷,毕竟就是要了个丫头而已,可心里呢?心里也能这般想吗?”      胤禟瞪大眼睛,晃了半天的神,手上松了劲儿,跌坐在美人榻上。      “呵呵”仰面自嘲冷笑着,他极缓的摇头,仿佛巨石在心底堆砌,声音在胸腔中闷闷叩响,“到底,我连你一份情都未得到,是不是?”      我被他一句戳中心悸潸然泪下,我闷头不语他更是透彻的寒意一笑,那眼神恨不得杀了自己一般,是一番恨意一番不甘一番痴意,我看着更是心疼,声音颤了又颤,“九爷,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为难?”胤禟恍然一笑,“说到为难,我好奇把你许给胤祥,是否也是为难了你?”我一怔,想了千万他责备的话语中,却从未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嫁给胤祥是否为难了自己?      我凝眉紧锁,心知自己对胤祥用了情,如何算得上委屈?胤禟见我为难恍然明了大笑起来,绝望又怒然,也更是自嘲,他笑的声嘶底里,笑的让人觉得坠入地狱一般憋闷在心。      笑的让人无法呼吸,“原是这样。原本就是这样。”他怒目过来一把拉我到怀里,喝道:“现下要了你,你又如何?!”      我双手抵在他胸前,心里一惊抬眼厉声说:“那便为了九爷不受责罚,出了这门随意找了个东西了结了自己便好!这可是九爷所愿?!”      胤禟极痛极苦涩的看下来,他缓缓放开双手,“我如何能伤了你……我真恨……恨自己对你太过心软,恨自己做的不够决绝,若是……若是……”      他如孩子一般瘫软下来,负气攥着拳头懊恼着自己,我福身下来柔软说:“九爷,是凝曦对不住九阿哥,千错万错九阿哥怪在凝曦一人头上便好了。无论九爷是否在意希瑞,可总是要在意娘娘,在意皇上的不是?再这样闹下去,龙颜震怒之时,难堪的亦不是希瑞。”      胤禟泣声一笑,忍着痛楚怜爱说:“如何让我怪得了你?你如今能来,不怕被老十三知道责怪你吗?”      我含泪摇摇头,“九爷若是能好,凝曦自然不怕。”      胤禟清冷的脸庞甚是孤寂,思量许久无奈舒口长气,“莲香依旧是希瑞的丫头,即可便回去伺候。”他转头看我,“若我对希瑞好些,你是否还愿当我是……”      我缓缓一笑,含泪轻轻点头,“九爷,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九爷永都是凝曦的好哥哥,一生不变。”      胤禟“呵呵”凄冷笑着,他自然是知道此事将就这样了结了,他无需再努力也无法再努力,自此之后,他真真儿多了个妹妹,无法再跨越界限。   从屋里出来若绫微欠身,“姑娘辛苦,还要去十二阿哥处。”      我舒口长气焕然一笑,“走吧。”      莲香板着张脸坐在石凳上,见我过来草草起身行礼,一副漫不经心的耍赖模样,若绫冷哼一声,斜眼喝说:“进宫没教过规矩吗!”      莲香环眼冷撇,微扬起头倒是要比若绫更加有派头去了。      我冷眉一瞪,低头低吟冷笑起来,侧头对若绫说:“如今的这世道,规矩倒是没得干净,没有品级的倒是比你们这些女官有派头多了!我看你们啊,真是。说出去了可是要给主子们丢脸了。”      若绫撇一眼莲香,仰起头似是傲娇,“姑娘这话说的,咱们是有身份的人,自然要做有身份的事情。”      我轻蔑转眉对莲香哼说:“你如今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了,可说到底不过是希瑞姑娘的丫头罢了。宫里纳走的人,宫外纳进来的人,阿哥府里难道是太少了?你不过一个汉人丫头,以后就算是九爷当真纳你入府,别说若绫四品女官,就是主子跟前儿最低品级的。若是你有幸见了亦是要执手作礼,何况是见了其他主子!”      莲香憋屈得脸上涨红,我“呵呵”两声冷笑,“自己寻思吧。”我整理好衣袖,提步往门外走,不再看她。      “怪不得希瑞姑娘这样难受。”出了来,若绫在旁不免有些叹息,我侧目示意她不要多话,若绫抿嘴欠身跟在身边。      刚走出两步,便看见胤祥迎面走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最怕遇上什么偏就要遇见,我轻咽了一下,垂眼下来欠身行礼,“见过十三阿哥,阿哥吉安。”      胤祥脸上微怔,很快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上来笑说:“怎么这般规矩?”若绫反应快,轻笑起来似是有些责怪说:“给十三阿哥请安。十三阿哥这不是明知故问,如今身份不同了,还能与以前一样吗?”      我起身低眉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胤祥见状噗的一声笑起来,一拍额头含义深深带着些许得意笑逗说:“如何不同?”      我见他这般拿我开涮,脸上越发的发烫,嗔他一眼别过头去,带着若绫往前走,不理会他。      胤祥在身后低笑几声甚是欢喜得意的样子,我见他跟了上来,略放缓了脚步,“去哪里?”      他在我身旁与我并肩走着,“去十二阿哥那里,姑妈妈让送些贺礼过去。”胤祥回身瞅了一眼,笑说:“姑妈妈心疼十二哥。”      他的眼神游走四处,最终定在盛开的蔷薇花处,“刚从九哥那里出来?”他问的如清风飘过发丝般轻柔,眼里却也并不是那般的泰然自若,我笑得有些僵,看着他的侧脸,竟触动了心中那丝感伤。      我疑疑的看着他柔声轻问:“爷,是在意九爷吗?”      胤祥好似被问到了心窝里一愣,脸上的笑容有些凝结,他盯着远处并不看我。      我蹙眉细细看着他,他平日里深思缜密素来不喜被人猜到心中所想,尤其又有着沉稳镇静的性子。      只要是他刻意掩藏的,旁人确也很难寻得蛛丝马迹。我凝视他良久,他转眼看来依旧温和一笑,“妈妈心疼我们,走吧。我送你过去。”      他眼底有些不自在只一闪而过,看着他恢复淡笑的神情,语气平静如水,似是心中从未被什么波动过。      我心里竟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低眉轻舒了口气故作镇定,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惟愿   一路上我们彼此静默,大概是各怀心思吧。      我不觉回想起方才的希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名位,便开始奢求得到更多,渐渐地就深陷下去。胤禟要了自己身边的丫头,这样的事以后在府里是不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苏麻喇从小教导女则于我,告诉我如何作为一个正妻,料理家中事物,如何对待自己的夫君,作为一个正妻……      我侧目偷看了眼胤祥,心里似能体会些许希瑞的痛楚,那一记响亮的重锤敲砸下来,叫人好生一颤难以呼吸。      他不似胤禟做事略带偏激,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圣旨刚下之时随意要了人去。可正妻这个词,却注定了我要无限制的容忍……      容忍身侧的这个男人纳人入房,那丝毫不比希瑞现下这般的痛楚轻缓多少了去。我握紧丝帕,蹙眉转眼看着他处,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不能……      很快便到了胤裪的院所,胤祥淡淡一笑,语气甚是柔和,“去吧。”      他一如既往的温柔,让人感到心中一暖。我抬眼凝视他,他对府中人的怜爱全然复制在此时的脸上,我恍然一笑,心中丝丝苦涩。      “爷。”胤祥刚想移身离开,我赶紧上手拽住他的袖口,是心中那丝不甘作祟。      我深吸一口长气,定了定思绪抬眼凝视着他,“爷可着急回去?若不是,可否在那边水榭中稍等等我?”      胤祥扭头看了看我指的方向,又见我眼中的不自在也跟着蹙起眉头来,“好。”他抚手挽起我耳际的碎发,语气温柔而和缓,我弯起嘴角感激一笑,带着若绫进了院子。      从胤裪的院落出来,胤祥背手站在远处的水榭赏景儿,身边的张瑞则候在水榭外。我提步走去,又是一个快要入秋的日子,日头渐渐没了夏日里那番毒辣,我已经想不起第一次看到胤祥是什么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了。      许是某次中秋请安时,许是某次宴请时,也许是仅仅是某次在长廊甬巷中的擦身而过,我努力回想着却不曾想起什么,这个人这样的陌生,却又这样的一见如故。      去年的夏日,他站在我面前扬起手中的线绳,风筝就这样被他牵动着飞扬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端正并不闪躲的看着他,随意的谈论着。      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颗至纯的种子便在心中深深地埋下了,深到我从未发觉便就已经冒了小芽。秋日里他随意递来的秋叶,准备的贺礼,我为他写的镇尺小楷。      竟就这样,渐渐地两个人有了联系,竟然就这样渐渐地,渐渐地……我踏上水榭端端一笑,欠身行礼。      他淡笑回眸牵动着我心中思绪,我移目开来,站在他身侧,看着园中美景,真希望一切都能如现在这样美好。      “十二哥可高兴?”良久,胤祥转身坐下来轻笑起来。      我点点头,抬眼看着远处那已然快要落下的日光,鼓了鼓勇气缓缓开口,“十三阿哥觉得,凝曦能成为一个好福金吗?”      胤祥笑容渐淡斟酌片刻,试探的看着我,眼里说不上是不自在还是不悦。      我凝视着他,很想告诉他,他嘴角的笑容已经僵硬了。      轻轻倚在柱子上,缓缓笑说:“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我便就全然不知答案如何了。入宫之后,姑妈妈悉心教导,琴棋书画,女则礼教样样不得少。我想作为一个女子,我还算得上够格儿。”      我抬起手来,看着这纤细柔软的娇手,失声嗤笑几下,略有些无力的看着胤祥,胤祥听着也是满脸愁云。      我复又继续说:“我曾经以为,这些便是作为一个妻子的标准。在家为夫操持家务,闲来无事之时抚琴寻音,若得有幸能生儿育女便是一辈子的福气。可是……”      我想起方才的希瑞,不觉紧紧咬了咬下唇,努力克制着心底散发出来的愁丝不让它肆意蔓延,转眼定定的看着胤祥无奈一笑,“是希瑞求了我,让我去劝解他。姑妈妈的贺礼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我不想瞒着爷,自然也是因为瞒不了爷。”      “这本是九哥的家事。”胤祥垂眼定了定思绪,转眼看着水面,脸上看不出什么,语气也只是隐隐透着不悦。      “十三爷说的没错,这本就是九爷的家事。可当希瑞瘫软在我怀中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般。”      胤祥一愣即可转眼看过来,眉头锁着森森冷怒,“你觉得我会做现下九哥做的事吗?”      豆大的泪珠旁落下来,我赶紧上手用丝帕抵在眼角,略有些发颤无力笑说:“当然不是,我了解阿哥的为人,也信得过阿哥的为人。只是……只是我在想,哪有女人希望得到的不是疼惜二字?可就是这样的疼惜二字,是正妻的天敌,再不愿再难受再不舍,依旧……依旧我们只能笑着起身,笑对一切,那丝苦楚只有在没人见得到的地方露出一露,却也不敢太过深刻……”      胤祥起身一把揽过我来,用他的身躯紧紧环绕着我,如那日在胤裪府邸一般,我竟渐渐安稳下来,是什么让我这样的依赖于他?      从何时起?他有力的心跳声萦绕在耳边,我仿佛觉得这几日来的担忧都是多余的一般,他不用多言,我却已经相信了他会善待于我,相信他用心体会我的所有苦楚。      “傻丫头。”胤祥在我耳边窃笑,却满是心疼和爱怜。      我在他怀里缩了缩,“傻些总比精些好。”      我缓缓抬起头,他黑亮的眸子垂下来,深深的把人看了进去,我心中一暖斜靠在他胸膛里。      夕阳西下,映得水面透着红光,枝黄柳绿下他就这样环着我,竟然不需要去解释什么劝慰什么,我心中痴笑,怪不得……怪不得,那样多的人都侧目于他,此刻才了然于心。      “只能委屈你陪着我这把老骨头了。”日子渐渐进入了秋日,眼看皇上要启程去木兰围场秋闱,苏麻喇身子发懒便奏明了皇上,不日便回宫了。      我轻捶着她的腿,笑说:“有何委屈的?出宫这样久的时间也玩累了,奴才心里早就惦念回去了。”      苏麻喇眯眼笑拍拍我,“晚宴的衣服都准备好了?今儿个是大日子,你可要好好准备。”我躬身一笑,示意她放心。      “晚上的衣服老祖宗都看过三五遍了,还这样不放心。”芙蓉从外头进来,扬眼转眉的,甚是灵巧的样子。      苏麻喇见她打趣,笑着伸手点点,“你这丫头,就属你嘴快。”      我与若绫对看一眼,低头笑笑也不敢出声儿。苏麻喇扭头笑努嘴,嗔笑道:“仔细跟着她学了坏去。”      芙蓉一脸委屈娇声央道:“老祖宗尽管说我吧!”苏麻喇被芙蓉逗得开心‘呵呵’笑起来。      “老祖宗午休歇息吧。”菱鸢笑着放下刚整理好的丝线,笑着起身行礼。      苏麻喇合意点头,抬起手唤她过来,“你这丫头,竟自己都给整理好了,她们倒是落得了清闲。”      说完抬眼一撇芙蓉与若绫,芙蓉是苏麻喇身边大丫头,自然是不怕的,笑着上来又逗了几句。      菱鸢低眉很是娴静,笑说:“都是奴才该做的。”      自皇上把她指给了胤裪之后,苏麻喇时常也唤她来屋里坐坐,偶尔撞见胤裪来请安,苏麻喇更是有意让二人多接触些时候。      菱鸢聪慧娴静,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苏麻喇喜欢的不行,胤裪虽然嘴上不说,但旁人也都看得出来,他这称心的样子。      “你这孩子乖巧,她们最会看人说话了,凝曦。你菱鸢姐姐性子柔软,平日里你要好生照顾着,不许让芙蓉这丫头欺负了去。”      苏麻喇握着我与菱鸢的手,怜爱的看了又看,自是高兴。      芙蓉一怒嘴委屈凑上来:“老祖宗说什么便是什么,时辰不早了,老祖宗休息会儿吧。”      苏麻喇含笑点头,我与菱鸢扶她起身,芙蓉笑着接手过去,“姑娘们也休息休息吧,晚上定也是早不得的。”      我与菱鸢出了正屋,一抬眼就看见赫岚探身在门口,冲我们招手,“快来。”      我抬头看看日头,与菱鸢走上前笑说:“给公主请安,好端端午休的时候,公主怎么来了?”      赫岚嗔怪着踏进来,扭头对香茗说:“看看倒是有些责备我了。可真是要做嫂子的人了!”      我仿若不满,亦是转头不对她说:“姐姐知道了吧,宫里就属赫岚公主厉害。可是千万不能招惹的,我本好心怕她休息不好,倒是被埋怨了一顿。”      菱鸢见惯了我与赫岚逗嘴,只管将手帕放在嘴边偷笑,赫岚轻挑细眉,拉过菱鸢笑说:“你别跟着她学坏了去,陪我随意溜溜吧。”      我笑意看着菱鸢舒然一口长气,转头吩咐若绫,“这下好了,我倒是清闲了。快去把东西摆上,我可是要悠然惬意的品些茶来。”      话音刚落,赫岚一把抻过我来眉头一翘,轻捏着我的脸颊,“想的可太好了!”我弯身一躲笑嗔她,“说不过就要上手,真是活生生儿的没了天理了。”      菱鸢窃笑几声,俯身对赫岚说:“公主好意,只是我还得去趟皇太后处,怕是不能陪公主了。”      赫岚虽是有些扫兴,但也知道皇太后处的事要紧,便快生让菱鸢去了。于是,也就只剩下我与赫岚漫步在园子里了。      “后日汗阿玛启程去热河,你们真的不跟着来吗?”赫岚想着后日便要分别,脸上几丝不愿,侧身挽过我靠上来,轻叹一声,“不过,倒是也好。”      说着她抬眼瞟了我一下,勉强一笑,“你不在了,或许九哥还能和十三哥和平些。”      我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胤禟。我看着远处的绿柳,依稀两个人影在林间走着,一个人搀扶另一个小心翼翼,身后的宫女和太监规矩跟着丝毫不敢怠慢,那丝苦笑渐渐有些释然。      “九哥?那是希瑞吗?”赫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希瑞走路其实没有多大的问题,只是太医特地嘱咐不要太过用力,因此,平日里都是萩悦在旁扶持着,如今倒是换了个人。      “前两日不小心听到三哥跟太子埋汰哥哥……”我蹙眉起来,从那日劝解胤禟算起,已过了□□天,我刻意不去阿哥们在的地方,只为了避开那些闲言闲语,却不想为难了胤祥。      赫岚继续叹说:“若不是当时九哥拉着我,说他回去解决。我恐又要给哥哥惹祸了。”      胤禟?我看着远处他的身影,“累不累?休息会儿?”他轻声跟希瑞说,希瑞娇羞点点头。      “当时,我也是埋怨他,负气甩手就走了。如今看来,九哥似是回心转意,那便就太好了。”      原是这样,我心中冷笑着仰面看着天际。      回想起清晨胤禟给苏麻喇请安,这是近一个月来的头一次,苏麻喇与他聊了许久,我为了避嫌就躲在屋里练字,待他轻步踏进我的屋子时,我才放下笔请安行礼。      他淡淡一笑,那笑容毫无感情仅仅只是挂在嘴边,“我就来看看你,你好便好。”      我点头一笑,他苦笑的叹了口气,“你放心,我断不会让诸多烦恼扰了你,伤了你。”      他说完并未久留,回身出了院子。那时我心中叹然,我与他始终还是退回到了规矩二字,却没想到他心中真的愿为了这样的‘我们’去努力做些什么。      他可否真心?我多希望,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发自胤禟的内心,希瑞是个可爱的姑娘,她值得胤禟去动心,而我若是胤禟心中的那颗病树,希瑞才是那无与伦比的万木春,便真的一切都好了。    ☆、宴会(一)   “想什么呢?”赫岚见我凝视着他二人不说话,轻推了我下。      我缓过神一笑,“在想,希瑞姐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希望她真的能如偿所愿就好。”      赫岚抿嘴点头,“想当初她在宫里那副恨不得吃了你的样子,如今,倒是平和了许多。”      赫岚拉起我的手,欣慰笑笑,“只是说的自私些,九哥与希瑞我并关心,我只希望这样那些说三道四的人少些,你跟哥哥能够自此平坦些。”      平坦些?我抬眼看着赫岚,回想起那日胤祥笃定的眼神,心中的那丝胆怯渐渐好转我缓缓而笑,“恩。”      今夜的晚宴只是家宴,皇太后张罗着阿哥、福金和各府小姐,请了皇上、苏麻喇和各宫娘娘们。      早早的若绫便把我装扮好,苏麻喇仔细看看没有什么不稳妥的地方,简单交代几句,便让若绫领我去各府小姐们候着的地方去。      “妹妹来了。”菱鸢与希瑞见我进来最先起身,笑盈盈的上来。      她二人打扮的落落大方,菱鸢一身暖绿团花暗纹单袍陪月白百褶裙,希瑞一身湖蓝团荷花暗花纹衬陪着湛蓝百褶裙。      我赶紧快走几步接过希瑞,“身上的伤刚好,你便这样不顾及,可如何是好呢?”希瑞脸上微泛红润,轻笑摇头,“好的差不多了。”      菱鸢侧目一笑,轻声嘱咐:“妹妹说的没有错。这有人心疼的自然好多了,只是姐姐还要自己小心些。”      那边汝若见了只管坏笑,赶紧招呼我们三个过去,希瑞走到身边嗔了她一眼坐了下来。      我与菱鸢会意一笑坐在对过儿,汝若穿的玲珑小巧,淡粉色杏花暗绣袍子看得靓丽活泼,甚是讨喜。      “你们两个也要跟着学坏不成?”希瑞蒯了一眼汝若,回头一怒嘴嗔说,汝若脸上透着冤枉,冲着我们吐了吐舌头,“姐姐们说,我可还一句话都未说呢,希瑞姐姐就只会拿我做例子呢。”      “恩?我冤枉了你不成?平日里你可都是好人不成?”希瑞说着便要上手挠她,汝若倒是也不怕,伸手一挡,“我这样守口如瓶都还算不得好人?那就罢了!图这些虚名做什么?”      汝若眉眼一弯探身坏笑继续说,“凝曦姐姐可知道,方才是谁把希瑞姐姐送来的?”希瑞一听只吐了个你字,便就羞答答的低下头来。      汝若见了自然更是高兴,得意笑说:“九阿哥呢。”      我笑意看着希瑞红透了的脸,走上前去,“这多好。”希瑞眼底透出感激之情,我眼神一晃示意她不必如此,希瑞会意转头啐笑汝若,“就你嘴快!”      “他塔喇·荣绣、舒舒觉罗·闵儿、那拉·惜羽到。”听着门口太监传报,我们四个对视一眼便到座位上坐好了。      荣绣走在最前头进来,闵儿和惜羽跟在后面,菱鸢带着我们起身相互打过招呼。太监领着她三人坐下来,躬身说:“姑娘稍等片刻,一会儿时辰到了,奴才们带着姑娘们入席。”      希瑞抬手示意知道了,太监退去后,荣绣与希瑞自然是没话可说得了,屋内寂静一片彼此都不愿太多搭话,汝若最是耐不住性子的,自然更是觉得憋闷,哀叹一声无聊得摆弄手帕。      我与菱鸢侧目一看,亦是觉得有些尴尬,还好不一会儿那太监便又撩起帘子进了来,“给姑娘们请安,时辰到了。若是姑娘们没旁的事,便就跟着奴才走吧。”此刻,众人脸上松了一松。      汝若欢喜的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乖乖儿,坐了这样久的时间,真真儿是累死了。”转身从萩悦手中接过希瑞,笑说:“希瑞姐姐,咱们快走吧。”      刚跨出门,胤禟身边的太监便迎了进来,“希瑞姑娘。”汝若搀着希瑞停下来,探身问道:“你不是九阿哥身边的李大吗?”      李大躬着身子,连连点头笑说:“是奴才。”他笑呵呵的向众人问过好后,提步走到希瑞身侧低声说:“姑娘,爷在外头儿等着呢。”      “九阿哥来了?”菱鸢下了台阶探身望去,只见隐约一个身影背手站在门外不远处,菱鸢会意笑说:“姐姐的脚伤还未全好,自然也要照顾得细致一些。”      希瑞含羞一笑娇柔问李大说:“爷怎么来了?”      李大略抬了抬头,满脸堆笑故意提亮了音量,笑言:“回希瑞姑娘,天已渐黑原本爷是在众爷们处一同闲聊的,但总是担心姑娘的身子,生怕夜黑走路不稳当再伤到,就过来接姑娘一同过去。”      “九阿哥,可真好。”      “是呢。原先不是与凝……”闵儿与惜羽小声窃语,“咳。”倒是荣绣不知如何懂了规矩,在旁轻咳几声,闵儿与惜羽止了嘴不敢再说。      我未看她们跟着下了台阶,走到菱鸢身侧,菱鸢将希瑞交给李大,“好生照顾着。”      希瑞微微行礼,我们亦欠欠身子,看着希瑞一步步的走到门外,胤禟回过身来伸手接过希瑞,天色晚了看不真切二人的表情,但确实波起了这边众小姐的羡慕之情。      “九阿哥真是个疼人的。”闵儿弯眉一笑满眼羡慕,汝若转头笑说:“希瑞姐姐值得疼啊,性子这样的柔顺,九阿哥自然看着喜欢。”      汝若喜笑颜开像是好事儿砸到了自己头上一般,见她这样替希瑞高兴,我与菱鸢笑笑,叹说:“总归是因祸得福。”      汝若轻撇了荣绣一眼,傲气扬起眉头,“这便是好人有好报的道理了。”      荣绣自知汝若在说她自己,争了一时却最终落得远嫁蒙古的命运,荣绣忍着不悦哼了一声,转身对领头太监说:“怎么?不是说时辰到了吗?”      汝若不耐烦的瞪了瞪,张嘴刚要说话,我赶紧笑拉她回来,“不在这一时,误了时辰可就麻烦了。”      菱鸢扭身看眼领路太监,那太监会意弓着身子摊笑说:“凝曦姑娘说的是,姑娘们且先跟着奴才过去吧。”      汝若有些不服气,我笑着拍拍她让她略忍忍。汝若只好泄了气,嘟着嘴说道:“好吧。”      官家姑娘分成两排,按照自家位序站好,本来菱鸢与希瑞应在第一排,我与汝若跟在后面,如今希瑞由胤禟带着走了,我便自然与菱鸢并了排。      领路太监的步伐带得甚好,虽是走得快些但却也不觉得追赶,“妹妹想什么呢?”见我一路未语,菱鸢轻笑着拉过我的手,我心下有些发慌,只淡淡一笑。      菱鸢极温和的说:“别怕,有我在。”      我一愣,她转瞬低声咯咯笑着侧头看过来,“其实,我也怕。”      我被她逗得忍了半天方才把笑憋回去,瞥眼一白她,“看不出你倒也有这样不正经的时候。”      “正巧碰到,太子爷拿捏的时间可真好。”转过弯路,太子爷带着众阿哥直直的映入眼帘,只见胤祉满脸笑意的在旁与太子爷说话。      我与菱鸢收了笑容,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的不自在。领路太监带着一众人行礼请安,太子爷低沉的声音传过来,“起吧,以后都是自家人。”      “怎么少人了?希瑞妹妹呢?”胤祉走上前斟酌了一番,太子爷眼里发了笑意,透着玩弄的心思,“可不是?怎么老十三的都在前头站着了。”      太子往前走了走,“二哥。”胤禛站在胤祉身后,躬身一笑,“时候不早了,咱们可不能耽搁了。”      太子哼笑一声扭过身子,“四弟着什么急,现下时候尚早,早去了不过也是等着。”      我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了胤祥的眸子,胤祥眼神依旧这样的柔和,一丝暖意油然而生。      我有些歉疚,细细想来这些日子我一味躲在苏麻喇的院子里,让他独自面对这些,不知他受了多少编排。      “回太子爷,希瑞姑娘先前被九阿哥接走了。”领头太监打了个千儿。      “老九?”太子闪过一丝狐疑,转眼定定的看着我,一挑眉冷笑说:“这性子未免转的太快了吧。老十三,你说可是?”      我心里白了白太子甚是不悦,希瑞跟着胤禟走与胤祥又有何干?      我蹙起眉头看向胤祥,胤祥嘴角存着淡淡的一丝笑容,温然的看着太子爷,丝毫看不出情绪有任何波动。      他沉稳上前走到胤禛身边拱手笑说:“希瑞姑娘一直住在宜妃娘娘处,自然与九哥的走得更近一些。想来三哥应最是清楚的。”      他偷瞄了我一眼,眼里满含笑意,也让我心下安宁了不少。      胤祉脸上的笑容一怔,疑惑的看着胤祥,“十三弟倒是会说话,我如何知道了去?”      众人皆知,希瑞与三福金是堂姐妹,哪有妹妹的心事瞒着姐姐的道理?又如何胤祉耳里没话?只是胤祉一时没反应过来犯了愣。      胤禛一挑眉想要发笑却也不敢造次只得极力忍着,胤祥神气的扬起嘴角等着胤祉接他的话,“哼。如此说倒是合该你最清楚。”太子爷侧头看着胤祉,乏味一笑倒是觉得没了什么意思。“走吧。”      太子爷发话,自然大家也不再多说什么,我们几个姑娘福身行礼恭送阿哥们离去,一行人各怀思绪静默的从我们身前一一走过。      “咳。”胤裪经过时轻咳一声,我与菱鸢抬起头来,他傻呵呵的一笑,我真是对这位爷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成天到晚的还是那副不上心的样子。      我与菱鸢对看一眼低下头来忍着笑不去理他。      胤祥跟着胤裪在后面与胤祯并肩走着,我俩对看一眼,胤祥刚想笔画些什么,却余光一扫只得无奈一笑,伸手赶紧拦下一旁想要与汝若说话的胤祯,“十四弟。”      “十三哥!”   胤祥只摇摇头,紧拽着胤祯在身侧往前走着,“前头儿太子爷等着呢,你还有空玩闹?”      我见了胤祯那一副委屈耍宝儿的样儿,又看胤祥这样知胤祯的脾气,赶紧用帕子遮住嘴角,实在忍不住窃笑了几下。      胤祯见前头儿走的太远,也只好束手就擒,跟着胤祥快些走去。出了老远,胤祥才迅速回身冲我一笑,不过他那眼底透着暖意还是坐实的传递过来,不自觉间我的嘴角也扬起了弧度,心下也是安稳了许多。      府邸小姐最先进去候着,领头太监将我们交给管事儿太监便躬身行礼退了下去。管事儿太监上前行礼,“姑娘们请随奴才来。”      一行人鱼贯而入,畅春园的大殿不如紫禁城里那样的威严,却布置得更有一番风韵。      大殿正前方三节台阶,上面各摆着桌子,一张正对大殿正门,两张分别在左□□斜摆放着。      台阶下面亦是左右两张斜桌,再下来左右两排约莫十几张桌子前后规矩摆放着,“姑娘们这边请。”管事儿太监将我们带到左侧的第二排,依次让我们坐下。      “有劳了。”菱鸢欠身以示谢意,管事儿太监忙笑着回过礼退了下去。    ☆、家宴(二)   “希瑞姐姐怎么还没到?”落了坐,汝若四处张望没寻得希瑞,皱起眉头有些担心。      “有九阿哥带着她,妹妹放心便好。”菱鸢抿嘴一笑,汝若嘟着小嘴依旧不安的点点头。      不一会儿,阿哥公主并着福金们便踏了进来.      众人起身行礼,阿哥与福金们坐在左侧,头三个是合坐的位子,分别是太子与太子妃,胤祉与三福金、胤禛与四福金,其他阿哥依次按照位序,分别坐在余下的单桌位上。      赫岚与两个宗室格格同嫔、贵人坐在官家小姐这边的第一排,赫岚坐好回头寻摸着,抬眼见我正看着她,弯眼一笑甚是好看。      “皇上、皇太后、苏麻喇主子、宜妃娘娘、德妃娘娘道! ”听到太监通报,众人一同起身静候。      皇上第一个踏进来,德铭扶着皇太后,芙蓉扶着苏麻喇紧跟在后面,慈眉善目的样子。宜妃与德妃最后进了来,脸上挂着笑。      皇上扶着皇太后坐好,复又扶着苏麻喇坐到座位上,方才自己坐下一抬手唤众人起身,“本就是家宴,都是自家人无需这般多礼。”皇上看着甚是开心的样子,满脸的笑意。      “是。”众人复又行过礼。      “怎么不见九阿哥?”皇上一扫众人,见胤禟还未来,侧头笑问宜妃。      “是啊,宜妃,老九呢?”皇太后探身往下瞅了瞅,宜妃侧头望过去,微蹙眉头一下脸上却还是稳稳的笑着,她转眼看过来,我微微一笑侧目撇过希瑞空着的桌子。      宜妃脸上松了松,起身对皇太后行礼,“是妾身管教不严,胤禟越发的没规矩了。妾身这就让人去寻来,好让皇太后责罚,定不能……”      “额娘要责罚儿子什么?”说话间,胤禟扶着希瑞站在大殿门口,见众人都瞅了过去,希瑞顿时脸上泛了红,咬着唇低下头。      胤禟小心翼翼的扶着希瑞上前行礼请安,“皇阿奶,孙儿怕天黑路上看不清,希瑞脚伤刚好怕再受了伤。”      胤禟扬着张无辜的脸庞,惹得皇太后心疼的不行,赶紧侧头对皇上说:“这孩子心这样的好,是希瑞的福气,亦是皇上的福气。哀家看这样的晚来,倒是好事儿。”      皇上眼底透着笑意转头对宜妃说:“你这儿子,养得甚好。”      宜妃提起娟帕浮在嘴边,笑眼蒯了下皇上,嗔笑说:“皇上这是什么话,是皇上的儿子养得甚好呢。”      宜妃向来摸得透皇上的心思,皇上溺爱的看着宜妃满意的点点头。      皇太后咯咯笑着招呼胤禟与希瑞赶紧落座,德妃起身微微一欠身子,“九阿哥这般贴心自然是跟姐姐一样的。平日里又是对皇太后、皇上、老祖宗敬重得很,真是个孝顺又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苏麻喇慈爱一笑,“皇上好福气,老奴才看着真是高兴。皇上的阿哥们各个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      皇上心悦至极唤手宜妃与德妃坐下,李德全见状机灵的招手传膳,皇上笑得开怀,举起酒杯,“今儿个是家宴,大家要随意些才好。”      皇家的宴席无论是宫宴还是家宴,其实都没什么大意思,皇上说几句高兴话儿,皇太后说几句体己话儿,众人说些祝福话儿便就贯穿到了宴会的中末了。      想想也是,皇家这一大家子若是人人都说几句,也是要费不少时候的。      席间,皇上十分照顾皇太后及苏麻喇时常提醒着旁人布菜与她二人,又多番的驱寒问暖。      她二人也算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如今成了这样英伟的皇帝,又这样有孝心自然也是笑着合不拢嘴了。      “如今万事齐顺,今儿皇上也格外的高兴呢。”时辰渐晚,宜妃举着酒杯娇声一笑,皇上轻举酒杯抿着小酒很是怡然。      一杯一饮而尽,李德全躬身给皇上添酒,笑说:“奴才也恭喜皇上,万事顺心。”      皇上伸手点点李德全的脑袋,“你这奴才,倒是处处都少不得你。”      李德全“哎呦”一声,满脸摊着喜庆,“回皇上,别处奴才不敢。四位阿哥都得了称心人儿,这大喜的事情,奴才还是得舔着脸来沾点喜气儿的。”      李德全这话说到心坎儿里去了,惹得皇上朗声笑起来,德妃与宜妃自然也是得意欢喜的很。      “汗阿玛。”三福金举杯起身,清朗笑言。      三福金的阿玛是个大都督,说话间多了些许刚强与豪迈之感,皇上抬眼看她,三福金复又笑说:“汗阿玛还未介绍诸妹妹与我们认识呢。”      皇上举起酒杯与三福金同饮下去,伸手点着希瑞对三福金玩笑说:“这丫头想你比朕还熟呢。也用我来介绍?”      三福金轻撇一眼,甜笑说:“汗阿玛这可是耍赖呢,儿媳知道她们都是汗阿玛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儿,早晚是要成一家人的。汗阿玛可是怕我们平日里欺负了去,才这般护着?不与我们认识?”      皇上咯咯乐起来手点着三福金,透着喜欢嘴上却是责备她,“你就是处处不饶人,这话一说倒显得朕小气了。”      三福金开怀一笑俯身行礼,一挑眉显得甚是活泼,她求饶皇太后,“皇阿奶,救孙媳吧,汗阿玛这是要罚孙媳呢。”她一努嘴那小委屈的样子惹得皇太后咯咯笑起来,“皇上,心疼你还心疼不过来,如何舍得罚你?”说完复又转头笑对皇上说,“也罢,本来请大家来便是为了以后一家子人能够相处愉悦,皇上就别卖关子了。”      “汗阿玛,这可是皇阿奶发的话呢。”三福金一副得逞的样子,欢喜的很。      皇上轻叹口气,单手扶着额头笑说:“看看,朕就是把你们挑的太好了,如今本是大了,竟蹿腾皇额娘来对付起朕。”      皇上佯着无奈,也不看这边抬手指指,笑说:“皇额娘发话,朕是护不住你们了,把你们介绍给他人倒是无妨,可你们得小心这三丫头,伶俐的很!小心跟朕是的,吃了亏去。”      三福金听了不服气的一瞥眼,傲娇的努了努嘴一个欠身。      皇上示意李德全介绍诸人给大家,菱鸢带着众人起身,李德全恭敬上前,笑着一一介绍的仔细,语毕。      皇上看着三福金,“可都全了?”三福金仔细看过每个人,笑着俯身行礼作罢。      “儿媳听闻,希瑞妹妹马术精湛,菱鸢妹妹的字亦是不错。”见三福金坐下,太子妃轻笑着说,皇上亦是含笑点头。      “太子妃夸奖了。”菱鸢与希瑞俯身行礼,太子妃抿嘴一笑,“九弟马术亦是很好,等希瑞妹妹脚伤好了,一起驰骋草原多美的好事儿啊。”      说着探头看四福金,“潇玥妹妹的楷书甚好,也不知道与菱鸢比谁的更好些?”      菱鸢听了赶紧欠身一笑,“四福金的柳体大楷刚劲有力,早就是各府姑娘们争相效仿的对象了。菱鸢才智平庸,如何能比得了。”      太子妃抿着清茶抬眼一笑并未多言,潇玥起身行礼,谦笑说:“太子妃夸奖了,我的字不过就是能看罢了,哪里上得了台面。”      “皇上,提到四福金的柳体楷书,臣妾倒是想起皇上文案上的那对镇尺了。”密贵人甜甜一笑,她是汉军旗出身,眉宇间的娇柔是满人女子无法比拟的,加上她柔软的语气,听着叫人甜到了心里去。      皇上眼底泛着怜爱,笑意看过来,密贵人脸上有些红润,笑说:“那对镇尺上的小楷,臣妾虽不懂这些但觉得甚是好看呢,临的是哪家大师的字?”      皇上含笑点头说:“你有眼光,是赵孟頫。”      密贵人莞尔一瞥,“我听说是凝曦丫头写的,可是?”      我一扫苏麻喇眼里的笑意,端端的俯身行礼,“奴才的字不好,只是皇上不嫌弃,念在一份心意上勉强先用着,若入得了贵人的眼,那就更是字的福气了。”      “汗阿玛甚是有心,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出了名的喜好文雅,十二阿哥又独爱柳公权的真迹。汗阿玛这样的安排,可不是千古慈父之心,无处不为我们操心呢。”太子妃举杯起身敬酒与皇上。      皇上听着自然心喜,一杯一饮而下。      太子妃笑的款款,“不知今儿个儿能否有这样的眼福,见识下妹妹们的真迹。”太子妃端庄笑着,扭头看向我与菱鸢。   三福金听了很是高兴的样子,笑着起身也跟着凑起热闹,“汗阿玛说今儿个儿是家宴自然不能太过死板,咱们吃吃喝喝的,倒是辜负了这一轮美月。不如弄些文雅的来,也好让我这深院愚妇涨涨见识来,可好?”      选秀时各家小姐是要留字的,苏麻喇曾说过菱鸢的字被皇上夸赞了许久,想来是极为不错的。      皇上斟酌半晌笑意看过来,“也好,去准备。”      皇上本意就在介绍我们,况且皇上对我与菱鸢还是有些底。      见状我与菱鸢低头对看一眼,她脸上虽是谦逊但眼底却实实的透着自信,我两对视一笑走到庭上稳稳行礼后,一同走到备好的文案面前。      “皇上,正好臣妾这里新得了内务府两卷画儿,正想着找人提个什么,不如就考考她们如何?”宜妃抿嘴一笑,唤手让宫女将两幅画卷拿来。      “菱鸢丫头是大学士教出来的姑娘,自然不怕这些。只是奴才笨拙,怕没教好凝曦学问,惹得皇上笑话。”苏麻喇见皇上并未异议,轻声温婉一笑起身微行礼,皇上连忙扶稳她。      “这话朕可知道真假。”皇上转眼笑说,“拿过去,若是她俩丫头会则罢。不会也无妨,总归还有老十二和老十三提点帮衬着。”      “老祖宗放心,十三阿哥学识这样的好,总不会为难了凝曦丫头去。”宜妃瞅着德妃一笑转脸对苏麻喇说,苏麻喇端笑着点点头。      对面胤祥低眉,手指在杯口随意滑着,若有所思的弯着嘴角,回想起曾经为他写的镇尺,这下倒是露的干净,我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额头。      待宫女将两幅画卷摊开,一副山景古寺迎着春桃,一副山院池塘中蔷薇泛红,我侧目菱鸢依旧是稳稳的眼神,心知她定是有底的。      “你二人可会?”太子妃见我与菱鸢相视一笑,侧头问过来,我二人微微欠身。      “好!那便写来。”皇上看着高兴示意我们,我沉了沉气拿起笔,书了首高骈的山亭夏日,菱鸢则写了首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      我二人同时放下笔,两旁的太监接过画卷,展开呈到皇上面前,我与菱鸢福身跪下,“奴才们才疏学浅,让皇上见笑了。”皇上起身走到画卷前,赞许的连连点头。      苏麻喇自然是有底的,脸上的笑容渐浓透着股得意劲儿。德妃脸上也松了松,上前笑说:“这样好的字,配的又这样入情入境,皇上可是要如何赏她们?”      皇上还未开口,密嫔便起身行礼笑说:“恭喜皇上得了这样好的两个儿媳。如今丰年又赶上这样多的喜事,皇上定是舒然开怀了。”      皇上呵呵大笑的指向胤裪与胤祥,“他二人朕看才是舒然开怀了。”胤裪与胤祥起身行礼。      皇上走下台阶,唤人扶起我与菱鸢,慈爱至极温然笑说:“你二人秉性温和,待人谦和有礼,朕心甚慰。便赏你二人文房四宝一副,玉镯一对。”      “谢皇上。”    ☆、玩闹   我与菱鸢行礼谢恩,胤裪却直直的看着菱鸢发愣,不知寻思什么,引得宜妃连笑打趣。听着宜妃打趣菱鸢早就红了脸,身子往桌后躲了躲,胤裪只管傻呵呵的笑着,这副傻样儿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老祖宗,这可是宽心多了,来年春日里各府阿哥迎娶新人,真真儿的美事连连。”宜妃一挑眉举起酒杯,苏麻喇亦是举杯笑笑,环看我与菱鸢,笑对皇上说:“老奴才有一事想求的皇上恩典。”      苏麻喇放下酒杯,芙蓉顺势扶她起身,皇上还未来得及伸手扶她,苏麻喇就已经端正的跪下了。      德妃见了第一个起身去扶,苏麻喇轻轻一支,“老祖宗……”德妃轻唤一声,“皇上……这……”      皇太后见皇上有些着急,脸上挂着笑容拉住皇上,温温笑说:“皇上就听老祖宗的吧。”皇上直起身子凝眉端坐下来,芙蓉扶着苏麻喇一同跪在地上,苏麻喇先谢过皇上,再略有些踌躇的说:“老奴才,想请皇上再多留凝丫头一年,老奴才舍不得这个女娃子。”      我与胤祥对看一眼,提步上前福身跪在殿下,芙蓉也跟着磕头行礼道:“回皇上,自从十二阿哥建府后,奴婢再宽慰主子也总不如凝曦姑娘在旁陪伴,奴婢知道自己地位卑贱,但也斗胆求皇上,可否容主子再缓缓?”      皇上一听就知道苏麻喇一时间舍不得,养的孩子都出宫入府,很是心疼的样子。      他俯下身,轻抚着苏麻喇的后背,胤祥见状低头斟酌片刻往前跪了跪,“汗阿玛,老祖宗自昭圣太皇太后起就尽心竭力,如今抚育十二哥更是功不可没。儿臣常听闻凝曦姑娘照顾妈妈细致入微,如今妈妈身子微恙,儿臣听了心中亦是不安。况汗阿玛一同为众兄弟指婚,想来宫内外亦是繁忙,儿臣不想汗阿玛与娘娘们过多操劳,也斗胆自请稍错一年,还望汗阿玛允准。”      胤祥说完躬身下来垂眼静候。我微抬头看着跪在身前的胤祥,果然是皇上看重的阿哥,说得头头是道却又不觉得娇柔做作,不觉心里倒是钦佩起来。      皇上看着胤祥眼里甚是欣慰赞许,嘴上却依旧语气平常,“既然十三阿哥也这番说,那朕便准了。”      苏麻喇舒心一笑转眼看来,“只怕是委屈十三阿哥了。”      胤祥复又行礼,脸上温然笑说:“妈妈言重了,若是妈妈身子不好,想必凝曦姑娘心中亦是挂念。”德妃在侧一同与皇上扶起苏麻喇,皇上深深笑看她一眼,德妃低眉娇羞的接过苏麻喇。      “老十三看来是心疼未来媳妇儿呢。”密嫔将手帕抚在嘴边轻声笑着,抬眼一撇宜妃复又看了看胤禟。      宜妃脸上淡淡的,好似并不在意密嫔的试探,她掸了掸手帕垂眼一笑,“哎哟,这两个娃娃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吧,可不叫皇太后心疼了?”      皇上转身坐回位子上,笑着抬手让各自归位。      皇太后慈爱笑着,探身对皇上说:“哀家看着这些孩子都很好,过些日子让钦天监挑了吉日提上来吧。”      皇上点着头吩咐下去,论位排序让宜妃最先给胤禟挑选个好日子,再由他人挑选。宜妃自然是喜上眉梢,眉头一挑娇嗔笑着。      只是胤禟脸上依旧淡淡,笑起来一点儿神采都没有,眼底那丝冷漠仿佛觉得皇上与宜妃的对话是在谈论旁人一般,与自己毫无关系。      不觉心下有些憋闷,似是惋惜似是无奈,感情这东西如何能是计算得了的,付出与回报到底是不能对称的。      出大殿时已然是月挂高悬了,一阵清风吹过,竟还有些丝丝凉意。希瑞依旧由胤禟接走,汝若陪着德妃回去,其他人三三两两的各自走着,我与菱鸢一一过礼就先行一步离开了。      “妹妹文采好,高骈的诗并不热门,却也了然在心,可见平日里记了多少好东西在肚子里呢。”见人群渐渐远了,菱鸢嬉笑着边说边轻点我的肚子。      我把着她的手,扭头一努嘴笑说:“姐姐文采才好,若不是,如何能看出我写的是谁的诗句?不愧是大学士家的姑娘,未见姐姐之前,姑妈妈就常提起姐姐的那一手好字钢筋有力的,叫皇上见了称赞好久呢!”      菱鸢脸上微微泛红,我把她拉过来邪眼笑说:“姐姐没看十二阿哥那个发愣的傻样儿吗?可见不知心里多称心如意呢。”      菱鸢听了越发不好意思,轻支起手肘从我这里挣脱开来,红着脸啐道:“妹妹就是嘴上不饶人,你若再这样,我便不理你了!十二阿哥明明……没……”      我见菱鸢的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便又打趣她一眼,“姐姐莫恼,妹妹知错了。”      我抬手挽她过来,舒了口长气莞尔笑道:“不过,妹妹确实为姐姐高兴,十二阿哥的性子妹妹多少也了解些,今日见了这番情景,想必日后定是不会亏待了姐姐,如此便好。可是,十二阿哥说起来聪明,却也有榆木疙瘩脑子不灵光的时候,许多疼人的话未必会说。若是有日他招惹姐姐不开心了,姐姐莫要生气伤了身子,他只是太过实诚罢了。”      “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背地里最会埋汰人!”话音刚落,胤祹一副看准了的样子,一挑眉装着不悦侧头与胤祥说着,我与菱鸢回过神来,赶紧行礼请安,“给四阿哥、四福金、十二阿哥、十三阿哥、赫岚公主请安。”      胤禛抬手让我们起身,透着些许兴致的样子。胤祥先是柔眼看过来,复又转头略微安抚式的冲胤祹一笑,我见胤禛一副看热闹的兴奋劲儿,想来心情是大好的,心下倒是松快不了不少。      “我哪里不灵光了?”胤祹不服气的走过来,我轻声一笑,仰起下颚来,“十二阿哥从那几话开始听的?”      胤祹平日里就是个直肠子,倒是实在老实,脸上一副示威的样子背过手来,嘴里念叨:“十二阿哥说起来聪明却也有榆木疙瘩脑子不灵光的时候,这句往后啊。我哪里是个榆木脑袋了?”      我转眼看着一脸含笑的胤禛与胤祥,转头微微附身行礼,得逞笑说:“怎么?说实话也算是埋汰人了吗?”      我在指尖摆弄着手帕,满是得意的低笑起来,“但若是说的埋汰了,我道歉便是。只是话反过来说,就是十二阿哥最会体贴人儿了。那既然如此,这话可是大家伙儿都听着的。阿哥理儿既然争了,话也既然说了,可记住往后要照着做呢,若是招惹了菱鸢姐姐不爽快,自然有人评说公道。”      胤祹发现自己着了道,瞪着眼睛就要来整治我,我嬉笑着往后抽身一退,“十二阿哥说不过,就要打人吗?”      我伸手拉过菱鸢挡在自己身前,看着胤祹被欺负得涨红了脸,赫岚侧过身来,用手帕一挡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儿来。      胤祹泄了一口气,连连摇头,“我就知道,着找了你的道!你莫要跟她学,少接触些才好!”      胤祹说话着拉起菱鸢就往外走,菱鸢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胤祹拉出去了老远,“爷。”菱鸢娇声一唤,胤祹却也不撒手,“咱们不去理她。”      菱鸢虽是被拽的有些不稳,但脸上却透着些小幸福的甜笑,她歉意般的匆匆福身,跟着胤祹离开了。      “哈哈。”赫岚终是忍不住,倚着我的肩膀开怀大笑,我也被这场景逗得不行,“都说凝曦姑娘聪慧巧智,今日见了果然不假。”四福金轻笑而来,我转身行礼,“奴才僭越,让福金笑话了。”      赫岚挽着四福金的胳膊,笑说:“你不用怕我四嫂嫂,她最是平和的了,平日里没那么多规矩,以后你们熟了定是最好的妯娌。”赫岚说完一扬眉,“你!”我轻咬嘴唇瞪她一眼,脸上微微泛红,赫岚见得逞了咯咯笑起来。      “你这是在给你十二哥哥出气呢?”四福金轻笑着撇开赫岚,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别怕她,我替你做主!”      “柳塘新水绿,花雨小帘香。”胤祥嘴角挂着深深的笑意,背手走来眼里也是不尽的柔情,叫人心下一阵松软。      四福金轻推我过去,胤祥笔直站着,垂眼看着娇羞的我站在离他半臂距离的地方,我深吸一口气,微微扬起嘴角,福身道:“爷哪里得来的好诗,这样好的诗句可随身带着?”      我一副小孩子气的努嘴笑着,胤祥黑遂的眸子一亮透着一种欢喜,那是一种透着舒心的笑容,满满的含着情愫。      我心下一惊不觉砰砰跳起来,一种窃喜油然而生,我轻咬起嘴唇,双手不觉紧握起来。“嗯~何止是带着呢!”胤禛见我这样问,在旁一转眼珠儿,脸上一阵邪笑的看着胤祥。      胤祥无奈一笑转头对胤禛说:“四哥,这是要拿我开刀呢?”      胤禛一副不饶他的样子仰面而笑,“往日里就爱惜的不行,还当是妹妹的一番好心意,仔细着呢。现下怕是往后连旁人都碰不得了。”      我忍着笑看着满脸笃定的胤禛,却与平日里的样子不同,原来他也是这样爱开玩笑的,并不是那个不知冷暖的严苛皇子,倒是觉得很有意思,也不拘泥了许多。      胤祥只管咯咯认栽的笑着,丝毫没法抵挡,我上前一步俯身行礼,“十三爷自然是要好生珍惜着,且当真要好好谢谢四阿哥才对。”      胤禛听了一脸迷惑歪头看过来,我复又笑说:“若不是四阿哥拿了十三阿哥的诗句到了德妃娘娘面前,如何又能让奴才们知晓?这东西缘起四阿哥,有心在赫岚公主,这样的贺礼含着四阿哥的赞赏之情,公主的关亲之情,如何不好生珍藏起来?”      胤祥见有人露了把柄给别人,可是扬眉吐气了。      他哼笑着转过身来,拱手行礼称:“原是这样,弟弟自然要珍视四哥的一番心意了,回头我便让人好好收起来,以免旁人见了要了去。”      胤禛倒吸一口气,抬手在空中点了点胤祥又点了点我,“好一个兆佳凝曦,你俩现在倒是一唱一和好生和谐!”      胤祥最先朗声笑起来,胤禛也随着开怀而笑,众人见了也放了胆子欢笑得不行。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众人相聊了一会儿,胤祥抬头看着高挂的圆月,约莫着时辰不早了,便走到我身侧轻声说。      我见时辰确实不早了,扭头笑对赫岚说:“公主不是今儿晚上说好一同去姑妈妈那里的吗?”      赫岚心知我用她当了挡箭牌,嗔我一眼也无法,笑着点头,我复又转头附身笑说:“这回十三阿哥不赶趟儿了,下次还请趁早些。”      “哈哈!”胤禛拍着胤祥的肩膀,眉头一挑甚是有趣儿的看着我,“十三弟妹好性子,说话可是比你有趣多了。”      胤祥低笑摇着头眼里更是无奈叹息。      四福金见了笑着走来,“看来往后咱们的十三弟可是有怕的人了。”我抿嘴不敢笑出来,只福身道:“主子们慢聊。”    ☆、劝诱   “你也不必这样小心,反正汗阿玛都已经指了婚,你还这样避嫌。”与赫岚往回并肩走着,赫岚侧头对我说。      我摇摇头,想起今日的种种叹了口气,“毕竟还未成婚呢,平日里越规矩些,大家越是好过。若是被别人抓了什么去,还不知道多少人会被编排进去,如今这样的风口浪尖儿,还是处处小心些好。”      赫岚见我这般便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      我见她一脸不悦,赶紧宽慰她,“没事的,这几日一直躲在姑妈妈那里,虽然知道外面有些流言蜚语的,却也不曾经历过。外面传什么,公主比我更清楚,我是怕给十三阿哥再惹了什么麻烦。”      赫岚蹙起眉头,“都是些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过你心中坦荡,十三哥更是不会计较这些。过阵子编排乏了,他们这些人无趣了,也就过去了。”我一笑点头,“是啊,眼看过两日我就与姑妈妈一同回去了,小心过了这段便好了。”      赫岚点点头,陪我走了一段路,到了岔路口我两便各自离开了。      回到院子苏麻喇却还未休息,芙蓉推门出来,请我进去。“这样晚了姑妈妈怎么还未安寝?”我进了屋不悦的努着嘴,苏麻喇知道我担心她,摆摆手示意不碍,又唤我到跟前。      苏麻喇温然笑说:“方才在大殿上,你与菱鸢表现的很好,很是长脸。皇上也很是欣慰高兴。”苏麻喇咯咯笑着拉我入怀,“可怪我让你晚一年出嫁?”      我窝在她怀里轻轻摇头,“姑妈妈是为了我好,我怎能这般不知呢?”苏麻喇轻抚着我的长发,笑说:“你这丫头最是贴心,十三阿哥也是机灵儿人,我看着心里欢喜。等过了这个风头,胤禟与希瑞渐渐稳定后,自然没人再去编排你与十三阿哥,往后你们四个见了面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是。奴才明白。只是又劳姑妈妈费心了。”我躺在苏麻喇的怀里轻道。      “呵呵。为你哪里叫做费心?”苏麻喇紧紧环住我,“菱鸢亦是个好孩子,往后出了宫,你们定要多多相互照拂。这些日子许多事情,若不是她暗中帮衬着,许多事也不是我求了皇上便可得的。”      我抬眼看着一脸慈爱的苏麻喇,原是菱鸢……想着苏麻喇在内在外的安排,眼睛就润了起来,芙蓉在旁笑劝:“看看本是好事儿,姑娘心思细腻,老祖宗还这样招惹姑娘?天色晚了,往后有的时间说话呢,老祖宗早些休息吧。”      我轻抚去眼角的泪水,起身行礼,“芙蓉说的是,姑妈妈早些安寝吧。”      苏麻喇点头笑着,我与芙蓉一同扶她更衣就寝,见姑妈妈安顿好,我与芙蓉出了来,“姐姐,可有空与我说说菱鸢的事儿?”芙蓉转身将东西交给小宫女,轻笑点头与我一同进了屋子。      “原是这样。”听完芙蓉的讲述,若绫在旁惊叹,“老祖宗真是处处细心,也真是难为了菱鸢姑娘,这样从中帮衬着,恐怕也是受了不少委屈。”      芙蓉笑眼看着若绫,拍拍我的手,“菱鸢姑娘性子好,也是真心帮衬着姑娘,并不是一心只为了十二阿哥,这才是老祖宗看重的。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吧。”说完芙蓉笑着起身,若绫提步送她出去。      我静坐在屋里,富察家在顺治爷的时候便已是名门望族,那时康熙爷刚出豆,富察家在宫外竭心尽力,孝庄太皇太后自然感激于心,一直以来富察家也是人才济济,才有了这圣宠不倦的日子。      如今菱鸢入选自然苏麻喇是要帮衬着的,其实,她大可不必费心化解我身边的流言蜚语,替我处理好各种关系。她只要做好苏麻喇的眼睛便好,无需招惹是非。但她还是处处提点着,为我着想,“富察菱鸢。”      我微微扬起嘴角,“愿我们一直可以这样。”      “姑娘,东西都收拾好了。”太阳挂过屋顶,虽然是入秋了,日头还是一样的毒辣,今日一大早起芙蓉带着若绫等一众人开始收拾回行的行李,我伺候苏麻喇用过早膳后,刚回来坐下,就见若绫满头大汗的进了来。      “快,喝些水缓缓吧。”我见状赶紧起身招呼她坐下,复又给她倒了杯温水,“天气虽然热,但好歹入秋了,温水养胃些。给。”若绫欠身接过水来一口气便喝了下去。      “我的乖乖。”我笑叹一声复又给她添了一杯,“仔细呛到。”若绫闷头喝了两杯水,方才觉得舒坦了些,敛嘴一笑道:“真真儿渴死了。”      我笑点她额头,一撇外头正干活的几个小丫头,“你看看人家,你们这些有品级的见日头大了,就跑回来。她们可如何是好?”      若绫吐了吐舌头,一副女官做派的一挑眉头,嘻嘻笑起来。      我无奈摇摇头,转身走到外面吩咐下去,“日头毒热,三日后才回程,你们做好手头这些就去休息好了,待过了午后太阳渐弱,再继续收拾。但切记东西要仔细收好,不可弄破弄丢一样儿。”      “我看姑娘真是大了不少,现下就已经是一副管事儿女主的做派了。”见下面宫女甚是欢喜的谢恩后,若绫半依在门框上玩笑说道。      我回身嗔她一眼,“可休息好了?陪我外面走走吧。”若绫收起笑一努嘴,倒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姑娘这般心疼我?”      我眯眼威胁她,“那我自己去溜达,待会姑妈妈礼完经,看芙蓉会不会拽着你干活?”      若绫滴流圆的眼珠一转,堆笑上前,“想了想,还是陪姑娘出去的好,园子大若是姑娘迷了路可就不好了。”说着便搀起我往台阶下面走。      我被她一逗,咯咯笑起来一点她额头,“真是拿你没个办法。”      “妹妹。”我与若绫随意在园子里走着,细算算,文鸾这个时候该从德妃那里出来了。      正想着文鸾就从对过儿走来,我快步上前欠身行礼,“姐姐。”      文鸾赶紧拉起我来,一歪头甚是有些怪我的神情,“妹妹与往日不同了,再这样行礼,往后在府里我倒真的不知道如何才好了。”      回想起上次见面还是赐婚之前,不觉也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糊涂了往后执手便好,这样可行?”文鸾微微颌首,我见她一副温婉的样子,她素来没什么架子想来往后也不会太难相处,心下也喜欢的不行。      “咱们去那边坐坐吧。”我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凉亭,文鸾一笑点头。      “近日可好吗?”入了亭,我与文鸾一同坐下转头问她,还未等文鸾回话,秀禾最先一福身,脸上自是喜悦的不行,“回姑娘,好着呢。近日来十三爷常常过来,每每都相谈甚欢。”      文鸾侧头轻嗔,“依旧这样性子急躁。”      若绫寻茶而回,边上茶边笑说:“夫人莫生气,秀禾姑娘这是见了没外人才这般的。”      我轻抚文鸾的手,“照这个样子说,一切都好了?那我便放心了。”      文鸾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自那日之后,十三爷便让清荷先行回了去,平日里待蓉儿依旧那样子,只是多半不留下来了。蓉儿虽然年纪尚小,但想必那日听了妹妹所言,也怕无意间招惹是非,给爷添麻烦。也是安分守己,并不过多抱怨,我看着也是个心性儿好的孩子。”      我微微一笑轻点点头,秀禾一摆眼有些不悦,若绫轻笑着冲她微微摇头,秀禾抿起嘴来,她向来知道文鸾的性子柔和,心性善良更不喜与人交恶,纵然心中再不喜蓉儿也不敢挑事儿,只得忍忍。      我端起茶杯饮了几口茶,看着夏日里水边还盛开的小花儿,渐渐落了花瓣掉在水面上。年复一年物替更转,虽是有些惜怜之情,但转眼看来却又是另一番美景。      “我听说,蓉儿是姐姐求了德妃娘娘才到院子来的?”      文鸾本低头饮茶,听我问抬眼一怔,扭头对着秀禾怒言:“可又是你多话了?”      秀禾无端被问自是委屈,连忙福身跪下想要辩驳,我扭头冲着文鸾一笑,“姐姐莫要错怪人。”      我含笑歪头儿瞟了下秀禾,示意若绫扶她起身。      “宫中的事本就这样,只在于你是否有心听了去,不在瞒不瞒得住。这样调动宫女的小事儿,自然更不用瞒,随便找人一问便可知道得清楚。我虽平日里少在各宫走动,但若说熟人也有一俩个的。”      文鸾讪讪一笑,我转眼招手唤秀禾上前,拉着她冲文鸾说:“秀禾的性子急躁了些,但也就好在这点上。她直来直往的性格十三爷也是清楚的。有了秀禾姑娘在身边伺候姐姐十三爷才能放心些呢。不然,依着姐姐的性子,往后府里还指不定入了什么人,若是遇到刁蛮的定是要受了委屈的。”      文鸾心知秀禾护主心切,可又恨她嘴皮子太快,总是不过脑子。既是心疼又是懊恼的看着她。      我伸手拍拍秀禾,轻抬起下颚,秀禾冲着文鸾福身行礼,“奴婢知道平日里说话不过脑子,给夫人招惹是非。往后奴婢定是记在心上,倘若再犯就请夫人严惩。”      文鸾低身扶她起来,连连叹气,“往后定要小心才好。”      秀禾眼里泛着泪花,乖乖点头。      我深深一笑转眼又对文鸾说:“既然是姐姐求得的,帮人帮到底,蓉儿是回不去南府别院的了,虽然不用求得皇上,但好歹也得知会德妃娘娘一声儿,这个事儿总是要有人去说。”      文鸾低下头来,手里拧着手帕侧头看着别处,我见她心有不愿复又干涩一笑,“我知道姐姐心里不舒服,换做是我亦是一样的。只是姐姐想想,难不成这样的事情要让一个阿哥去说?那岂不是明摆着说十三府上无人了吗?若是让蓉儿想法子去透信儿,德妃娘娘心中又如何看待姐姐?”      文鸾托着下颚凝思片刻,无奈一笑,“妹妹说的是。”      我起身坐到她的身侧,将丝帕从她手中取下细细叠好,宛然叹息道:“为难姐姐了。”      文鸾扭头看我一怔,思虑半晌贤笑几下,“哪里是委屈了我,如今妹妹为爷思虑周全,只碍于身份不能近德妃娘娘前说罢了,往后这些事情恐怕次次都要麻烦妹妹,恐怕那才是次次的为难呢。”      我知道这些事本应由一府福金出面,可眼下我还未出阁入府,随行的也只有她一个,也只得求她去办,可这往后又有谁能替我呢?      胸前一阵憋闷之气,我抬头随意扫着四周,秋风徐徐吹过发际,深叹一口气勉强笑说:“至于清荷,姐姐最好一同带走便好。她是清竹轩待过的人,南府的这些戏子、宫人最是喜欢嚼舌根,若是她有日愤懑,将什么府上的事情拿出来编排编排,便真的不好了。”      “嗯。”文鸾默默点头,我深吸口气转眼笑说:“看我,又多嘴了。姐姐别怪我。”      文鸾淡淡笑着,抬眼看着远处的景致,“都是为了爷,妹妹何必这样客气。”      我含笑,“嗯,那便好。”       ☆、凉亭   “你俩在这儿干嘛呢?”说话间,四福金并着赫岚走过来,我与文鸾赶紧起身行礼,“四福金,公主。”      四福金抬手示意不必多礼,赫岚轻跑上来,拉着我左看看文鸾右看看我一脸鬼笑,我心知她定是要编排,便率先开口:“我俩干什么?不都是为了公主的十三哥哥吗!还能如何了去?”      赫岚刚张口见我这样就承认了,生生把话吞了回去,一副没趣儿的样子回身冲四福金怨说:“就晚了这半会儿,就被她抢了去,好生没意思。”      好生没意思?我没好气的努了下鼻头,傲骄般的扬起脸来,“看来公主是觉得园子没意思了,不过也好,过几日公主去了木兰围场,那里可是有意思多了。”      我斜眼看过去,赫岚瞪大了眼睛一副好奇的样子,我歪着头儿含尽坏笑,“听说翁牛特部王爷的儿子和女儿一同都去呢,这澜锦格格天生的好性子,直爽有趣又跟公主性情相投,多好?再说说这王爷的儿子博尔济吉特·仓津。”      我止了话挑眉看着赫岚,赫岚立即反应过来,上来就要捂住我不叫我多说,“你! ”      “哈哈! ”我见她面红的样子高兴极了抽身躲开,边退后边说,“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哈哈! ”      赫岚被我一说,脸上更是通红,插着腰啐骂道:“呸!都是什么!你如今要嫁人了,嘴上也这般不老实了! 跟谁学的这些混话! ”      “跟谁学的?”我装着吃惊的故意顿了顿,转头对四福金笑说,“可不是跟那个博尔济吉特仓津学的?哈哈! ”      “你你你! ”赫岚气的快要跳脚,四福金忍着笑,上来劝她,“好啦,你俩再这样闹腾下去,一会儿四阿哥他们从汗阿玛那里回来,去给额娘请安。若是撞见了你这样儿,可就都知道了。”      赫岚甩手坐到石凳上,连四福金暗里都帮衬着,她早就羞得脸上见不得一点儿寻常颜色了。四福金与我呵呵笑起来,赫岚转过身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们就能拿来编排,那是他!与我何干! ”      我憋笑冲着四福金一怒嘴,“好啦,公主深受皇上宠爱,又是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别说是那个郡王世子了,换做他人但凡见得公主容颜,知晓公主才能的,哪个不会动心思?”我带着文鸾与四福金一同坐下,定了定神扭头仔细斟酌着说。      四福金低眉一笑晃晃脑袋, “原先爷说凝曦丫头能镇得住老十三,我当时还想呢,老十三那样鬼精儿的人,还有人能镇得住?现下看来八妹嘴皮子,都是略逊一筹了呢。”      “哼! ”赫岚挑起眉头,“这丫头最会钻空子,脑子又好用,边边角角多零碎的事情,但凡有联系的,都能给穿成串儿来。四嫂子可是要小心呢,莫要有什么把柄落到她手上,她可是心里记得明白着呢。”      我佯装不在意,扭头偏不接她的话,只管对着四福金说:“四福金评评理,是谁挑的头在前?出来寻乐子呢,真真儿的仗着公主的身份欺负我们这些姑娘们,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四福金听了抿嘴一笑,青眉轻挑更显得端庄,她笑眼对文鸾说:“看看,你们家爷真真儿有福气了,这样聪明的人儿,家里家外的可是要帮你们爷处理多少事儿?”      四福金是武家出身,自然规矩少了许多,再加上眉眼间的不拘,更显得爽朗不做作,笑起来眼睛如弯月一般,叫人看的舒服得很。      我虽跟她统共见过不过三五面,但却格外觉得亲近,自然也没有那么多拘束了,便没好气的说:“四福金这是夸我呢?还是埋汰我呢?可是嫌我管得太多了?”      “瞅瞅,倒是我的不是了。”四福金伸手一指,咯咯笑起来。      “说什么呢?这样开心?”说话间,胤禛、胤祥、胤祯并着一行奴才缓步走来,胤禛抬眼一看四福金这般开怀也是有些纳闷,提步上来就问。      “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我赶紧起身行礼,文鸾也跟着起了身。四福金和赫岚倒是不紧不慢的。      胤禛也是一副笑脸儿,一抬手走到湖边的长椅上拂袖一坐,“聊什么呢?”胤禛笑问四福金。      四福金莞尔一笑看看赫岚复又看看我,柔声回说:“没什么,不过说着女儿家的闲话罢了。”      胤禛一撇头满脸的不信,“女儿家的闲话,就笑得这般开心可是诳我?”      四福金听了欠身行礼,笑眼看着胤祥,复又对胤禛笑说:“我哪里敢诳爷?心情好坏本就不在于说什么,聊什么,而是看与谁一同闲话,爷说可是?”      胤祥理着袖口倒是有几分得意,我见他毫不避讳的笑眼看过来,心里轻哼一声抿了抿嘴唇,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你这话倒是没错。”胤禛抬眼扫了眼我,扭头冲着胤祥笑说:“你四嫂子平日里可不怎么夸人的,你可是有福了。”      “是呢。赫岚公主开朗活泼不必说,自然是人见人爱的主儿。文鸾姐姐贤淑谦和,与四福金脾气相投,相谈甚欢,自然是十三阿哥的福气。”      自胤禛一行人进来后,一席话便冲着我过来,在旁的文鸾脸上看不出什么,依旧是轻柔笑着,可不觉手上的帕子被紧了又紧。我心知就算她再好的性子也不得不介意,便接了胤禛的话,拉过文鸾欠身笑说。      “你这丫头……说的倒是实话。”胤祯在胤禛面前本就是拘束的主儿,自坐了下来便就一直低头不知摆弄着什么东西,现下听了这句话,猛地一抬眼却见胤禛亦是侧头听着,怕说多了胤禛对他没好气,也只能忍着打趣的念头,不左不右的说句中话。      胤祥心知他这个弟弟的性子,忍着笑意,满脸不怀好意的看着胤祯,胤祯努着鼻头,没好气的轻哼胤祥。      胤禛权当没看见,又知道我不想文鸾尴尬,精明的转眼看看有些不好意思的文鸾,笑说:“富察家的姑娘哪有不好的?”      文鸾忙欠身行礼,四福金笑着拉她起身,含笑的拍拍她的肩,抬头对胤祥笑说:“可不是呢,我们有缘。老十三可不许怠慢了去。”      “十三哥向来都是最会照顾人的呢,府里这才几个人,就是以后再多上十个八个,十三哥这样悉心周到的人,自然也是顾全周全得了的。四嫂子这样可要无端怨了我十三哥去。”胤祯见得了机会,赶紧冲着四福金怪笑说。      胤祥起身拱手行礼,我一撇他有些泛红的脸颊,任凭他是成年经过事儿的阿哥又如何?到头来也禁不住儿女情长的几句俏皮打趣的话儿。      可心下却并不像脸上那般轻快,我背过身偷偷舒了几口气,真是艰难。幼年时,苏麻喇教的第一件事便是平衡一词。      她说世间万物,不论起落总是到了平衡之时,方才能得一方清静。      平衡……      我转身看着笑意盈盈的四福金,娇羞轻笑的文鸾,尚不问世事的赫岚公主,三个女人三个状态。      一个是一府福金在夫君和弟弟妹妹之间谈笑自如。      一个是府中侧室,说话尚需斟酌思量,不敢过多表达心中情怀。      一个贵是公主,面对自家哥哥姐姐自然是可无话不谈,撒娇耍赖样样都好,自是不会有人怪罪。      我淡淡一笑,见赫岚招手唤我,便收了思绪上前福身坐下,“想什么入了神?”胤祥在旁侧头轻问,我浅浅一笑并不想回答只想移开话题。      见远处两三个人走过来,打头的可不是汝若?便颌首笑道:“四福金,我看今儿个儿,人员倒是整备齐呢。”      四福金扭头看过去,汝若闲情雅致一路赏景儿而来,倒是没发现凉亭里坐下的一干人等。      她脸上稚嫩未脱一颦一笑显得格外的讨喜,“呀!莹儿快看,这可是木芙蓉?开的这样的好。”汝若身边的大丫头莹儿上前跟道:“是呢,龙气所在自然什么都好。”      “自然是什么都好了!”四福金起身招呼汝若,汝若转眼一惊,先看见了胤祯。“爷……十四……”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引得凉亭里的笑声传了半个园子去。      汝若即可红了脸低头喃喃,胤祯亦是憨憨,呵呵的傻笑起来,四福金回身对着胤禛一福身,“时候不早了,不耽误爷们去给额娘请安。”      胤禛抬眼一看日头,见快至正午也一掸衣衫起身,一声“走了。”便跨出了步子,后面胤祥和胤祯连忙冲四福金一揖,我与文鸾也赶紧欠身,目送他们出去。      “见过额娘了?”走到汝若跟前,汝若还未来得及缓神行礼,胤祯却先开了口,汝若轻抿嘴唇摇摇头,胤禛听了回头仰脸一笑,“一同去吧。”      “三日后就走了?”在凉亭闲聊一会儿,各自便散了去。      我见她一副失落的样子,扭头笑说:“你呀,这个时候还不快去侍奉皇太后用午膳?午后不是还要去宜妃娘娘那里帮忙秋闱的事宜吗?”      赫岚看着日头心知皇太后的事自然是耽搁不得的。“过几日我就要走了,你可求了皇太后过来与我同住几日?”我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伸手拉她过一点她额头。      赫岚立刻绽出了笑容,“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见赫岚欢喜的带着香茗往皇太后处走了,若绫也扶着我缓步继续走着,“多亏了姑娘私下提点了石佳·蓉儿,不然依着秀禾那性子,如何能不闹些事情出来。”      看着日头正盛,林间黄莺的却依旧雀跃,府邸人各有各的立场,也各有各的心思,这黄莺到底能不能服了这烈日安生儿下来,原也不在烈日厉不厉害,只看有没有这大树护着了。      “秀禾那护主儿的样子,可是不比主子护犊子的性子差了去,谁不知道皇上的这些儿子们,最是要脸面的主儿,自家人自家再打骂编排,再糟贱儿都成,可若是扬了出去怎样都是挂不住的。如今在园子里,蓉儿左右不过是个丫头,若是自己不知道收敛被秀禾抓了点儿把柄去,依着她那泼辣性子,搞不好是要给文鸾惹祸的。”      若绫替我挡过柳枝,随笑点头说:“姑娘思虑周全,一心护着富察夫人。一边提点着秀禾一边告诫蓉儿姑娘,生怕秀禾本刚压下去的火儿,被蓉儿姑娘和那清荷又挑起来,真是废了不少心思。只是姑娘一心护着十三府安宁,可不是~”      若绫扭头扶我过桥,话说一半儿,嘴角就咧出了个大弧,真真儿的透着鬼。      “我那是为了赫岚公主和文鸾姐姐,你这鬼心思。”      若绫听了并不放过,鬼鬼探声一笑,“恩~姑娘心中自然明白,左右可不都为了那个阿~~~~恩吗~!”声声的一个哥字被她吞了下去。      我看她得意忘形的样子,真是好气不过,无奈笑笑啐了一声,“呸!”    ☆、鹊桥仙   “恩,这是什么茶?”午后苏麻喇午休起了来,菱鸢早早就在旁伺候了。我端着内务府新进的红茶,摆到苏麻喇跟前儿,菱鸢起身接过来,恭敬的给苏麻喇递了上去。      复又福身下来继续给苏麻喇垂腿,看着苏麻喇舒心怡然的样子,我也是心中欢喜,“回姑妈妈,是新进的红茶,听说是皇上特地遣人从徽州带回来的,姑妈妈喝着可好?”      苏麻喇嗯了一声,“这醇厚的劲儿,正适合现在喝。再替我添一杯,再取个小半罐子,给这个小馋猫,你没瞅见吗?这馋的就差眼珠子出来了。”芙蓉接过茶杯,低眼看我倒也不敢放肆,可菱鸢这个未来的十二福金,又深得苏麻喇疼爱,自然不怕,咯咯的低笑起来。      我冲她一怒嘴,抬手从若绫举着的托盘中取了一杯清茶,“姑妈妈看看,可是叫人寒心不?奴才一心想着菱鸢姐姐最爱绿茶,正巧手上有一小~~罐雀舌,可是舍不得得很,可又想感谢姐姐天天过来替奴才伺候主子,特地沏了来,可现下倒是觉得窝心了呢。”      “哈哈!”苏麻喇见我两这样逗趣儿,高兴地合不拢嘴,“老祖宗看看,妹妹到这儿来诉委屈了呢。看来往后奴才可真是要处处小心了,免得无端得了埋汰去。”菱鸢看着苏麻喇心情尚佳,也跟着佯着委屈,哄苏麻喇开心。      许是笑的太过用劲儿,竟有些轻咳,“咳咳。”我与菱鸢连忙福身上去,轻拍她的后背,苏麻喇抬手一笑,接过芙蓉递上来的茶水,“人老了,还未到深秋,便就开始咳嗽了。”      苏麻喇咳嗽的毛病从四十年起就越来越厉害,前一年还只在极寒的冬日里发作,可现下却愈演愈烈,只要天气一凉下来,就要犯上几日。      她又是决计不肯服药调理的主儿,我心下担心,扭头对芙蓉肃然吩咐道:“内务府进的冰片和琵琶膏可还有?记得每日定要服下去。”      苏麻喇摆头笑着,似是不在乎的样子,“好啦,老了的过儿。看把你急的,可不要把她们吓到了。”      菱鸢抬头一笑,“妹妹心里着急老祖宗的身子。”说完贴着苏麻喇坐下,似有些撒娇,“老祖宗心疼丫头们,还不快些把身子养好了?不然妹妹可是又要变脸了。”      苏麻喇咯咯笑点着菱鸢的额头,“好好好!”她转头笑眼看我,对芙蓉笑说:“听凝丫头的,把东西备好了拿来用,小心她那刁蛮的小性子起来,我也是担不住的。”      虽是拿来被打趣,可见苏麻喇松口要进些止咳的东西了,心下也是畅然了不少,与菱鸢陪着苏麻喇又聊了一会儿,便一同退了出来。      抬头一看正值夕阳西下的好时候,我拉着菱鸢一同坐在园子里吹着闲风,自然是舒然自得。“      听说,富察文鸾是姐姐家的远亲?” 看着快到晚膳时分忙里忙外的宫人们,不觉有些扰了那份闲情,低笑着转头过来,即是心不静了那也只能说些心事儿了。      “老祖时分家出去的,隔了好几辈儿。平日里也真的没什么往来,若不是进了十三府恐怕真是不知道还能沾亲带故的。”菱鸢一笑深看我,“本是不熟,往后恐怕也是有联系的。只是你,若是她有僭越,不必因着我对她迁就。”      我摊手开来,佯怒道:“姐姐又把我当小人了不成?且不说文鸾心性柔和,别说与人为敌,就是言语上都不敢多说一句的性子,就单说我自身,都是入府前的事儿,岂能这样小气不成?”      菱鸢装着一奇,笑说:“那妹妹这般,要我如何?”      我本想着求了她再给文鸾配个沉稳些的家府丫头,可又转念一想总是不好,摇摇头换了口风。      “文鸾姐姐是现下十三府上最有身份的,我看着文鸾胆子小,怕她跟着一众福金入宫觐见的时候落单,想让姐姐照顾她些。”      菱鸢被我说的有些摸不到头脑,“你这话这么没头没脑的,我倒真觉得有事儿了。”      我歉笑起身,“好啦,我与文鸾认识的早,当初还为她出了头。总不能叫我护过的人受了委屈,往后我入了府还不叫别人随意拨了脸面去?”      菱鸢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点头映衬着,“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姑娘不跟菱鸢姑娘说明,已知道她暗中帮衬的事儿吗?”若绫看着菱鸢的背影走出院子,有些不解。      我摇摇头,“姑妈妈是想我把她的好记在心上,又想着往后妯娌间能相互照应着,未必非要说破,现下说了倒觉得有些生分了。”      若绫回身扶我进屋,又继续说:“赫岚公主传话儿,晚上待皇太后安寝了就过来,也已经知会了老祖宗,老祖宗说别闹得太晚,要早些休息。”我舒了口气,笑点点头。      晚间从苏麻喇屋里退出来,扭头就见着两只通亮的灯笼打头,还未等进院停稳,赫岚便欢喜的跑了过来,探了探主屋嘘声说:“安寝了?”我笑点点头,赫岚扭头轻声吩咐:“老祖宗休息了,你们都轻声些。”      若绫与香茗带着几个丫头忙活起来,我与赫岚自然是懒得理会,一进屋便倚在榻上闲聊起来。      “给。”我倒了杯水递给赫岚,赫岚接过来低眼看看,不情愿的说:“怎么,晚上便只有白水了?你茶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可都是摆设?”我低头亦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头也没抬,“公主饶了那些瓶瓶罐罐的吧,这都什么时辰了,真想明日扮着黑眼猫儿伺候皇太后吗?”      赫岚收眼回来,香茗给她摆了摆软垫,赫岚调调姿势往后一歪懒散说:“总算也是尘埃落定,终是能舒口气了。这些日子可不知道我有多累,为了十三哥为了你成天提心吊胆的。”      我支着脑袋也歪在榻上,“我也愿是尘埃落定,不要再有什么枝节了。只是公主你……”      我想起清晨侍奉苏麻喇盥洗时,她无意间的话,说是赫岚公主年纪不小了,这次来园子和去木兰围场皇上都特特的邀了科尔沁和翁牛特的王爷及世子,恐怕是要在其中选个额驸呢。      白日里,有着四福金在着实也不好说些什么,看屋子里只剩下了香茗和若绫,我直起身子探身支在牙桌上,刚要开口只见赫岚抿嘴一笑,依旧那样甜美,却不觉嘴角扬起几分苦涩,“你不必多说,连你都看的明白,如何我能不明白?随汗阿玛选吧,是科尔沁部还是翁牛特部于我来说,不过远近罢了。”      “公主……”见她说的这样直白,却更是心里难过。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五味杂陈却不知说上哪一句才能好些,赫岚嘴角的苦涩渐渐凝重起来,“还记得,当初我在宫里问你,为何不为自己打算时,你的那番话不?行也安然,坐也安然;穷也安然,富也安然;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得失无意,随天际云卷云舒。”      赫岚摇晃着脑袋学着,说完她好似释然了些许,反倒安慰起我来,“自那日之后,我时常想起你这句话。心里便就不那么多抱怨和急躁了。我是大清的公主,身上系着的是边疆稳定,部族平衡。你姑姑布贵人的端静公主,当年汗阿玛那样宠着疼着,时常唤她陪伴在身边,不也是远嫁蒙古了吗?这样转念想想,也就没那么怨了。”      我打心眼儿里钦佩眼前的这个公主,即便当初我如何想得开,却只有一条便是不想离开京城,不想远嫁,即便嘴上说没所谓,可还是要跟苏麻喇哭鼻子的。      可赫岚眼里的释然,倒是让我及不可追的,毕竟是康熙皇帝的女儿,胤祥的母妹,自然是透着大气和睿智的。      “这样说,两天赫岚一直住你那里?”临行前一天的傍晚,胤祥依在水榭的长椅上,听着赫岚这两天在苏麻喇面前各种乖觉,哄的苏麻喇欢笑的不行,探身一笑拉我坐下来,“她晚上可有扰了你休息?看你这两日眼睛有些红了。”      我顺着他坐下来,对上他略有些心疼的眼神低眉笑笑,“阿哥的亲妹妹,怎么算是扰了?女孩子坐在一处聊天本就没个完,更何况是性情相投的。”      胤祥笑着摆头复又叹着长气,手臂随意搭在椅栏上,“早知道赫岚这丫头这样会讨喜,便就把她扔过去,把你换回来了。”说着还不忘怒了努嘴,一副吃了天大亏的样子。      我张了张口见他脸上玩味之意甚浓,心里却有些暗喜,佯着不悦扭头看着别处,“十三阿哥会说话,我倒是成了物件换来换去的。”      胤祥噗的一声笑起来,伸手轻捏了下我的脸颊,我一颤即可觉得脸上发热起来,怔怔的看着一脸轻笑的他,赶紧扭身低下头去。      “十三爷。”胤祥方想说什么,就见身边的张瑞弓着身子提步上来,一抖衣袖便福身跪了下去,胤祥轻咳一声,收了方才嬉皮的神色,“什么事儿?”      张瑞依旧规矩低着头,恭敬道:“四阿哥找主子呢。”我扭头一看胤祥,脸上略扫过一丝不愿却也是没办法,无奈笑笑,“知道了。”      张瑞略抬眼见胤祥抬手示意自己退出去,方才敢弓着身子起身,退了两步转身疾步走到了亭子外候着。      久闻胤祥的家教甚严,如今倒是见得真真儿的。      那张瑞自胤祥幼年起便一直跟在左右伺候,要说可也是十三府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倒是被他管教的像是个下面粗使太监是的。      “笑什么呢?”胤祥本已起身整理着衣衫,却见我若有所想的样子,觉得奇怪探身弯腰下来问。      我缓过神来,正对上他的脸。这样的近好似鼻尖儿就要撞上了似的,他这张俊朗的面容整整的映进眼帘,慢慢沉入心底。      “爷。”我涨红了脸,柔声唤他。      胤祥本是一副嬉笑玩味的表情,听我这样唤着他自己也是一愣,四目相对,清风拂过脸面却也丝毫没有将温度降下来。      胤祥眼里的嬉笑变成了一种似蜜的神色,那是什么?直叫人看的心如乱麻一般,脑子一个劲儿的犯蒙。      他脸上亦是有些泛红,“爷!”他唤手上来轻轻掂起我的下颚,心猛的跳得厉害,赶紧别开头去,深吸了几口凉气。      他似是也反应了过来,低笑着直起身子满脸得意,“四嫂子那日与我说,想要你副字,我想了想……”胤祥摸搓着袖口,坏笑起来,“你就写副秦观的鹊桥仙给我,我代为转交就好了。”      鹊桥仙?给四福金?      “爷,说什么……?”还未等我说完,胤祥早已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鹊桥仙?”我回过神来噗的一声嗔笑出来,“好个十三爷!圆谎也不能用心些。”    ☆、情殇   “姑娘今天看着特别开心呢。”夕阳射在水面上一层层的泛着磷光,我站在水塘前独自回味着,不觉脸上就挂了笑,“姑娘笑得跟蜜似的,好看极了。”若绫探着脑瓜儿,笑眼仔细打量着我。      我轻支开她,笑骂:“真真儿的没规矩了。”若绫嘻嘻一笑一脸的打趣,“回吧,什么时候也学得满肚子的花花肠子了。”我笑点她的额头,提步往回走。      “九爷小心。”走出去没几步,便看见胤禟与希瑞一同过着石桥,胤禟依旧清瘦的样子,希瑞在旁十分尽心。      “你腿脚刚好,照顾好自己。”见希瑞上手扶自己,胤禟微怔抽身一笑似是嘱咐希瑞,希瑞含情一笑轻称道是。      胤禟点点头背手继续往前走,希瑞身侧的萩悦连忙扶好希瑞,跟在胤禟身后。      “这样的佳话,我可是见识了。”不知何时荣绣轻声站到了我身侧,一同看着背面而行的胤禟与希瑞。      我听她这样说心中甚是不悦,却也懒得反驳,只侧眼看了看她,一欠身补全礼数。      “坠马竟没能伤了筋骨的人,我也是没见着几次。”见我提步往前走着,荣绣急忙在身后说,没伤了筋骨……?我扭身看着现下依然是走路轻盈的希瑞,侧头朝荣绣看过去。      “董鄂希瑞!哼!”荣绣脸上并不掩饰心中的怨愤,走到我身侧含厉看来,“念在你是未来十三府上的当家福金,我劝你还是离她远点好,为了争身份自己都能伤了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      “什么是伤了自己的人?又是什么你离她远点就好?”晚上赫岚依旧从皇太后处过了来。      本来说好最后一个晚上,定要好好闲情逸致一番,却见我愁云满布的跟她讲了荣绣的一席话,赫岚也是一脸的不解。      “她这是挑拨呢。”赫岚左思右想,“谁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希瑞这一摔若是摔得不好,岂不是要废了自己半条腿去?别说配九哥了,就是外面也难有人配得的啊!”      我闷闷点头,其实那日希瑞伤后,我与赫岚就觉得有些奇怪,希瑞摔得这样的好,没伤到筋骨实在是太难得。只是就如她说的,转念想来谁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呢?      “好了,你也别气了。”我伸手推了推赫岚,赫岚转眼看我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现下再去想当初如何,岂不庸人自扰了?”      赫岚舒了几口气,“这个荣绣啊,到底五嫂子被她拖累了。秋闱也就算了,往日里来园子替换的阿哥,总是有五哥的,汗阿玛总说五哥自幼随太后长,五嫂子又对太后极为孝顺体贴,这次太后亦是来了园子,却始终没召五哥来。”      可不是,五福金的母家出了荣绣这般刁蛮的丫头,自然皇上会怪罪到五福金的身上,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了。      想想自己家中,几个姐姐倒也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儿,只是那个弟弟,现下的心性还是鲁莽的,不觉有种敲击在心之感,往后定是要多提点些关柱,不能出去惹麻烦,不然连累胤祥,连累母家就麻烦了。      “若绫呢?这么晚的时辰。”赫岚见我若有所思,自顾自的寻摸起来,见若绫不在旁伺候,转头疑问我。      “我差她去办个事儿。”      赫岚皱起眉头,看着月光,“这么晚,你让她去办什么事儿了?”      想起夕时,胤祥嘱托的那副‘四福金’要的字,我强忍着笑眨眨眼睛,“怎么?公主最近管得这样宽?我的人也要跟公主报备了?”      赫岚见我打趣,轻哼一声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我可没那份闲心,今儿个累死我了。”正说着若绫带着盥洗的东西进了来,指挥手下丫头麻利儿放好。      香茗与若绫互欠身打过招呼,香茗便伺候赫岚洗漱去了。      “姑娘,东西送过去了,姑娘嘱咐的话也说了,十三爷窃喜好久,说回来再寻那半阙。另一个事儿,奴婢打听了……说是九爷也去看过,没发觉什么。只是……九爷去之前荣绣已经去过了……”      若绫附耳在旁轻声回说,胤禟难道也怀疑过希瑞?看来若是有什么,荣绣恐怕也没给九爷机会知道,看荣绣今日的样子,方好像是只有她一人胸有成竹罢了。      “姑娘是否……”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轻摇摇头,“过去这么久,只要希瑞对九阿哥好就好。”      “哇,外面的雪可真是大。”回了宫转眼就立了冬,若绫从外面回来,在门后收好伞,进来匆匆行礼赶紧走到了火炉前,“冬天可真冷。”      “喝点热水吧。”我放下手中的团线,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扭头跟菱鸢说:“夜里的雪就这样一直下着,现下又刮了这么大的风,也不知道明儿个见不见好。”      菱鸢捻着青丝线穿进绣花针中,继续绣着给苏麻喇的绣帕,“宜妃娘娘千挑万选的日子瑞雪兆丰年,明儿定是个大晴天儿,妹妹不必担心。”      我扭头看着若绫,一身的瑞雪不觉皱了皱眉头,十月低皇上从承德回来,宜妃就马不停蹄的请了十二月初二作为胤禟大婚之日,这样着急难不成旨意还能飞了不成?      “妹妹担心希瑞姐姐呢?”菱鸢见我默默不语,放下手中的绣品莞尔一笑。我回过神扬起标志性的笑容,轻轻摇摇头,“再想也无用,现下还不知道她多紧张呢。”      “哈哈,你呀。我倒是有些羡慕她,听说是九阿哥着急了,宜妃娘娘才去求了皇上,请了明天这个日子呢。你说这可不是苦尽甘来了?想她现会儿正憧憬着嫁过去的美日子呢。”菱鸢甜甜一笑。      我歪头看着她亦是一副憧憬的样子,“怎么啦?姐姐也着急嫁人了?”我探过身轻点她那粉嫩的脸蛋儿,她被我一说羞的脸腾的红了起来,啐道:“呸!妹妹竟会浑说!”      我嘻嘻笑着,装着胸有成竹的笃定说:“我看倒是真的吧。”顺手从她腰际掂起胤裪往日里随身带着的福坠子,“贴身的物件儿呢!”      见我这般阴阳怪气的,菱鸢更是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呸!让你浑说!”她红着脸轻跺一脚伸手上来要搔人,我赶紧大笑着跑开,“可不是吗!这挠人的毛病都学会了!”      “学会什么?”嬉笑间一阵寒风嗖了进来,我与菱鸢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见门刚开个缝儿,胤裪就刺溜儿钻了进来,边说话着边跑到若绫身边烤起火来。      若绫见了赶紧福身行礼,给他腾了地方。      我拉着菱鸢转身坐在对过儿的椅子上,静静看着胤裪。半晌儿,胤裪见没人搭理他,有些不悦的皱着眉头侧脸过来,“学会什么?你俩杵着干嘛呢?”      菱鸢沿着椅边儿坐着,见胤裪脸色不是很好,方要起身回话。   我上手一拦,“十二阿哥这是进谁的屋子呢?怎么这般随意,打头儿就问话,可是还在外面偷听了?”      “我!”胤裪猛地转过身一愣,转念想了又想,拍着脑袋傻傻笑起来,“是爷错了,浑忘了。如今你也是指了婚的主儿了。”      我见他话里有话儿,瞥他一眼,“出去了就不学好,回来欺负我这个小女子。十二爷真是好意思。”说完伸手招呼若绫将胤裪的外披袍子挂起来。      胤裪却一摆手憨憨一笑,扭头对菱鸢说:“刚从妈妈那儿请安回来,妈妈说天色不早了,让我送你回去呢。你手上可还有事儿?”      方才本就是调侃她与胤裪,现下胤裪再一这样说,菱鸢脸上本已消下去的红润可是泛的更加明显了。      “恩?”胤裪自然是有些纳闷儿,见菱鸢只低头舒着轻气,转头看看一旁笑而不语的若绫,又看看正准备看热闹的我,就他那脑子,只怕是更糊涂了。      “妹妹!”菱鸢略抬眼见我这般神情,嗔了一句。      “哈哈。”我拉起菱鸢,转眼看着胤裪,“好啦,不欺负你了,快跟十二阿哥去吧,不然真的晚了就不好了。”      菱鸢只管低头红着脸,胤裪傻傻一笑看着自己未来的媳妇儿这样的娇柔,自然是欢喜的不行。我唤来菱鸢的贴身侍女晴儿,让她给菱鸢去拿大衣来。      “你这当主人的,远的不去门前儿也懒得动活儿吗?”胤裪见晴儿替菱鸢披着绒毛披风,往椅子上随意一歪扬脖佯着不满。      我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他咯咯笑着只看我如何?若绫见我一抬手,会意从里屋亦是拿出了披风,上来仔细帮我系好,“十二阿哥越来越精了!”我哼嗔一声。      胤裪似是得意得很。见我俩都穿戴好了,抬步起身去开门,“呼!貂皮大袄可真不能在屋里穿太久,真是热死爷了!”我与若绫相视一笑,自然是笑话他这憨傻的样子。      跟着出了来,看着满地积雪白茫茫的一片,雪花渐弱虽是极寒的天儿,却还是美景一副,“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我吟吟说着,菱鸢顺眼看去亦是轻笑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今年倒是齐了,才入了十二月早梅竟也有了花骨儿了。”      胤裪回身笑看我们招招手,“时候不早了,知道你们姐妹好,往后儿有的是时间,走吧。”      我挽着菱鸢踩着瑞雪吱吱响着,冬日里独有的乐声,好坏随着各心。送走他二人,转身踏进寿康宫的宫门,刚走几步只觉眼前的瑞白阴上了个人影儿,还未来得及回过身,便被胤禟环在了怀里。      “九爷!”我一惊本能想要挣开他,他却是不依。      “李大在外面看着,不会有人。就现下这一会儿都不行吗……明日……过了明日便再无机会了……”胤禟把头抵在我的肩上有些无力。      他……竟这般的无力……“每每想起,以后这样环着你的人,便只有他一个。心下便疼的不行……凝儿……你说……为何你这样的好……我努力了……真的努力了……”      “外头冷,爷进屋坐坐吧。”良久,寒风凌冽他靠过来的脸已然是凉的透透的。      我转过身看着黯淡无光的他,更是难受内疚的不行。他含泪未语只是细细抚着我的细发、额头、眉间、脸颊,最后冷声笑的凄凉,仰脸不舍得紧紧环住我,“我……真的舍不得……”      与他相识八年之久他步步为营,处处维系,他……康熙爷的第九个儿子,生得一副清秀俊美的脸庞,一副盛气凌人的傲气脾气,举手抬足之间无不尽显皇家的气派。      如今却也是荡然无存了,我倚在床边入夜深了,胤禟失魂的那番样子久久不能散去,他是真真儿的伤透了。      我蜷缩起身子,‘我不能与别人说,凝儿……我要保护好你,无论你未来是谁的妻,我不能让你受了别人的编排,即便再不舍,今日踏出便只当没爱过……’      想起他临走时,那份情殇后的决绝,说着这样的话。不觉一阵刺痛内疚,九爷……凝曦对不住您……    ☆、小格格【改错字】   “孙媳给老祖宗请安。”十二月初二过后几日,已然大婚的胤禟带着希瑞给苏麻喇请安,苏麻喇略探身向前慈爱应着,让芙蓉扶希瑞起身。      我沏好茶带着若绫站在一旁静候,待胤禟与希瑞坐好,方才提步上茶,“妹妹,九爷如今只喝菊花茶了。”希瑞看着手上的清茶,柔声笑说。      我一愣侧头看着胤禟拿着茶盏摩挲着,‘若没了你沏茶,以后不喝也罢。’胤禟夏日里的一席话,渐渐绽开在脑子里,九爷……      “不碍。”胤禟晃了神,听到希瑞的话讪讪一笑。      他哪里是不喝茶的人,苏麻喇虽不知他的那番话,但却也猜到了些许并未多问,温温笑着招呼芙蓉,“快去,给九阿哥换了。”      希瑞笑着示意身边的萩悦,自从莲香的事情后,宜妃便把萩悦赏给了希瑞,如今她已是九福金的贴身大丫头了,“哪里敢劳烦芙蓉姑娘,让萩悦随着去吧。”希瑞略欠欠身。      “胡闹!”胤禟阴着脸满是不悦,希瑞一怔轻皱起眉头,“妈妈这儿这般没规矩!那些教规矩的嬷嬷摆设吗?”      希瑞本事好心,却没想到胤禟这样大的火气却也不压着,自然心里难受脸上没面儿,更是不敢再多说话。      若绫从萩悦手中拿过盒子,打开一看惊叹道:“老祖宗看看,这可是上好的杭白菊呢,老祖宗前儿还担心说,不知照料九阿哥的人贴心不贴心,现下看了可放心了?知道九阿哥爱喝,这样仔细保管着,可见九福金对九阿哥多贴心,老祖宗可放心了吧?”      苏麻喇乐呵呵的空点着若绫,转眼看着胤禟和希瑞,满满的关爱。      芙蓉扶着她老人家走过去,胤禟与希瑞见了赶紧起身,苏麻喇慈爱的唤过希瑞来,“好丫头,九阿哥身边就缺个你这样知冷知热的人儿呢。老婆子看你这样心疼九阿哥,真是高兴。”      希瑞抬眼略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唤:“妈妈。”      说着复又拉过胤禟,胤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间微微蹙着,“你呀,就是一副倔脾气,半点不愿示弱。想喝菊花茶又何妨,你当我这里是哪儿?可不是你的家?到了妈妈这里倒讲究起来了,真真儿要气我,与我生分吗?”      胤禟一怔抬眼连忙要解释,“老祖宗冤枉九阿哥了,九阿哥是怕劳烦了老祖宗,是孙媳……”      苏麻喇佯着不悦轻哼一声不去看胤禟,只转身疼爱的看着希瑞摩挲着她的手背,“宜妃好福气呢,有这样识大体知礼数的儿媳,我都羡慕了。”      若绫端着泡好的菊花茶,走到我身边递给我,我合心冲她一笑,这丫头真是机灵儿,“恩!可不是?跟姐姐比起来,菱鸢姐姐都弱了,更何况是奴才?哎……姑妈妈偏心呢,平日里也不见这般夸奴才。”我嘟着嘴一副争风吃醋的样子,苏麻喇逗得哈哈直笑。      我转身往胤禟座位边的茶几上放了一杯菊花茶,“你这丫头,到处吃味儿可是怕我忘了你?”      我舔脸笑笑见苏麻喇转身往回走,连忙接过来,“知道老祖宗心疼奴才们,奴才哪儿敢呢。”      胤禟一拱手挂着笑,“方才孙儿鲁莽了。”      苏麻喇见胤禟回过了神,心里看着欢喜咯咯笑着一伸手,“都快坐吧。”复又聊了几句见时辰不早了,胤禟跟希瑞便告了退。      苏麻喇笑眼看着他们离开,没了人影儿。苏麻喇才舒了口气,随意展着身子往后一靠,静静眯着眼睛休息着,芙蓉点着檀香走进来,轻轻放在牙桌上,“恩!这样倒是静心。”      芙蓉复又端了小墩儿,我坐下轻捶着苏麻喇的腿,“胤禟心里有你。”苏麻喇悠悠说着,我轻声应下。      “不过这孩子到底是懂事儿的,知道再如以前那样不管不顾的定是不行的。也罢,我看他今儿这个样子,要缓过来还需些日子。你如今指给了胤祥,早晨德妃遣人来问,说年后你从家里回来,想让你去她那儿住几日,我看着也好。这离年下不过十几日,回来后你去德妃那儿正好避避嫌。”      “是。”      ……      “快快,快抱来我看看!”腊月二十八,胤裪特地带着李佳氏来请安,一进屋子还未站定,苏麻喇便欢喜的要从榻上下来。      “姑妈妈当心。”我连忙上去扶持着,她一条腿已经踏了下来,“妈妈!”胤裪乐的憨憨,赶紧上来撑起苏麻喇,“妈妈坐,若是扭到了孙儿可是要在汗阿玛那里记大过了。”      “恩?不能,我身子骨可是硬朗着呢。”苏麻喇顺着坐下来,我笑说:“可不是,知道小格格要来给您请安,今儿个早早的就起来了,左盼右盼可是盼到了,快来!”      说着,我起身唤李佳氏上前来,李佳氏笑盈盈的抱着胤裪十月里新得的格格,“给老祖宗请安,小格格给老祖宗请安。”      李佳氏微微欠身,苏麻喇欢喜的从她怀里接过才两个多月的格格,嘴如何都是合不上的,“恩!像呢,跟你小时候一样。你看,你小时候眼睛就这样的大,眼珠儿一转让人高兴的不行。恩,李佳氏眉间的女子之气也是习得了,往后定是个美人儿。”      苏麻喇看着怀中的曾孙女,眼睛半点不离喜欢的不行,胤裪自然是会讨喜的,一屁股坐在苏麻喇身边,伸手逗趣着自己的长女,轻哼一声:“有了这个小东西,妈妈都不曾看我一眼了。”      苏麻喇知道胤裪这是争宠呢,笑得更是开心,“你一个当了阿玛的人,也要跟闺女争,可真是!哈哈!”胤裪不服气的嘟着嘴,惹得苏麻喇笑声连连。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欢实可爱,粉嘟嘟的小脸儿见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略怔一怔转眼就笑开了花儿,咿咿呀呀唤着伸手要抱抱,胤裪可不心都化了,连忙俯身去哄。      看着这样温情的场景,心中一阵暖意,不觉忘却了年下的冰寒,一家其乐融融。      好不容易胤裪从丧子的阴霾中走了出来,见他这般疼爱自己的女儿,想来与他来说亦是一种慰藉,只可惜了那拖着孱弱身子的姚氏,始终女人最大的难题,莫过于如何战胜自己了。      我虽是心下感触但看着胤祹一副阿玛模样,嘴角却不自觉的欢笑起来,“姑娘。”见我有些入神若绫轻推了推我。      我缓过神提步上前,“小格格的名字取了没?”胤裪一愣看着我眨了眨眼睛,半晌没回上话来。      “哈哈!”苏麻喇与我仰面大笑,可怜了下面的宫人,看着胤裪呆傻犯愣的样子却不敢笑出声儿来,只能低头强忍着。      胤裪一扫下面的宫人有的实在忍不住背过身偷笑他,“咳!”转正身子一副爷的做派,脸上严了严,“小兔崽子们!活腻了?”      小格格哪里见过她阿玛这样大声说话?一愣转头儿闭起眼来,就是一顿大哭,李佳氏见了不觉动了动身子,抬眼正看见苏麻喇心疼的哄着,便又站了住没敢往前上。      胤裪更是一副心软内疚的样子,“看你这虎势儿的样儿。”苏麻喇回身嗔怪胤裪可却半点听不出责备的语气来,“手心手背都是肉,现下奴才看出来了,姑妈妈多心疼大小主子呢。”      我笑着解下腰间的挂坠子,放到小格格眼前儿,“小格格乖,格格不哭。看看这个好不好玩?”      孩子终归还是孩子,小格格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晃在眼前儿的玉坠子晶莹剔透,雕玉葫芦的样式,片刻就忘了方才受到的惊吓,转眼儿就笑颜开来伸手勾着。      “姑妈妈累了吧,这个时辰小格格怕是要饿了。”      苏麻喇一抬眼看着芙蓉正招呼着摆膳,在舍不得也不能真饿到这个曾孙女儿,我扭头唤着李佳氏,“夫人抱下去吧。”      正换人儿的功夫,小格格许是寻到了机会,一把抓住了我那玉葫芦坠子,如何都不放手了。      “哈哈!”胤裪颇为赞赏,点点女儿的小鼻头,“恩!现下就有这本事了,不愧是阿玛的女儿。”      我笑撇他一眼,李佳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姑娘……一会儿……”我摆摆手,“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      复又看着她怀中的小人儿,“这个咱们先拿着凑合着玩,等咱们过生辰的时候,我再送咱们个好的。”      “姑娘一看就喜欢孩子。”胤裪仗着带了孩子来,磨蹭到了快晚膳的时候才走,我知道他也是想苏麻喇了,可还是在送他们的时候一个劲儿的打趣他,只是他那闺女真真儿的是个小大人模样,才两个多月见了旁人欺负自己的阿玛,一百个不情愿不乐意的样子,我这才放过了胤裪。      “我是喜欢女娃子。”我冲若绫一笑,若绫扶着我往回走,抬头笑说:“那往后姑娘自己生好几个,奴婢帮忙伺候。”      我撒开她的手,脸上微微发热,嗔道:“浑说什么!你这嘴皮子,跟谁学的?”说完死死盯着她,往手上哈了哈热气,鬼笑着搓了搓上去要挠她。      若绫见了赶紧往前跑,笑着求饶可脸上却一副得意打趣的样子,“姑娘,饶命呢!”      “还不老实!?看我抓不抓得住你!”我佯着不悦一挑眉头定是要抓住她。      “刚下了两天雪,当心地滑!”我还未提步便被人从后面拉了住,胤祥嬉笑着探过脸来。“她怎么欺负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去教训她。”我见胤祥一副早就了然知晓原由的表情,想起那缘故我语噎在喉,如何好意思说?      若绫在旁笑得更加猖狂,好啊!原是这丫头在旁算计我!胤祥见我懊恼的样子更是觉得有趣儿,他眼底蒙蒙的暖意,叫人看着心慌,我低下头只觉得脸上越发的热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若绫仗着胤祥给他撑腰明知故问,那肆无忌惮的样儿,我看着生气扭头一嗔复又想上手抓住她。      可胤祥却死死的摸着我的双手,他眼里片刻不移他处。      “爷……”我羞的不行,细声轻唤他。他低眉咯咯笑着,轻手掂起我的下颚,似是挑逗般柔声附耳说:“你若喜欢多生便是。”      “呸!”我羞的猛甩开他的手也顾不得这张发红的脸,啐道:“你也跟着她闹我!再不理你!哼! ”说完便拉着一旁幸灾乐祸的若绫转身就走,只听身后一阵笑声传遍了整个甬巷。    ☆、释然   腊月二十九离大年三十儿只有一天,因着今日要出宫回家过年,我早早起来与苏麻喇一同理过佛,又一同用了些吃食。      看着日头渐升,过了辰时苏麻喇便让我与若绫早些回去,怕耽误了时候,复又嘱咐了诸多。      刚穿过御花园,就见胤祥带着张瑞和一个小太监站在亭中,“十三阿哥。”想起昨日的那番情景,我略顿了顿倒是若绫先欢实儿的福身一唤,这个鬼丫头。      我心里默念,见胤祥回过身笑意走来,也只好福身行礼。      “听说你今日回家?”胤祥笑得自然仿佛已然忘记了昨日的调侃一般,只是他专冲着满脸坏笑的若绫挑眉用眼一番,彻彻的在心中印下了‘坏人’的模样。      “十三阿哥不是一直温文有礼的吗?看来我是被骗了,原是个欺负人的主儿!”我蒯了一眼若绫没好气的别过头去。      胤祥得意至极但知道也不能太过,略收了收嘴角转眼冲寿康宫的太监吩咐道:“回去吧。我送凝曦姑娘出去。”      话儿刚落张瑞便招呼身边的小太监上去接两包行李,寿康宫的太监略缩了缩手臂,一抬眼正对上胤祥深黑的眸子,那种不容再说的眼神,自己个儿倒是一个激灵儿,连忙弓着身子将行李递了出去。      “回去替爷带好。”胤祥满意一笑,“走吧。”他侧身温文而笑,伸手唤我。      我无奈一叹可心里那份开心不觉就映上了嘴角,“叫老祖宗放心,回去吧。”若绫回身吩咐完快步跟了上来。      我不喜欢冬日,因着寒冬腊月漫天飘雪虽是极美,可却弄得衣衫湿漉,再加上京城冬日里那强劲的西北风,更是让人觉得寒上加寒。可不知为何现下跟在胤祥身后,却觉得周遭安稳惬意竟真的有些不觉得冷了。      “想什么呢?”跟了半条路,胤祥见我还未跟上来有些纳闷儿的回过头,正撞上刚从思路中抽离出来的那张恍惚的脸,不禁扬笑出来,“过来,不然可要耽误回家吃饭了。”胤祥一撇日头招手唤我。      我娇柔一笑提步上前与他并肩走着,微微侧脸偷看了看他,一张精致的侧脸,在爱新觉罗家标准的面容上,那浓眉间流却秀出细细的柔软,那应该是敏妃留下给他的。      我仰脸看着甬巷的天际,敏妃那个温柔有多愁的女子。      “从木兰围场回来,就跟着太子和四哥去了直隶溜达了一圈,前日才回来这不就赶紧过来寻我那半阙诗来了。”胤祥一歪头笑看我,我看他势在必得的样子。      一扭头跨到他前头去装着大爷,背过手来仰面笑说:“爷不是说,是四福金求的吗?怎么现下却成了爷的了?可是天冷冻着了竟浑忘了?”      胤祥一时话说得快,竟忘记了先头他装着要提四福金求的事儿,现下改口显然是不赶趟儿了,况且我又抓着这个嬉笑他。      他噗嗤喷笑出来,伸手一拍额头大笑着摇摇头,“哈哈。都说你记性好,你倒好!来编排爷了是不?”      我转眼扬眉得意得很,虽是早就知道这是他要的东西,却从未听他承认过,如今也算是默认了,如蜻蜓点水般心中欢喜涟漪,复又如夏天般的暖意散到全身。      胤祥见露了馅也是无法,摊开双手一副委屈的努了努嘴。“时机成熟,爷自然能拿到。”我福身笑说,胤祥暖笑不语上手点点我的额头,一副称心如意的样子。      “凝曦妹妹。”嬉笑间身后有人唤我,胤祥歪头看过去,“九哥、九嫂。”待我转过身时,他已经侧跨半步先行了礼。      “九阿哥、九福金。”我跟着胤祥俯身行礼。      “回家?”胤禟扫过若绫身后的小太监,不带任何语气,我福了福身子。      “今日我与九爷进宫给额娘请安,我本还想找妹妹去呢,不过看来是不行了。不过也好,你出宫回家过年,闲时我送帖请妹妹过来,或是我去找妹妹,有日子咱们姐妹没一处说话儿了。”希瑞快步上前笑着拉过我来,我微微一笑欠身应着。      一旁的胤禟与胤祥却没这般热络,两人只挺直了身子凝视着, “嘎!嘎!嘎!”一阵翅膀的飞扑声,伴着乌鸦的叫声,一群惊起的黑鸟从脑顶儿飞过。      乌鸦是满人憧憬的对象,紫禁城里养了许多,平日里不觉得,只是现下却心里有些发寒。      “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吧。”胤禟看着胤祥蹙了下眉头忍了忍又顿了顿,亦是没什么语气,也不等胤祥回什么转尔冲着希瑞一笑,声音缓了许多,“走吧,还要去见额娘。”      希瑞扭头看着胤禟甜甜笑说:“是。”      说完胤禟便从我身边拉过希瑞,并不侧目的往甬巷深处走去。      “我们也走吧。”胤祥回身带着寻思的神情看着他二人,片刻,他低声一笑扭头唤我,“啊!好。”我快步跟上回眼看去,宫中又多了一对新婚燕尔,只希望只得能够白首不相离。      “爷回吧。” 到了东华门,我转头看了看家中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领头的小厮冻得有些打哆嗦,见了我与胤祥出了来,赶紧福身打千儿。      胤祥撩手让小厮把行李放过去,笑脸走到我面前,伸手替我紧了紧披风,“放心,我们会更好。”      我一怔,方才这般的明显吗?      他挽起我耳边的碎发,“十二哥说的太对了,你这丫头心里藏着满满的事儿,一想就入情了,岂不伤了自己的身子?”      “十三爷……”我低头踌躇半晌,鼓了鼓勇气,“十三爷不怕外头传的胡话,是真的吗?”      我想胤禟始终还是一根我与他之间不可碰触的刺。      胤祥惋叹一声,他深深地看着我收了笑,温柔说:“你都说了是胡话,我又何必庸人自扰?你只记住一句话,我要你便就信你。”      他摩搓着我耳边的碎发看得入神,温柔得神色叫人心都细软了起来,“傻丫头。”胤祥疼爱的边笑边帮我擦去润下来的眼泪。      “凝儿福气。”我庆幸,他一句话叫我心窝感动不已,还未发觉眼泪就流了下来,方才那谨慎惶恐全都散了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无尽的暖意和释然。      “这话说的傻气,你可不知道争你有多难!你可要念好呢!”胤祥孩子气的嘟噜着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      “爷真坏!”我破涕而笑方才还感动的不行,现下热泪倒是被生生的给笑了回去,“快回去吧。”胤祥见我开怀了,扬起下颚朝外一点,“路上小心。”      “额娘,阿玛。”进了正堂额娘最先迎了上来,“终于回来了,这一年我看着越发的好了,为娘的看着高兴呢。”她笑盈盈的拉起我来。      “阿玛。”阿玛招手唤我过去,仔细端详了一番,舒心笑了又笑,还未说话从内间关柱便越了出来,又是一年不见这孩子竟真的大人模样了,壮实了不少。      “姐姐是阿哥福金了,自然哪里都好了。”我蹙下眉,微微挂着笑不再看他,对着阿玛欠身道:“阿玛放心,宫中主子一切都好,女儿不敢不尽心。”      阿玛笑眼看着指了旁边的坐,“坐下说吧。”      “只是,不知老祖宗有何缘故,竟要比其他阿哥晚上一年,明年咱们凝儿可就十七了。”      我端坐好,额娘拉着关柱的手轻声一叹转身坐了下来。      “胡闹!”阿玛举起盖碗儿正要喝茶,听到这话儿脸上一阴,低喝道。      额娘转眼看阿玛脸色不好,虽还想说却也只能忍下来,她皱眉看我,我一笑转头解释:“今日老祖宗身子不好,是女儿请命多留些日子,陪陪她老人家。”      “恩。这样很好,主子身子不好,理应多加照顾。”阿玛赞同点头,扭头对额娘说:“时辰不早了,怎么还不摆饭?”听了话儿,额娘抬手让人下去准备。      关柱知道额娘不开心一怒嘴小声嘟囔了几句,只是距离远也听不见什么,额娘猛的一拽关柱的手让他别多嘴,复又抬眼看了看正与我说笑的阿玛并无异常,才放了心下来。      “姐姐。”吃了午饭,这前脚刚从正堂出来,后脚关柱就跟了上来,我站定回过神来,“柱儿,怎么也出来了?”      关柱孩子气的一笑,“姐姐做了阿哥福金,往后关柱就可以跟着十三阿哥了吧?外头几个大官家的公子哥儿都羡慕的不行呢,说是十三阿哥现下在皇上面前最得脸,往后我更是能受了不少照拂去呢。”      我心下一沉竟就这一年,关柱笑的天真,话儿可不是这般的童言无忌了。      我依旧嘴角微微扬起走过去,抚着关柱的脑袋,努力把他当着小孩子,“柱儿的骑射本事听说又长进了不少?”      关柱眼里划过一丝不悦,别过头去指着园中的几个靶子,“姐姐看吧,比去年强多了。往后也断不会差!”      我一笑,“柱儿若是本事真的大了,不用拘着跟谁,都能好好的干一场。”      关柱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我佯装有些累了,轻轻打了个哈欠,“姑娘今儿起得早,又是陪着老祖宗礼佛,又是把过年的事宜一一吩咐安排了下去的,定是累了。”若绫上前福身一笑。      “是呢,柱儿也早些去午休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等他反应便带着若绫转身走回了屋子。      进了屋子我歪在榻上不再说话,若绫见状只得在我边上放好水,自己进屋收拾去了。      看关柱刚才的神色,那副理所应当,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见平日里得了不少人的吹捧,想着想着更是心烦。      “姑娘别烦,老爷会管好小少爷的。”若绫知道我是心烦关柱的那席话,见我眉头紧了又紧也实在忍不住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来。      “柱儿的心性儿没改,我看额娘倒也是护着他,阿玛年岁大了就这样的一个儿子,就算心里再明白,也估摸着狠不下心来了。”      我拉着若绫坐下,连叹了几口气,“其实,他若真的没本事倒也无所谓,总归家里是少不了他的,就怕太自以为是倒是麻烦。”      若绫伸手摸了摸杯子见凉了,又替我换了一杯,“公子年纪还小,也正是好玩的时候呢。”   我接过水抿了几口,“好玩?成天跟着外面那些公子哥儿们一通胡闹,眼下都十三了吧?也不知道肚里有几笔文墨,我是怕……”      说到一半一口气堵在心里,也说不下去了,长叹一声摇摇头,“罢了,许是还小呢。”      若绫接过杯子一笑,宽慰说:“姑娘就是想得太多了,往后儿想了多少年?姑娘方才自己都说了,有本事跟着谁都一样,用不用的也全在十三爷。不过,过阵子没准儿就好了,姑娘长在宫里,自然见过的主子奴才的太多,并不觉得阿哥福金如何如何。可外头却不是呢,姑娘算算,就算咱们皇上子嗣多,可满八旗、蒙八旗的小姐更多呀?哪个府上出了阿哥的嫡福金,外头人不巴结?过阵子等这个劲头儿过了,慢慢也就淡了。”      “对了,姑娘可听说了?荣绣年后出家蒙古,宜妃娘娘特地赏了好多东西当嫁妆给她呢。”若绫见我依旧多有不爽,便笑着把话题移了开来。      “恩?”我摇摇头,“没有,许是看在五福金的面子上吧。”      若绫嘟着嘴点点头,“许是吧。只是听说从畅春园回来后,宜妃娘娘对荣绣的态度突然变了,看着疼的也是不行的。不知道荣绣这丫头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东西,转了性子。”说完一伸舌头。      “哈哈!”我指着她,笑啐:“嘴上不饶人的家伙,当心自己遇见鬼!好啦,忙去吧。”    ☆、过年   “七小姐,夫人吩咐各屋守岁的物件让小姐看看可行不。”大年三十儿一早,府里的管事儿王硕便拿着守岁的单子进了来。      我放下毛笔伸手让若绫拿过来看,都是往年的惯例也没什么特别的,“蕊曦姐姐刚刚出嫁,姨娘心里怕是想念得很,吃用就罢了张灯结彩的东西多备一份吧,让她看着也高兴些。”      我抬笔在纸上改了一改,让若绫拿去给他,“你再去问问额娘的意思,若是没旁的就去准备吧。东西分好了你再来告诉我一声,我去看看便好了。”王硕双手接过单子,一福身退了出去。      “你呀,越发的喜欢这些了。”不知过了多久,低头正写着,桂嬷嬷便扶着额娘进了来。      “额娘。”我赶紧放下笔欠身行礼。      “快起来!”额娘快步走过来,拉我坐到榻上,“你如今是有身份的人了,寻常日子还这样,叫外头人看了可不成规矩呢。”      我听着心里不舒服,又怕招惹额娘难过,只能忍着说:“百善孝为先,女儿是额娘的亲闺女,况且我有什么身份?现下这不也没嫁人呢,额娘可是嫌我了?”      “哈哈哈。”额娘握着我的手笑起来,“你呀,我哪能嫌你?可是不知道额娘多想你呢。”说着便把我揽进怀里。      “你呀,从入宫开始就注定了这么个宿命,为娘的不在身边,日日夜夜替你担忧着,生怕你闯了祸或是招惹了谁,最后落个不好的归宿,如今额娘是真的放心了,我听你阿玛说,十三阿哥聪颖俊朗待人谦和,又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你不知道旨意传到府里时,全家都高兴的不行呢。只是……却白白还要等……”      先头儿额娘说着倒是高兴,末了却有些怨怼之气,“这不耽误了我们姑娘吗?”      “额娘……”我从她怀中直起身子,见她一脸的不悦,她哪里知道宫中的这番缘故?      “我让你阿玛想法去求求布贵人,老爷竟给驳了回来,可真是!”额娘自顾自的说着,仿佛没听到我唤她一般。      我皱起眉头低头不语,桂嬷嬷见了赶紧上来搭腔儿,“夫人,夫人心里着急,可仔细身子。”额娘缓过神笑说:“看我,光顾着自己说话了。”      同一年指婚我却比别人晚,我知道额娘怕我受委屈担心我,便抬头笑笑:“女儿当初入宫能安然无恙的活了这些年,都是姑妈妈在暗中照拂着,十二阿哥刚刚建府,姑妈妈思念成疾。女儿理应多尽尽孝心,皇上自然也就更加舒心了。”      额娘缓了缓幽幽说:“只是怕委屈了你。不知这一年等了去,阿哥身边又要纳了多少娇人去,你往后吃苦受罪可怎么办?”      纳人,不觉心上紧了紧,蓉儿那娇柔的脸庞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这是个心结……我从未刻意去记下却着实重的解不开它,毕竟是我拱手托她上去的……      “夫人放心,咱们家姑娘是嫡福金,又是这样伶俐聪慧的美人儿,到哪儿都不会错的。”      若绫上前复又给额娘添了杯水,我定了定神抬眼接着道:“纳人不纳人的,也不再眼前儿这点儿事儿上,额娘是过来的,自然知道为□□的道理,也并不是嫁的早就能占了先机的,若是要纳的也不在乎早晚,不是?”      “小姐说的是呢,夫人宽心些吧。七小姐是主子养大的,又是嫡妻的位子,谁敢欺负了去?夫人只等享福抱外孙吧。”      桂嬷嬷笑着上来劝说,末了,笑着又跟了句:“今儿大年三十儿,可不兴夫人这样儿。”      “桂嬷嬷说的是,额娘宽心。女儿一切便好了。”桂嬷嬷是府中的老人了,做事也是精明能干的,一直在额娘身边照应着,说话也颇有几分分量。      额娘抬眼看了看点头笑笑,“好。如今看你这样好,我自然也是宽心的。”      大年三十依旧在正屋里守夜,许是昨日里我说的惹了关柱有些不高兴,总是对我有些爱答不理的,额娘看出来便拉着我们到里间儿说话儿,从中又劝和了劝和,大年初一自然一家子又凑在一起过年,也算是热闹的。      “六姐! ”大年初二,刚出嫁的闺女头一个儿就带着自己的夫婿进了来,我欢喜的上去迎他两进来,“好想姐姐呢。”我头一歪倚在她的肩膀上略撒着娇。      伊都立回身笑说:“早就听说你俩关系好,这才见到就腻到一块去了。”说完又转了转眼拱手一揖,“还没恭喜妹妹的这一桩美事儿呢。”      我谢意一笑。      蕊曦接过话来, “可不是,那十三阿哥多拔尖儿的人儿?去年在那首饰店里,左右那理儿说的呀!叫荣绣和掌柜的话儿都说不出了。你姐夫又细细给我说了说阿哥的品行,可是文雅至极的人物。外头儿处事儿井井有条,兄弟朋友间哪个不说好的?可真真儿是妹妹的福气呢。”      “好啦,把他都说到天上去了,到时若是见了真人,仔细生生的把他再被从天上拽下来。”被她这么一夸,我倒不好意思了。这话儿要是被胤祥听了去,还指不定多神气!      “什么被拽下来?也叫我们听听?”三姐和四姐两家子跨进门来,我连忙上去笑迎。      “没什么呢,刚才说往年都是六姐准备这些东西,弄得妥妥当当的。我这儿手忙脚乱的正求神呢。”      四姐是我同母的姐姐,虽然相处的时日并不太多,可毕竟更亲近些,她性子极其开朗也不驹着什么理儿。      见我在她身边佯着委屈,笑得前仰后合的,回身对四姐夫一笑,“看看,我在家时她就是最会偷懒打闲的,看!这都指了人了还这样无赖呢。走,陪你去看看,免得一会儿少了些什么,我们可要饿肚子了。”      我一吐舌头,转眼看着蕊曦一笑,“我是没她这好性子,好脑子。四姐还不知道吗?六姐夫可是有福气呢。”      蕊曦啐笑一声,抬手佯着要打我,我赶紧往四姐身后缩了缩身子,探头笑说:“四姐可看见了?她可凶呢! ”      “哈哈! ”堂里一时间欢乐一片。      用过了午饭,几个姐夫惯例陪着阿玛,几个姐妹陪着额娘和两个姨娘一处坐着聊天,大年初二也就这样过了去。      初三初四往来的客人竟比去年还要多,我窝在屋里不出门和若绫听府里的小丫头说着谁谁谁的谁谁谁来了,初五破五,一家子放鞭炮包饺子,忙的不亦乐乎。      一晃儿就到了十五,眼见着明儿就要回宫了,陪着额娘和阿玛吃了晚饭,关柱要跟着几个结交不错的公子哥儿出去,阿玛微仰头让他早些回来,关柱高兴儿的跐溜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关柱就是在家里闲不住,毛毛躁躁的样子。”阿玛看着关柱疾跑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真是半点儿都不像我。”      “柱儿才多大,这半点儿年岁的孩子,咱们柱儿算是听话的了。”额娘眼里满是溺爱,看着儿子跑没影儿了,才侧头回着阿玛的话。      “听话就好,你盯着他点儿,别让他闯了祸。尤其是现下与往昔不同了。”阿玛说完抬眼看了看我,复又说,“我为官五、六十载,最要紧的就是谨慎二字,柱儿天生毛躁,你若是纵着他仗着姐姐的名号出去惹事,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前头儿,到时可是半点不给情面的。凝儿你也记下了,不许跟你额娘一同惯着。”      末了,阿玛仰首冲我说,我欠身道是。额娘脸上不大好,“老爷这是怎么了?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的,好好地柱儿怎么招惹到您了?”      “如何?初六我去吏部尚书家串门,听说明大人的大哥儿和一群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在京城里霸道得很,这明家大少爷可不是仗着姐姐八福金的名声?关柱平日里跟他们走的也近,你可给我看好了。”      额娘见阿玛说的严厉,虽是不悦但也不敢过多反驳,“知道了,我看着就是。”      “你阿玛也忒小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了就往自家身上扣?柱儿才多大?还能欺男霸女去了不成?”见阿玛去了书房额娘轻哼一声,坐到榻上转脸对我说,“你说是不是?”      “额娘别气。”我微微一笑,挪到她身边坐下,给她捏着手臂,“我给额娘说个傻人儿的故事?”      见额娘有几分兴致,我继续说,“说从前有个王臣家的闺女,自命长相不凡且又是名门望族出身,处处不让人。年岁渐长有一日他阿玛找了媒婆给她说门亲生,媒婆见姑娘脾气虽是有些不太好,可毕竟家室摆着呢,自然也婆家也是不能差了去的,就找了城里最大的府邸家的少爷,说亲事儿,本事好事一桩儿,也算得上门当户对。额娘想着怎么着?”      “许是那姑娘脾气太烈,好事儿变了坏事儿?”额娘得意一笑。      这种故事她向来都是小时候逗我们用的,我点头一笑,“额娘睿智呢。这姑娘其实没多大见识,眼界就在自家这三寸地盘上,外头那有头有脸的人多了去了,见了这家人却又不知收敛,自然这家人是不愿意的。”      若绫适时上来添茶,我复又笑说:“这都是额娘哄我们用的,可不成想。女儿倒是见到个真人儿。”      额娘抿口茶侧耳继续听着,“那五福金的亲妹妹,样貌虽不算出众家中背景也实属一般,但好歹五阿哥是皇太后处养大的,本也是可以配给阿哥和旁系宗室的,只是。”      我拿起茶杯嘴角一扬抿了口茶,“只可惜平日里骄纵惯了,仗着五福金的面子,外府的小姐们大多都不敢招惹她,六姐还受过她的欺负。她又在园子里不收敛,一贯的仗势欺人。弄得留牌子的秀女们每一个说好,被皇上知道了,一道圣旨下去,直接配给了蒙古的一个小族群去了。”      我放下茶杯,也没看额娘正了正音色,“额娘是知道的,宫里向来是子凭母贵,母凭子贵的地境儿,五阿哥是宜妃娘娘第一个儿子,又是养在了皇太后处,照理说是极其显耀的身份了。可皇上圣气之下也是不会顾忌的,因着这事儿今年园子里愣是没让五阿哥和五福金去呢。”      “这事儿要是落到没有这层身份的阿哥头上,恐怕阿哥连同阿哥福金还得担着管教不善的罪名受罚呢。”若绫托衬着一笑,“不过这都是外面的事儿了,老爷和夫人这样治家严明自是不会有这事儿了。”      “真有这事儿?”静默半晌,额娘眉头越皱越紧也是担忧害怕了起来。      “阿玛这是话说的不好听,但理儿没错的。不说皇上向来不喜仗势欺人之事,就单凭十三阿哥,办起事儿来也是六亲不认的主儿,凡事只凭理法的人。刚入宫时额娘的叮咛,女儿一直记在心里,片刻不敢忘,女儿牵连着母家,往后的日子越是平顺,家中也就平顺了。”      额娘低头低吟了良久,“这个道理我明白,你放心吧。”    ☆、腊梅   正月十六,我回了宫里,说来也是奇怪,竟觉得这里比府里舒服的多。我轻声痴笑,小的时候盼着能回家却总不能如愿,如今大了也有了恩准可以回家过年,却又不那么舒坦了。      细数起来可不是?八岁到如今正是从懵懂到懂事的年华,我却是在苏麻喇的照拂下长大的,这个词的含义大有了不同。      “今年你倒是老实,也不说来找我,也没再街上遇上。”正想着,就看若绫撩起门帘,胤祹边脱去外袄边说,“听芙蓉说,明日就去永和宫了?”      我扬扬下颚让他坐下,复又让人给他添了杯茶,“昨日才回来,这么快就去?看老十三猴儿急的。”      “嘴上竟乱说,明明是娘娘的话儿,就被你歪到了别人身上,说出去小心别人说十二爷糊涂。”我瞥了他一眼,胤祹耸耸肩漫不经心的抿了几口茶,“恩,老十三不去请安是怎么着?都指了婚你还顾着这个顾着那个干吗?还嫌活着不累?”      我噗嗤被他一句话差点呛了去,若绫连忙把手帕递给我,我嗔笑说:“活着累?这话从十二阿哥嘴里说出去,味儿都变了。十二阿哥这般心胸开阔的人,还能叫唤累?我看一准儿是家里的小格格,成天缠着他阿玛,弄得实在无法了吧?”      一听到小格格,胤祹脸上不自觉的扬起了笑容,“那小东西是可爱的很。”      “所以,十二阿哥才要倍加努力才行,往后成群儿在眼门前儿转悠,才更好呢。”若绫上来添茶,听了这话胤祹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两声一挑眉,“什么时候跟着她学了?小心我让妈妈罚你!”      若绫吐着舌头,快步走到身边,央求道:“姑娘快看。”      我带着款儿,手指在茶杯边儿随意滑着,挑眼笑说:“十二阿哥去说说呀,我看是姑妈妈罚若绫还是要责十二阿哥呢。”胤祹见我一副大爷的样儿,嬉笑着一哈手,“皮痒痒了!”      “哈哈!爷这样可是不行了! ”我一跃跑到里间门口扬脸笑笑,“小心我去告诉菱鸢姐姐,听说十二爷二月的喜事儿呢!到时候看看十二嫂子怎么整治这个欺负妹妹的爷! ”      胤祹知道不能再似以往那样放肆玩笑,有些无趣的放下袖口一屁股坐下,“哼!”      我忍着笑走到他身边轻敲敲他肩膀,“多大了还这样玩心重的。府里准备的怎么样了?”胤祹茫然一笑,含糊说:“内务府都备齐了。”      我歇了口气,坐在他边上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爷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若是得了机会真想打开看看,你这是娶媳妇儿呢!内务府的都是惯例的东西,我问的是你给姐姐单备了什么没有! ”      胤祹转眼想想,似是认真的想着每个细节一般,最后憨憨摇头。见他这傻劲儿倒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什么都要让做妹妹的操心,你这个哥哥可真是不省心。”      我转头唤来若绫,若绫端着早就准备好的同心结递给胤祹,我端着茶杯侧眼看他,“还不找些好玉珠儿镶了去?内务府哪儿的再喜庆也都是惯例罢了,哪个阿哥福金没有的?哪里比得上十二阿哥自己给的贴心?”      胤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一弓身,“多亏了妹妹。”      若绫赶紧扶着胤祹,嗔笑说:“还好在屋里,要不然姑娘可是要遭罪了。”      胤祹挠挠头呵呵笑起来。      “多用心些,别辜负了姐姐。”我起身将同心结放到他手里,好好整理了整理,胤祹低眼下来也是一副认真模样,点点头,      “一曲琵琶音,额娘是收了多少珠子在玉盘里了?”胤禛一踏进来便笑说,耳房里一个宫人输了一口气儿,小声说:“看来今儿四爷心情还算好。”      我轻笑一声回身吩咐,“好了,爷不是用来议论的,仔细被听了去。去把架子上的碧螺春拿来吧。”      若绫接过碧螺春,“滚了一过儿的水,别盖盖子就行。”我低头边沏着乌龙茶边嘱咐着若绫。      “姑娘真是仔细,自从姑娘来了的这半个多月,娘娘的茶就再不许旁人沏了,说是别人的茶都没这味儿。”一个小姑娘眨着眼睛认真看着。      “海珠儿,别扰了姑娘。”正说着,瑞绣就进了耳房,正巧儿我与若绫手上的茶都好了,我笑着摸了摸海珠儿的肩膀,扭头对瑞绣说:“你别责她,不碍。”      瑞绣欠身行礼,接过若绫手上的茶,“姑娘是好心性儿呢。”      海珠儿也机灵儿的端来托盘小心翼翼的将盖碗放好,我冲她一笑提步走在前头,“走吧。”      正堂里欢声笑语一片,看来刚才那丫头说的不错,不只是胤禛心情不错,众人都是开心的很。      “没想到竟是未来弟妹的手法,可是真! ”胤禛见汝若抱着琵琶出来行礼,也是一阵吃惊,胤祯见平日里最凶的四哥都这般了,更是得意回眼一挑胤祥,眼见笑声就要出来了。      “快来。”三个人都瞅着汝若通红的小脸儿,我站在耳房门口外好一阵子,竟被‘冷落’了,德妃见我正在看‘戏’,连忙招手唤我过去。      “主子们聊天,奴才们没敢打扰。”我福身行礼,伸手示意身后人赶紧前去上茶。      “姐姐,可来了。”汝若见了我,连忙放下琵琶蹭了过来,往胤祯那里一看低声怨说:“连着他都欺负我呢。”      “哈哈。”德妃瞅着汝若委屈娇羞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高兴,赶紧招手让她过去,慈爱的抚着她的小脸,扭头对胤祯说:“可不是,不准老欺负我们丫头。”      胤祯哎哟一声,站起来甚是不服气,指着汝若说:“额娘,这样偏心?我才是额娘的宝贝儿子呢!她是后来的。”      我听到宝贝儿子四个字一皱眉头,这个胤祯十六岁了怎么到了德妃这儿,还是这样嘴上没把门儿的?      都知道他是从小养在德妃身边的儿子,胤禛则自幼养在了皇贵妃处,亲疏是有的,大家也都明白,可这话说的叫有心人听了去,如何能舒服?      胤祥见我发觉了,淡淡一笑抿着茶侧眼看了看胤禛。胤禛脸上挂着笑,眼里却没方才的温度了,“早的晚的到头来都是家里的,还要争论个高低吗?”      一句话说的胤祯不知该怎么回了,好一个胤禛冷不丁儿的这一句话,面上是汝若和胤祯,可又捎上了自己,好一个四爷,可真是嘴上不饶人。      “就是,娘娘可是要好好管管十四爷。”汝若心思浅也听不出胤禛话外音,只当是帮自己伸冤呢。      德妃虽久在宫中,但也是纯善的人,脑子也不太愿意转弯亦是没听出来,笑点着胤祯,“可不是呢,都这样大了还总是喜欢争风吃醋的。”      胤祥只管低头抿茶,努力憋着笑。“仔细烫着儿。”胤禛侧眼一撇,嘴角一弯,胤祥这下方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一口茶洒了出来。      “十三爷。”海珠儿离着最近,见茶撒到了手上一惊,连忙上前接过茶盏,众人也寻声看去。      “愣着干什么!”德妃看着着急,连忙吩咐下头人赶紧帮忙,胤祥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摆手道无碍。      我笑着上前拿出帕子递给胤祥,“十三阿哥这一高兴儿就不管不顾的脾气得改改。还好手上拿的是茶,若是别的岂不是更要伤了自己?”      胤祥一瞥眼知道我打趣他,轻哼一声,“可不是,我看凝曦姑娘说的有理。”胤禛扭头鬼笑一声,胤祥见状倒是真没脾气了。      “哎,真心疼这茶,竟成净手的物件儿了。”我接过那半碗乌龙茶,“这是什么?”胤祯探头过来,复又看了看自己的盖碗,“额娘,她偏心! ”      德妃见这一来一回自己的儿子又这样撒娇耍怪的,乐得已是前仰后合的了,我欠身笑说:“十四阿哥可别冤枉了人,头前儿中午,十四阿哥口渴非要喝十三阿哥碗里的茶,可不是一口就喷了?一直说这茶味太重,不如碧螺春的清淡劲儿,我今儿才特地让人取了碧螺春来,一番好心呢。”      “嚯,你倒是跟谁都抢,额娘要是我说,老十四这毛病该改改了。”胤禛抿着茶眉间一挑,哈哈笑着。      胤祯被说得没办法,只好求助般的看着德妃,德妃只觉是儿子们打趣混闹也是有趣的,笑着帮衬了几句。      正说话,奶妈抱着弘春进了来,“小阿哥给娘娘请安,给阿哥请安。”      汝若转头一看略有些发窘,紧紧攒着手帕,德妃安抚一拍她的肩,转头笑着让奶妈抱着弘春过来,胤祯虽是当了阿玛可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随意逗了几下又坐到了德妃身边腻了腻。      “这以后就是你的孩子。”德妃扭头冲汝若笑说,汝若晃神一怔,默默地点点头。      胤祯还没建府便就定在了宫中住所成婚了,汝若召进宫也不过就是陪着娘娘待上半日说说话儿,今日一早汝若便进了来陪着说话,又陪着哄了弘春良久,眼看时辰不早了,德妃就叫我送她出来。      “儿臣也告辞了。”胤禛带着胤祥起身一行礼,“汗阿玛还要儿臣们去办事儿。”德妃见儿子们本事,自然也是高兴复又叮咛几句注意身体的话儿,便让我们一同出了来。      出了永和宫,汝若心事沉沉的样子,我见了一欠身,“四爷,十三爷有公事先去办吧,我送妹妹出去就好。”      胤祥看了眼汝若的神色,转头对胤禛笑说:“四哥,咱们先走吧。”胤禛也未多言语点头答应了,见二人都走了,我挽着汝若朝着西华门的方向走着,“别多想了。”      汝若努了努鼻头,委屈的就要哭出来,“姐姐就不介意吗?”她强忍了忍,将头靠在我肩上。      “可这都是他的孩子不是?身体里流着他的血,眉眼间都是他的影子。以后成了婚你便是一府当家福金,可不仅是要与心仪之人长相厮守,也要好好的为他管好这个家,妹妹问我介意与否?我只能说,我只介意在心仪之人心中我是否是最重的那个,旁的多想也是无用。”      汝若半懂半不懂的看着我,“希瑞姐姐说我笨,什么时候都是不用脑子的。总是单纯毫无心思,说以后定是要吃亏的,凡是都不知道去争。可是我真的学不会……”      我轻声笑笑,伸手摘下御花园中盛开的腊梅,侧身插在汝若的头上,“妹妹心思单纯,也就是这样的天真纯净才是招人喜欢的,若是你与旁人都是一个性子,一味的去争我看十四阿哥倒未会这样上心妹妹了,也许是我还未参透,可我始终觉得,两人在一起不靠斗心思,全靠着性情相投的那份默契,即便往后旁人再多,这份情感也是不能被取代的。”      “真的?那我不用费心去想别人了吗?”汝若眼神一亮,好似解了重负一般。      我心中一怜手指勾着她的脸庞,“好妹妹,用你的本心对他,对待往后府上的人。只是有一样,不许耍小性儿,要做个大大方方的大气福金,不拘着谁的孩子,谁的物件,说白了都是十四府的,都是你的。恩?”      “性情相投的那份默契,恩?”送走汝若刚踏进御花园的门口,胤祥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背手拿着一只梅花,笑眼走过来,口吻确是戏挑,“十三阿哥?不是……刚才……”我扭头看着张瑞,张瑞低笑着吐了吐舌头。      胤祥走过来用那修长的手指勾起我的下颚,“东西忘在了永和宫,凑巧就听见了。那姑娘看,咱们算是性情相投不?”      我被他说的羞得脸上一阵烫,心下更是跳得厉害,退后几步佯装镇定,“什么物件儿忘了,还不去寻?白白在这儿挨冻打趣人,好生没意思。爷不冷我可是冻到了,先回了。”说完带着若绫疾步往回走。      “呵呵!哈哈!”一阵胤祥的低笑声传来,我驻足回眸正迎上他的含情脉脉,透亮的眼神如阳光般传着暖意,我的嘴角也渐渐展出了幸福的喜悦。    ☆、账目   德妃颇疼胤祯,毕竟是自己的小儿子,特地请了旨让儿子在宫里成婚,再多陪自己些时日,他婚期定在了三月接在胤祹之后。      如今进了二月正是忙乱的时候,我理着内务府的一应单据,对照着德妃和十四阿哥那小院的细账,对了半天只觉得头疼,“哪里有这样记账的。”      我放下账本摁着额头,若绫一笑过来为我按着,我复又抱怨说:“尤其是十四阿哥这个小院的……这真是……”      若绫轻笑说:“所以,这种活儿不就落到姑娘手上了?娘娘知道姑娘在寿康宫管了这好几年的账,定能把这些料理的妥当,若是凭着十四阿哥那大手大脚的性子,还不知道怎么乱呢。”      我无奈摇了摇头,“罢了,刚吃过午膳也着实没心思弄这些,你陪我去外面走走吧,看来这两天有的干了。”      我一瞟桌上零零碎碎的账目,真不知道这永和宫先前管账的是多不尽心。      出了门太阳正好万里无云,虽是二月中下的天气了可还是有些寒人的,只是今日这太阳甚好,被阳光一照倒是不太觉得寒了。      “去海子吧。”我瞅着天儿这样的好,就想着海子东边儿,那一片腊梅应该正开的好,便提议过去。若绫本就是好玩的,自然也是愿意,两人轻步快走不一会儿就到了海子。      “恩?”腊梅丛中一抹藏蓝色的影子,笔直的身躯尽显英朗。他负手立在梅林间,一顶暗褐色的毡帽,还沾了些花瓣儿,谁说向来是娇花配美人的?      不觉看得倒是有些入了迷,这样的男子动则飒爽,静则温然,一阵涟漪慢慢散开不觉心下有些骚动,我舒了舒气倚着枝鞘赞道:“闻道梅花坼晓风,一翁入梅一画卷。”      “恩?”胤祥方才也是入了神,半点没发觉身后的我与若绫,张瑞忍着笑弓着身往这边指了指,胤祥转过身来,眼神一亮倒也是有些喜悦,“你也来了?”      我噗嗤一笑,挑眉窃笑他,“立了好久了。”      胤祥低笑着唤手让我过去,“不知立了多久,想得又这样的入神,回去没的叫人笑话。”我掂起脚尖想取下他毡帽上的几朵花瓣,他真的好高……我努力了几次才彻底取下来,“呼。”我轻舒一口气,真是不容易。      正准备笑话他,却没想到他脸上微微泛红,那眼神深深的把人看了进去,真真儿的有着魔力般。      他微微扬起嘴角,好似一切都是这样和顺心意一般,我被他看得怔怔的,砰砰的心跳声,渐渐从胸口传到耳朵里,我连忙转过身子,张开手让手中的花瓣随风飘走,“不知□□早,疑是弄珠人。就让它们去报春吧。”      我一转眉间努力保持着镇定,空中修长的指尖划过手背,胤祥用手来托起我的手掌,侧耳竟直直贴到了他的脸上,手上微微一颤,他低声笑着稳了稳我那悬在空中的手。      梅花随风飘散顺着看去,飘的远远的可心却又近近的,我早已绯红了双颊,“爷?”花瓣渐行渐远可胤祥却迟迟并没有撒手,我轻声唤他。却也不敢侧头,不然岂不是要直直撞到他脸上?      听我唤他,他身子一颤依旧握着我的手,缓缓的收了回来,“好一只芊芊玉手,为了这残花,竟冻的通红岂不人怜?”他抵在我的肩上,似是惋惜似是欣喜,“你说让爷该如何怜,恩?”      我被他挑的心下早已不安定了,“冷不?”他见我娇羞低笑着越身到我身前,在手心轻哈了口气轻轻摸搓着。      我别过头去轻咬下唇,倔强说:“不冷。”眼见若绫跟张瑞在旁一阵窃笑,心下越发不好意思,连忙抽回手来,“愣着干嘛?”我没好气的一瞥若绫,提步往外走。      “怎么这个时候来海子了?”胤祥在身后跟了许久,见我坐到长廊下晒太阳,便倚在对过儿随意笑着。      我眯眼看了看,侧过身冲着日光,一阵暖意袭来也不急着回他,长舒口气待心情逐渐平复,才悠哉回说:“日头好,就想着出来晒晒太阳。”      笑声传来,透着那样的清爽舒坦。良久,我偷眼看去胤祥闭目养神脸上挂着舒心的笑容,阳光射在他的脸上,一切……都在这样适宜这样的美好。      夜深了,我坐在烛前合上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账目,看着烛火闪烁不觉又想起了冬日的这个午后,痴痴笑了起来,“姑娘想什么呢?都笑出声儿了。”若绫端着洗漱的东西,一进门就笑眼看我。      我起身瞄着落账本,“活儿干完了,自然高兴。你收拾收拾明早给娘娘拿去。”我见若绫要打趣并不想放过我,就伸手一指,“话真多,你收拾这里,我自个儿洗漱就行了。”      拆下珠钗,青丝散落下来,我用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看着镜中的自己想着去年刚刚篦礼过后的自己,那个彷徨的自己,现下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当初所期待的?      不觉莞尔,住在德妃这里足有半个多月,很多时候他匆匆来又要忙着去办差事,匆匆擦肩而过,彼此对视一笑,也有的时候,一起写写字或是品着茶也未必要说多少话,可渐渐地心就踏实了,这种感觉真好……      “这是什么?”从上书房回来,胤祯一屁股就坐到了德妃身边,抻头看了看一本本的账目,“这么规矩?”他拿过来翻到第一页见是自己院子的,更是惊讶瞪着黑亮的眼睛不可置信的问,“你做的?”      “四阿哥、十三阿哥。”我回身放好茶盏,抬头正见他二人也进了来,便欠身行礼。      “可不是?这才是心灵手巧的丫头,老祖宗养出来的好孙女呢。”胤祯低头左右翻看着,提步走到胤禛与胤祥跟前儿,“你们看看,我才不信呢,这丫头珠算能算得这样的好?”      “十四阿哥说笑了,不过是写写字罢了。”我轻步走上去,想要从他手中拿过账本,胤祥余光一瞟看出我的心思,他倒是眼疾手快还未等我走近,账本就到了自己的手里,他嘴角微微上扬,我却轻咬了咬嘴唇。      “你弄的?”胤祥随意翻了几页,亦是惊诧的抬眼看来,更弄得我不好意思了,胤禛坐着品茶,见状也伸手要了去。      我心下也是无奈,早上德妃忙着查看胤祯大婚的物件儿,一时上不得空,就刚会儿才得了闲。我看了看日头觉得他们要来请安了,本是推脱了几次不想让他们瞅见,可德妃却不依,执意要看。现下明白了终是抵不过德妃这份心思。      胤禛看了几眼放下茶杯,嘴角一笑语气随和,透着赞许的神情,“额娘,真是得了宝了。”      我一欠身,“四阿哥过誉了,不过是动些劳力罢了。”      德妃拿着娟帕抿嘴咯咯笑着一扬手,“快说说你这本事哪儿学来的吧。”      胤祥一歪头也是好奇,笑勾勾的看着我。我索性转身不去看他,福身对德妃说:“是姑妈妈身边的老人儿教的,先头儿都是她管着,奴才刚来的时候,听那算珠子随手一拨脆声儿响亮觉得有些意思,姑妈妈便让她带着奴才学,后来她满了年岁出了宫,往后奴才就偶尔帮着理一理。其实奴才没什么本事,算账不如芙蓉手快,脑子也转的不快。”      “你不快?老十四那小院儿的账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你三天就整理好了。恩,还有这是什么?”德妃一撇头怪我说的不实,复又看着账本,指着页脚的数字。      “回娘娘,左上和左下分别是当日入库和出库的银子,中间是节余。为了方便月结的时候看的,不用再看这字里行间的细碎数了。”      “那这个呢?”德妃又随手翻起一本,“回娘娘,这是入库的物件,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了,往后用什么取什么就找册子,奴才分别用小布条标记了。”      德妃满意点头,“看见了吧!你们这几个人的院子就得这样精细,你说是不是?十四!”      德妃虽是挑着胤祯那一院子的乱账可却一直含义深深的瞅着胤祥,胤祥慧眼看来我半垂下眼来,倒有些自得的轻轻扬起嘴角。      日子就这样到了二月末,胤裪带着新媳妇儿菱鸢款款踏进了寿康宫的院子,今儿个一早,苏麻喇便把我从德妃那里接了回来,我自然也是欢喜的,胤裪大婚后第一个进宫请安,若是我没见着岂不是要遗憾一辈子?      “大婚了,还是这样莽撞。”见了胤裪还未等门帘全撩起,就大步流星的迈了进来,苏麻喇赶紧起身笑迎了上去,“大人了!可得有个样儿。”苏麻喇训斥着可半点儿都听不出来生气,乐呵呵的让人看着和蔼极了。      “姐姐。”见菱鸢随后进了来,我赶紧上去一欠身,她腰间垂下的同心结,我心里笑笑,这个胤裪还真是听话,两颗青花珠子配起来,也是秀气的,还好没被他弄俗气去。      “妹妹。”菱鸢脸上娇羞,苏麻喇招手唤她过来,“好孩子。”      闲话半晌,苏麻喇饶也是有些累了,半倚在牙桌上,却始终不舍得让他二人走,菱鸢见了起身行礼,“妈妈休息吧,说了这一上午的话,可是累了。”      我替胤裪添着茶,冲他使了使眼色,胤裪扭头也笑着帮衬,“妈妈休息吧,明日孙儿再来。”      这头儿芙蓉轻垂着苏麻喇的小腿,甜笑说:“老祖宗看看,依着奴婢看十二福金最会哄人了,这样心疼您,还把十二阿哥哄的这样听话,奴婢可是少见呢。”      我笑着走过去,“是呢,平日里都是看他如何都不走的。”      胤裪半声你还没说出来,菱鸢便欠身又笑说:“芙蓉会说笑呢。爷这是心里担心妈妈的身子。”      “好啦,知道他平日肯定不是个听哄儿的主儿,姑妈妈还不快给十二福金个令牌?免得他成天毛毛躁躁的,也没人能管得住他。”我蹭到苏麻喇身边,笑着央求。      苏麻喇早已被逗的哈哈笑个不停,胤裪哎了一声,两手一摊自认倒霉的表情,“妈妈看吧,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没我的好儿了。还用妈妈的令牌吗?早知道就不该让她俩认识!”      “哈哈,你就会卖乖,菱鸢这丫头文静懂事,还能欺负了你去?我倒是怕你欺负了她呢。”苏麻喇唤菱鸢到身边,看是看不够的,复又嘱咐了几句,就叫散了。      “还要去定主子那儿吧?”我跟着他二人出来,胤裪一点头儿,“额娘说,在她屋里用午膳,你呢?可还要回德妃娘娘哪里?”我挽着菱鸢轻摇头,“不去了。”      胤裪回身看了我一眼,颔首点点菱鸢,“先进去吧。”随意聊着天儿,一抬头竟然已经到了延禧宫门口,我与菱鸢互一欠身,她便先进了去。      胤裪看着菱鸢进了屋,缓步走到我跟前儿。      “近来九哥心情不好。”少有的认真表情,恩?我不明所以,胤裪一甩袖口背到身后去,语气极不好,“赏花儿赏雪儿的,老十三也不知道避讳!”    ☆、胤禟   胤裪从小也算是跟着胤禟长,虽然他性质随和又不喜与人争执,倒是与谁都要好,但总归有一起长得情分,若是胤祥与胤禟比起来,还是偏胤禟过多些。      赏花儿赏雪儿一句话说的如鲠在喉,怔怔的看了他半天,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胤裪的脸黑的难看,若绫连忙上去劝说:“十二爷这样生气,小心身子。”      胤裪却不理会,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知道你不喜欢九哥,但他也无错。宫里这人多口杂的地方,你向来的性子都是知道收敛的,平平安安的过去不好吗?非要让九哥伤神吗?”      我?我干咽了几口将眼神移开,他说的也没错,这宫中本就是个是非之地,我虽是他未娶之妻,但终归还是未娶,那日那般亲近也确实惹人非议。      更何况,就算我不顾忌自身,被别人看了去加油添醋的传到胤禟的耳朵里,亦或是他自己撞见?胸口一阵憋闷,我叹了口气苦笑几声,可到底真的是做错了吗?……有些委屈却也不想解释什么,实在是太累了。      静默良久,胤裪不知见了谁眼睛一历轻哼一声,甩袖进了院子。      “十二阿哥。”若绫追了几步,我一伸手,“别去了。”若绫回身想来劝我,可一瞅我身后立刻愣了住,“十三阿哥……”      我侧头看过去,胤祥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直直看着延禧宫的宫门口,依旧是副平静如水的面容,眼里的寒气却叫人发憷。      “看吧,左右都不对。”我苦笑笑满是泪花在眼里打转,仰面极力的忍了又忍,“十三爷把十二爷吓跑了,可不是还要我去想办法圆和?”      胤祥缓步上前与我并肩站着,眉头一簇眼中寒意渐渐散去,“对不起。”      他像是办错了事儿的孩子般,愧疚的把我转过来,“爷……”我本就视线有些模糊,可他心疼的样子却格外清晰,方才的那几丝怨气倒也散了大半去,他抚手上来擦去我脸颊的泪水。      “刚才是有些过火,回头我找机会去寻他说和,你放心。”果真半点没提胤禟,我轻笑出来拿起帕子擦去眼角,果然是个爷。      “姑娘?”若绫看不懂只觉得我一时伤心难过一时又不知原由的破涕而笑。      “只是十二哥说的对,那日是我大意了,有些破了规矩。”胤祥无奈哼笑一声,“只是那时太美,便也是不由得了。”      我挑眼看他,“夸人呢?这个时候,还有这心思……”      胤祥低笑着摆摆手,“放心,定不能让你因我得了非议去。”我见他说的认真,安心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爷出宫慢点,我与若绫回寿康宫了。”我欠身行礼,胤祥眯起眼来,端详道:“不问我,为何……?”      “你是爷,爷的事情何时会因他人来左右?”我淡淡一笑,挑眼看他是请求也是警告,“只是不要让我为难。”      胤祥两手摊开眉眼弯弯,“我保证。”      “姑娘,奴婢不明白。”      与若绫缓步往回走着,我抬头看着甬巷,来往几波宫女与太监,见了我纷纷停下脚步躬身让行。      是了。这就是皇宫一个等级分明的皇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有的底线,随着等级身份的不同,底线逐渐的明晰,丝毫不容他人染指。      我轻声笑笑转过转角踏进慈宁宫花园,“你说,十三阿哥是不是要保护我?”我拉她上了凉亭,若绫重重的点点头,“当然了,姑娘是未来十三阿哥的嫡妻,自然要保护。所以,奴婢才奇怪十三阿哥为何只提了十二阿哥的事儿。”      “傻瓜,若不是他自己惹毛了十二阿哥,恐怕他这个都不会提。”      我轻笑着转身倚在柱子上,缓缓说:“他是阿哥,紫禁城里的主子。他是个男人不是男孩子,他知道什么是他要保护的,什么是他要捍卫的。他可以用克制来不让人非议于我,但绝不允许别人左右他如何来对我,只因我是他未来的嫡妻,不再是这紫禁城里的养女了。说到底,即便那日无非是男女谈情说爱罢了,错在了哪里?即是没错,为何他要去在乎一件合乎情理的事情,会不会惹得九爷难过?”      若绫琢磨了半晌,“姑娘变了。”      恩?我疑看过去,若绫轻步上来笑说:“以前,姑娘顾全所有人,视众人都一样。认认都说姑娘好性子,可奴婢知道这是姑娘放不开自己的心,怕受了伤才刻意的保护着,对每一个人尽心却不用心。而如今,姑娘愿意把心思打开,有了重要的人在心中,也许在十二爷心中,姑娘不如之前做事周全了,可却才是欣喜的地方。我想,十二爷也会想明白的。”      是吗?我因他而变了?嘴角扬起暖暖的笑意,也罢了,只希望君待我如我待君。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多年后回想起此时那情窦初开时的种种,是那样的甜腻却又是这样的刺痛,祥,你我都未辜负彼此,却始终抵不过时间的分隔,对吗?      “十四阿哥那个小院儿,今儿个可是热闹了。”      立了春,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我倚在榻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若绫跟下头的丫头,讲述今日胤祯大婚是如何的热闹,“姐姐说的真好,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偷偷混进去,看看十四福金的样子。”一个刚入宫的小丫头饶有兴致。      正说话间,门口传来一声轻唤,“凝曦姑娘可在吗?”我合上书抬眼看去,若绫正起身开门,门一开海珠儿便一跃进了来,这丫头今日穿的也是喜庆,可不是?今日永和宫是宫里最耀眼的地方。      “海珠儿快起来,怎么这会子来这里了?”我半探着身子,伸手让她起来说话,海珠儿是个四品家的丫头,生的小巧可爱,伶俐可人。      在永和宫小住的时候,她总是喜欢静静的看我烹茶,与我一同倒腾着茶罐,我见她喜欢,也时常在旁有意无意的教着她,大概就是缘分吧。      “娘娘说,本是请姑娘一同去热闹热闹,可姑娘再三推辞,娘娘也知道姑娘喜静,只好作罢了。可是娘娘心中想着姑娘,让奴才拿些糖果子来,说是定要沾沾喜气。”海珠儿说着便打开红色锦袋,往桌上一倒。      哗啦啦的,喜糖喜果摊了一桌。我下了榻,盯着桌子上的喜糖看了看,拿起一块酥糖,“替我谢过娘娘。”说完便掰了开来,放到嘴里一阵酥甜,我眯着眼一笑。      见身边的这几个刚入宫的小丫头们,个个眼里盯着糖果,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可不正是贪吃的时候?便指着桌上的糖果子说:“你们也来沾沾喜气。”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新来的丫头连带着海珠儿一同福身谢礼,若绫扶着我坐回榻上,嗔笑说:“几个贪吃鬼,可记住了。只能在姑娘房里这样,若是到了正屋,各个都给我收敛些! ”      那几个小丫头连连点头,我一笑,“好啦,别吓她们了。规矩你跟芙蓉教着,她们还敢错了去吗?”      若绫得意挑眉,我笑眼嗔她太过得意,又转头唤来海珠儿,“前几日,教你的可还记得?给娘娘沏了没?娘娘可说喝着舒心吗?”      海珠儿笑着眨眨眼,“娘娘说,虽然没有姑娘沏的好,可还算可喝,便就让奴婢时常跟着姑娘学学。”      我笑着把方才看的茶经递给她,“你是有心学的,这是我让若绫找来给你,茶品分类的地方我以前做过些记录,你有空自己翻翻看看,等过几日得空了,我再细细跟你讲。”      海珠儿欢喜的接过来,福身笑说:“奴婢谢过姑娘。”      “看什么呢?”还未见人,声儿就已经传了过来,我笑着将手里的信纸交给若绫,从榻上起身行礼,“赫岚公主。”      三月里还是暖和多了,赫岚一身淡绿色春装笑盈盈的上了来,探手要从若绫手中把信拿来看看,我上前一步笑着拉她坐下,“喝点水吧。”      赫岚略有些不满,“这样藏着干什么?”      我只管低头抿着茶,她狐疑的看着我,眼神一亮坏笑说:“耳根子都红了,还装淡定呢。好啦,我不看了,都是哥哥的手笔,小的时候他教我写字,看都看腻了,哎!没有飞鸽不知要苦了谁家的奴才去了。”说完抿着嘴咯咯笑着。      “呸!”我摸着耳际啐了她一口,“怎么今儿个得了空,来我这儿了,皇太后的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只是没有原来那般健朗了。”赫岚倚在榻上,“折腾了这大半年,九哥、十二哥、十四弟总算是踏实了,现下就差你的了,不知道老祖宗要留你到什么时候。”      我淡淡一笑脱了鞋,也是倚了上来。      赫岚换了换姿势眯着眼,轻叹一声,“不过,倒是也好。在宫里至少清净,你不知道九哥府上近来可不消停儿的很。”      胤禟?自从那日胤裪说了那番话后,连带着胤裪来请安,我都不在苏麻喇身边侍奉了,细细算来从年前那次起,已经快三个月没见过他了。      “怎么个不消停儿法?”我低头玩着手帕,赫岚的声音听着也是有些发愁,“希瑞刚怀了孩子,才一个多月大点儿,府里的事儿就算想尽心竭力照顾,恐怕也是顾全不得的。”      希瑞怀孕了?算算他二人成婚也就不过三个月有余,“九福金有孕,是喜事儿。公主这样担心九福金的身子,可见公主心细呢。”      若绫端了小墩,让人把刚烧过的热水放了过来,“小炉子放门口去,你们都下去吧,这儿有我和香茗看着。”      我起身不紧不慢的沏着茶,下面的宫女把东西一应放好,见她们退了出去,我缓缓开口,“公主说话也不缓缓,一句话儿说的好似你多不希望九阿哥有嫡子一样。”    ☆、侍疾   赫岚瞥了眼门口,“是我急了。”她接过我递过去的茶,抿了几口面上依旧愁容。我不觉皱了皱眉头,“这是怎么了到底,公主这样?”      赫岚叹息摇头,顿了一顿,“我也以为是喜事儿呢,可前儿我去娘娘那里小坐,见宜妃娘娘精神不大好,总是唉声叹气的,就找人打听了打听。自从希瑞有孕,九哥不知怎的了,好似宣泄一般,除了办差的日子其他时候便就只管沉溺酒色,夜夜欢愉。就这半个月府上就多了好几个妾氏,听娘娘念叨最近九哥的身子越发的弱了,想必也跟这个缘故吧。”      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我一惊手上的茶杯差点落了地。      “凝曦……”      我深吸了几口气,抬头问道:“希瑞呢?劝不住吗?”      赫岚哎了一声,“我都替她愁。我还算是知道之前缘故的,可刚刚成婚那会儿,我瞅着都觉得九哥心里只有希瑞一样,疼的没话说,处处都是形影不离。九哥还特特的请了大夫每月定期去请平安脉,你说?可见过九哥这样上心过一个人?可是不知怎的,我听翊坤宫的丫头说,娘娘那日特地让希瑞进宫,想让她多劝着些九哥,可希瑞却哭红了眼睛,娘娘这才知道,自从半月前诊出希瑞有孕了,九哥只吩咐了让希瑞好好保胎,半点差错不准出,就再没见到过九哥了,更别说劝一劝了。”      听赫岚一通说,我心是紧了又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当真?”      胤禟本也算是风流人物,何况又有着这张阴美的脸,府上本有的那几个妾氏也不算是清静的了。可他也是自认有身份的人,断也不会如外头风流浪子般作践自己,更何况胤禟对当初皇太子之行如何的嗤之以鼻?      我缓缓摇头,“如今这到底都怎么了?” 我不相信……他会成这样的人……      “九哥一直都是个难琢磨的人,一个他一个四哥我是怕极了。现下宜妃娘娘急的不行,也不敢张扬插手去管,生怕汗阿玛知道了,九哥遭殃。”      赫岚将手压在我的手上,沉沉叹了一口气,“你若是在这寿康宫里见到了,看情况再寻思能不能劝吧。”      “姑娘!”赫岚话音刚落,门外正屋里的一个宫女便在门口急唤,“怎么了?没了规矩吗?”若绫开门责了一句,门口的宫女伏在地上,“回姑娘,老祖宗咳疾犯了。还……还……”      那丫头虽是着急可还是顿了顿,“姑妈妈怎么了?”我与赫岚走到跟前儿,那丫头颤颤巍巍的怀里掏出块方巾,一抹艳红甚是扎眼,“我的天……”赫岚抚在胸口上一惊,不觉退了两步。      见了方巾上的鲜血,急得也就将胤禟的事情抛了开来,“芙蓉呢?”我边跨出门边问,“芙蓉姐姐在屋里伺候着。”      “若绫,你找人去请苏太医来。”我侧头吩咐,复又对那小宫女说:“你去把近日姑妈妈用过的膳食一一列出来备着。”赫岚缓过神也疾步上来,“我跟你进去看看。”      与赫岚进了正堂,一阵急烈的咳声。我快步上前,苏麻喇早已无力得瘫软在床边,“怎么回事?”我抚着苏麻喇的背,扭身问芙蓉。      芙蓉腾的跪下面色焦急,“早上还好好的,用了些梅花糕之后,就突然犯了咳疾。”      “平日里川贝都用着呢吗?! ”苏麻喇将手搭在我的手上,虚弱的说:“咳咳。休息……休息就好了。不碍。”我起身扶苏麻喇躺下,复又盖好软被,正瞅见若绫进入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苏太医已经在外候着了,我颌首示意芙蓉与我一同出去。      “仔细照顾着。”赫岚扭身吩咐莲香,莲香是赫岚身边的老宫女了,做事也是稳重得体。      “孙太医。”走到正厅见孙太医躬身垂手站着,我上前欠身行礼。孙太医是太医院资质最深的太医,苏麻喇有不用药的习惯,皇上也了解苏麻喇的脾气,便暗下指派了孙太医只在旁听诊,再配些缓和症状的膳食,来调理苏麻喇的身子。      “老奴给赫岚公主,凝曦姑娘请安。”孙太医也是五十多岁两鬓斑白的老人了,赫岚见他要行大礼,便赶紧上前扶起他来,“孙太医不必如此,老祖宗的身子要紧,大人先听听症状吧。”      芙蓉上前说了近三日苏麻喇的状态,我又命人把这几日苏麻喇用过的膳食单子拿来,孙太医又看了看痰盂儿里的浓痰,“回公主、姑娘,老祖宗这是肺热导致,多用些银耳橘羹亦或者将白萝卜煮熟配上蜂蜜,可缓解些许症状,只是……”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我见孙太医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沉了沉。“只是老祖宗如今年事已高,常年来一直都有着咳疾的毛病,加上这一段时日怕也是劳神了些。最怕是已经转到了咳疾,老祖宗又绝不喝药,确是有些难办了。”      “那怎么办?”赫岚听了也跟着起了急,孙太医拂袖又说:“不过,现下奴才听着咳声还算清透,痰液也还算好,且又未发热,应该不是太过严重的。只能静养再配上膳食,看看会不会好转,这段时间切勿再操心上火了。”      苏麻喇的咳声传来,我听着也是心急如焚,可不能让自己真的慌乱起来,我努力地保持镇定。      “芙蓉,姑妈妈你一直跟着伺候,今夜还是你守着。若绫,你负责带着玲儿、秋儿她们依着孙太医的法子去弄膳食,现下怕是难进硬物,你们能取汁的就多取些,熬成汤食来用。还有,你把火盆挪正殿来,暖阁里的地龙减上两成,本就是燥火不能再贪热了。还有,荣宝你去拿些添了凝香的水来,放在暖阁地龙最热的地方,让热气蒸些水汽去。还有……”      我一一吩咐下去,宫人也一一领了事儿,赶紧忙活了起来。      “有劳孙太医了,恐怕这几日还得麻烦您。”我走到孙太医跟前儿,端端俯身行礼。孙太医拱手回礼,“老祖宗的身子重要,姑娘莫要客气。我这就去挑些上好的橘皮,给姑娘送来。”      我端正一笑招手让门口小太监送孙太医出去,“有劳大人了。”      “还好有你,我早就没主意了。”赫岚舒着长气,“要不要先去告诉宜妃娘娘?”      自从孝懿仁皇后去世后,宫中一切事宜便由贵妃与宜妃管着。      我摇摇头,“今夜先看看情况,若是明日有好转就罢了,若是没有在禀报吧。娘娘知道了定会着人去知会皇上,近日朝政繁忙,皇上本已劳累了若是知道姑妈妈的身子不是,怕又要劳神了。”      夜幕渐渐降临,苏麻喇的镇咳依旧未见得好转,她虚弱的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公主先回去吧。皇太后的身子也不大爽快,这里有我跟芙蓉、若绫她们照应着。”赫岚握着我的手,探身看了看苏麻喇并不轻松的面容,“好,若是晚上有事,定要回娘娘。”      我点点头,“我知道轻重的。”      赫岚上前掩了掩被角,刚一起身就听苏麻喇一阵咳声,吓了赫岚一跳,我疾步上前,“身子怎么这么烫?”看着苏麻喇额头豆大的汗珠,身上滚烫加上咳嗽的实在憋闷,脸也涨红了起来。心知现下情况不太好,怕是感染了肺。      “芙蓉。”我冲芙蓉一个眼色,她当下明白立刻下去命掌事太监去请苏太医来,“没……”苏麻喇瘫软在赫岚怀里,早已无力说话。      赫岚扶着苏麻喇躺下,“老祖宗先休息会,安心养着,我跟妹妹守着您。”      苏麻喇缓缓点点头,复又睡了过去。      “若绫,去回宜妃娘娘。问问这个时辰,十二阿哥和福金能不能进宫来! ” 我出了寝室,扭头冲若绫吩咐,刚过了晚膳时分希望胤祹他们能赶在上钥之前赶来。      “回公主,姑娘。怕是肺炎了。”不久,苏太医急匆匆踏进殿来,未得空休息我便拉着他说了一通,苏太医听了症状,挽着袖口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肺炎。      我上手发虚,一时愣了神。“那怎么办?”赫岚往前移了移,苏太医要福身行礼回话,赫岚一摆手急说:“什么时候了,不用这些虚礼,太医快说吧。”      苏太医躬身道是,扭头冲我回话道:“这炎症可用参须、五味子、麦冬再加上冰糖熬制后润肺,再加上些姜片去热,只是这参平日里主子也不大喜用,不知……”      人参这东西是药也是食,但在苏麻喇的观念里一直当着是药材,除了给皇上熬汤,平日里根本就不用,我看着苏麻喇虚弱难受的躺在床上,心疼至极。      我上前拉着苏太医,“现下顾不得这么多了,太医就当这人参是萝卜,本来它是药是食也难以界定,我只当它是食材。”      “这……”苏太医依旧有些犹豫,赫岚张口想吩咐他赶紧去办,就听门口一声喝令,“还不快去!照凝丫头的意思去办!”一抹明黄极速晃进了寝室,我跟赫岚怔在原地定了定神,才发现皇上已经伏在了苏麻喇的床头。      “给汗阿玛,皇上!请安。”我与赫岚跪在地上,李德全赶紧上前笑着让我们起身。“皇上心里急,公主和姑娘赶紧进去吧。”语毕,又赶紧示意苏太医快下去准备。      到了跟前儿,我跟赫岚垂手站在床尾,皇上是苏麻喇从小带大的,看着皇上一脸焦急的注视着床上的病人儿。      苏麻喇微微皱下眉头,皇上便紧张的动动身子,仔仔细细的查看一遍,怕她哪里没有盖好。见了额头上的汗珠,便就用方巾擦去,好似寻常人家,孩子侍奉病榻之上的老母一般。      “皇上……”李德全端着孙太医配置的汤水,躬身着身子碎步走到皇上身侧,皇上低头接过来,李德全顺势扶起熟睡的苏麻喇。      苏麻喇嗯了一声,似是半梦半醒,皇上探身上前仔细将汤水喂了下去。      “皇上。”我递过方巾,皇上接过却没有先擦刚才溅到手上的水,而是附身擦去苏麻喇嘴边的残液。将苏麻喇安顿好,皇上侧身坐在床边,转眼看着我跟赫岚,“多亏了有你们,好孩子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赫岚看着皇上一脸忧愁的样子,也是心疼极了,走到跟前儿,“汗阿玛才应该多休息,这里我跟凝曦妹妹照顾着,外头苏太医守着,汗阿玛早些回去休息吧。”      皇上面容确实有些憔悴了,加上本也就上了年纪,身子骨就算日常精心调理也不如原先那般英朗了,更何况皇上近日的腿疾又犯了,更算是雪上加霜。      赫岚心里心疼,其实皇上这样,谁不心疼呢?苏麻喇前几日为了这个事情,大大伤了神,不但饮食起居一一仔细吩咐让乾清宫的宫人们好生伺候,自己大半个时间还会跪在小佛堂里为皇上祈福,不想这样也伤了自己的身子。      皇上听了赫岚的话,摆摆手只说了句不碍。赫岚脸上犯了难看了看李德全,李德全打小服侍皇上对皇上的脾气摸得透透的,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给汗阿玛请安。”正发难的时候,胤祹带着菱鸢进了来,皇上整了整身子,声音似是乏力的很,“你们来了。”      胤祹身子略微一颤,抬眼看着满脸疲惫的皇上,一蹙眉头复又伏在地上说:“听说妈妈身子不爽,儿子带着媳妇儿前来侍奉。还请汗阿玛宽心,白日里政务繁忙,汗阿玛保重龙体,这里有儿子跟儿子媳妇料理着,若是有什么定及时通报汗阿玛。”      皇上欣慰一笑,我见着有些松动,便也跪下说:“皇上视姑妈妈如母,姑妈妈也未有一刻不挂念皇上,若是姑妈妈醒来知道皇上一同陪着,定也是心疼万分,担心龙体。”      李德全躬身挂着笑,添话说:“可是呢,奴才会着人帮衬着。这凝曦姑娘说的是,若是老祖宗知道皇上为了自己守夜照应着,怕是……”      “知道了。”皇上扭头看着沉睡的苏麻喇,“你们甭劝了,朕知道额涅的脾气,只怕知道朕在这儿守着,定是自责万分更不利于病情。罢了,你记得有什么定要找人知会朕。”皇上指着跪在地上的胤祹吩咐。      “嗻。”听到胤祹应下,皇上复又吩咐几句大家多注重身子的话,就扶着李德全走了出去。      我抬头看着才发现,原来皇上的腿疾这样的严重了……方才那样心急的快走,恐怕又要加重了吧。    ☆、理智   苏麻喇这一烧就烧了三天,期间皇上来看过几次,连哄带求的也没待很久。      苏太医的法子还算好用,咳疾渐渐好了许多,第四日的早晨烧退了,苏麻喇也能进些流食,我赶紧着人去回禀皇上,好叫皇上放心。苏麻喇病的第二日,胤禟就来了,只是不像胤祹能随意在宫里住着。      “姑娘。”我端着熬好的汤水进来,胤祹支身撑着苏麻喇,胤禟站在一侧,苏麻喇虽是身子还是乏力得很,可精神尚可,又有胤禟胤祹在侧,孙媳妇菱鸢也乖巧,一口一口清粥小菜的喂着,这样的‘子孙’承欢膝下,脸上笑容满满很是满足,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芙蓉接过我手中的汤水,胤禟侧身接过来,待苏麻喇用过早膳后,上前蹲坐在旁,声音极其温柔哄着苏麻喇,“老祖宗,再喝些汤水吧。”      苏麻喇见着一碗浓汤,上手敷在鼻头极不情愿,“一股子人参味儿。”      她似孩子般的怨看我,我淡淡一笑垂手站着,胤禟回眼一扫,继续笑着哄她:“哪里有?老祖宗竟是哄骗孩儿,孩儿仔细查看过了,就用了一点须子,还都磨成了粉末,须子哪里作数?”说完一努嘴竟有些撒娇的味道。      苏麻喇被逗得咯咯想笑,可却又被一阵轻咳挡了回去,我往前儿走了几步,苏麻喇摆摆手示意没事,胤禟拿起汤勺放在嘴边吹了又吹,一口口的喂。      他照顾的仔细,可却叫人看着心疼,几个月不见越发瘦的不成样子了。面色不好也就罢了,这几日大家一同用膳,胤祹狼吞虎咽总是吃不饱,可胤禟却寥寥几口就撂了筷子,真是这样不打算珍重自己的身子了吗?      “你们都去休息。”喝过汤水,苏麻喇看着消瘦的胤禟和已经有了黑圆圈的胤祹,心疼的握着他二人的手拍了又拍。      菱鸢欠身过去,从胤祹怀里接过苏麻喇,“爷和九哥去小憩一会吧,这里我盯着,别让老祖宗劳心了。”我走到外间儿吩咐下头人去把后院的东间收拾出来,给胤禟小憩用。      “妹妹也去休息会儿吧。这几日妹妹天天夜里守着,也就早上才休息两个时辰,这里有我呢。”见胤禟与胤祹各自出了去,我上前与菱鸢将苏麻喇安顿好,苏麻喇撑了一会儿也是累了,半眯着眼睛点点头,示意我也去休息会。      我对菱鸢感谢一笑,若绫便随着我出了来,回到屋里我歪在榻上,约莫是睡不足的过儿,身子乏得很,可左右也是睡不着,想起胤禟那张消瘦的脸,顿时一阵内疚一阵担心的翻滚而来,无奈只能坐起身来。      “姑娘?”若绫见我翻来覆去,最后还是起了身便上前来,“可是担心九阿哥?”      我走到桌前缓缓点点头,“这么多年,他一直照顾我。虽是大不敬,但他跟十二阿哥我都视如兄长一样看待,如今他憔悴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不挂心?更何况这里边多少有因了我的缘故去……也是叫我心下内疚。”      “这几日九阿哥在旁照顾老祖宗,奴婢看着面色就不好。今早奴婢过小巷的时候,还见着李大扶着九阿哥,竟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了。可见了奴婢,九阿哥一把推开李大轻咳一声,佯着无事的样子转进了门。”      我眉间拧起来,“都是不让人省心的。罢了,我也没心思休息了,咱们去小厨房看看吧。”      现下过了饭点儿,只有秋儿看着灶上煨着的米粥,“姑娘”她本些犯困打盹儿,听见门响声腾的支起身子,倒是也把我吓了一跳。      “一惊一乍的,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偷懒。”若绫扶着我低声嗔过去,那秋儿是今年刚入宫的,虽然若绫音量极低可带着训斥的语气,又是平日里教导规矩的女官,当下秋儿就伏在地上了。      “好了,你别吓她。”我走到她跟前儿,“起来吧,她就是吓唬吓唬你,怕你出去惹祸。”      秋儿谢恩起身,小心翼翼的站在若绫身后,我嗔怪一笑,“看你把她吓的。”若绫侧眼瞥了一眼,装着无辜的样子。“好了,秋儿我记得今儿早上,御膳房送来了两条鲤鱼?可都收拾好了吗?”      秋儿见若绫没什么反应,才敢上前搭话,“回姑娘,按吩咐晚上做鱼片粥,奴婢已经将两条鱼收拾好切成鱼片,正用冰块镇着呢。”说完秋儿指了指旁边的瓷缸.      “去取一些来。”我从砂锅舀了些白粥放到小锅里,自顾的做起来,“姑娘。”秋儿取了几片鱼片,“哟,这是你切的?”我看着透亮的鱼片,不觉有些惊讶复又仔细看了看她,“果然是个精巧儿的人。”      秋儿年纪小面子也薄,被我一夸雪白的肌肤透着红润,低头行礼退到了一旁。这边若绫已经将青葱沫切好,“拿些白胡椒来吧,正好发发汗。”      我看着已经滚开的鱼片粥,接过若绫递过来的白胡椒,往里撒了些许又加了些青葱沫。秋儿也算是伶俐的丫头,早就把酱菜准备好,放在了托盘里,我盛了满满两碗回身吩咐:“若绫去给九阿哥送去,秋儿去给十二阿哥送去。”      独自出了来坐在后院的石凳上,午后的寿康宫平日里就清静,如今苏麻喇病着更是倒班休息的休息,不休息基本也都在前头候着了,这后院更是无人往来。      三月这样好的日头,沏一壶茶品一本书也是个极闲情逸致的时候,可如今却没心思摆弄这些,我靠在石桌上烦心不已,只低头搅手帕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脑顶一暗,我才抬起头发现胤禟正站在跟前儿,怔怔的看下来。      “九……九阿哥。”我仰起脸,他原本棱角分明的下颚,如今更是明显的叫人心上一疼,九哥。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连希瑞都劝不住的人,谁人还能劝得了?      一阵寒意刺得我不禁一个激灵,我凝眉低索,他这样的冷眼直对,我不知道他这样的怨气从何而来,只觉得被盯的实在不舒服。      我深吸着气淡淡一笑,方要告辞他却先开了口,“妹妹无话与我说吗?”他空灵般的声音飘来,我本已半起了身子,却被这冰冷的语调生生砸回了石凳上。      我抬起头,他纠结的面容映过来,他抵着石桌俯视着我,居高临下他一挑眉嘴角慢慢上扬玩虐似的阴笑,鄙夷?戏挑?伤神?      我仰视着他的脸庞,一阵阵的心疼,“妹妹又皱眉头了,可怎的?皱起眉头都这样娇美?”他转了神情上手一挑,我一惊起身退后几步,“怒目也这样可人。”他调戏的扭头看我,一副放荡公子的样子。      想起赫岚之前说的那番情景,登时方才心疼他的愁丝全无,胤禟!你当我是什么人?      “九爷愿糟践自己,外头有的是人伺候!”我只觉气闷,看他一副玩世的样子也实在无法平静坐下来说话。      “糟践?”见我要走胤禟一把握住我的手肘。      “放开!”我厉声斥过去。      胤禟脸上一沉,“难道你我认识八年,就抵不过你与他的一年吗?! ”胤禟咬着后槽牙,缠着怒气,那语气如腊月寒风一般,澈到骨头缝儿里。      我屏息瞪着他,他明明知道答案,却非要故意让我说出来,胤禟手上紧了一紧,“恩?!”见我不语他更是怒气泛上来,强硬的不容你不回答。      “九阿哥,心里明白为何一定要让我说?是不是我说了,九爷就可以不用夜夜欢愉,沉溺酒色了?是不是我说了,九阿哥就可以踏踏实实的照顾好自己的妻子,与希瑞琴瑟和鸣了?”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屋里走。      明明知道如何对自己好?为何还偏要让自己沉溺在这个漩涡里,越缠越紧?      “哼!”只觉胤禟疾走了几步,片刻就挡在了我面前,“九爷!”我见他这般不依不饶,左右非要较真儿的样子,也是气的不行。      “九阿哥,姑娘近日忧心老祖宗,心里烦躁了些。两位主子都在气头上,也是说不出个什么,不如先……”若绫见我两从未这样怒目而视过,赶紧跪下劝说。胤禟哪里是听下人劝的人?话说了一半,一个眼神过去就吓得若绫不敢再多言了。      “你说了这一通,倒是提醒我了。”胤禟回眸凝思片刻,嗤笑出来。      他边说边逼近于我,我不觉连连退后,“妹妹的话说的对呢。说清楚了又能如何?早就了然于心罢了。既然妹妹担心我这身子,又替我府上这样忧愁,可知如何才能宽慰于我?”      见他这般肆虐的神色,猛地心间一震,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一把横抱起来,“胤禟!”我挣着推他,他却全然不在乎,呵呵低笑附在我耳边轻说:“能宽慰于我的唯有你!”      “九阿哥!姑娘!”若绫见情形不对,起身就要上来帮忙,可却被李大一把拦了住,“你干嘛?!唔……”若绫惊恐的看着李大,李大也不言语只管环抱着若绫,更是捂住她的嘴怕弄出什么声响。      “放开!”还未等我挣扎几下,便被他抱进了屋子,我死拽着隔帘却不想他猛地一用力,竟被我生生的拽了下来。      “哎哟!”门外李大痛唤了一声,胤禟也不管只狠狠的撞上门,“嘶……”他把我顶在门上,手下把门栓扣好,见我没法动弹他更是得意的挽起嘴角,势在必得的表情让我惊恐无助得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胤禟!”      他一弯腰死死的把我抱在怀里,“啊!”猛然间,他随意一丢我便只觉得天旋地转,我在床上挣扎着想起身,却只觉得身上一沉胤禟整个人压了上来,“九阿哥,你放开我!我…… ”      胤禟全然不去理会我,似兽性燃着他所有的理智一般,他眼神恐怖至极,“放风筝?啊!送枫叶?送扇子!啊?赏花?我让他老十三最后什么都没有!”胤禟不顾身下挣扎的我,手上只管拉扯着我衣领口。      “胤禟!”我拼劲全力攥着他的手,他却一把把我的双手按在床上满眼□□,狠狠道:“你是我的!我要你是我的!”      “不要……”他埋头在我颈间,肆意的亲着,“不要……”任我如何都无法摆脱,胤禟……你竟要对我这样?!枉我当你是哥哥!当你是君子一样的人物!      “啊!”胤禟上手一扯领口的扣子瞬间崩裂开来,我用尽全力猛推他,他倒是不备,身子不觉也歪了歪,我趁机上手拔下玉簪,死命抵在脖颈上,胤禟一怔想要抢过来。      唔……一阵刺疼身子不觉一颤,“别!”胤禟见我用力戳了下去,连忙坐直身子退到了床尾。      “别……”胤禟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上的鲜血,他吃惊他害怕他懊悔,他铮铮的看着蜷缩在一角的我,      “ 凝儿……我……你别……”我看着他泣泪,却脑子依旧空白。    ☆、游离   咣当一声胤裪一脚踹开屋门,一阵冷风嗖进来,径直钻到衣领里,透彻彻的寒意,“十二阿哥……”我无力的动了动唇,却听不见声响。      “姑娘! ”若绫拽起身边的披风,上前帮我围上,我死握着簪子不肯放手,只呆愣的看着一脸焦急的她。      “九哥竟要这样伤凝曦?!”胤裪见此情景,便了然方才发生了什么。他一把端起胤禟的衣领,他本就声音粗犷如今更是震耳欲聋,胤禟好似失了魂哼笑两声,直勾勾的盯着胤裪,用力掰开胤裪的手腕,有些踉跄的走出了屋子。      若绫见我一缩在床角,又见颈下的鲜血更是心疼,小心翼翼的从我手上把簪子取下,我只任凭她随意摆布,“留了这么多血,姑娘……奴婢去叫太医。”她扭身要下床,我上手拉住她。      “不……不用……”我痴痴的说着,从她手里拿过帕子,抚在伤口上。“十二爷先回避回避吧。”若绫见我这般恍惚,转头央求胤裪先出去,胤裪拳头握得紧紧的,“十二爷!”若绫见他还杵在原地,心里更是着急。      “别去……也别告诉别人……”我见他愤然转身要离开,知道定是要去追胤禟去,又能如何呢?不过是让彼此更加难看罢了。胤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要争辩。可见我埋头不再想说,若绫也起身轰他,落了句好生照料你主子便出去了。      见人都出了,若绫拿来药箱仔细看了看伤口,安心的舒了口气,“还好姑娘力道小,伤口不算深,奴婢给姑娘上些药,姑娘忍忍。”我呆坐在床上,手里的锦帕不觉被握成了团儿。      “嘶……”一股刺痛从脖颈处钻出来,“好痛……”我缓缓的说,“姑娘忍忍,奴婢稍微包一下就好了。”      “好痛……”那股子痛颈儿蔓延到全身,最后一针针的扎到心坎儿里,胤禟!你怎能这样对我!如若我不以死相逼,如若胤裪不及时赶来,今日你是不是真的要做了这糊涂事?不顾兄弟之情,不顾我的名节,甚至不顾圣意?你混蛋!混蛋!      “姑娘……”若绫哽咽起来,我一头扎到她怀里,才发觉脸上早已湿润,在她怀里我放声大哭,真的好难啊。我想把胤禟当成哥哥,像以前一样的哥哥,可是不能了,真的不能了。      我对他的歉疚经了今日这一遭,也就全然没了,他完美的崩裂了我们之间仅存的关联,他方才的眼神,那种令人恐惧的欲望,他的咄咄逼人,都令我恐惧不安,胤禟……我真的不敢再做你的‘妹妹’了,不敢再对你表现出任何关切之情了。      “妹妹,把这药喝了就好了,来。”      “恩?”      夜幕降临,我微睁开眼睛看着烛火映映,屋里灯光幽暗,几个时辰了?我心中疑问,可嗓子眼儿好似含了硬石一般,微微一动噎得生疼,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皮不堪重负,我闭上眼浑然云飘飘的,只觉得累得很,罢了,就这样再睡会儿吧……睡着的时候至少不用去照顾他人的情绪……      “这可不行!药喝不下去怎能好呢!”菱鸢担忧的在我耳边苦劝,“妹妹,姐姐知道疼,可在疼也要把药喝了,来。”      可尽管我心里多想张开嘴把药喝下去,却始终没有那个力气,浑浑噩噩的徒劳了几次也只敢听着菱鸢急哭的声响。      “去!把苏太医给我找来!”胤裪怒喊,若绫抽涕着帮我换去额头的凉巾,开门关门的声音,胤裪重重的踱步声,频频问着太医在哪儿。屋里一片嘈杂,可我心下却越发的安静了,这样沉沉的睡去多好?放下所有的担子,放下所有的恩仇,放下这里的一切,回到无拘无束的时候。      我恍惚间看见了那年阿玛带着我跟六姐回盛京,在那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六姐拉着我的小手,哼唱着小调,就这样狂奔着,整个原野上充斥着两个女娃子的笑声。      天是那样的蓝,水是那样的清,阿玛告诉我们,这就是牡丹江,它孕育了我大清满族,我们发际于此,这是我们母亲河,在那个衣食不足的年代,我们的祖先在这里打鱼为生。      空中孤鹰飞过,叫嚣着翱翔着,我痴迷住了,这样的场景深深激发了我血液中那向往自由和追寻驰骋的所有欲望,我沉溺在这梦境中,真的不想回去了。      我多想,多想重活一次。      不要入宫养在苏麻喇身边,不要离开阿玛和额娘,我不求光耀门楣,也不求嫁个皇子阿哥,我只想……只想轻松自在的过好每一天,认真的过好我的每一天……      姑妈妈、胤祥、胤裪……若绫……所有人,对不起……能不能让我自私一次?就一次?      “当然不能! ”我静坐在水边,看着那一轮落日,映得透红的天际,好美。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样的近?我一惊转眸看去,却也只见胤祥模模糊糊的身影往这边走来,可定睛再看却又好似在原地一般。      “不能?”我满怀疑惑看着忽近忽远的他,他脸上笑得灿烂,抬手召唤我过去,“你若是在这里赏景,我可怎么办呢?”      “一同来呗。”我仰起脸一副倔强的努着鼻头,弯眉笑说,“这个好地方,爷不喜欢吗?”胤祥却不理我,哼笑着转过身,洋洋洒洒的往远处走着。      “恩?”我起身想去拽他,他明明刚才还在眼前呀?“去哪儿?”我心下也起了急,他就跟没听到一样,竟是越走越快怎么也跟不上去。      走了好久,我累的瘫坐下来,夜幕开始降临,一切都静的出奇,耳边只听得风声瑟瑟,我含泪抬头,寻觅着……我在寻觅什么?      我站起身来,看着月光射下来,胤祥一身白衣站在江边,他回眸含情温笑,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我大喜,可跑了两步却发现,胤祥的脸庞竟成了胤禟?      本事温情的脸庞,转目就变成了那日胤禟纨绔的笑容,“不是……不是的!怎么会是你?”      我慌张的看着四周,胤禟用硕大的手掌拉过我去,恶狠狠的盯着我,“你找谁?你找不到的!”      不……我泪如泉涌,挣扎着却突然呐不出声响。      “白日里你寻他,梦里你也要寻他?他有什么好?有什么好?”胤禟疯狂的摇晃着我,我身子瘫软下来一点力道都没了,只能任凭他晃着。      不要……胤祥,胤祥!你快来找我吧!我好害怕……好害怕……再不敢一个人偷跑出来了!!      “咳咳! ”胸口一阵闷响,我猛地睁开眼睛,许是嗓子肿的不行加上许久未尽水,一股血腥味道窜了上来,“咳……”我努尽力气,身边人见状俯身上来扶我,一口鲜血溅在地上。      只觉那人抚在我肩膀上的手臂一紧,“咳咳……”加上脖颈的伤口,我颤颤巍巍的倚在这个人的腿上,痛的眼泪直流哪里还有力气动弹?      “姑娘! ”若绫手上正端着药碗,见了地上的鲜血,顾不得手里的东西,只听轻啐一声,还未看见药水飞溅,她整个人就扑了过来,看着若绫哭肿的眼睛,我吃力的上手轻抚,“还不快去叫太医! ”身边人骏厉的吩咐下去,不禁一颤手缩了回来。      他语气略缓了缓,附耳低问,“还有空担心别人?”恩?被我枕着大腿的人,是……还未等我张口,胤祥便起身把我安置好,阳光射进来,映在他略有些生气的侧脸上。      片刻,候再外间儿的太医跪了进来,隔着帘子若绫把我的手递了出去,太医跪着往前儿挪了挪替我把脉,复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语气倒还算轻松,俯身回胤祥的话。      “回十三阿哥,这口血原是气结于心的污血,如今吐了出来,是好事。奴才再配些降火的药来,姑娘嗓子肿的厉害,恐怕还是要多饮水多休息,切勿再劳心费神了。不过如今姑娘醒了,也算是这病好了一半,后面细心料理便是。”胤祥安下心来,挥了挥手让太医下了去。      “恩,烧是退了些,你跟着太医去拿药吧。”胤祥撩开帘子,上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又对身后的若绫吩咐道。      我跟着他的手移着视线,最后对上了他略有舒展的眉头上,“你……咳咳……”我被脖子的内外伤夹击的痛苦不堪,疼的眼泪不自觉就流下来了,他有些慌神连忙上来查看,我见他慌张的样子不觉扬起嘴角,“是不是烧傻了?一边哭还一边笑的!”胤祥佯嗔。      见我没事,他也安心了许多,“还好,你醒了。”      我恍然,他眼角是泪水吗?我颤颤索索的抬起手指,触到他脸庞一惊,他抚手挽在我的手上,含情之极,“你记住,我不准你有事。爷我不准你有事!”    ☆、轻触   原来,自那日我一直昏睡着,烧也不见下去。待到第三个日头,胤祥求了德妃进来看我。      苏麻喇本就病着,寿康宫的事宜全都交由胤裪和菱鸢打理,又见胤祥这样的上心,倒也是情愿得很。就这样每日他陪着德妃用过午膳,便来我这里照料,这一陪又是三天。      胤祥是已经建府的阿哥,又不是寿康宫里长的人,能进来多半日已经算是不易了。      见我今日病情有所好转,他也是松了口气,我催了他几次让他早些回去,不要给德妃添麻烦。   胤祥却总会适宜的转头,装着没看见。不是自顾自的理着药膳的单子,就是吩咐下头人如何如何照顾我。      快至傍晚,我看他还是未有走的意思,无奈自己说不出话来,便皱起眉头要起身。他眼快,见了赶紧放下手里的单子,一摊手央笑道:“好了,嗔看了一下午,我在你也不能好生歇着。那明日我再来。”      我靠在若绫的身上,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为他好?他倒是得意于我一整个下午就盯着他了?我白了白他,摆手赶他。      他无奈笑笑作罢,知道再进寿康宫陪我,定要落下风言风语了。便摸了摸我的额头关切说:“好,但你要记得,每日让人给我报个信儿,让我知道你是否安好。”      恩,我点头笑笑,看着他离开。      我舒了口气,也是有些累了,若绫起身扶我躺好,“怎么说的?”我拉过她来,如今嗓子出不得声音就只能用气声儿了。      若绫扭头看了看内室门口的那个景泰蓝花瓶儿,正巧秋儿送来清粥,若绫颌首指了指牙桌让她放上去,转头笑说:“姑娘,那日吓死奴婢了。姑娘一直说着身乏,回来就直冲冲的往里间儿走。奴婢在后面跟着就看见姑娘脚下一软,这个人都摔了下去,姑娘手上一滑可巧那景泰蓝的大罐跟着就砸了下来,碎渣子还划伤了姑娘,秋儿,熬药的如何了?若是好了,你也端来搁这儿晾着吧。”      若绫似是受了极大惊吓似的抱怨,说着一斜眼见秋儿将东西放好,复又笑着转身吩咐下去。      她装的颇有架势,我低笑着点点她,嗔笑她最会唬人。见秋儿转身下了去,若绫才露出忧色,沿着我床边坐下,“姑娘不知道,当时十二阿哥都急疯了,若不是十二福金拦着,恐怕早就去找九阿哥拼命了,现下阖宫上下都得闹得沸沸扬扬的。”      是啊,胤裪平日虽是温厚敦善的人,可但凡火气一上来什么都跑到脑后去了,一丁点儿机冷自持的性子都没有,还好身边有菱鸢在,知道分寸轻重。      我往外瞟了一眼,手指着正殿,若绫顺着一看,回身笑说:“姑娘还不知道老祖宗的性子?这宫里头的事儿,但凡能圆过去的慌儿,必是没人去用心追究的。老祖宗玲珑心,一听就知道十二阿哥回的不实在,面上没说什么,只说要好好照顾姑娘。私下留了十二阿哥细问了问,也是动了怒可还是心疼九爷的。姑娘是知道的,这九爷也算是半个长在寿康宫的主子,又是宜妃娘娘的小儿子,从大面到小里……”      我淡淡一笑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就算我再气再恨他,可毕竟这些年他对我的照顾,我也不希望他被责罚,况且,这个事情要是斟酌起来,牵扯到的岂止他与我这么简单?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往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倒觉得安心些。      若绫端来清粥放在床边的小墩上,起身帮我垫好靠垫,我眯了这好些天本就没怎么吃东西,现下看着她手上的白粥粒粒饱满莹透的,倒也真的有些饿了,她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悉心嘱咐,“姑娘慢些喝,仔细烫着。”      嘶……果然,伤了脖子真的是寝食难安了……外头不敢大动,内里肿的生疼,勉强吃了多半碗,已然额头出了细汗,我抿了最后一口摆摆手示意不吃了。正巧秋儿端着药进了来,空气中瞬间就漫开苦涩的味道,我一闻便皱起了眉头,看着那碗热腾腾的苦汤子,有些哀求的看着若绫。      若绫让秋儿放下药碗,“不早了,你去休息吧。”秋儿关切往里探了探眼,我淡淡一笑伸手让她安心去休息,秋儿这才俯身下去。      休息了会儿见药温了,若绫便起身端了来,我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姑娘别央求了,十三阿哥走之前,特地叮咛了,说这药苦的舌根都直了,可必须要让姑娘全全喝下去才好。不然定要责我们去辛者库服苦役呢。”若绫愁容满面,这可是天大的委屈了。      我泄了气撇撇嘴伸手接过那碗药,平日里忍着也就是一样脖子的事儿,可现在是不能了,折腾了三两口才总算把这药喝下去。      果真如胤祥所说的,这药苦的舌根子都直了。“倒是他成仙儿了。”我哑声一叹,摆头笑了笑。      “哪里是十三爷成仙儿了。”若绫眼神一亮鬼笑着眯了眯眼,恩?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她咯咯乐得忘形,见她卖关子我索性垫好枕头翻身不理她。      若绫敛了笑往前蹭了蹭,幽幽道:“姑娘起初烧的厉害,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太医有几回差点没有摸到脉。又不敢去惊动老祖宗,只往外回说一切都好,静养就行。姑娘昏睡着牙关紧闭,十二福金想尽了办法,也就能灌进去小半碗,十二阿哥急得团团转,发话说若是奴才们想不出办法,把这救命的药汤子给姑娘喝了,各个都去拖出去乱棍打死,陪着姑娘一同去。”      我一惊翻起身来,依着胤裪那火爆性子,可想而知当时屋里得乱成什么样子。      “吓到没?都怪我……”我有些哽咽,声儿也随着颤了颤。      若绫忙着宽慰,“姑娘别这样。”      她轻轻握住我的手,眼里也是晶莹,“奴婢从小跟着姑娘一起在这寿康宫里活着,从未见过姑娘这样病过,姑娘躺在床上一点儿生气儿都没了。奴婢看着心里别说多心疼,奴婢就想若是要了奴婢的命能把姑娘救回来,奴婢如何都是愿意的。”      她说的感触,豆大的泪珠落在我的手上,我伸手拂去她脸颊的泪水,探身环住她,真好。想起她每每护我、排解我的情景,一时间百感犹生,真好,那是好在了心窝里的安稳,暗自决定无论往后日子富贵还是艰难,都能辜负了她这片诚心。      “看奴婢,其实,姑娘屋里的这些奴才们,当时各个都是这样的心思,不用十二爷说,也定是要想尽办法就姑娘的。”若绫笑自己的傻气,也责备自己招惹我难受,自己伸手擦着眼泪,“看我!又招惹姑娘过心了。”      “什么话,你说的这样真切,我心下不知多安稳呢。”嗓子有些干涩,不觉轻咳了两声,若绫赶紧起身去给我倒了杯温水,“太医吩咐了,多饮水才能好。”      我笑着接过来,抿了几口好奇问:“后来呢?”      胤裪这脾气若不是真的有人能想出办法,他恐怕真的能把这一屋子的奴才拿出去砍了,说不定还会亲自动手呢。可真真儿的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平日里那样人人觉得温厚的一个皇阿哥,唯独只有一样,他要护着的若是办不成,翻上来的那股子冲动劲头,什么都能不顾了去。      “还是十二福金在旁劝着,十二阿哥的才好了点。正巧儿,赫岚公主知道姑娘的病,也火急火燎的过了来,一见姑娘确是不大好,二话没说就去找了十三阿哥。”      我皱了皱眉头,若绫最是知道我的心思,继续又说:“奴婢知道不应该知会十三爷,可其实十二福金看着姑娘的气息减弱的时候,也提过,说是若是真有个好歹,如何也得见上一面才好。这话十二阿哥听进去了,又想着自己跟十二福金还要照应着老祖宗那边,这边也不能没个做主儿的,这才没叫人拦着赫岚公主。”      我撑着有些累了,若绫边扶我躺好边说:“果然,第二日十三阿哥就进了寿康宫的宫门,一进来见了姑娘的样子,那眉头从没舒展开过,姑娘是知道的,十三阿哥说话儿的时候,眉眼都是透着笑意的,和善的很。可自从那日进了来,往后每日待上半日,奴婢真的没见过十三阿哥松快过一丝神情。”      回想着梦里那几番留恋的场景,独自享受惬意的时候,却引得他们心急如焚的样子,自责内疚起来,心下酸楚不已,“为难你们了。”      若绫摆摆头手指着远处的药碗,“十三阿哥来了,药还是半喝半吐,总是灌不下去。阿哥一脸凝愁,站在床头凝看了姑娘良久,后来吩咐下去,只留了奴婢在旁帮忙,剩下人都到外头候着,没有吩咐不得进来。”      她回忆当时的情景,轻声慢慢说:“十三爷让奴婢把姑娘放平,自己个儿拿过药碗,喝了一小口。”      我好似明白了什么,不觉每一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心也跳得厉害。      “十三爷转手让奴婢背过身,奴婢当时好奇偷偷回身瞄着,就见十三阿哥俯身下去,竟亲口喂着姑娘……”      我!我瞬间觉得耳根子烫的不行,使劲儿往被子里躲了躲,胤祥……我轻舔嘴唇,羞的一塌糊涂,只听被子外若绫嬉笑说:“这几天早晚一碗,姑娘说,十三爷怎能不知道这药汤子的苦劲儿?”      这几天多少碗,我抚着薄唇想象着当时的情景,羞怯渐渐被一阵甜腻蒙住了,闭上眼睛便看见梅树侧胤祥一身儒雅,脸上温情的笑意,是这样的惹人心又是这样的想念。    ☆、姻缘(一)   这样一养竟洋洋洒洒的过了一个多月,苏麻喇的身子早已好了许多,胤裪和菱鸢也不用日夜服侍在旁,只是每日胤裪都来请安问好比之前勤快多了。      一来放不下苏麻喇的身子,二来太医说了虽是天气暖和了不少,但春捂秋冻我的身体还是大虚,要在屋里静养,他和赫岚便是我唯一能解闷儿的了。      “放这里吧,我一个个整理。”看着若绫把衣柜里大小首饰盒一个一个的拾倒儿出来,我指指桌子。      “姑娘,可真是大闲了,把里里外外都规整一遍。”若绫把东西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轻擦去额头的细汗,一边用手帕扇风一边呼了几口热气。“天气热,来。你先坐下休息休息。不用管我了。”我端着早就给她晾好的水,笑着让她在旁坐下。      “姑娘真是,平日里总是说太忙,心里也跟着闹腾。如今好不容易借着养病,外面消停了消停,姑娘却又闲不住了。”若绫接过水一贯而下,却没有去休息,而是在旁一同帮我理着。      我轻轻一笑,是啊。以往总是觉得杂事太多心里才烦躁,可如今才发现,真真儿的是心不静与周遭无关。      前日,苏麻喇特地把胤裪留下用午膳,又特传了我过去。苏麻喇心明眼净,自然万事也瞒不过她。于胤裪与我,她是直爽性子从不拐弯抹角,我记得她那日的脸色不错,满眼含笑招呼我快坐下,仔细问了问身子如何了,我笑着一切回好。      苏麻喇安心点头,端了端身子抿着水,似是无意问道:“胤裪,听说你近日一直跟胤禟不对付?”胤裪身子直挺挺的,半张口想了想却还是吞了回去,苏麻喇半抬眼挑他,放茶盏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凝丫头呢?怎么说?”      苏麻喇慈声笑笑,胤裪愤愤的低头紧盯地上,他是为了那日的事情不肯原谅胤禟,可我又能如何轻描淡写过去?我干咽了几口,蹙起眉头不知如何作答。      苏麻喇眼峰转冷,嘴上依旧挂着慈爱笑容,“我本是个粗人,文略更是不通。可自认教导你们做人的道理,从未懈怠过,可如今看来,倒是全枉费了我的用心。”      她重重的一放,那里力道轻巧得很,半滴水未溅却磕碰的声音绕梁入耳,惊奇的触动心魄。      半晌,大殿里沉寂得针落地都能清楚的辨别出来,“姑妈妈。”胤裪双手握拳耷拉在腿上,沉寂的愤然映在脸上,心知他决计不会低头,见状我起身跪下。      苏麻喇本是眯眼小憩,听了我的声音,略有些慵懒的嗯了一声,“奴才……是因为奴才,十二阿哥心里才跟九阿哥过不去,请姑妈妈责罚。”      “凝曦!”胤裪猛地抬起头,冲着我说:“你浑说什么!”复又转头,忍着怒气对苏麻喇说:“妈妈这是做什么?凝曦身子还没好利索,我跟九哥的事情,孙儿自会处理。”      芙蓉扶着苏麻喇坐起来,“你若是能处理,这宜妃何必巴巴儿的每日送补品过来?”苏麻喇拈起粥勺舀着燕窝粥,舀了几下便似是厌烦的往过儿一推,“恩?!”      苏麻喇敛了笑,质问胤裪,“从小我就告诉你,不要与其他兄弟争执。我教你如何待人为善,如何宽心度日,你倒是好!凝曦病重那几日,你头儿见了九阿哥就当着八阿哥和十阿哥的面儿,上去就是一拳,十阿哥那是什么鲁莽性子,若不是八阿哥还算冷静,九阿哥也护你。如今,阖宫上下当如何?是不是翅膀硬了,我这个老奴才的话,就不当听了了?”      “妈妈哪里的话!”听了老奴才几个字,吓得胤裪慌忙起身上前抚在苏麻喇的膝上,眼神闪闪,“妈妈永远是孙儿的妈妈,孙儿知道孙儿莽撞,做事不瞻前顾后,给妈妈惹了麻烦,让妈妈操心孙儿。可,妈妈这话千万别再说了,孙儿尊您是亲妈妈看待,妈妈这样说戳在孙儿心里好疼。”      “又浑说! 你亲妈妈是皇太后,你这话才是不能再说了。”苏麻喇一手抚着胤裪的后脑,虽是责警可看的出她心里比起警训更多的还是欣慰与欣喜。      胤裪连连道是,自己使劲儿往苏麻喇的膝上靠着,苏麻喇年岁已高本有些严厉的性子,也慢慢消磨的只剩下慈顺了,再加上一直心爱的胤裪这样撒娇,方才的怒气已然散去了一半。      可是胤裪因我打了胤禟,我直直的看着胤裪想着,那日的嘱托还是没有听进去。胤禟那日这么一闹,就算寿康宫有意瞒着,可还是怕有心人说出去。      当初想,若是胤裪能沉得住气,与胤禟井水不犯河水的过着,也许渐渐地就被人淡忘了,也不至于惊动宜妃。毕竟,这些都是子辈间的事情。      可胤裪这一拳下去,胤禟受着是因为他心里不好过,可胤禩在旁看着就不对味道了。那光天化日下,周遭多少个奴婢奴才的。那样一闹腾,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也就没有传不出去的事儿,宜妃护儿只得来求苏麻喇,最后……      想着想着我垂下头来,心里猛然堵得透不过气,“咳咳……”我抚在胸口上,只觉得凝噎的不行,想要咳嗽却又不敢发的声音太大,憋得脸上有些红。      “行了,你们都起来吧。”苏麻喇拍拍胤裪的肩膀,示意若绫快些扶我起身,又让芙蓉给我添了杯水,“你的身子还是要当心,仔细以后落下毛病。”      “是。”我轻俯欠身。      “哎,我本以为胤禟这孩子是个知分寸的人儿,可还是承袭了咱们大清男子深情的根儿了。竟也这样不顾及的胡来!”苏麻喇宛然叹息可语调却是不怒而厉的。      “姑妈妈身子要紧,不要动了火气。”我轻声劝说。      苏麻喇莞尔,“他做了错事,并不是我让你们一味迁就容忍,只是要明白,就算不顾及往日的情分,现下也要顾及十三的颜面。”      苏麻喇转身看着胤裪,“你要是出气,就做个比他有本事的人物。在皇上面前得脸,才能好好地保护你凝曦妹妹。可若是鲁莽过头了,只凭着你那不瞻前顾后的脾气来,如何让凝曦在十三阿哥面前处?”      胤裪紧咬嘴唇,喃喃道:“是孙儿一时冲动了。只是孙儿确是气不过。”      “十二阿哥护着奴才。”我一欠身,“姑妈妈,说的是,奴才不该出头。”      “丫头,你向来懂事。胤禟做了混账事,自然有他要受的。”苏麻喇立眉些许却又一叹,“但若是你设身处地想想,又会如何?那样苦心经营了多年,却徒劳了。心里那份不甘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他宁愿一个人受着这么久,也算是本事了。”      “是。”我应下,胤裪转身说:“妈妈这是怎么了?孙儿知道兄弟间无论如何,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孙儿不会再鲁莽了,只是妈妈何必这样要求凝曦?”苏麻喇无奈笑笑,只瞅着我半晌没接话,即便我不去苛责他,可是始终我们再不能像往日那样了,“姑妈妈,奴才做不到……”      “做不到才证明了,你心中看胤禟之重。也许这才是胤禟想去印证的,他唯一能奢求的便是证明他对你而言也是重要的,不在于兄妹之情还是其他。”苏麻喇招手唤我过去,她关爱的凝视,我心里拧成了结,为了证明我待他之重……      “他是故意的……”我鼻头一酸,这些日子来我怪他也恨他如此待我,只觉得他那个时候全然没有理智可言,又何必去找借口?      “胤禟这样了解你的人儿,如何能不知道什么是伤了你?况又是在胤裪在旁的时候,选择如此?胤裪、凝儿,世间俗眼诸事皆重于表,却如何止于心呢?你们与胤禟算从小长,他是如何的人?他是如何的人,无外乎你们是否被外向所驱罢了,抛开俗物剩下的内里,你们自然了然于心。当然,初心好坏与途中如何做是两件事情,往后对他如何态度,你们自我斟酌吧。”      我与胤裪相视,胤禟是如何的?我凝眉下来懵懵懂懂,苏麻喇疼爱的挽着我耳边的碎发,“本想多留你些日子,可如今我身子越发差了,再加上为了让宜妃安心些,我已让人去求了皇上,等今年秋围回来,便挑个好日子让你与胤祥成婚。”      “姑妈妈……”思绪一下被拉扯了回来,胤裪一个激灵儿,缓过神来坏笑的一挑眼,我垂头蔫儿声道。苏麻喇呵呵笑起来,“这样我也能安心些。”      自那日之后凝愁和喜悦交织着,心一刻都不曾静下来过,因着身子虚弱,也不用去正殿伺候着,只得自己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你这是哪儿来的?”我从檀木盒子里取出串菩提子的手链,正在手里打磨着,赫岚半踏进屋子就瞅见了,惊疑的问来。恩?还没等我反应,她一个箭步就从我手中拿走了去,坐下自己珍看了一番。我回身吩咐若绫去给她倒水。      “公主可认得?”我一笑,看着她手里的珠子,这是当年偶遇敏妃时,敏妃送与我的。那时我还是个小女娃,可是没过二年,敏妃就仙逝了,我想着这是敏妃生前心爱之物,便寻了个檀木盒子仔细收了起来。      赫岚红了眼圈,可还是喜得不住点头。不想勾起了她念母之情,我挪到她身边宽慰,“公主与娘娘母子情深,娘娘若是见了公主这样挂念,也定是欣慰至极的。”      我拂拂她的脑袋,眼前幻出了额娘的面容,可母子贴心的亲情却又不那么清晰了。我强忍着一丝伤感,叹说:“公主好福气。”      “快,快跟我说说。你不知道,当年额娘说把这东西给了人,我十三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那个时候哥哥还小,才十二岁的毛小子。非要寻人去要回来,额娘罚了哥哥跪了两个多时辰,末了还是我偷偷去找了四哥,四哥佯装要温习功课,才作罢了的。”      听着我倒是好奇了,从赫岚手中接过这串子,仰头仔细看了看,敏妃是个娴静优雅的人物,生得一张美艳的脸庞,性子更是内敛淑和。自然她的东西都透着一股子秀雅之气,这串白菩提见零星嵌了几颗蓝菩提子,又用景泰蓝修了一叶菩提叶。这叶子也修得精致,看去如一颗心一般。      这是敏妃的贴身的物件儿,又是长久带着,色泽也是纯透至极的。不过,这样的东西在宫里并不少见。      “这话怎么说的?”虽是娘娘的贴身之物,但敏妃早年也算是集聚盛宠,这东西应该并不算什么珍贵之物,赏人也算得上是情理的事情,为何有这样的挂念?      赫岚顿了顿转尔大笑起来,“哈哈,倒是奇了。看来你与我十三哥的缘分不是汗阿玛定下的。哈哈! ”      我被弄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这里边定能让她编排出什么来,转身把手串塞回她手里,“敏妃娘娘的物件,自然公主留着更稳妥些。”      复又回身要吩咐若绫,赫岚憋着笑伸手冲若绫一摆,拉过我来,“自然是有典故的。今儿个你把东西放我这儿了,明日我十三哥还要托人巴巴儿的给你送回来,岂不是更麻烦?”      “我……”我垂眼看着手链,赫岚继续问:“快跟我说说,怎么来的?”    ☆、姻缘(二)   康熙三十六年,盛夏。那是我入宫一年的时候,那一日皇贵妃带着后宫有位分的嫔妃,邀了几个臣子家的女娃一同在海子赏景,苏麻喇想着我自一来就在跟前儿陪着,玩伴除了两位阿哥便也就只有若绫与芙蓉了,几个臣女进来是难得的机会,便托付宜妃带我一同去。      外府的姑娘们多半年龄相仿倒也玩的开心,混玩了一天回到寿康宫,只觉得浑身疲惫,早早就睡下了。      等到第二日一早,我才恍然发现手上那刻菩提子雕的莲花串儿不见了,本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额娘在我入宫前特地去寺里求来的,额娘说带着它就等同日日额娘都在旁陪伴一般,仔细叮嘱我好好收着。      我急坏了,翻遍了整个屋子都不见,我瘫坐在床上不觉就大哭了起来,入宫以来我就再没见过额娘,这是唯一我能思家的物件儿也是唯一的寄托,甚至……我那个时候在想,这是唯一能证明我是兆佳府里的人,我不是在这宫里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丫头。      可是我却把它弄丢了,我大哭了一场,苏麻喇知道了特地让芙蓉给我挑了几件漂亮的手串来,我记得当时我只呆坐在床上,耍着脾气,见了那些手串更是觉得闹心,抬腿就奔了出去。      算上这次,我其实才去过海子两回,我心里笃定,屋里没有定是昨日玩耍的时候,掉到那里去了,凭着记忆一路摸索着往海子奔去。      午后的太阳毒辣,我绕着昨日玩耍的湖畔找了几遍,翻过每个石缝儿每片草丛每株花蕊,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瘫坐下来,掩面哭着。      “额娘……额娘……”我好想额娘,我好想回家,虽然这里人人都对我极好,苏麻喇又是这样的和蔼可亲,这样的疼我。可始终没有血缘的牵连,我依旧恐惧不已。      “怎么了?”一个轻柔的声音,我只觉得有人福身下来,她蹲在我面前轻轻抚着我的发髻,“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去教训他去。”      我抽泣着抬起头,一张柔美的脸庞映入眼帘,我呆愣住,她温柔笑起来,拿起手帕小心的帮我擦去脸上的泪水,“额娘……”她笑起来好像额娘,我入了神想起那年大病初愈,日日额娘也是这样笑着,小心翼翼的为我擦去汗珠。      她坐到我身边也是一愣。      我才缓过神,惊觉这是宫里,而眼前的这位美人标准的小主打扮,我慌忙的正直身子要跪下谢罪,刚一动只觉得一股轻柔的力量揽过我去,我跌撞的伏在她的怀里。      “傻丫头,可是想家了吗?”她捏捏我的小脸蛋儿,疼爱的笑起来,把我环在怀里轻轻摇着,“看你这身打扮,可是外臣家的丫头吗?”我只觉得方才失礼又怕被说到苏麻喇那里,闷闷的点点头。      “我看你年岁不大,跟着你的婢女呢?”她环看了看,清笑两声伸手点着我的鼻头,“可是你自己跑出来了?”我仰头看着她,逆着阳光我只感到这是一个来自母亲的关爱,暖暖的通到心底,周身充斥着。      我不自觉往她怀里钻了钻,好像这样便能多感受到一些。      她也并不排斥,反而更加紧了紧双臂,“可怜见儿的,怕是受了大委屈。告诉我,我帮你出头,恩?”      她抬起手腕,帮我整理着碎发,一串白菩提手链闪闪,好美的串子。在她那白晳的肌肤上,好似水润了一般,“你喜欢这个?”见我盯着不放,她把手腕移到我眼前儿,“菩提子……”我缓缓说。      她听了很是欣喜的样子,赞叹说:“看你年岁不大,倒知道这些。”      我摸着早已空荡的手腕,忍着难受的劲儿,倔强道:“我也有!是额娘给的。”她低眼看去,眼神一晃握住我的小手,息叹一声,“怕你是为了寻这个,才这样难过的是不?”      我一听便再也忍不住,刷的一下眼泪全都涌了出来,“我把额娘送我的东西给弄丢了……我……”见我哭成了泪人儿,她更是不忍,摩挲着我轻言温柔哄着。      好一会儿,她见我哭声渐弱,轻轻抬起我的下颚为我擦着泪水,才发现她也红了眼圈,我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接过帕子自己擦起来,“奴才冲撞了小主。”我起身福礼。      她全不在意拉我坐下,“你多大点儿的孩子?哪里能冲撞了我?我有个女儿,看着同你差不多大,你若是有机会见了,就知道什么是冲撞了。”说完,却有些骄傲的笑了起来。      “小主这话可说得不好,皇上都说咱们公主的脾气像极了皇上自己,那股子傲气的劲头儿,才是皇家女儿的样子呢。”她身边的宫女上前一笑,接过我手中的手帕。      “谢过姑姑。”我又一欠身,那宫女含笑摆手,退到了她的身后,她朗声一笑,“若是我那女儿有你这一半懂规矩,我也大不至于天天头疼烦恼了。”      “公主金枝玉叶,奴才比不得。”我轻轻摇头。      她并未多言,上手取下自己的手串,“这珠子是早年我入宫的时候得的,当年是一位老太妃赐的东西,说菩提是佛家圣物,只传有缘人。得了它之后不久,我就有了第一个孩子,多年来这东西一直跟着我。”她说着便将手串套到我的手上。      我一惊连忙缩手回来,“小主使不得。”      她却不让我再取下来,“你我是有眼缘的,我虽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姑娘,可却好似自己女儿一般的喜爱。你额娘给你的找不到了,我代你额娘再给你一个。那一个保平安的使命到了,这一个就继续延着。佛说随缘,这个即是与你有缘分,你也不必惊慌。只是,宫里太大,人也太多,可不能再这样乱跑了,知道吗?”      我呆呆的点头,她欣然一笑,“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敏小主。”若绫气喘吁吁的跑来,见了我面前这个人,赶紧福身请安。敏小主?她摇头一笑,“别吓到她,带她回去吧。”说完,她有些不舍得探身抱了抱我,“去吧。”      这是我唯一一次见敏妃,半年后敏妃掉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才怀了三个月,自此之后她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成日汤药不离口,苏麻喇不愿我多在后宫走动,我便每次去宝华殿之前多抄录一份经文,为敏妃祈福。      只是,她身子羸弱,三十八年还是去了,而这手串我也便收到了盒子里保存起来。      我细细讲了那段故事给赫岚,赫岚弯眼一笑只是泪水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她轻靠在我的肩上,轻声回忆着跟敏妃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是那样一个贤良的女人,无论身处何地何境,从未因好坏而忧愁过,心境平和的接受这一切从未抱怨过。      “听闻,这是额娘从一位老太妃那里得来的东西,不久,额娘便怀了我十三哥。只可惜额娘位分太低,不能将哥哥养在身边,额娘就托人把这个送进了阿哥所。说来倒也奇怪,哥哥哭闹时,只要嬷嬷们拿着这个逗他,哥哥就不闹了。额娘说,哥哥是跟它有缘的。”      “然后呢?”若绫听着起劲,见赫岚顿了顿有些急。      “后来,哥哥到了念书的年纪,每日晨昏定省。额娘日日见得到了,心下安生些,哥哥就把这珠串还给了额娘。额娘说这东西跟他有缘,待他出宫开府了,若额娘还未遇到有缘之人相送,便留给哥哥。”赫岚说了太多也不顾上喝水,见水已经温秃儿了,一仰脖儿一饮而尽。      若绫赶紧转身提壶添水,“后来。”      赫岚俏皮往椅背上一靠,扬头冲我笑说,“那日我也在,哥哥竟说要把这个给他媳妇儿。当下就逗得额娘笑不拢嘴,拉过他来点着额头,说他才六岁大点儿哪里懂,还说他不知害臊呢。”      我反手将手串按在她手上,瞪她一眼,“十三阿哥才多大,你就哄我!公主就喜欢臊我!”      赫岚诶了一声,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弯眼摇头,“你不信去问我十三哥,他若不是这样上心,干嘛当初非要额娘把这东西要回来?我额娘位分虽不高,可汗阿玛赏赐的好玩意儿也不少呀!”      说着,她邪笑过来伏在我耳边,“我说,你跟我十三哥的缘分,是天注定!十三嫂~~”      “你!”我涨红了脸,啐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我上手轻捏她的脸颊,“等我得了机会,回了皇太后,看皇太后如何罚你!”      “哈哈!!你去呀?我不怕呢。我哪里说错了?可不是过了秋,你就要嫁过去了?难不成‘嫂子’你都不让叫?哈哈!”赫岚一跃起来,你!我臊的不行,轻剁一脚上手去抓她,赫岚敏捷左右闪躲,一屋子笑声一片。      “你病刚好又陪我走了这会子路,快些回去吧。”这段日子都在屋里养着,看着午后阳光甚好,心里发痒就求了苏麻喇,陪着赫岚往回走。      确是身子还发虚,刚从寿康宫走到御花园,就有些冒汗了。我无奈一笑,“好吧,那你回去小心些。”      “福金身子不好,万不可再生气了。”赫岚刚想笑话我说了这句无用的话,就听假山后面传来声音,我与赫岚歪头一看,正看着萩悦扶着希瑞走过来,几个月不见希瑞的脸色大不如前了。      阳光下竟透不出些许血色,算算如今进了五月,看着她依旧纤细的身子,心里起了疑问,如今如何也有四个多月的样子,走路还能这般轻盈?      赫岚一见是希瑞,未由分说就把我往千秋亭里拉,“公主做什么?”入了亭子我不解的看着萩悦扶着希瑞穿过御花园,“她……”赫岚站在窗前,欲言又止。      我转头看了看香茗和若绫,她二人眼神闪烁,生怕我去责问一样。“你们有事瞒我?”      赫岚一把拉过我来,先说了几句平复心情的话,才缓缓说:“她……孩子掉了。”      希瑞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展开,我心里一紧拧起眉头,屏息片刻无奈道:“九阿哥这样保护着,都这样了,看来是无缘。不过这是九爷府上的事情,你们瞒我做什么?!”    ☆、陌路   见我有些恼若绫,赫岚在旁连忙解释,“是不该瞒你。只是那个时候你病得那个样子,我听说是九哥想来看你,却被十二哥给拦了,说是女儿家的闺房,你又已经配了人,不同往日兄妹那番了,闹得不很愉快。九哥回家发了一通脾气,正巧赶上她去送些补品,九哥抻着希瑞擅自出来不好好养胎,嘴上估计说重了几句。结果,希瑞吃了心回屋身子就不好了。”      我坐下来痴笑起来,“公主说我本事怎么就这般大?那时,快要死的人了竟还被人当幌子打。如今,不知如何又要让人记恨了。”      九爷啊,凝儿如何做,才能让你解了这宿愿,好好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呢?赫岚以为我只是自我挖苦,知道我觉得委屈,上来劝了好几句。      我也不想多解释,那日发生的始终是个秘密的好,于是叹气一笑,“罢了,反正她在宫外我在宫内,以后就算出宫了,一个在九阿哥府上,一个在十三阿哥府上,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能全都顾及了。”      “你若真能这样想就好了。”赫岚解了半分愁容,只还是不放心,“你说你这人吧,有的时候想的挺开,有的时候却又往死胡同里钻。总是不愿找人排解心中的苦闷,难怪憋出场大病来,可还是不够长记性。”      我换了脸摊笑开又嘟嘴摇头,“公主饶了我吧。这些日子在寿康宫,十二爷有空就过来叮咛一番,说的竟跟公主说的如出一辙,我现下耳朵都长了茧了。”      赫岚笑啐一口,点着我的额头,装着威胁的样子,“哼!你若是再这般不听话,到时我就再搬十三哥来,我看你还老实不老实。是不是还有胆量抱怨我与十二哥哥。”我瞬间耳根子就滚烫了起来。      自那日之后,为了避嫌胤祥每日也只是托人在寿康宫门口问问情况便罢了,偶尔塞进些纸条,大多也都是如何保养的方子,倒也不觉得什么。被她一提胤祥,不知怎的了,脑子里便过了若绫说的那番情景,我轻抿了抿因紧张而发干的下唇。      “嗯?见你这样羞涩的样子,可真想我十三哥了?”赫岚邪邪一挑眉头,一脸坏笑的凑过来,我反手撑开她,“好啦!时候不早了,公主打趣人没个完,我是乏了。公主自行方便吧!”说完,红着脸抬手招呼若绫往回走。      我急着逃出来,也不曾去看四周,只疾步想着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缓一缓,我前脚出了亭子,后脚赫岚也跟了出来。      只听身后故意抬高了声音,“十三哥!”我慌忙转过头去,正看见胤祥带着张瑞往过儿走,赫岚鬼精儿的笑眼瞪了瞪我,转身轻快地跑到胤祥身边欠身做礼。      一个多月不见,他好似又健朗了不少,穿着帛锦暗纹的暗紫衣裳,黑遂的眸子一闪正巧对上,心里一悸。      他那含笑的眼神里,仿佛知道我是为何羞恼一般,透着得意劲儿。这股子暗地里的张狂,竟让我更加觉得心脏要跳出来一般,我捂着胸口气恼至极,竟对看一眼他就好似看透我了一般,那副理所应当的自得,让我无法控制不去沦陷在他的眼神里,不觉嘴角扬起透着幸福劲儿的笑容。      是!我欣然接受这样的沦陷,也欣然接受这样被俘虏。      不等胤祥走过来,我往下一欠身带着若绫就往回走,身后赫岚得意笑呼,“这就走啦?哈哈。”那音调提了好几倍,我瞪她一眼只不敢看在旁一脸温笑的胤祥。      “姑娘慢些,身子还没全好呢。”若绫在身后紧追了几步,上来搀住我。      “人都还在御花园呢,姑娘若是走急摔倒了,恐怕真就该过来了。”若绫笑我这般无措的样子,我伸手轻捏她的脸颊,哼了一声。      “凝曦妹妹。”一个声戏挑甚是阴阳怪气。      我本跟若绫嬉闹着往回走,见了莲香大腹便便的走来,若绫低身规矩的站在我身后,我挂着笑上前打了个招呼。      “许久日子不见了,凝曦妹妹!可好?”莲香特地提高了音调,尤其是在妹妹这二字上,看她那副神采奕奕样子,尽显了小人得志的气派,连带着身边的婢女也跟着不正眼看人了。      哼。我暗自冷哼一声,眼神游走开来,似是无意问道:“夫人看着月份也大了,时辰不早,还不早些回去吗?九福……”      福字一出,莲香身边的婢女就抢了先,也不等我没说完。哟了一声,得意笑说:“九福金身子虚,宜妃娘娘想见见我们主子,我们主子哪里敢劳烦九福金呢?我们爷更是心疼我们家嫡福金,便亲自跟着我们夫人一同进来了。”      “嗬! ”这一句一个主子,倒真听的挺像那么回事儿似的,我低头理着双袖儿,也未搭理她,只侧头对若绫说:“出来这一会子功夫,还真是乏的不行。回吧。”若绫躬身上前扶住我的小臂那力道刚好,她双手托在下头,甚是舒服。      我合心一笑,抬眼正对上莲香狰狞的面容,“哟,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这日头太毒辣了?照我说,若是日头毒辣还是有地儿躲的,若是因着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我看夫人还是别劳神费心思了。”      “姑娘,就是这样学出来的规矩吗?”莲香说到底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儿,况且胤禟府上的妾氏又多,她能怀上这孩子。自然也不会如当初那般轻狂了,多少还是知道收敛的。      倒是她身边的这个婢女,想必平日里也在府上耀武扬威惯了,一时间没了分寸,上手竟拦在我跟前儿。      我猛然抬眼,移眼警告的瞪过去,余光扫到巷角,巧了胤禟正踏进来。      我冷笑几声,斜眼冷扫了下莲香,提了提嗓子,“九爷府上的好规矩!一个外府纳进来的奴才,也能在这儿一句一个妹妹的!莲香,进宫的时候,府里的嬷嬷们没教过规矩吗?!难不成三宫六院里的公主格格们都随着你这么姐姐长妹妹短的吗! ”      “你! ”那婢女听了更是气短,莲香脸上一阵青白,我仰起头等着她称呼,“凝格格!”她咬牙启齿丝丝透着怒火,我满意的扬扬嘴角见她要俯身,撇过头去冷说:“礼就免了吧! ”说完,抬眼直直的看着胤禟,十步之外的他脸上阴沉,看不出任何情绪,我欠欠身子。      “爷。”莲香娇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凝息挑眉一笑,身上不觉有些冒鸡皮疙瘩,胤禟踱步而来,手头上一直攥着腰际的玉佩,病了这许久日子,从未预料过是当下这样的情形遇见。      我虽从未想过与他会成为夫妻,但却着实想与他兄妹照拂一生,当初想了那样多,可两个人努力的方向始终不同,而最终不过是彼此相知的陌生人罢了。      莲香转瞬有些梨花带雨,抻着我凶她,还未等胤禟说话就已经贴了过去。胤禟冷眼瞄下去,嘴角略微动了动,莲香即可会意,身旁的婢女赶紧扶她退到身后。“马车没备好吗! ”胤禟回身冲着李大冷言,李大把身子压的极低,“回九爷,已经在东华门备好了。”      胤禟低眉思量了一会儿,顿了顿,“身子好些了,也不能这样折腾,早些好生休息才是。”他阴着语调透着平淡,可不自觉的眼神里,带着那重重的内疚和心疼。      我看着甬口的宫门,嘴角扬起弧度,我知道如今再不能回到曾经葡萄树下九哥哥与凝妹妹,那般的无间与亲近了,其实这样也未曾不好。      “劳九阿哥记挂,凝曦的身子已好了大半。九阿哥怕是急着回去照料九福金吧,听说希瑞姐姐最近身子不大好,劳烦九阿哥今儿个回去,替凝曦给希瑞姐姐带个好。”说完,我对着空地儿一欠身,带着若绫从胤禟身边经过。      “恩。”极其低闷的声音,从他胸膛里发出来,好似千斤巨石压在他的胸口一般,我仿佛能听见那声音在他胸间游荡徘徊。      一下子眼睛就开始发酸,我故作镇定强忍着往前走,九哥……做妹妹的不能给你更多,原谅我的自私,对不起……是做妹妹的伤了你……可妹妹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过的好些,请忘了妹妹吧……家里那样痴情的女人,难道不值得哥哥去珍惜吗?      转过道口没两步,正撞见一脸凝愁的四福金,“四福金。”我提快了两步上去欠身行礼。四福金恍惚的啊了一声,才回过神见是我,朗声笑起来,“看我,方才想事儿入神了,姑娘快起来。”      四福金性子爽朗直率,我很是喜欢。“听说前些日子病了,现下可好了?”四福金左右看了看我,一努嘴责备我说:“瘦了。”      又转眼看着若绫,吩咐起来,“身子虚,虽不能补得太过,可一定要仔细饮食,那些燕窝什么的,可不能离口的。”      我呵呵笑起来,赶紧止了四福金的话,“求四福金饶了我吧,补品日日不离口,饭食更是比往日精细了许多,就是那几日折腾的不曾吃什么东西看着虚,如今已经胖了不少了,四福金再等等,过了五月保准要比以前胖一圈呢。”      四福金被我逗得哈哈笑起来,“你呀,若是到时不胖,看我如何整治你!”    ☆、海珠儿   我吐了吐舌头,有些好奇的问:“刚才看四福金一脸愁丝,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吗?”四福金不好意思的一笑,摇摇头,叹说:“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四爷给我出了难题,我正想着用什么办法去求额娘呢。”      “嗯?”我一脸疑惑,四福金戏谑的点点我的额头,“早晚你也得遇到,无非就是府里添人口的事儿。”      我嗔了她一眼,“四福金,竟会取笑我。”四福金诶了一声,甚是得意。      “四福金为难是因为……”我细想了想转头问她,她却笑着摇摇头,“我是一府福金,理应贤顺淑德,况且,我若一门心思在这个上面,如何能让爷的脸面过得去?我只愁如何开口罢了,毕竟品级不高。”      “四福金……”我顿了顿,看着她一脸坦然心下倒是宽阔了不少,“凝曦以后恐怕还要多番叨扰福金了,许多事恐怕一时也学不会。”      四福金也是聪颖之人,“你呀,等嫁过去,跟十三弟同心的时候,自然什么都明白了。你这样聪明的人,做的一定比我好。不过呢。”四福金扬眉欢悦笑起来,“到时候,你定要多来我这里串门儿,这样我就不无聊了呢。”      “好!”      一路回到寿康宫进了后院,见屋门口蹲坐这一个丫头,无趣的用柳枝调戏着地上的蚂蚁。      “海珠儿?”她听我唤她,海珠儿仍下手中的枝条,兴奋的跑过来,在我面前一蹲,“给凝曦姑娘请安了。”我看她一幅俏皮的样子,心境倒也跟着明朗了不少。      “瞅瞅,多大的人儿了。还这样小孩子气性儿,仔细永和宫里的大宫女给你教训。”若绫见海珠儿一个欠身太猛,有些站不稳当儿,笑嗔着上去扶她。海珠儿一转眼珠,甜甜一笑,“奴婢记下了。奴婢知道若绫姐姐最疼我。”      “好嘛!既然她疼你,我就做回好人,今儿放她大假你们回去叙旧去吧!”我装着吃味甩开海珠儿的手,故意逗她。      海珠儿蹭到我身边,“姑娘是头尖儿疼的。谁也比不过去。”我被她一逗更是笑得开心,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倒是奇了!竟真的觉得她跟自己妹妹是的,由不得不去爱护。“行了,今儿个可是没有排职吗?”      海珠儿笑眼点头。      “好吧。外头这日头可毒着呢。”我拿着手帕在耳边轻扇了扇,“这才几月的天儿?快进屋吧。”      “姑娘喝些水吧。”若绫扶着我坐到榻上,回身拿起早就晾好的白开水,给我倒了一杯。我抬眼看着外头,看来苏麻喇午休还未起身,院子里也没什么动静儿,便让若绫取来两个小墩儿,让她跟海珠儿一同坐下。      “姑娘的身子好些了吗?奴婢听说前些日子,是不大好。本想着求十三阿哥,带奴婢进来看看姑娘,哪怕就是远远地也好。可是没过几日,十三阿哥为了避嫌也不能进来了。奴婢悄悄在宫门口看过,门儿口的太监把得死死的……”      海珠儿轻怒气嘴唇,“不过,后来十三阿哥说姑娘大好了,手头上的功夫越发的好了,字句处处有力,嘴皮子功夫还长进了,奴婢才安心些。”海珠儿转瞬笑颜开来,“现在看着姑娘的气色,比之前还好了呢。”      字句处处有力,嘴皮子功夫长进了?我气结,好一个十三阿哥,本是他千帆叮咛的叫人看着眼里长了茧子,我不过是顺嘴唠叨了他几句婆妈,倒成了他口中的把柄了!哼!我这点儿名声,早晚得被他编排出去。      见我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海珠儿一脸迷茫,扭头看着憋笑憋红脸的若绫,小声试探问道:“若绫姐姐?”      “哈哈!”只这一句,若绫便就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拍着前胸一边儿笑一边儿舒顺气息,“呸,我看你是不想在我跟前儿伺候了是不是?自从我这次病好后,里外里的,你都跟十三阿哥一条心,你干脆去他那儿算了!”我啐了一口,起身威胁若绫。      若绫呼呼扇着凉风儿,冲海珠儿报怨,“你听听,有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主子就要罚了。你说说,若是一条心,这天底下可不是只能是我们姑娘和十三爷了?”      我狠狠白了若绫一眼,看着海珠儿半懵半懂的神色,也是觉得好笑,“你看你说的,再带坏了她。”      若绫转眼看海珠儿,也觉得单纯可爱,上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呀,还小呢。”      海珠儿听了一努嘴,略有些傲气的扬扬头,“谁说我小了?四爷说了,我已经是大姑娘了。”      四爷?我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僵了僵,正巧若绫也回眼看我,我一怔转脸笑说:“四爷?你跟四爷很好嘛?”      海珠儿听我问,低着头嘀咕了几句,我侧耳认真听着却也听不真切,末了她绯红了脸颊,不自觉的伸手握住手腕上的砗磲珠子。      刚才光想着玩闹,竟没发现她手上的这串珠子这样精致,几颗青花瓷珠点缀,这不是寻常的物件儿,更不可能是她一个刚入宫的宫女就能有的。      “来。”我柔声唤她过来,她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一步步的蹭到我跟前儿,我温和的抚着她耳边碎发,轻声探问:“你……喜欢四阿哥,是不是?”      海珠儿一惊连忙跪下,“奴……奴婢……不……”我看着脚边被我一问吓得有些发抖的小人儿,可最后那个敢字始终未说出口。我眉头一紧,叫若绫扶起她来,“傻丫头,我又不是主子,也不能责罚你,看把你吓得。”      海珠儿轻咬着下唇,“奴婢出身不好,原不敢奢求的……更不敢给四阿哥惹是非……”她说这些并不做作,反倒是露出担忧之情,“姑娘,如今旁人都不知情,求姑娘千万别告诉别人。求姑娘……姑娘就……就只当是奴婢……”我见她眼圈儿红了,更是心疼。      一把拉过来,抻出手帕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水,“你别多想,我只问你。四阿哥可许你什么?”我伸手握了握她的砗磲串子,海珠儿喃喃说:“说得了机会,就去跟德妃娘娘说。”      德妃?她宫里的事情如何她能不知道?只怕是要寻个机会去跟皇上说吧。也好,终归没有看错四阿哥的为人。      “奴婢没做什么越规矩的事情。四阿哥最是守规矩的人,更是不能的。我们……不,四爷只是闲来的时候,让我给他泡泡茶,聊会天儿罢了。”见我暗自思量,海珠儿赶紧解释。      我笑着摇头,“我自是知道,我信你更信四爷的人品,只是我在想,应该寻个机会让你在皇上面前儿露露脸,往后的事情也就更好说了。”      “皇上?姑娘别拿奴婢说笑了,奴婢的品级不高,每每皇上来了都不能在前儿露脸的。”我拍拍她的手,深意一笑,“总会有机会的,只是有一样,你可不能做不合规矩的事情。明白吗?不然辜负了四阿哥对你的打算,也枉费了我这番操心了。”      海珠儿似懂非懂,点点头,我复又笑说:“给你的茶经可看懂了?”      说到茶经,海珠儿即刻精神了起来,“都看过了,现在永和宫里的日常茶都会沏了呢。娘娘前儿还夸,说奴婢学到了些姑娘的皮毛呢。”      “那就好。”我抿嘴笑起来,转身吩咐若绫,“去叫秋儿带着海珠儿把这架子上的茶各取一些出来,分类标明装好,叫这丫头带回去认认。”      我又回头叮咛海珠儿,“只是你要记得快些,说不定过几日有大用呢。”海珠儿认真点头,却也不知道我为何这番嘱咐的样子,只说:“都听姑娘的。”      海珠儿和秋儿折腾不大一会儿,就整理出来了。我正站在文案前写着大字,海珠儿上前附身道谢,我抬眼一笑,“去吧。”      若绫唤秋儿送海珠儿出去,回身在旁继续帮我研磨,“姑娘这样不怕四福金心里不舒坦吗?”      不舒坦?任谁都不可能舒坦吧?我痴笑摇头,“刚才遇到四福金的时候,四福金说什么了?依着四阿哥,他不是贪恋美色的人儿,恐怕就是这个事儿了。”      我换了张纸,复又低头边写边说,“你偷偷打听打听吧。”      若绫顿了顿,满脸的为难,“旁的也就算了,只是四阿哥最厌恶别人打听自己个儿的事儿了,若是问永和宫的人,恐怕知道的也不多,姑娘可是为难了我。”      为难?不为难~我一挑眉邪笑起来,拿着刚写好的信,“拿去,给该给的人。让他这样编排我,这个时候就只能他给我出力了!”若绫接过信纸一看抬头,瞬间大笑起来,“要我说,十三爷真是遇上冤家了。哈哈。”    ☆、生辰   康熙四十三年五月十二,是德妃的生辰,苏麻喇特地放了我半日,让我一清早就去请安。踏进永和宫,许是娘娘过寿奴才们打扫起院子,颇为尽心。看着一院子忙碌的人,把这永和宫打扫得干净,我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进去,怕尘土沾染了这整洁的地方。      “哟,姑娘来了怎么不进来。”四福金从侧屋出来,见我站在门口,赶紧上来招呼,“这些个奴才,净是没眼力价儿的!姑娘来了都不知!”      见四福金迎出来,我赶紧踏进宫门福身行礼,“见过四福金。福金莫要责怪他们了,是凝曦见大家伙儿这样尽心为娘娘的寿宴准备,看得高兴。才不让通报的。”四福金了然一笑,拉着我往正殿里走。      “额娘带这个好看呢。”刚踏进屋门就听见暖阁里,汝若俏皮的声音,我与四福金相视一笑,四福金跨前一步,走在前头领着我进了去。      “妯娌里,就属妹妹的嘴最甜了。额娘看,谁来了?”四福金跨进暖阁,回身笑指着我。“奴才见过德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我喜笑着上前福身行礼,“哟!丫头快起来。让我看看。”      还未蹲下去,德妃就起身快步走过来,拉起我慈爱的看了又看,末了红了眼圈,别过头去有些抽泣,“本宫就说老十三诳人,这些日子净说你大好了,来宽我的心。可我看着还是这样羸弱的样子,又瘦了不少,可真是……”      “娘娘。”见德妃伤感愈加,我连忙笑颜慰藉,“奴才已经大好了。只是毕竟是大病了一场,还得有些时日调理,不过奴才依着长胖的速度,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必定娘娘见了只能用富态来形容了。”      “噗嗤。”德妃转眼笑瞥过来,嗔笑说:“瞅瞅,这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说完,伸手点点我的额头,我带着娇羞福了福身,接过四福金的手帕,轻拭去德妃眼角的泪水,“娘娘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这个的。若是晚上的时候被皇上听了去,奴才恐怕只能在寿康宫罚跪了。”      “呵呵呵。”德妃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停,四福金与汝若二人扶着她坐到榻上,我接过瑞秀刚送上来的茶水给递了上去,“嗯,这海珠儿的茶越来越有味道了。”德妃抿了一口,笑看了我一眼,“你教的好。”      四福金斜头儿眼里一亮,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含义颇深的笑眼看我,我瞟了一眼上前欠欠身子,“海珠儿这丫头有灵气儿,又是个认真好学的孩子,倒衬得是奴才的功劳了。”      “四嫂子方才说什么来着?我是妯娌里嘴嘴甜的?那她可就是最会说话的了,看看这一句句,看着全在夸别人,可最后还是自己落好呢。”汝若歪着脑袋一努嘴娇俏之极,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服气的样子,更是让人觉得可人得很。      德妃更是被哄的开心,咦了一声嗔怪的拉过汝若,点了又点那粉嫩的脸颊,“就属你乖觉,半点儿不愿输人呢。”      “要搁奴婢说,娘娘最是有福气的人,外头儿咱们宫里的三位爷在皇上面前这样得脸。里头儿阿哥福金里,四福金贤惠最是出名儿,十四福晋机灵可爱,出口都带着蜜一样儿,哪个宫里娘娘不喜欢的?这凝曦姑娘又这样懂事伶俐的人物,处处得体。这往后啊,恐怕这永和宫就是让人羡慕的地境儿了。”      瑞秀一一给我们看茶,德妃虽是警告她不许乱说,可眉眼间的得意之气依旧展露无遗。      “娘娘,这是姑妈妈让奴才带的贺礼。”我略欠了欠身子,若绫回身招呼,一应太监便端着五个托盘进了来,瑞秀扶着德妃下来,“哟,这和田暖玉雕出来的如意,看着真是透亮。还有这个,这柄寿桃也这是精巧得很。你说说,我这没打紧的事儿,竟让老祖宗挂心了,真是罪过。”      德妃双手合十,我在旁笑说:“姑妈妈平日里总说娘娘很是有孝心,万事都想着皇太后和自己,理应如此的。让娘娘万不可挂心了。”德妃含笑拉着我的手,点点头。“还是要替本宫好生谢老祖宗,知道吗?”      “是。”我一欠身,德妃满意笑着走到最后拿起一副绣扇,眼里一亮拿起来透着阳光,反复斟酌了许久,“宫里还有这样手艺的人?这绣的可不栩栩如生?”德妃举目看着,汝若也凑了过来,不觉惊叹出来。      我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赶紧低头下来,“姐姐告诉我是谁?回头儿我也去寻一个来。”汝若看着喜欢,拉过我来问道。      “回十四福金,这是我家姑娘自己绣的。”若绫在我身后一个欠身,话一出引得众人惊异不已,“乖乖儿,怎么什么你都能做的这么好呢?”四福金见我红了脸,上来拉过我来,嬉笑着说。      “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拿不上台面的。只是想着娘娘平日里对布贵人和奴才多番照料,想进进孝心,才斗胆呈了上来,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我低眉行礼,“本宫看着喜欢的不行,哪里还会嫌弃?你姑妈是个温顺的人,与本宫脾气相投,又是本宫宫里的人、,自然要护着。至于丫头你,本宫一见儿心都化了,别说照顾那可是真真儿是要疼死的。”      “看看!这就抢了我额娘去了。”汝若一努嘴,坐回到椅子上,“哈哈!”德妃指着汝若,笑问道:“还不疼你吗?”      “额奶!”坐定没多会儿,一个小人影儿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这小人儿才过椅子腿儿,自然礼数也不能全乎了,见他手里拿着朵丁香花儿,扒着德妃的膝盖往上使劲儿够了够。“春儿,不得无礼。来,给额奶请安。”      汝若将弘春揽在怀里,点点那粉嘟嘟的小脸,弘春扭头看是汝若,咧嘴甜甜笑起来,“孙儿,给额奶请安,祝额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完,那小身子往前拱了拱,手里的丁香花举得高高的,德妃欢喜的接过来,“孙儿早上在花园里摘的,可香呢。”      见孙儿这样乖巧,德妃不知多开心,汝若将弘春抱起来放在德妃身边,那小东西往德妃怀里钻了又钻,腻的不行,众人看了也是一片欢喜。      “只是晖儿身子有些微恙,老四媳妇回头带着太医去看看,小病也不得耽搁。”德妃怀里抱着弘春还不忘嘱咐四福金,四福金欠身笑说:“劳额娘关心,儿媳记下了,等过些日子晖儿身子好了,让他来给额娘请安。”德妃含笑点点头,转而又开始逗起怀里的弘春。      “娘娘,兰馨小福金带着敏雅格格来请安了。”德妃点头让带进来,一年多未见,兰馨丰腴了不少,“给德妃娘娘请安。”她提步上前端端儿的行过大礼。身后的奶娘抱着小格格,随道:“小格格给德妃娘娘请安。”      “来,让本宫瞅瞅。”德妃看着奶娘怀里的小女娃,笑着招手。兰馨从奶娘怀里接过敏雅,走到德妃身前儿,“娘娘。”      敏雅是四十二年七月生的,已快二岁了,正是咿呀学语最可爱的时候,她生的极好,呈了她阿玛那龙眉大眼的面容,樱桃小嘴跟兰馨像极了,任谁看了都喜欢的不行。“咦咦呀啊哎呀。”见德妃想要伸手抱自己,敏雅也不怕,反而伸出手来想着快点入了德妃的怀里。      德妃见这孩子与自己这样亲近,母爱大增赶紧怜爱的抱过来,绘声绘色的问:“我们小格格想让本宫抱,是不是呀?”      一旁的弘春也未见过这般大点儿的孩子,小眼睛好奇的瞪着,伸着小肉手嘟着敏雅,“这是你妹妹,你以后要好好护着她,知道吗?”德妃见两个小娃玩的挺好,回头笑嘱咐着。      “嗯,孙儿知道。你要叫哥哥。”见弘春眼巴巴儿的看着敏雅,指望着她能叫自己的样儿,逗得德妃笑的前仰后合。      “啊。”敏雅伸着小手拽住弘春的手,甜甜一笑。弘春吓了一跳,猛地抽回手来,敏雅落了空脸上本还舒畅的五官,瞬间宁扭到一起,酝酿了半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哟!”德妃摇着怀里的敏雅又看一脸委屈的弘春,“春儿。”汝若上前唤他,让他去哄妹妹,可弘春一脸不自在满是不情愿,“她抓我!”弘春转身冲着德妃怒着小嘴,委屈的在德妃身侧蹭着,德妃一头儿看着怀里的女娃,一头儿看着身边的孙子,也是犯了难。      “娘娘。”兰馨福身上来,接过敏雅轻拍着敏雅的后背,转身对弘春笑说,“是她不小心伤了小阿哥,小阿哥不气,小阿哥看我这儿有刚做好的□□糖,可好吃了。”说着侧身接过奶娘手里的糖果,低身递过去。      弘春抬眼探了探,也还是个孩子,伸手接过来放在嘴里,被甜的笑起来,“好吃呢。你再去给我拿些来。”      “春儿。”汝若在旁轻喝,“这是你小十三叔母,不能这样无礼。”      兰馨却笑着上前一拦,“十四福金言重了,奴才哪里敢当?来,这些都给小阿哥吧。”说着,让奶娘把口袋里的糖,一应都倒给了弘春,弘春笑得开心,低头细细收着。      只是这敏雅本已不怎么哭了,见了这样的情景,像是觉得自己委屈,又看着自己的糖都给了别人,用力挽着兰馨的脖子,窝在她额娘的肩上,呜呜哭起来。“这……雅儿乖。”听到动静,兰馨微蹙起眉头,说不上哄倒是有些害怕敏雅闯祸一般。      “小格格怎么啦?让我抱抱好不好?”我上前颠着敏雅的小手,“看,咱们小格格多乖。来。”敏雅泪眼看了看我,松开兰馨的脖子。兰馨顺势将她递给我,“哎哟,她见了你倒是真不哭了。”四福金在旁逗着敏雅,敏雅在我怀里吸了吸鼻头,却也不再哭闹了,只安稳的倚在我肩头。      “娘娘,怕是小格格饿了。让奴才带着下去吧。”见敏雅好些了,兰馨福身说。      “也好,去吧。”德妃含笑招手,兰馨走到我跟前儿想要接过去,敏雅不依,死命往我怀里钻了钻,“雅儿。”兰馨促起眉头,有些责怪。      敏雅也不看她,只是抬头一脸渴望的看着我,“好了。我同你一起去吧。”敏雅这丫头聪明可爱,我喜欢的不得了。      “也好。”德妃端笑的看着,“一同去吧,也该多亲近亲近。”      “是。”我与兰馨福身行礼,“馨儿,你虽是我宫里出去的人,可如今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自是有身份的。可不能妄自菲薄。”见我们要退下,德妃低身哄着弘春,似是无意的叮咛兰馨,我抬眼对兰馨一笑,兰馨有些不好意思,附身行礼。      跟着奶娘给敏雅喂了奶,敏雅出奇黏我,“真是对不住姑娘了,这丫头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我坐在院子里,将敏雅放在腿上逗着,兰馨有些过意不去,在旁歉疚说道。      我笑眼看她,摇了摇头,“这丫头我喜欢,哪里为难了?只是你不要介意就好。”兰馨摇摇头,伸手逗着孩子,“姑娘喜欢,我高兴呢。”      “呀。”与兰馨说着话儿,一个不留神敏雅竟抓住我手上那菩提串儿上的菩提叶,看着就要往嘴里送,“雅儿不可,仔细弄坏了,快!快放开。”兰馨俯身下去,蹲在敏雅身侧,敏雅张着小口,瞪大了眼睛看着兰馨,口水直往外流。      “哈哈。”实在是可爱,我被逗得大笑起来,“雅儿喜欢这个吗?可是不能往嘴里放哦。你若是喜欢就递给我,我转送给你好不好?”      敏雅盯着兰馨看了看,转着眼珠又看了看手上的菩提叶,“咦!”的喊着就往我身上送,“呀,姐姐看。她懂得呢!”我见她这样听话,欢喜的不行。      “什么东西你都敢给!”敏雅扭头使劲儿瞅着,一见胤祥站在不远处,倒是忘了手上的东西,伸着双手冲着胤祥要抱抱。      兰馨回身一看,赶紧福身行礼,“兰馨抱着丫头去侧屋休息会儿。这日头毒不怕中了暑气。”看着胤祥没什么好气,兰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典故,只是福身遵了胤祥的话。      “给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请安。”我见孩子从怀里被抱走了,心下不知怎么空了一下,瞬间就觉得无聊了。      “十四弟,你先进去吧。”胤祥侧身对胤祯说,胤祯坏笑的看看我,一挑眉提了提音调,“好呀,十三哥,你们慢聊!”阴阳怪气的,我垂眼撇过去,努了努嘴。      “还要跟自己闺女比肩儿吗?”胤祥阴着脸走到我跟前儿,只是背着手低眼看着我,片刻不曾说话。我见了不禁觉得好笑,反问道。      胤祥一听我打趣,斜了眉尖儿,似是威胁的在我耳边握了握拳头,“你把我的东西要送人,还要来笑话我没形吗?”      “十三阿哥的东西?”我咧嘴笑起来,把腕子上的菩提珠串在他眼前儿晃了晃,“什么时候是十三阿哥的了?我只知道,这东西是敏妃娘娘赏于我的,那便就是我的东西了。现在也在我手上带着,十三阿哥这是白日里要做强盗吗?”      胤祥一副要整治我的样子,我可不怕呢。伸手指了指正殿,那一家子老小都在里边儿,他做任何决定之前,都最好先考虑考虑。      胤祥顺着我的手尖儿扫了一眼,知道现下拿我没办法,转头又想了想,邪笑起来,“嗯,你会把时机。爷我现下没办法,只觉得胸闷气短,脑子一晃恐怕也不够用了,你托付的事情也是办不成了。”      我哼了一声,笑着坐到是凳上,点点桌边儿,“反正我不愁,也不为难。都是别人府上的事情,谁看重谁自然要多操心了。”      胤祥被我气得哭笑不得,他最是跟四阿哥好,又是知道四阿哥的打算,能帮的怎能袖手旁观了?“好你个丫头,你就这样吃定了爷!嗯?”我得意笑着起来欠身,“晚膳可不都得靠爷了?这样得好的事情,爷恐怕还得要谢谢我呢。”      胤祥仰头哼了一声挑着眉头,斜眼看下来,狠狠的说:“反正,这东西你不许给人!”语毕,转头就往屋子里奔,“哈哈!”我伸手指着他,都是当阿玛的人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的脾气,这么经不起逗,想着他刚才有些发红的侧脸,倒还真是可爱。    ☆、生辰(二)   我见外间儿大家聊得火热,没过多久四阿哥也赶了来,便就进了耳房。“姑娘。”海珠儿欢喜的跑过来欠身行礼,“前些日子让你识的那些茶,可都认清楚了?”海珠儿得意的点点头,“都认得了。”      “那这是什么?”我背过身,随手拿了一个罐子捡了几颗茶叶,给她冲了一杯。“是安吉的白茶,白茶多为芽尖,满身披毫。有降火解暑之效,夏天喝最好了。”      嗯,我点点头,复又从一罐里取了些茶,也是冲了一杯递给她,她接过来抿了抿,“这是西湖的碧螺春,茶体色泽银绿,茶水翠碧诱人。”      嗯,我略加赞许一笑,“那这个呢?”我将手头儿上的茶盏推过去,“这是云南普洱,属六大茶类中的黑茶,茶汤橙黄浓厚,香气高锐持久。”      这丫头果然有灵性,我满意的点点头,拉过她来抬眼看看门口,轻声说:“除了这些,你还要记得,这白茶是宋徽宗钦定的贡茶,曾在大观茶论中专论一了一节。还有这碧螺春原来叫吓煞人香,还是咱们皇上三十八年下江南的时候,改名为碧螺春的。”      海珠儿极其认真,一一低声念了念,“嗯,奴婢谢过姑娘。”她脸上绽开笑容,甚是可爱。      我上手抚了抚她的头,“那就好。切记,今日是娘娘的生辰,万事都要小心谨慎,要是被人问话,尤其若是被皇上问,一定要记住,若是单论茶道,知道的就说如实照说,不知道就不要装明白。若是说起别的,只记住一点谨慎少言,若是没把握的只笑答不知就好。千万不可露了小孩子心性儿,还未想清楚呢,话就到嘴边儿了。”      海珠儿蹙眉想了想,像是纳闷我为何对她说这些,可还是笑着应了下来,“奴婢是下头儿的丫头,如何能有幸见着皇上?不过,奴婢记下了,若真是传唤了,定会小心行事的。”      “好。”我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踏出耳房。正殿里,三个阿哥陪着德妃聊得开心,四福金和十四福金并着兰馨在旁侍奉得体,一副和谐温馨的画面。我见时辰不早了,示意瑞香接过茶水去为娘娘和阿哥福金们添上,便请辞出了来。      “姑娘。”刚踏出宫门,四福金急匆匆的从正殿里出来,见我还未走远一副庆幸的样子,“四福金。”我转身行礼,四福金伸手扶起我来,“我有事想求姑娘。”      “福金求的,恐怕凝曦做不了。”我心知她是为了四阿哥的事儿来,我歉意一笑。“嗯?妹妹知道我为何而来?”四福金反被我这么一说有些发蒙。我看看周遭快到午膳的时辰了,院子里的宫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我便笑着拉她到了侧边抱厦里。      “那日海珠儿来找我问茶经的事情,我见她手上有串上好的砗磲。这本不该是她自己能有的东西,又想起之前遇见福金,福金说的那番话。心下大概猜得了几分。便软硬兼施的探了探,海珠儿年纪尚轻况又是刚入宫的,胆子也小。竟被我给问了出来,她哭着跪在我面前儿,说让我不要告诉别人,说会给四阿哥和福金添麻烦,只说一切都怪自己。”      四福金哀叹了一声,“不是我不帮,只是……她才刚入宫又是品级这么低的丫头,冒然跟娘娘提,又怕娘娘觉得爷,心性轻狂。其实,宫里的还不如外头纳人容易呢,外头娘娘也不管什么高低贵贱,可这宫里头儿,姑娘看但凡能跟着阿哥出去的,不都是那些主子面前三四品的丫头们?”      “是呀,我也是这样想的。况且,我也怕委屈了福金您。毕竟还是要往家里添人口,多少也是难受的。您说您为了这个来与我说,我能如何呢?”      我无奈笑笑,复又劝说,“福金也别为难了,回头寻个由头,把她调到别处待些日子,兴许四阿哥过了这个劲儿,也就无所谓了呢。”      四福金听了有些急,连连摇头,“这可使不得,且不说四爷是有打算的,就说海珠儿这丫头,我看着单纯可爱也是喜欢。姑娘想的对,若说我心里坦然倒也不实,若是纳人我倒是愿意纳进来与我脾气相投的丫头。”      我心知四福金是个贤惠的性子,才故意这样说,见她并非虚情假意,心下也是安心了许多,就接着她的话说,“别的我不知,只是福金这最后一句话倒是真的,海珠儿的性子好,最重要的是才入宫,心性虽不算沉稳,但透着灵气儿。还未被这勾心斗角沾染了去,往后若是在府里也定是能体贴福金的。只是……”      我佯装有些发愁,呵呵笑笑,“这海珠儿我看着也就是在茶艺上还能有些特长,别的……真不知道如何了。”      “正是呢。”说到茶上,四福金眼睛一亮,赶紧笑说:“就是这个,我对品茶这些一窍不通,往日里都是随着额娘附和罢了,可是汗阿玛极喜欢这些,我想请姑娘再提点提点她。”      我会心一笑,拍拍四福金的手背,“我前段日子住在永和宫里的时候,基本都教过她了。这丫头灵气,十之□□的东西都学透儿了。我倒是想,她有本事没用的,倒是四福金今儿个提前跟德妃娘娘通通气儿。再找个能说会道的机灵人搭伙儿,一唱一和让皇上注意到这个丫头,今日德妃娘娘生辰,想来皇上也不会多说什么。”      “是呀,汗阿玛最是重内的人,若是这丫头能入得了汗阿玛的眼,自然不在乎品级,也必是能圆了四爷的心愿,倒是好事儿。只是这帮凶……”      噗~我心里喷笑出来,帮凶?四福金果然是武家出身,说话这样直白,罢了!只能委屈这自命清高的十三爷了。      我冲她比了个十三的字样,笑眼欠身行礼,“这个人啊,四福金恐怕比我了解,最是能言会道,且最重要的是他心里还要想着如何护着四爷和福金您,岂不是最好?”      “哈哈。姑娘说的倒是!”      “姑娘。”德妃生辰第二日,我靠在牙桌上看着闲书,若绫眉飞色舞的踏进屋来。我落下书笑说:“可是成了?”      若绫点着头走到我耳边轻道:“听说昨日,皇上唤海珠儿到跟前儿,这小丫头平日里别看小孩子气,可到了正事儿上倒是能拿出个端稳的样子。听永和宫的小丫头说,加上德妃娘娘在旁帮衬,今早儿就下旨将这丫头指给了四阿哥了。”      我得意挑眉,挪了挪身子,“还算十三爷给力。”      “是,可只怕是十三阿哥没这么念好呢。”若绫上前替我添水,坏笑回道。      “姑娘。”我歪头一看,正看见芙蓉在门口福身行礼,若绫放下手中的凉瓶过去迎她进来,“姑妈妈找我吗?”我边说边下了榻,“是,老祖宗说若是姑娘没旁的事,就到正殿里坐坐。”芙蓉又一欠身,我笑着应下,提步往正殿里走。      “姑妈妈。”苏麻喇端坐在榻上手里拿着绣品仔细看着,脚边还堆了七零八落的几个箱子,见我来了赶紧笑唤我过去。“来。”      我走到跟前儿,苏麻喇拉着我一一看着,“丫头觉得这个怎么样?”我低头一看,登时红了脸,上手一撇撒娇说:“姑妈妈这是做什么?没的拿奴才当了乐子吗?”      苏麻喇连声笑起来,拿着绣得上好的一对鸳鸯抱枕,“怎么就是当乐子了?我这做姑妈妈的给侄孙女准备嫁妆,还能有错的道理?”      “姑妈妈……”我娇羞的倚在她的肩上,她又让人拿来几匹锦缎料子,“你素来喜欢清淡的颜色,我瞅着这几款料子不错,这苏绣绣的也好,回头儿给你做几件新衣服。这头几个月咱们新媳妇儿怎么能不穿新衣服?”      她又指指旁边的几匹,“这些回头儿我让人做几床被褥去。还有这些。”她指指脚边儿的大小盒子,“我捡了几个精致的首饰你也带上,平日里赏你你都不要,现在可没有理由推脱了吧?”      “妈妈……”我一头钻进她的怀里,七月初一是皇上定下我出宫待嫁的日子,总觉得时间竟过的这样的快,转眼间从入宫伺候在苏麻喇身边到现在九年的光景了。其实,兆佳府上的记忆早就模糊的不能再模糊了,而眼前的这个慈爱的老人,逐渐的成为我的唯一的依靠。      其实,我是个父母缘极浅的人,幼年时在府里虽然是个嫡女的身份,可额娘的关注点总还是在家中独苗关柱身上,小的时候,除了那一场大病,我不可能得到额娘更多的温情,她的爱毫无保留和顾忌的给了弟弟。      只是我比蕊曦幸运得多,我是嫡女,自然再如何也是被宠着的,可那份宠爱透着尊卑的生冷气,心里不知多厌烦。后来,我被送进了宫,是苏麻喇用她的爱慢慢融化我,慢慢告诉我什么是亲情,又什么才是真正的被疼爱。      我在她怀里缩了缩,想起这两年回家过年,阿玛和额娘的那份亲情,是这样的透着生分,是啊。成长最重要的时段,我都在苏麻喇的身边,定了性子脾气,定了习惯喜好,而这些都与父母无关。渐渐的自己也开始有些排斥,甚至在家里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苏麻喇抱着我摇啊摇,哼唱着我刚进宫,她每日给我唱的安眠曲。那是一首蒙古小调,苏麻喇说,是她的额娘每每在入夜之时,都会唱给她听的。我很喜欢这个曲子,叫人莫名的就能安下心来。      “你阿玛和额娘还是很疼你的。”苏麻喇含笑轻柔的捋着我的长发,“每次快要回家都要到我这里腻味来,都多大了?我看若是胤裪知道了,看你以后还怎么编排他。”我噗嗤一笑,顺势躺在她的腿上,“奴才可没欺负十二阿哥,奴才只说实话,姑妈妈是知道的。”      “哈哈,你这丫头。”苏麻喇慈爱的点点我的脸颊,“我知道,你怕回去你阿玛跟额娘待你太过客套,让你觉得生分。可是他们也有他们的为难,自幼离家养在我这里,出去那就是跟公主格格们一样的,自然兆佳府里没人能跟你比,你额娘心里再念你,始终还是要顾及我。”      苏麻喇安抚的拍拍我,“你呀,又是个不喜欢敞开心扉的孩子,自打你来,我瞅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脾气里的那股子倔劲儿,可是个不好伺候的娃娃。你额娘想补偿你跟她疏离的那段情,你恐怕又端着面儿,装着懂事的样儿,规规矩矩的伺候在旁,可叫你额娘如何能不顾及这年岁给你们带来的差别?”      “奴才想过……”我眯起眼睛,“只是,前年奴才回家也是极想跟阿玛额娘亲近的,可阿玛额娘除了教导外,最大的就是让奴才如何如何小心谨慎,如何如何替关柱着想,余下的才是念念父母与儿女的情分。奴才明白,奴才是家中的一个宝儿,有奴才在,家里在哪儿都能得脸。”      我有些发冷更是往苏麻喇身上靠了靠,她敏觉的环住我。“你这丫头,最是吃心这个了。”我痴痴笑着,转头看着这个疼爱我的慈祥老人,“其实,奴才从未怪过他们,反而是心怀感激。”      我坐起身子,感恩的看着苏麻喇笑说:“若不是他们放得开,舍得让奴才入宫陪在姑妈妈身边,如何能有了如今的奴才?奴才在这里学到的、看到的、体会到的,是奴才一生最为珍惜的。姑妈妈知道奴才有个弟弟,阖府上下因着嫡女的身份,奴才倒是从未受过苦。可阿玛和额娘对关柱的疼爱,超过对奴才百分万分,奴才心里也是难受极了。”      关柱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上头儿七个姐姐,他自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般,额娘的疼爱全部都被夺走了。      苏麻喇明白在府里男女尊卑的艰难,心疼的瓜着我的小脸,我坦然一笑,“所以,奴才很感激能进宫陪伴在姑妈妈身前儿,跟着姑妈妈学做人的道理,心绪逐渐平和了许多。不然若是在府里,恐怕要暗自消沉了。”      苏麻喇很是欣慰,柔声嘱咐:“丫头懂事。记得回家后好好侍奉父母些时日,往后恐怕真的再难尽孝了。”      我默默点点头,看着苏麻喇为我准备的一切,回想起当初入选后,家中那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丝毫没有想过女儿心中如何想,丝毫没有担忧过女儿是否心有所属,我暗自叹了口气,其实我想不明白,在府里到底是利大于情,还是只是情切之极不忍让我烦忧罢了。      “姑娘。”六月初六一大早刚从正殿出来,就见若绫小跑着从宫门外跑进来,“干什么?这着急忙慌的样儿,什么事儿不怕中了暑热。”我抬头看了看烈日,自从今年进了伏,天就一天天的闷热起来,这才辰时刚过就已经一动一身汗了。      若绫喘着粗气也顾不得别的,拉过我来焦急道:“姑娘,咳……咳咳!弘……弘晖阿哥殁……殁了!”      “什么?”前儿不是还说烧退了吗?“娘娘知道了吗?”我低头问她,她干咽了几口,“本来是替姑娘去送薄荷香囊,可刚到宫门口正撞见四阿哥身边的太监从屋里回禀出来,奴婢一听就赶紧回来了。”      我稳着情绪,弘晖是四阿哥的嫡子,更是四福金的独子。从五月就开始身子不大舒爽,可太医一直看着,怎么突然就没了?这可叫四福金如何办。“姑娘?”若绫看我一语不发的样子皱起眉头,“着人去送些悼品吧。”      我下台阶往屋里走,“哦,对了。年初宝华殿开过光的砗磲串儿,你送去给十三阿哥让他给四福金带去,再替我说句话,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晖阿哥……解脱了。”    ☆、开劝   “海珠儿。”过了半个多月,我与若绫从宝华殿给弘晖烧了往生咒回来,正看见海珠儿带着永和宫的宫女,端着刚从内务府领回来的降暑的东西,我招手唤她过来,海珠儿一见是我,也是咧嘴欢喜的笑起来,回身吩咐,“你们先回去吧,仔细东西。”      “姑娘万福。”海珠儿走到跟前儿,福身行礼。若绫伸手扶起她来,“怎么看着清瘦了许多?”若绫握了握她的小手,关切的问。      海珠儿笑着摇头,“天气热胃口就不大好了。劳若绫姐姐关心。”      “那也得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我唤她过来,“四爷府上出了大事,你是在娘娘面前做事的,又是指给了四爷,自然要多开劝些。”      海珠儿眼色一暗,默默点头,“今日娘娘特地让四福金入宫来,福金消瘦了许多看着也不似从前那样爱说话儿了。”      那是自然,四福金生了弘晖后就再无所处,在府里这是她唯一的骨肉,也是唯一的希望。如今烟消云散,如何能让她不痛彻心扉?      我苦笑着拉过她来,看着她还是稚嫩的小脸儿,叹了口气看着远处,幽幽道:“四福金为人谦和,待人是极好的。又是开朗的性子,总是笑呵呵的。我常听人说越是看着大条的人,能在心里留下的事儿就越是难以开化的。四福金的心头肉没了,这么多个夜深人静的黑夜,她是如何过来的?”      我回眼看着海珠儿,海珠儿眼里已经酝了泪花,“海珠儿,皇上给你指了人。你别怪四福金没着急张罗,才耽误你到现在。那原是她前些日子着急自己的儿子,顾不上。”      海珠儿听了惊慌的连连摇头,福福身子,“奴婢不会的,奴婢只是担心福金的身子,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叫人心里疼的很。”      我知道海珠儿是个善良念恩的好孩子,抚抚她的额头柔声说:“我知道你心性是好的,只是你入府的事,怕是不能再拖了,我听十二阿哥说内务府已经上了折子给了皇上。这当恰儿四福金丧子又加上府里要入新人,恐怕她自己是难上加难。我没什么担心你的,你是四爷的新人总不会受了委屈。但你要记得,时常去福金屋里坐坐,替她排解排解,要对福金多尽些孝心。福金也是疼你的,当初为了你跟四阿哥的事儿,那是能求的能办的都做了,从不叫委屈或是半点不尽心,你可万不能再伤了福金的心了。懂吗?”      海珠儿擦着眼角的泪,重重一点头应下,“姑娘放心,无论到什么时候,福金都是奴婢最敬重的,以前刚入宫的时候,对奴婢最好的就是姑娘和福金了,万事都想着奴婢,生怕奴婢受了委屈。奴婢定会好生照料好福金的。”      “海珠儿,乖!”我看着她一副倔强的表情,心疼的揽她到怀里,“好妹妹,姐姐知道也是难为你了。”她才十三岁啊,可不是呢?本应该是要为人妇的喜悦,却赶上了这个节骨眼儿,礼数自然是不能少的,可是那份喜庆劲头上哪儿去寻?      这冷冷清清的嫁过去,又要让她这个小肩膀扛起这样的担子,如何不让人替她难受?可是又能如何呢?李氏一直在四阿哥府里得宠,有些事情四福金本就隐忍谦让。      如今四福金艰难,李氏却也不知收敛一味的把持着四阿哥,明着是为四阿哥分忧,暗地里可不就是为了争宠排挤嫡福金?      唯有我怀里的这个小人儿,还能在刚入府的那份热乎劲儿上,替四福金扳回一成,尽心帮上一帮了。      看着海珠儿福身离开,心下更是难受发紧,一府艰难……一府福金更是难上加难,只是不知多年之后,这丫头还能不能如今日这般善良念恩了。呵呵,罢了。多年以后我也亦不知道自己还是否这样愿意管闲事儿了。      “妹妹……”海珠儿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四福金的一声柔唤,着实吓了我与若绫一跳。四福金转进甬巷早已经湿了脸颊,“四福金。”还未等我福下身子,四福金上前一拥靠在我肩头儿轻声哭泣着。      我安抚着她的后背,示意若绫与她的贴身侍女注意着周围,宫里可不是随便能大哭的地方。还好这条巷子不是通往外头的,又赶上晌午各宫主子也不太出来走动,“四福金缓缓,脸上的妆容可要花了。”      我拿起手帕仔细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妹妹。”四福金含泪一笑甚是感激,“妹妹这样真心待我,处处为我考虑,我真是修了好几辈子的福气。”      我握着四福金的手,抿着嘴强忍着想哭的冲动,“福金什么话,四福金修得那是大福,往后是要呈福呈贵的,哪里就能在我这儿就给消耗了?”      四福金淡淡笑着,拉我往回走,“什么呈福呈贵的,那没影儿的事儿,我倒都不在乎。只是我知道,妹妹是真心为我的,这就是大福了。恐怕也瞒不过妹妹,我虽是一府福金,四爷也极其看重我,但总不如那些旁的交心。”      说着四福金冷哼几声,“平日里看着都是姐妹相称多亲近的人儿那,如今我儿子没了,爷伤心难过需要人慰藉,府里的那些人儿谁还会记得我是谁?到头儿来,平日里我悉心维系的,竟一个都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倒不如……”      四福金回身看看自己的婢女,一扬下颚痴笑说道:“倒不如海珠儿那丫头,也不知道这丫头从哪儿听说晖儿喜欢纸鸢,又说这纸鸢是祈福的,就日日叠。叠够了这一千只,仔细存好了交给我,说她想多尽些心可无奈自己嘴笨也不得见,就只能做了这个了。”      好孩子,我想起刚才她那肯定的小眼神,一副势必要好好保护四福金的样子,不觉也湿了眼眶,总归是四福金与我都没看错这个孩子,“海珠儿,还望四福金往后多照看些,她是个单纯又直性儿的丫头,府里的事儿恐怕只有吃亏的份儿了。”      四福金停下脚步,转头看我,“你呀,就是处处为别人操心。一颗心我看倒像是都给别人长的一样。那日你托十三阿哥带的话,我听了一惊‘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才多大点儿,还是个深闺中的丫头,竟要参这些东西吗?”      “有日无意间看到的,只是参不透。若是参透了,怕就能真的无欲无求了。”      “你啊。”      到了岔路口,“去吧。”四福金轻叹一声,“若不是要回额娘那里,真想再跟你聊上一个半天。”      我含笑环手拥了她一下,“姐姐保重。万事多想开些,阿哥也不愿看着自己额娘再这样消沉清瘦了。”      “妹妹……放心便好。”四福金哽咽点头,扶手而去了。      芙蓉?西小所的跨院旁,芙蓉红着脸娇羞的从里面跑了出来,“姑……姑娘。”见我正好经过一怔,也忘了行礼请安。若绫玩笑的上去推了推她,“姐姐这是怎么了?做了什么样的好事儿,竟连规矩都忘了?”      芙蓉晃过神,连忙跪在地上,“给姑娘请安!”      “哟,这是怎么了?”她故意提了提音调儿,整个甬巷里回荡着,这回倒是换我惊讶了。   “吓了我一跳儿,怎么了这是。好啦,若绫逗你你也当真吗?快到午膳的时候,咱们回吧。”我定了定神笑着拉起她来。“咣!”的一声,从她身后的小门里传出来,一个人影迅速的缩了回去,芙蓉也跟着一颤。      我扭头看着门板后,露出的一角锦缎衣衫,门后那人故意往里缩了缩,却不想摆弄的时候,露出了手上的玉扳指,阿哥?那扳指一晃儿而过,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是谁带着的,见芙蓉有些出细汗,还故作镇定的所:“姑娘,时辰不早了,该回了了。”      “哦。好。”我盯着门后的那个人,随声应下。心想着芙蓉也做不出什么大事儿来,若真是被谁看上了自然也有苏麻喇做主,那就罢了吧,若是真去后面揪出那人来,再是个有头有脸的阿哥,就真的是阿哥和寿康宫两头儿难看了。      “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虽是不打算追下去,但还是要提醒芙蓉一句,免得这丫头真的一时迷了心窍做什么越规矩的事儿来,到头儿受苦的还不是奴才?      “是……”芙蓉欠身感激的看着我,我摆摆手一笑,“走吧。”      “姑娘可清闲吧。”若绫端着内务府刚送来的嫁衣,一脸无奈的看着卧在榻上手里握着闲书的我。      我把书丢到牙桌上,伸了个懒腰故意笑说:“皇上带着阿哥公主们去了园子,过半个月就又要去木兰围场了,可见宫里不会有人来传我。”      我扬扬下颚,点点那喜服,“这些有内务府忙着,我不用管。这边儿的酒宴由额娘一手操办着,我也不用费心,你说我不清闲也不行啊?”      “姑娘就嘴上显摆几天吧,从七月出宫回府都一个多月了,眼看就要入九月,等到内务府指派的嬷嬷要来了,看成天教规矩的,姑娘还能不能这样悠哉!”若绫也是神气,将喜服交给秋儿,秋儿吐了吐舌头接过来转身去收拾好。      陪嫁丫头可带两个人,苏麻喇说我自幼长在身边,府里配的丫头恐怕不称心。就让我带着两个可心的人回去,阖宫上下都可选,连芙蓉都算在内。我笑呵呵的看着下头两排丫头,知道苏麻喇疼我,在苏麻喇这里是好差事儿,可跟了我去十三府未来还是个没定数的呢。      我扫过第一排资质深的宫女,直接越到了后一排,见秋儿渴望的小眼神儿,便就直接要了她。“你说你,跟着我出来,就被若绫当使唤,巴巴儿的跟来。要我说还是宫里日子过得舒坦。”见秋儿整理好东西出来,我笑指着若绫扭头替秋儿伸冤。      秋儿摇摇头,“奴婢是想跟着姑娘的,往后如何都无所谓。姑娘待奴婢好,奴婢刚来的时候,就姑娘和若绫、芙蓉姐姐记住了奴婢的名字,姑娘又怕我年纪小受了欺负去,处处照拂。要是没了姑娘在旁,奴婢倒是害怕了。”      “哈哈,看你这小嘴。好啦,既然你跟着我,就得好好跟着你若绫姐姐学本事才好。”我起身点点秋儿的小鼻头儿,秋儿福身灵巧一笑,“是。”      “你在我身边时候最长,入了府你也是大丫头,可不准欺负了别人。”我想着内务府还要指派两个丫头来,必是要交给若绫管教的。      “姑娘把我说成什么人了?”若绫负气瞥眼,逗得我咯咯直笑,回身警告秋儿说:“你可当心了,这丫头在宫里训人可是出了名儿的。”秋儿也见惯了我跟若绫之间的瞎闹儿,只扭头偷笑笑也并不接话。      “七小姐。”门口一个小厮敲了敲,若绫止了笑回身去开门,“哟,你怎么来了?十二爷可又是一时左了脑子,惹十二福金生气了?”喜贵哎哟一声吓得赶紧摆摆手,“若绫姐姐这话可不当说,回头没得叫爷整治小的。”      “他啊,哪儿有这份闲心整治你?上回不是自己巴巴儿的托你过来,叫我去你们爷府上串门儿去?”我坐下指了指跟前儿,让喜贵进来回话。      喜贵弓着身子一个打千儿,笑说:“要说还是姑娘最好,两句三句的就把我们福金哄得高兴。我们爷也是时常念着姑娘的好呢。”      “罢了,他呀。那是有难的时候才会想起我,说吧。今儿个是好事儿不?”我手指磕着桌边笑说。      喜贵又一福身从怀中掏出个帖子来,“回姑娘,我们福金想着姑娘在府里多少会有些烦闷,说这次又是出宫待嫁不同往日可以随意外出。就下了这帖邀姑娘叙叙,又说这一应人都是十二府上的,也好叫兆佳老爷及夫人放心。”      “好呀!”菱鸢真是知我,我赶紧接过帖子转手交给秋儿,“你拿着去回额娘,记得说些好听的。”    ☆、关柱   坐上十二府的马车,一路就到了胤裪早前提起的一处茶楼,“一个茶馆儿这样的气派,可见来头儿也不小。”若绫扶我下了马车,抬头一看这排场大的,可真不比京城最好的福祁楼差了哪儿去。      “这地方也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儿,不是达官贵人的。怕是这老板还不接待呢。”喜贵笑引着我们往里走,“好漂亮。”秋儿扶着我仰着头四处看着,我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仔细看路。”      “喜贵大人。”还未进门就看里面一个穿着富贵的人笑迎了出来,拱手作礼的十分恭敬。喜贵听了也没说话只一侧身,示意掌柜过来请安。那人笑脸上来打了个千儿,“请姑娘的安,福金在后院茶舍等着呢。”      我欠身一笑,“有劳掌柜带路了。”      跟着掌柜进来,大堂是个说书唱曲儿的地方,一二两层,一层是大场儿,约莫二十来张桌子,二楼曾是雅座对着一楼的台子。“这是京城有名儿的昆角儿。”掌柜在旁介绍,我与若绫看着台上的人,现下正唱着桃花扇,虽是白天台下也坐了十几桌的人,喝茶聊天听曲儿,好生惬意。      “姑娘,这边请。”说着掌柜继续引我们到后院,“前头听曲儿闹腾,这后院倒是清静得很。”秋儿看看后宅是一个大四合院,两进两出还各有抱厦,四周又能搁出不少房间来供客人休憩,咧嘴一笑,“真是个好地儿。”      “说的是,不过前头儿这人也不都是为了听曲儿不是?”掌柜弓着身子,冲我一笑复又带着往里走,这些达官显贵的凑在一起,哪里能真的是为了听曲儿,不过是为了相互结识寻个‘机缘巧合’罢了。我与若绫抿嘴一笑,跟着就到了后面的一个院落。      “妹妹来了?”刚进来,菱鸢正站在屋前张望,看着喜贵一露头儿,便就笑着迎上来。“姐姐。”我欠身一笑,扭头看看门口五大三粗的家丁,“还好姐姐来接,不然我还真不敢进呢。”      菱鸢拉着我往屋里走,低声笑说:“若不是我拦着,你十二哥估计能把整府的守卫都派来。”      我无奈摇摇头,菱鸢拉我进屋,扭身对侍卫吩咐:“前院儿恐怕一会要上客,你们院内守着就成了,别吓到他人。”      进了屋,晴儿早就把茶沏好,又摆上了些果品。菱鸢拉我坐下,嬉笑说:“可是闲慌了?”我一撇嘴捡着大樱桃,“一待一个多月,家里的事儿额娘不让干,出去又怕有危险。除了每日陪额娘阿玛说些话,就只能憋在屋子里了。你说呢?”      “你呀,别看是个娴静的,可内里我看倒是跟你十二哥一个样儿,就是怕闲。”我逮着一个相貌甚佳的,笑着往嘴里放,“闲是好,就怕太闲了。”      菱鸢喝着茶,“过些日子嬷嬷过去教规矩,只怕你还盼着这样清闲呢。”      我一听嬷嬷教规矩就头大,赶紧摆摆手转移话题道:“姑妈妈最近身子好吗?别的我不担心,就是惦念着姑妈妈的身子。”      菱鸢莞尔,“知道你最是挂念老祖宗,昨儿我入宫请安,妈妈还特地让我带了话儿给你,说一切安好,让你安心待嫁。回头儿成了皇家媳妇儿,再去给她行大礼呢。”我一听耳根子就开始发烫,见我害羞了,菱鸢上手捏捏我的小脸儿抿嘴窃笑几声。      “哈哈,明家少爷来了,你还不赶紧的送些好人儿来?”我红着脸本想嗔她几句,却听见前院儿一阵喧哗,几个人哄闹着。听着倒也都是十六七岁的公子哥儿,我一皱眉头有些厌烦,“哎,几个闲哥儿凑起来动静可不小。”      菱鸢让晴儿上来添茶,“外头不比府里,妹妹忍忍。等他们闹够了进了屋里就好了。”      “好,就叫带着老爹卖唱的那丫头来,咱们就喜欢听她的。”就听外头哄笑声儿渐小,我听着似有些泼皮无赖,鄙夷的冷笑笑,真是养坏了他们!      “好啦,你是见惯了皇阿哥,处处拿人去跟他们比,这哪里比得过?这算是好的了,你若是到了市井儿茶馆里去坐坐,地痞流氓,闲吃打混,各样各式的可多着呢。”      倒也是,觉得菱鸢说的有道理,想来是自己太过苛刻了。便就笑笑递给她个剥好的荔枝,“这东西难得吃上新鲜的,我看着不错。姐姐尝尝?”菱鸢笑着接过来放到嘴里,“真是甜,爷果然是没推荐错去处。”      “倒也是难为了他,能知道这里还有后院。”想着胤裪那凑热闹的性子,平日里他若是来,定是一溜烟儿扎进前院那人群堆儿里去,不禁就想打趣他。菱鸢笑点我额头,“回头让我们爷知道了,仔细到妈妈那里告状去。”      我扬起脸来嘻嘻笑着,刚想回说自己不怕,就听外头一阵惨叫声传来,中间夹杂着几个男人的笑声,“大爷!求大爷!小女还小!”我与菱鸢听着不对头,敛起笑容,“诶!”见我起身要出去,菱鸢赶紧上手拉住我,扭头示意晴儿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都是官老爷府上的公子哥儿们,你这样抛头露面的算怎么回事儿?”菱鸢笑拉着我坐下,“先看看什么个情况。”我点点头,不一会儿晴儿就进了来,原来,前院是明家二少爷看上了个卖唱的姑娘,要买回家去。可那姑娘决计不肯跟着,就闹起来了。      “知道了。让喜贵出去平平,什么样的人也不顾着八嫂子的面儿。”菱鸢不屑的一转眼,复又吩咐,“别起冲突。”      菱鸢低头跟我诉着明家二爷的来历,我倒是愤然,“都是仗着皇亲国戚的出来横行霸道!”菱鸢微皱着眉头,我知道她有难处,明府是安亲王的外戚,府上又出了八福金这样泼辣的人物,菱鸢怎么算都是小辈儿,旁边提醒着恐怕都要招八福金埋怨呢。      “滚!我明府要人还要听十二府的吗?”明家二爷极致不屑,菱鸢眼里一厉,就听那二爷又说,“狗奴才!明儿我若是回了我姐,你家主子的嫂子,她可在我姐面前儿有脸?还不赶紧滚!”话儿刚落,就听一个娇柔的声音哭丧着,“放开我!你放开我!救……救我!”      “二爷,明二爷,我家女娃子还小!求二爷放过吧,不能糟蹋的!”那女子的老父,沙哑无力的哀求着,“啊!”老父惨叫一声,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带着轻蔑穿进耳朵,“什么老不死的!张开狗眼看着,我二哥要你闺女!那是看得起你!”      我腾的站起身来,若绫与秋儿连忙上前拦着,“让开!”      秋儿跪在地上,“姑娘这样出去,怕是不妥啊!”若绫也握着我不肯撒手,菱鸢还在刚才的气头儿上,见我这样愤然一惊,以为是我为了十二府才这般,赶紧上来劝。      “啊!”连连几声惨叫,喜贵满脸是汗的进来磕头,“前……前头儿打起来了……”菱鸢也是急了,上前喝道:“叫你去看着别出事儿,回来做什么!让人赶紧拦下啊!回头我自会去跟八嫂说!”      喜贵却只讪讪抬眼瞅了我一眼,哼!我猛地甩开若绫的手,回头冷说:“姐姐别插手管了,今儿个看来妹妹不想出头都不行了!”      “姑娘!”      “妹妹!”见我出了门,菱鸢赶紧招呼人跟上来。      “作死吗?!”到了前院,三四个公子哥儿正倚在石桌上笑眼看热闹,期间带着叫好声儿,更是让关柱打的起劲儿。我站在后院门口,再也忍不住怒火,恨不得上去打他几个巴掌!      几个人听见吼声,止了笑转眼看来,“哟!哪儿来的俏佳人?打抱不平来了?让爷瞅瞅!”不知道是谁家的,就见一个约莫十五六的男子,舔脸笑着一副邪淫的模样,我冷眼瞪过去,他方才调戏伸出的指头被若绫一挡,更是一愣。      “还挺凶!不过爷喜欢,你这小妮子!”他戏挑着看来,我冷笑两声扭头对侍卫说:“别管谁家的,给我押了!”那人敛起笑容,“你也是十二府的?你们敢动我!我去告诉我大姐!”      哼!又是个明府的,“押了!”我喝道,“算账不用算在十二府上!我也不是十二府的人!”说完,也不在理会他,径直走到关柱面前儿,关柱手上还紧拽着那老人的衣领,却早是一副吓愣了的表情了。      “你功课学得好!不知道是哪个师傅教的!竟教出个你这样张狂的样儿!”说完也不等关柱回话,冷扫了眼他的陪读随从阴下音调,“还不带少爷回家!”      “姐……姐……”见随从颤抖伏在地上压根抬不起头,关柱才缓过神来,我冷眼看着他半点没有表情,关柱吓得话是说不全了。真是个不长进的弟弟!      “倒是劳烦了未来的十三福金。叫我受宠若惊了。”顾不得跟关柱生气,明家二爷扬起脸,斜嘴笑得阴阴,“不知道十三爷知道自己媳妇儿,不好好在府里待着,这样抛头露面的,该是如何想?”      “哼。”我冷笑着转眼看他,“明家二爷可是说错了话儿?”      明家二爷满脸的傲娇,放开那姑娘的手,居高临下的样子十分让人生厌,“回凝格格的话,福金说了不要与少爷生气了,教训教训让人领回家就好。”若绫轻步上来,端端的福身行礼。      明二爷脸上一僵,我歪着脑袋也不去看他,“知道了,你着人去知会南府一声儿,前儿老祖宗要找的唱昆曲儿的人,我给找到了。秋儿,明儿你去带着她到南府报个到。”说完,我瞪着明二爷,方才趾高气扬儿的样儿现下倒是有些斟酌的神色了。      秋儿福身上去,明二爷显然不悦,伸手一挡哼笑说:“怎么?要抢人吗?”      “二爷想清楚了。”我对他也没好性儿,“八爷府面子大,二爷自然面子也大。可我也没管二爷的事儿不是?我管我这个不着调儿的弟弟,二爷动了气非要跟十三府上扯关系,也就罢了。可若是左了心思,非要跟寿康宫过不去,我看良妃娘娘几个本事能帮八爷府上圆说去!”      我颌首让秋儿带人过来,秋儿一扒明二爷的手肘一提声调,“二爷当心了!”走到那唱曲儿的姑娘面前,笑说:“姑娘受委屈了,快起来吧。”那姑娘带着泪迟疑的看了看秋儿的手,秋儿知道定是吓坏了,弯下身子劝了几句,轻柔的扶她起身复又理了理她凌乱的发髻,搀着过来请安。      我挂着笑扶她俩起来,“真是个水灵儿的人,怪不得总叫人惦记着。你且放心,去了南府也日常回家照顾你老爹,若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非要试试到底是胳膊肘结实还是大腿结实,你也别怕自会有寿康宫的人给你做主!”      那姑娘梨花带雨福了两福身子,“谢格格救命之恩。若香愿为奴为婢,替格格效犬马之劳。”   “哟,若香,听听。倒是跟你走一块儿了。”我回头笑对若绫说,若绫欠身一笑扶着老人家,“这是跟格格有缘。秋儿,扶着下去休息吧。”      “原宫里养的的公主格格们是这样做事儿的。”明二爷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我咧嘴一笑,并不正眼看他只让若绫扶着往后院走,“二爷什么话儿?若是公主们在这儿,怕早就闹出人命来了。还顾得上谁的面子吗?!”      菱鸢站在后院门口看了半天也是解气,我赶紧上去拉着她,笑说:“回头儿咱们跟八福金唠唠去,这明府是怎么的了?竟憋的家里几个哥儿们都这样没调儿,各个耐不住出来寻乐子,难不成明府也不给配个丫头什么的伺候着吗?这说出去可笑话。”      “妹妹说的是,可不能丢了八嫂子的颜面。”菱鸢窃笑几声,回头挑眼吩咐,“放了那明家少爷吧。瞅着怪可怜的。”      进了屋,我与菱鸢才端下脸来,“妹妹别气坏了身子。回头儿到了家,消了气好好劝劝,好歹是家里的宝儿,恐怕是不兴妹妹这样教训,左右还是得顾忌父母的面子。”菱鸢坐在我边上,担忧的劝解。      “我哪里不知道,关柱这性子就是叫阿玛跟额娘惯出来的。这如今是我碰见了,没碰见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猖狂呢,我是有多大的面儿能让他这样糟蹋去?当初最恨荣绣仗着五福金作威作福,如今竟没想到落到自己头上了!”      我恨的咬牙启齿,菱鸢叹了叹抚着我的后背,柔声说:“我也恨,可无论如何,生气是没用的,叫大人和夫人听进去了才是真的,倘若不是恐怕以后还得犯呢。”      我深深吸口气,尽可能的平复怒气,点点头。      菱鸢一笑,招手让人把刚才若香带上来,“刚才凝格格为了救你,自然什么都袒护你,可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不可仗着有主子救,就成了外头儿人那样儿。”若香此刻也清醒了许多,跪下行礼,“奴才知道。奴才不敢惹祸。”      菱鸢盯了她半天,忽的扭头对我笑说:“我看着人儿挺好,就别往南府送了。南府随侍要候着,不方便她回家伺候老爹,不如妹妹先割爱放到我府上吧。”      “这么能行?就是怕八福金对姐姐有意见,才往南府里送的。是我一时看不过,不能委屈了姐姐。”我坚决不同意,谁不知道八福金的泼辣性子。      可菱鸢却笑着摇头,“听我的吧。量他明家二爷十个胆子,也不敢去跟老祖宗作对。我自有说法,你就放一万个心,八福金也犯不着为了一个丫头,对我如何,毕竟妯娌间的事儿才更重要。”      “可……”      菱鸢也不听我说,只转头笑对若香说:“你放心,跟着我肯定比你在南府舒坦,不过你可得守规矩。”若香老实点点头,很是感激的看着菱鸢,“主子说什么,若香就听什么。”菱鸢满意笑笑吩咐晴儿,“她归你管,好生教导就是,以后跟着你留在我身边儿。”      “是。”晴儿欠身上去,“随我来吧。”若香又冲着菱鸢磕了个头,含泪转向我也磕了一个,才跟着晴儿出去。      “又劳姐姐费心了。”我无奈笑笑,菱鸢一歪头儿,嬉笑说:“恩,你记得还就成!”    ☆、相劝   “你呀,就是个好出头的性子,别看平日里不显,就好似都快没你这个人儿了是的,可遇到欺男霸女的不公事儿,定是要挑头儿的。”      菱鸢拉我坐到身边,颌首一点,“像今日这样的事情,还好你先下还算是寿康宫的人,万事老祖宗能帮你挡着些,若当真论起兄弟来,只怕回去有的闹了。”   我心知她是在说八福晋那泼辣的性子,倒是不免有些担忧,“那姐姐为我……”      菱鸢正端着茶,抿了几口一笑摆手,道:“妹妹打头儿就说是替寿康宫要人,十二府若是撒手不管哪里说得过去?既然寿康宫做主,自然就算是那几个哥儿闹到了八嫂子面前儿,八嫂子也不能如何。”      说着,菱鸢往我这边挪了挪,附耳说道:“听说八爷府上刚进了几个使女,八嫂子刚烈的性子,估计府里也不消停,哪里还顾得上外头儿的事儿?”      “使女?”我歪头不解,菱鸢笑点我额头,“这个别问我,回头儿自然就明白了。”      “小姐可回来了,快去正屋吧。”复又闲聊了一会儿,见时辰差不多了,我与菱鸢便各自回了府,十二府的马车刚在家门口儿停稳,眉儿就打里头跑了出来。      “可是因着关柱?”我边下车边抬头问她,眉儿点了两下头,“老爷回来正好碰上少爷,本来就是说叫过去问问功课,可看少爷神色不对就问了问,少爷经不住事儿老爷吓了两下,一股脑儿把偷玩的事儿都说了,结果……现下正被老爷罚在院子里跪着呢。”      “偷玩?还说什么了?”我止了步子,眉儿又说:“说下午跟着明家兄弟出去混,遇到了七小姐您,被训斥了一顿。”      哼,这点小机灵还是有的,我看了看眉儿,“你跟着秋儿一同回屋吧,我跟若绫去就成了。”眉儿虽是额娘屋里的丫头,可现下我这儿事情太多,便让她过来替若绫他们分忧几日,也算是我屋里的半个人儿了。      “小姐。”眉儿不情愿的挪了挪步子,我压着火气,冷道:“我知道你之前一直在额娘的屋里,又一直照顾关柱,可现下你也是我屋里的丫头了,正屋没人过来请你再跟着我过去,我屋里的人倒是把大屋的事情摸个透儿,往后还叫我回来吗?”      眉儿咬着下唇,秋儿在旁低言:“姐姐跟着秋儿先回去吧。姑娘会救少爷的。”      眉儿红着眼睛,一来是为关柱急的,二来恐怕也是被我说的觉得没面子,草草的福了福身子,也不等秋儿一路会了去。      “额娘呢?”快到正屋就看关柱人跪在烈日下,我侧头问家里的管事儿的。      管事儿见我来了,赶紧哈着腰,像是看了救星一样,“小姐回来了,快进去瞅瞅吧。夫人跟老爷在屋里较着呢。”      我跟菱鸢多聊了一会儿才出来,现下算算约摸着也跪了快一个时辰了,关柱身子有些撑不住晃了晃,我匆匆从他身边经过,并没有回身看他,只对侍从吩咐道:“去给他拿些水来。”      进了屋,额娘在榻上抹着眼泪,“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也跟着去了。老爷就安心了!”阿玛坐在椅子上也不理,只是铁青的看着院子里跪着的关柱。      “给阿玛,额娘请安。”我上前一个福身,阿玛还未言语,额娘就从榻上奔了下来,“好闺女,劝劝你阿玛吧!”      我挽着额娘的手臂,回身看着桂嬷嬷说:“额娘身子不好,这样要坏了身子的,请嬷嬷扶额娘到里屋喝些水吧。”桂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听了我这话赶紧笑着上来劝,“夫人这样不行,早上还咳嗽呢,若是真伤了身子没得叫老爷孩子们担心,且先随老奴进去休息休息吧。这儿又七小姐,夫人放心就是了。”      额娘踌躇着转头一瞅阿玛,半点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复又转眼看着我,我又笑着安抚了几下,“额娘去吧。”见额娘不动换,阿玛估计又想起了关柱,啪的一声就把茶盏打在了地上,“他这个样子,都是你给的!亏得当初送了丫头去宫里,不然多早晚也得被你给教坏了!”      “阿玛!”我见他横眉瞪眼的,被气的脸已经通红,他是个年近七旬的老人了,肝火动大了更是要伤身的。      我赶紧上前行礼,“阿玛,别动怒。今天是女儿莽撞了,阿玛莫要无辜牵连了。”说着回身示意桂嬷嬷赶紧带着额娘进屋里去。      额娘被阿玛这样一训斥,晃了神任着桂嬷嬷往屋里带。见她二人进了屋,我回身又吩咐眉儿,“去倒杯水来。”      “阿玛消消气。”我扶着阿玛坐回到凳子上,“今儿个要不是你抓着,还不知道这小子这么不知道上进!出去竟给老子丢面子了!”      我接过若绫的茶,淡淡笑说:“关柱的性子还是小孩脾气,贪玩是正常的。只是现下天气这样的毒,阿玛发了关柱一个多时辰也够了吧?”      见阿玛眉头立了立,知道他怒气正盛,就又说:“女儿看这样跪着也不是个事儿,万一上了身子不好的。不如挪到祠堂去吧,再罚他不需吃晚饭,多少也就是个教训了。”      我引着阿玛看了看关柱,担忧说:“阿玛看,弟弟的身子都不稳了。罚是该的,可别真的弄出病来。”      关柱是家中的独根儿,从小娇生惯养着长,都是阿玛额娘的心头肉儿,之前他挺的直,阿玛又在气头儿上,也就不在乎了。      可现下看着他被烈日晒得一点儿精神头儿都没有,那摇摇欲坠的身子,阿玛再生气心里也必定是难受的不行。阿玛眉间动了动,一摆手,“罢了,叫他回去休息吧。晚饭不用给他送了。”      管事儿见阿玛松了口,也是松了口气赶紧福身下去,招呼人送关柱回屋。额娘在里屋听了,也赶紧出了来,“柱儿。”      “站住!”阿玛见额娘要出去寻儿子,怒喝一声。“你若以后再惯着他,我就给他送回盛京去!”      “老爷。”额娘不知是惊的还是急的,眼泪连成串儿一股脑儿就流了下来。我赶紧扶额娘坐下,冲着阿玛端端跪下行礼,磕了三个头。      “凝儿……”阿玛跟额娘见了不明所以,额娘边擦着眼泪边让桂嬷嬷上来扶我,我挡了挡抬头对阿玛说:“阿玛,女儿不孝自幼不能侍奉父母身边,如今女儿又要嫁人,往后怕是难在家中尽孝。唯有关柱,他是家中的男儿,是要替凝儿和众姐姐们尽孝跟前儿的。”      “老爷,看凝丫头说的,老爷还不如丫头呢。”额娘轻声埋怨,阿玛扫了一眼没理会,我又说:“阿玛想要柱儿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文武双全往后再朝廷上有所作为,女儿知道。女儿也知道,女儿以前侍奉老祖宗,往后侍奉阿哥,除了享福之外,力保一府安宁,助柱儿官道畅通才是大事。”      我看了看额娘一脸委屈心疼的样子,对阿玛说:“女儿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只是一来要看柱儿自身本事,二来就要看能不能合得上十三阿哥的性子。阿哥性子温厚,待人谦和有礼,做事更是有条有理的,从不以大欺小。其实不光是十三爷,各宫主子阿哥哪个是个张扬跋扈的性子?凝曦嫁过去尚不知道是否能得宠,即便幸得宠爱,也不知能保持多久。可若是柱儿的脾气秉性跟十三爷相投,十三爷重情义自然把他当兄弟看,兄弟情远比这男女情谊更为牢靠。”      阿玛沉思着紧紧盯着我,额娘也止了泪,“凝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额娘上来抚在我身边,愣了愣又说:“你帮你弟弟是应该的啊,不管得不得宠,你都是一府福金。”      我淡淡一笑,看着额娘担忧的眼神,却丝毫不觉得是为了我,心里凉了大半截,果然女儿始终还是女子。      许是看着我眼里的淡漠,额娘手上颤了颤,“凝儿,额娘不是……”她想解释,可阿玛先接了过去,“关柱的性子跋扈,我本认为还是小孩子的脾气,加上你额娘疼爱的没了尺度,没放在心上。现下看来,我必是要好好□□他了。”      阿玛说着上来扶起我,“阿玛的好女儿,知书达理又知道识大体,阿玛很欣慰。”      我低头欠欠身子,“关柱的性子若是不改,往后你如何能在府上好过?阿玛不求他能官运发达,但求不要因着他,你为难了。若是他有那命,得了十三阿哥的眼,往后再能辅佐你些,就不枉你入宫这些年,受的委屈了。”      阿玛苍老的眼角渐渐湿润起来,透着隐隐的愧疚,“阿玛……”我靠在他肩头上,无论是为了家,为了关柱,还是为了我,此刻他的父爱,我都要好好感受下,因着这样的感觉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出现过了。      ………………      日子就这样在流走着,自从这次以后,平日里阿玛叫他不学功课的时候,都在家里待着。      关柱也老实了许多,看着倒是懂了些事情的样子。      只是后来管教嬷嬷就来了,成日里跟着嬷嬷学规矩,实在无暇顾及他。      很快,就到了锣鼓声声的日子,我坐在花轿里,手里拿着额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掉了的苹果,额娘说这是保一世平安的。一路上晃晃颠颠的朝着他走去,胤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你是否也满怀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婚前的故事大致就这样了~ 后面的故事,准备再开一个,用第三人称写的 最近用第三人称码字习惯了。。发现第一人称好别扭=。=。 不要打我。。。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